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江子依第一个跑进去,坐在床边,差点扒拉在她义父身上, 江慕白头还晕着, 胸口处还疼着, 整个人还没缓过神儿来,就见一个不知名的生物往他床边上一坐, 差点吓了他一跳。
    冒冒失失的,谁教你的?江慕白板着脸道。
    江子依笑嘻嘻的:嘿嘿嘿,义父,我这不是看你醒了, 太兴奋了嘛, 你不知道, 我连饭食都还没吃, 就跑过来看你了,义父, 你看我对你好吧?
    饭食还没吃?你倒是先把你嘴边的饭粒擦干净再说。江慕白斜了她一眼。
    江子依立刻捂嘴:饭粒?哪有饭粒?左手胡乱摸索,竟真的在嘴边摸到了一小颗饭粒下来,江子依尴尬笑笑, 把那饭粒扔掉。
    后面传来声音:阿弥佗佛, 江掌门,江姑娘确实是还未进饭食便跑过来看你了,她还未吃下一口, 听了丫鬟的消息, 忙不迭连筷子都忘了放, 急急就跑过来了。灵惘含着笑。
    江慕白一看江子依的右手,的确是还有双筷子, 江子依回了一个讪讪的笑,将那筷子放在一旁。
    哼,鬼机灵。江慕白笑骂一声,眼里含着些笑意。
    后面是宋锦遥和楚南竹等人,几人掀了帘子进来,不大的卧房里面顿时站了不少人。
    灵惘去给江慕白诊了诊脉,然后道:脉象稍平稳,许是余毒还未清,江掌门,最近除了调养身体,切勿动用灵力。
    江慕白点了点头:多谢灵惘师傅,江某谨记。
    义父,你不知道,刚看见你的时候,可吓死我们了,你浑身都是血,我还以为你活不成了呢。江子依嘀咕道。
    宋锦遥敲了一下江子依的头,道:莫说晦气话。
    奥。江子依恋鼓了鼓脸。
    江慕白将目光转向宋锦遥,叫了声:锦遥......
    宋锦遥抿了下唇,看向江慕白:师傅。
    对于宋锦遥而言,江慕白是个奇怪的人,他有时整天喝酒,有时整月闭关,有时很久都不管她,有时又对她万分严格,因着小时候盛莲总是对她讲:慕白是我们的恩人,还是你的师傅,你切不可在他面前失了礼仪和尊卑,知道吗?
    是以,宋锦遥和江慕白之间一直都不像江子依和江慕白那样亲近,她虽然嘴上说江慕白是个糟老头子,可在他本人面前,却还是很懂礼的。
    问了几句颇为日常的问话,江慕白将目光看向一旁,宋锦遥给他介绍道:师傅,他们我这次出来期间,结交到的友人。
    友人?
    是,这位是灵惘师傅,他是一位琴师,还是一位医者,这次您醒来还多亏了他呢,这是段城,他们二人想必你也见过了,至于她......她叫楚南竹,与我关系很好,另外这一位,是李景,乃是一位大商人,我们现在都住在他府上呢。
    几人一一拱手点头,江慕白回了一礼:多谢诸位,江某此次一行,若非诸位,恐怕早已命丧黄泉,几位恩德,江某自会谨记于心,若日后有甚要求或是难处,自可与我一言,若是江某力能所及之处,定会尽力帮忙。
    段城笑了下,摆摆手:哎呀,说这些干什么,你是锦遥的师傅,我们是锦遥的好友,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呢,江掌门。
    段兄为何又用掌门二字称呼我?
    哎,你是锦遥的师傅,我再叫你江兄,岂不是乱了辈分?
    江慕白笑了下:她交她的,我交我的,又有何妨?
    段城哈哈一笑,觉得这江慕白真是对了他的性子,好一个她交她的,我交我的,他就喜欢这种性格的人。
    看他脸上快怀表情,宋锦遥觉得,要不是江慕白现在还有伤在身,段城都想与他在此痛饮几杯了。
    待见过之后,几人就出了房间,继续回了厅堂用饭,灵惘留下来为江慕白调理身体,宋锦遥让江子依把饭菜装好,送到江慕白的房间里面去,免得误了饭时。
    回到潇湘阁,楚南竹拿了本诗文出来看,今日天气正好,暖阳照得人睡意绵绵。
    宋锦遥问楚南竹:阿竹,你跟我的事,我打算过些日子再告诉师傅,你......可有什么想法?宋锦遥实则有些摸不准江慕白的态度,打算先等他的身体好些了,再慢慢告知与他这件事。
    楚南竹收了书,嗯?一声,看见宋锦遥略有些紧张的表情,她淡淡一笑,道:你且放心,我不会在意,何时告知与他,你自然可以决定,毕竟那是你的师傅。
    她将书放在膝盖上,温和目光看过来:往好了说,若是他同意我们的事情,那当然是好,往坏了说,他就算不乐意我们的事情,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和我一起的是你,又不是他,我更在意的,是你的感受,而不是旁人。
    她眼眸里面的雾气淡淡的,并不显得光华,更像是一种温和的流水,缓慢而又细致地流进人的心里。
    她懂得宋锦遥的顾虑。
    宋锦遥今日介绍楚南竹的时候,只说了她是自己的友人,虽然知晓楚南竹的性子不会介意这些事情,但心里总有一股子歉疚和不自在的意味。
    那人未放在心上,但宋锦遥却在意得紧。
    阿竹,师傅那里,我总是不及姑姑了解他,摸不准他的性子,但想来,他是疼爱我的,定然见不得我受那相思之苦,都说......相思乃是世间最令人苦痛的东西,能令人完全变了模样,若是他不许我们的事情,将我带回清月轩,那我肯定是要日思夜想,日渐消瘦,姑姑定舍不得见我这样,若是师傅不许,姑姑就是托梦也得在梦里暴打师傅几顿。
    宋锦遥把楚南竹的手牵过来,这人的手与自己一般大小,只是指节更细一些,翻开手掌来看,居然没有轻茧,宋锦遥有些惊讶,毕竟她自己从小练功,虽说注意了这些,手上却也避免不了这些轻茧。
    楚南竹在外面皮薄,别看她对自己像是掌握透了一般,可一到了外面,一说到这些缠缠绵绵的情话,她又不免拘谨了起来。
    宋锦遥说的这番话里,除了猜测江慕白的态度,更多的乃是存了逗逗楚南竹的心思。
    天光明媚,阳光丝丝缕缕照在人的身上,时不时能听见外面的低语声,还有两个丫鬟守在院子门口,话语声一大,她们定会听见,但宋锦遥并没有让别人听见这番情话的习惯,是以压低了声调。但目及所处,总还是能见得着的。
    果不其然,手中那抹顺滑悄悄溜走了,白雪似的腕动了动,楚南竹又拿起书来,开始看上面的诗文。
    面色平淡,如同一幽古潭,可目光下的耳垂,却染了粉色。
    楚南竹瞧了宋锦遥一眼,那一眼里面含着无奈,又带了些许嗔怪。
    宋锦遥有些想笑,这人,在房里没人的时候,逗自己逗得欢乐,恨不得看见自己脸红求饶才是,可一到了外面,就连江子依的一句我们迟早都是一家人都能让她无所适从,向自己投来求救的眼神。
    宋锦遥突然就想到了小时候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一个词:窝里横。
    可真是......只有在房里才敢对自己横起来。
    宋锦遥眉眼染笑,乐不可支,坐在凳子上,用手抵着桌子,撑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直直摇头。
    李府里面的书籍大多都是这些,诗词歌赋、礼乐文辞,讲那种奇闻异志、妖鬼神怪之类的书籍倒是少,楚南竹的目光从书里移开,滑向宋锦遥。
    很是搞不明白她到底在笑什么。
    夜里,残月勾星,天幕如布。
    江慕白喝了口药,又喝了几口水下去,缓解了嘴里的苦味,然后瞥了对面那两人一眼:怎么了?大晚上的来找我,还特意把灵惘师傅支走。
    江子依特别殷勤:义父,你这药好苦的,我煎的时候差点没把我鼻子熏死,来,这是我上街拍了好长的队才买到的蜜饯,可甜了,连师姐我都没给!
    哦?那可倒辛苦你了。江慕白瞧她一眼,江子依嘿嘿笑了两下,待江慕白看过去的时候,宋锦遥也赶忙露出了一个笑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罢,你们两有什么事情?
    义父,哪能啊?我们两就是想孝敬孝敬您。江子依脸上的表情着实是谄媚得很,宋锦遥都不忍再看。
    再不说,我就送客了。江慕白面无表情。
    奥奥,说,说,马上说,师姐,师姐,你快过来呀。江子依连忙做手势,招呼着宋锦遥。
    是这样的,师傅,我们在路上听闻了清月轩一件事情,外面说得挺真的,但是我和师姐从未听过。
    什么事?
    江子依瞧了眼宋锦遥,连忙给她使眼色,宋锦遥张了张嘴,看了眼江慕白,缓缓道:是关于二存其一的事情。
    江慕白愣住,然后陷入了沉默。
    宋锦遥看他这个表情,心里沉了沉,莫不是真的?
    江慕白站起来,慢慢把碗里的药喝完,之后又灌了几口水,含上一个蜜饯,扫了宋锦遥和江子依一眼,江子依想说句话,宋锦遥对她摇了摇头,她才止住了口。
    江慕白在房间里面走了一会儿,宋锦遥觉得他像是在思衬着什么东西,他慢慢在屋子里面转了好几圈儿,最后才道:你们觉得呢?
    当然是假的了,这一听就是假的嘛,哪有......江子依还没说完,江慕白就沉声:是真的。
    宋锦遥抬眼,视线紧紧锁着江慕白,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握了起来。
    是真的,也是假的,半真半假罢了。江慕白看着房中角落的一点,视线有些失焦。
    江子依抓心挠肺的,恨不得直接将江慕白肚子里的货都给掏出来:哎呀,义父,你要说就一下说完嘛,在这里卖关子,我都要急死了!
    江慕白哼了一声:急什么,听我说。
    你们可知晓我为什么一直不让子依拜我为师,而是收了锦遥?
    江子依自小生活在清月轩,宋锦遥则是约十岁才来,晚了整整要十年,可最后,江子依还得叫宋锦遥师姐,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宋锦遥的年岁比江子依大,而是江子依从未入得江慕白门下。是以,这声师姐,叫得其实也是名不符实。
    江慕白低着头,宋锦遥试探性说了一句:因为,这个传言?
    江慕白抬头,看着宋锦遥,他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只是瞧了她一眼,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那扇窗户正好能看见天上的月亮,银月如勾,撒下一地温润光华。
    你看这天上的月亮,有第二个吗?江慕白缓慢道。
    后面的宋锦遥走到江慕白背后,看着月亮,怔了一会儿,一时竟不晓得要说什么,江子依也止了言,咽了咽口水,好久才说道:莫不是,这个传言是真的?
    江慕白转过身,他的目光薄凉如冰:这不是什么传言,这是诅咒,或者说,这是清月轩的宿命。
    宿命......
    从清月轩存在的那一刻起,这宿命就没完没了地纠缠着清月轩的门人。一代一代的人不信命,与天争,与地斗,可最终仍是只能剩下那一个人,做那唯一的一轮月。
    江慕白从始至终都未收江子依为徒,座下只有宋锦遥这么一个徒弟,很多时候,他连功法都不会教给江子依,也许心底就是藏了这么个心思。
    不信,却也不能不信。
    怎么可能呢?宋锦遥摇头:清月轩建立至今,至少有两百多年了,这些年间,难道就没有一代的弟子是留下来的吗?
    以前的事,轩里的书籍并未记载,江慕白也不甚清楚。他以往也像宋锦遥那般,并不信那所谓的宿命,可终归终始,结果还是一样的。
    至少,他师傅那一代,还有他自己这一代,结果是一样的。
    前人未留下典籍,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若是历史上有了例外,又怎会不记载在书里。
    这件事,像是一种禁忌,谁都不能触碰,谁都不能提及,每个人都讳莫如深。
    没有。
    房间里面又是一阵沉默,气氛凝固在此刻。
    那......义父,我还算清月轩的人吗?江子依问。
    江慕白愣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是义父的好孩子,是你师姐的好妹妹,至于清月轩......
    子依,莫怕,人的命数并不是完全由天意决定的,它说我们要相残,我们便要相残么?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是最了解的,你不会伤害我,我也不会加害与你,难不成这宿命还能硬生生操控人么?
    宋锦遥不信这所谓的宿命,她更相信自己,她不会伤害江子依,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
    之后,江慕白又给江子依和宋锦遥这件事情的详情,看得天色越加晚了,才催着两人回房。
    分别时刻,宋锦遥往回走,江子依却突然叫住了她:师姐!
    宋锦遥回头,见江子依站在一株梨花树下,树影笼罩了她,月光未侵得她分毫。
    宋锦遥问:怎么了?
    江子依咬了咬唇,道:师姐,我不会害你的,我发誓,我会保护你的!她竖起两根手指,表情严肃,显得很是镇重。
    也许,听了江慕白的那番话,她心里有些怕,怕有一天,她和她师姐,会走到那样一个地步。
    江子依从小跟着江慕白,但江慕白那时经常醉酒,很多时候都不会管她,她一个人待在清月轩,有时候会跟蚂蚁玩儿,跟松树玩儿,可它们不会说话,并不晓得江子依的烦恼。
    宋锦遥是她年少时分,江慕白带回来的,其实江子依很喜欢她,若不是她抢了自己的师姐位置,江子依只怕一早就把自己的玩具分享给她了。
    后来日日相处,两个孩子才逐渐和好。
    对于江子依而言,宋锦遥是非常重要的存在,跟义父一样重要。
    宋锦遥不由自主笑了开来,她站在原地,任天上那轮明月的光华撒在自己身上,轻声缓缓道:我也发誓,宋锦遥会保护江子依,永远不会伤害她。
    江子依嘴唇抿着,却露出了笑意,她喜滋滋地点头:嗯。
    师姐......
    好了,不早了,回去睡觉吧。宋锦遥拍了拍江子依的头,将她掉落的头发理好,拍着她的背。
    好,师姐再见。说罢,江子依往回走,过了梨花树,经过池塘,最后消失在院墙。
    再见。
    宋锦遥一直看着江子依消失不见,然后垂了下眼,她在原地呆了会儿,院墙的阴影笼罩住她,看不见她具体神色,不晓得此时的她,在想些什么。
    星月如眸,睥睨着脚下的平凡。月华映照在大地上,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江慕白看着那一幕,略略低下了头,手指搭着窗边,食指一下一下地扣着,之后,他又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是嗤笑了一声,回过头,喃喃道:清月轩啊......
    烛火熄灭,夜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改。
    第113章 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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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锦遥回去的时候, 以为楚南竹已经睡了,她一向睡得早,早上起得也早, 就算是受伤, 躺在床上的时候, 也不曾改了这作息。
    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美丽,却不像以往那般温润, 反而显得凉薄如玉、冷眼无情,至少,宋锦遥觉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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