夏千阑咬破舌尖,咸腥的鲜血味道刺激着感官稍稍清楚,趁此机会在那只枯败手臂上狠狠蹬了下,可踹出去的力度却和平时大相径庭。夏千阑一个翻滚勉强避开了那只手触碰的范围,地面上灰尘草屑的味道纷纷扑入鼻腔,呛得她猛烈咳嗽起来。
    那边的慕乔乔身形更为狼狈,在一条腿被拽住往里面拖的时候竟是以断腿这样决绝的手段来摆脱束缚的。森然骨茬崩裂一截飞到了夏千阑的手边,无意间触碰到温热的鲜血,心中更凉一截。
    不过还没到时候。
    夏千阑眯着眼睛,试图竭力控制住感官来保持清醒,却没有注意到来自上方的威胁。
    天花板上吊着的那具半截躯体形容枯槁,一双无神枯朽的眼珠却在看到夏千阑的刹那两眼冒光,朝地上竭力挣扎的女人伸出手来。眼见他手上的红线就要碰到夏千阑,在角落里原本安静观看着、恰好避开所有危险的乐玉珊目光陡然剧变,不复先前的看戏姿态。
    一根针悄然扎入了娄天香那颗头颅的后脑袋。
    乐玉珊胸腔内气血翻涌,一口温热的鲜血吐到了那颗头颅上,霎时,光秃秃的头颅被染上一层凄艳的鲜红,宛如新娘子头顶上戴着的红色面纱,在幽寂黑暗里却并不显眼。
    那双眼缓缓睁了开来。
    娄天香的视线里并没有扰人的黑白噪点,唯有源源不断而来的琴声如噩梦般环绕在整栋荒僻的乡间别墅,与那琴声一同出现的,还有焦黑墙壁上被生生拖曳出来的一些魂灵。他们或是形容枯瘦干瘪,本就软塌塌的骨架上裹着皴皱的皮囊;或是断了脊椎,如同癞皮狗般在地上用四肢缓缓爬行。一双双枯寂无神的眼睛,只是眼球被塞在干瘪的眼眶而已,他们的手上还拴着红线,那是生前或是死后都残存的一点心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如意。
    白天,这座村子是女人们的焚化厂,一个又一个被绑架或是被拐骗过来的女孩在这里被迫献出了自己的青春和或是如花生命。晚上,这座村子是男人们的炼狱,或许,那些人也不该称之为人。
    起码死神对于所有人都是公平的,生前她们受到他们的折辱,死后他们只能被困在围墙之中嗷嗷哀嚎,受夜夜鞭笞火烤吮血啃肉之苦。可总有人想要打破这样的平衡,不光是那些愚昧的男人,甚至还有为虎作伥的女人。
    这里的魂魄,全都是村子里死掉的男性。娄天香还在里面看到了王长贵挣扎的身影,和站在孙彬旁边脸色煞白的王家老太婆。她显然是没想到娄天香会出现在这里,还能在这个时间就醒过来,须臾后视线投向正在挣扎的夏千阑几人,目光如淬了毒般似要噬人,飞快拨动起脖子上那个挂着的骸骨走珠来。
    最后,娄天香把目光投向了安宁。
    那具在琴音里苦苦挣扎的躯体已经披着衣服,不在像之前一样屈辱地裸.露着,因此娄天香也没看见她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钉子。带着爱意的目光这次不再抱有任何的挣扎,安宁,她轻呼一声,看见正在颤抖的无头躯体忽而在这一刻减小了被琴音的影响,不顾那些扑到她身上的沉重躯体快要压垮了自己,直直回过身来。
    孙彬脸色勃然变幻,手在琴键上拼命敲打几下,随后见效果甚微,直接放弃了弹琴。此时此刻,他的手、确切来说谢思宇的手已经千疮百孔,疮口从手骨一直蔓延到胳膊,干燥皮肤如鱼鳞般被切割成一片片,随时都可能会剥落。枯瘦无肉的手只剩下那点骨头,外面的血肉掉了很多在钢琴键上,琴键已经快要没法用了。
    安宁尸体的怨气太大,镇压只是可以削弱她的力量,可没办法做到其他的。只要去碰到尸体,就会有强烈的反噬,这也是他家人能不费吹灰之力将计就计抓到谢思宇的原因。通过孙彬之前几天在别墅内有意无意的言语误导,谢思宇根本没往反噬这一点上想过,直接就想办法要偷走安宁的头颅,结果在触碰到时整个人就遭到了反噬,元气大伤。
    接下来,家人送来还剩下一口气的谢思宇,孙彬顺理成章地剥夺了他的躯体。
    至于安宁那边,能够把他们的尸体抢过来是好事,如果实在抢不来的话,按照和他同样的办法换人也算是次之的好办法。孙彬眼神阴郁,那只独眼死死盯住远处的躯体,又看到王家大娘拨动骸骨走珠的速度越来越快,手都在隐隐颤抖。
    有些人对于是否传宗接代看得要比性命、比一切都重要,其中就包括王家大娘和他家人。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地默许了这些行为,任由那些同性也在水深火热中挣扎。
    孙彬遇到的唯二两个例外就是娄天香和安宁。
    男人眼神发狠,虽然丢弃了钢琴,但到底仗着这么多天下来对安宁魂魄的镇压掌控,安宁已经没什么力量再去攻击他,尤其是安宁的头颅此时被他强行压制住,两者根本没法连接到一起。
    娄天香!嘶哑的吼叫从孙彬的嗓子里冒出,那双被腐蚀到只剩骨架的手缓缓举起,你不是想从这里逃出去吗?你把安宁给我,我能保证让巫娘把你平安送出去!我可以跟你交易!
    他之所以之前能够那么肆无忌惮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娄天香的头颅被困在学校,但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背叛了他们把她从学校里都给带了出来,而娄天香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能用的一定就只有那种方法。
    只要得到安宁,他就满足了自己的愿望,毕竟能够留下作祟的只是怨念不散的阴魂来平息怨念,想要复生是绝对没有希望的。至于收拾娄天香,以后旁人还有机会,到地下能够让安宁当他的鬼妻,孙彬觉得也算值当了。
    能从这里出去是娄天香一直以来的梦想,她的家人,她的故乡,离别数载,在生前已经难以看到。他本以为娄天香会欣然答应这个条件,可再看向那双空洞丑陋的头颅时,却在空荡荡的黢黑里看到了一片如水般的沉静。
    娄天香哪里肯走。
    安宁的名字叫安宁,可这一生却从未得到过安宁,这两个字就像是一个刺目的笑话,让娄天香在每一次写下这个名字时,下笔都犹如针扎。
    在她像那些可怜的女人一样被欺辱时,娄天香也想过一了百了,那天在看到安宁悄悄翻过窗户跑进来跟她说话时,甚至生平第一次对人像个泼妇一样破口大骂。
    她太恨这些人了,恨得牙痒痒,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这座村落里的成年人都是她恶心的对象。当时的娄天香相信,只要有把刀在旁边,她会毫不犹豫地砍死这个女孩,再冲出去把侵犯自己的人全家给捅了,用鲜血来偿还这场债。
    可面对她的暴怒谩骂,安宁只是摇摇头给她擦干眼泪,还把两种颜色不同的药放在干净的杯子里送过来。一颗是止痛药,另外一颗是避孕药,安宁说,这不是她的错,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只要有机会就会去跟镇子上的警察说,总有一天打拐的过来会被她撞上的。
    当时的娄天香不愿理她,是安宁一次又一次把被打翻了的药给递了过去。
    她告诉她,活着才有希望。
    在那次以后,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安宁甚至让自己的大弟弟安心去帮忙买药给娄天香。在他们那边,只有安心上街才不会受到怀疑,哪怕偷拿家里的钱偶尔被发现了也不会挨打,顶多被不痛不痒骂几句。
    娄天香后来很快发现其实安宁帮的不止她一个女人,还有一些被拐卖来的女人她都会帮,直至那些女人放弃抵抗,或是委婉或是恶声恶气地拒绝了她的避孕药。安宁也并不在意她们的态度,不过她对娄天香是最好的,还有一次在听到娄天香说喜欢山茶花时跑去采了来,那天雨大,安宁差点从坡上滚下去,被她爸骂了好久。
    娄天香只觉得不理解,尤其是在看到安宁那灼热的目光后愈发意乱心慌。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来自同性那里异样的火辣辣视线,最奇怪的是,那样的目光她竟然并不讨厌,甚至还有点莫名心动。
    察觉到自己心意的娄天香躲了安宁很久,自然,她也是一直没有放弃想要逃走的念头,只是在一次逃跑失败以后被生生打断了一条腿。直至后来安宁被安父要找个人嫁了,安宁找上门来要和她一起私奔,苦苦挣扎许久的娄天香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可是我腿脚都不灵便了,你就不怕我拖累你?
    没关系,我都找好人了,到时候刘珺姐姐会帮我们掩护一下,到时候就先来学校收拾下东西。
    当时的安宁哪里会想到有后来的背叛,在知道对方终于答应了自己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的。娄天香想,她在初见时其实就被这个姑娘那双明澈干净的眼睛所惊艳,潜移默化之中,她愿意放下仇恨,为了安宁再次接受这个世界,可没想到,到头来,回赠给温柔的礼物是更大的折磨。
    安宁是被孙彬和刘珺策划放了把火给烧死的,在她悄悄躲在孙彬的院子里自我献祭化鬼后,意识已经逐渐开始与生前的大相径庭,那些曾经压抑在黑暗中的邪念不断腐蚀扩散,本想是在借着夏千阑等人的手出来以后连带着她们一起覆灭掉整个村庄,但在看到安宁的那一刻,某些想法顷刻间消失无踪。
    安宁说,她一直想去外面看看,只可惜年纪还小的时候没什么机会,长大后又可能像她妈妈一样一辈子被困在山里。可一个人和两个人到底是不一样,如果是和她一起,在哪里都没关系。
    能够找到共此一生的人,哪怕是一年四季困在这个囚笼之地,或许也不会觉得那么寂寞了。
    她们已经没了可能,但剩下的那些人还有可能。那个抱着她的染着蓝黑色头发的漂亮女人,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样子,但却可以为了自己的爱人提前强行唤醒自己,而这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想必那个女人在把针刺入她头颅的刹那就已经知道了。
    在针尖没入头颅的瞬间,已经是灵魂体的娄天香当然没有什么痛觉,但能感觉到乐玉珊的手在不断颤抖,甚至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能感觉到那喷射到头顶上的温热血液里夹杂着一些软乎乎的碎片。
    此时她其实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让夏千阑为自己所用,让强行唤醒她的乐玉珊痛不欲生,但事已至此,这么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娄天香的头颅扑到了安宁怀中,在孙彬声嘶力竭的泣血怒吼里,在王大娘陡然变得惊讶木然的视线下,那颗腥臭的头颅到了安宁的躯体上,断裂处像是有一根针在指引操作,让她们慢慢地融合。模糊的血肉像是转盘在不断切割绞开,与此同时,安宁的意识在逐渐恢复,娄天香的意识也在渐渐流逝。
    阿贵!
    王大娘率先看到的却是惊恐地欲要龟缩回墙壁,却被安宁一把攥住的王长贵,男人的躯体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断裂的胳膊上全都是被撕咬过的痕迹,但饶是如此,刚才他还在想要攻击快要筋疲力尽的慕乔乔。
    安宁、亦或是说娄天香面无表情地捏断了他的脖子,那条被拉长的黑影软塌塌地倒了下来,距离寄生的焦黑墙壁唯有一步之遥。
    呆滞下忘记了拨动骸骨走珠的王大娘片刻后终于是反应过来,尖叫着欲要逃离,却被安宁眼疾手快地攥住,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轻地在脑仁碾了下,人体脆弱的脑花便被挤得爆裂开来,白花花的一片猩红恶臭噗地喷溅满地。
    余下的孙彬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惊讶、愤怒、绝望,多种情绪在他的脸上不断变幻,最终凝聚成滔天恨意。他没想到娄天香居然放弃了自己生存的机会把魂魄与安宁相融,可就是这样的话,安宁也就不可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的。
    她俩是想跟他同归于尽?
    铺天盖地的绝望笼罩之下,孙彬扑到院子里早就藏好的地方,不顾一切地去扒拉之前被埋起来的打火石。只要他再次点火烧了这里,生前是被火活活烧死的安宁就很难在一片火海中还能制服他,只要还能残存于世就还有机会。孙彬那只独眼布满可怖的红血丝,可他发现埋藏起来的保底武器竟是在翻了个底朝天后还不知所踪。
    那具诡异苍白的躯体在不断逼近,凄迷的月色下,山茶开得鲜艳,滚烫如一片熊熊赤炎,取代了先前的满树如雪纯洁。他看到死亡阴影彻彻底底地笼罩在自己的身上,毫不犹豫地把他给吞没殆尽。
    不过在此之前,院子里剩余的几个人都被安宁给抓起来扔了出去,那巨大的力道让本就重伤的人雪上加霜。有技能傍身的南椰丢掉把小手灼烧到焦黑腐烂的打火石,踉跄几步才站稳,但看到直线掉落在地的慕乔乔生死不明,赵昱一条腿恰好卡在两条石缝之间,哭喊声响彻天际。
    乐玉珊本以为自己这一下着陆会起码摔得五脏六腑裂开,不过应当在出副本之前不会危及到性命。可在坠下的那一瞬间,腰肢却被一双熟悉的手臂给温柔揽入怀里。
    满地的碎石毫不留情地扎在女人的背上,甚至有些在翻滚中没入了脖颈,尖锐的刺痛火辣辣密密麻麻,夏千阑却也只是闷哼一声,双臂依旧将乐玉珊紧紧箍住护在怀里。她的呼吸很重很慢,还带着火烧火燎的滚烫热气,让乐玉珊一下就慌了神。
    阑姐!?
    体重过百的成年人压在她的身上坠下得是多大的冲击力,乐玉珊只是受了皮外伤而已,却难以想象夏千阑伤势之重。纤细的五指仅仅是在脖子后轻轻一擦,便揩拭到一片浓郁血腥。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个过渡副本走完啦,之后副本会长一点,可以开始谈恋爱了!
    第29章 回到现实
    在传送出副本之前, 乐玉珊感觉到夏千阑用最后的力气在自己脖子上贴了个什么东西,低声说了句别反抗。
    一阵头晕目眩过后,咖啡厅并不算太宽敞的包间被四个人给占满。赵昱脸上还残存着痛苦神色, 在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尚且存活于世时, 情绪还没来得及释放出来, 就被夏千阑一巴掌扇得蒙了。
    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室内,让另外两个人也是一愣, 齐齐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赵昱被扇得头偏过去,脸上留下通红的一个巴掌印,刚刚泛起的喜悦神色瞬间凝固在脸上,目光投向夏千阑那张平静的脸, 须臾又尴尬地闪躲开来。他显然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打这一巴掌, 也知道如果当时自己在里面做的再过分一点, 出来以后可能也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的事了。
    男生张张嘴想道歉, 得到的却是夏千阑率先一个滚字,于是弓腰驼背像是只夹着尾巴的癞皮狗般灰溜溜走了。
    房间里剩下的是南椰和乐玉珊, 前者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这场短暂闹剧,后者则是略带疑惑,显然还没从自己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的惊讶中反应过来。随后从窗口看到赵昱失魂落魄地走出去差点撞到电线杆上, 才慢悠悠回过头来:
    你这是彻底不打算带他了?
    带?夏千阑却是冷笑一声, 这种没主见还欺软怕硬的主,要是在高级本里我直接都不想管他了。
    起初赵昱在她面前装的那叫一个乖巧,结果进去没多久就原形毕露, 时时刻刻都想着耍小聪明, 偏生还不是什么有头脑的人。这家伙在里面之所以敢对她有底气就是因为自家的背景, 夏千阑当然知道。但赵昱只要是个还有点脑子的今天回去以后当然知道该怎么做,无需她操心太多。
    这个副本算不得高级, 但活着出来的人并不算多,慕乔乔生死不明。不过既然不是自己世界的人夏千阑也懒得多关心,现在把南椰和乐玉珊叫来是为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以后是打算跟我一起过本了,野萝莉?
    正用手捏着吃没动过的巧克力慕斯蛋糕的南椰动作一顿,继而忽视了她给自己取的古怪称呼,先把整个小蛋糕都塞进嘴里才含糊地嗯了声。当时快要传送的时候她是伤势最轻的人,就直接走到了夏千阑这边,看她给自己递来传送符也没拒绝,自然就是有了以后想要合作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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