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江慕白听见前方传来声响,有人似乎在笑,笑得肆意,笑得灿烂,有人似乎在说话,声音细碎,模糊不已.......有人在叫他,那声音太过熟悉。
    阿青......
    江慕白抬头。
    树林。
    宋锦遥和楚南竹倚靠在一起,周围都是风声和云语,无人言。
    宋锦遥觉得手里那只手的温度越发冷了,没有一丝热的意味,浑身冰凉,像是个死人。
    阿竹。她叫。
    没人回答,连风的声音也没了。
    宋锦遥低下头去看,楚南竹闭着眼,连睫毛没颤一下,若是往常,那人听见了她说话,无论怎么,都会是要回一声的。
    阿竹,你别吓我,你怎么样?宋锦遥拍着楚南竹的脸,她的脸色白得吓人,不是那种透着红的白皙,而是纸一般,毫无血色。
    无声无息,若是她一人在此,只怕就这么躺在这里了,任风声与她哀鸣,山河将她埋葬。
    无人知晓。
    阿竹。宋锦遥的声音都带着颤,她后怕极了。
    蝶羽似的睫毛颤了颤,那双漂亮的丹凤睁开了眼,她眼角带着红色,苍白的脸色映衬着,越发显得脆弱。
    做什么?楚南竹道。
    你方才......为什么不答我。听起来,语气似乎有些委屈。
    我.....睡着了。
    宋锦遥唔了一声,越发抱紧了楚南竹,楚南竹的头靠在宋锦遥的右边肩膀上面,她似乎咽了一口东西下去,这才又道:你再叫一句,我便答你了。
    宋锦遥嗯了一声。
    你不要睡好不好?她语气轻极了。
    为何?
    为何,因为她怕啊,怕楚南竹就这么睡去,就再也不醒来了。
    你睡着了,就我一个人在这里,太安静了。
    可是......我乏得很。
    那你等会儿再睡,等我们和灵惘师傅他们汇合,你再睡,好不好?
    楚南竹似乎蹭了一下宋锦遥的肩膀,好似带着眷念,她嘴角含着笑,视线看向前面,却聚不上焦点,是散的,她怔怔答道:好。
    那我说话给你听好不好?
    好。
    宋锦遥将身子放软,让楚南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道:你可还记得,我小时候老是跑到你的书房去。
    你当时似乎还有些讶异,也怕书房里面的书太过于深奥,我看不明白,特意叫阿城哥哥找了些小孩子的话本回来。
    阿城哥哥也说,小时候那么闹腾的孩子,长大些竟然能静下性子来读书,倒是有些稀奇。
    其实,我哪里爱看什么不知名的话本,也更加不想要搞懂书里写的子曰,子曰,他到底要曰个什么,我只是见那书房的人实在是好看,像是冰雪一样。
    凉凉的,风一般飘忽,却不冻人。
    宋锦遥看累了书,那冰雪一样的人还会将她的身子小心抱了,让她睡在青玉床上,然后将门关好,自己再回了书房,点着一盏孤灯,小心执卷。
    那时候她还叫遥之。她半夜醒了,揉揉眼睛,顺着光亮那边去,悄悄掀开一丝门缝,瞧着里面执卷的人,那人薄薄的眼皮动了动,视线移了过来。
    醒了?
    遥之轻轻点头。
    那便回去睡吧。遥之的房间离楚南竹不远,就在她的隔壁。
    阿竹......遥之喃喃道,小手悄悄地勾在一起,略有些不乐意。
    楚南竹放下书卷,道:你该叫我师傅的。
    遥之抿了唇:阿竹好听,师傅不好听。她看上去不乐意极了。
    楚南竹掀了掀眼皮,却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她站起来,飘逸的丝带从椅子上面滑了下来,遥之看着面前高高的人,愣愣的。
    金,这种颜色太过于华贵,旁人都压不住,却安安分分待在楚南竹的身上。
    外面穿金戴银的人们都追逐这种颜色的意义,仿佛身上佩戴了这些东西,便高人一等了,可不晓得,在别人眼里,他们乃是陪衬,而这种装饰品,反倒成了视线所及的主角。
    楚南竹惯常穿白色,有时候着青衫,但又会感觉,她最适合白。
    月牙锦纹白袍,有薄纱层叠而下,笼罩在最外面的一层,上身绣了些图案,是银白色的卷云纹,夜色下有些看不清楚,不过边上的丝丝金线倒是显眼,将那纹路勾勒了出来。
    腰封竖着薄薄的腰肢,有金缕坠在后面。
    楚南竹走过去的时候,一条金缕滑过遥之的肩膀,尾部扫到了她的脖颈,遥之缩了缩脖子。
    那人走到半路,回过头来,轻声道:过来。
    遥之一愣,眨了眨眼睛,待那人的视线瞥过来的时候,遥之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抿着唇小跑几步往前,却仍然遮不住嘴角的笑意。
    遥之盖好被子,挺得笔直,又故作其事地往旁边瞧了一眼,小声道:我睡姿很好的,不会乱动。
    楚南竹没言语,只嗯了一声。
    遥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自己的嘴巴,然后笑开了来。
    其实,她睡姿哪里好,一张被子在半夜里全都被她一个人卷了去,半点都不给楚南竹留,幸得楚南竹功力深厚,在这深深秋夜里,才没被冻得凉了。
    想到这里,楚南竹眼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你睡姿......可好?她问道。
    嗯?宋锦遥有些疑问,睡姿?还......还好吧。
    宋锦遥一贯都是一个人睡,第二天醒来也从没发现自己掉下来床来,那应当是还不错的吧,至于更小些......则是和江子依一起。
    有时候江子依看了些可怖的话本,就会跑到她的床边要和她一起睡。
    江子依比她要厉害些,一个人睡的时候曾经滚到床底下去,宋锦遥跟她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是以,她觉得自己睡觉还是比较本分的。
    还好?那人重复了一下,话语里含着道不明的味道。
    宋锦遥低下头,言语里面含着一丝嗔怪:阿竹......
    楚南竹微微往上抬了些,视线聚焦,聚在那张脸上面,她微微歪了歪头,上面的那红衣姑娘略略低下首,轻轻吻在她的嘴角。
    犹如鸿羽扫过,略带人心痒。
    不要睡。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回去把锦遥的那个秘法改到三天后。上一章改了一点点,感兴趣的可以回去看,但改的其实不多,不看也无伤大雅的。感谢在20211123 21:12:27~20211125 22:5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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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述不尽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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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不见的地方, 那处最为致命的心脉,一团浓浓的黑色雾气包裹着它,围绕着它, 也保护着它。
    内里的伤口看不见, 那里只能看到一个血洞的口子, 再往里些,便什么都不知晓了, 但是楚南竹知道,那长虎的尾巴,是真的伤到了她的心脏。
    只是,那团浓浓的雾气保护着它, 让它继续得以运转, 也让她能继续苟延残喘着。
    黑线刺入胸口, 与心脉连接。
    祸兮, 福兮。
    福兮,祸兮。
    谁能说得清呢?
    宋锦遥隐约间感到一抹湿润, 那湿润太过于冰凉,以至于让她心慌。她抬起头:阿竹?
    那女人眼角一抹泪痕,是再明显不过的痕迹。
    怎么了?宋锦遥道, 是不是, 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对不起,我......
    那人攥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那人的眼犹如星夜般明亮, 是这世上最宝贵的宝石, 此刻却暗淡了下来。
    楚南竹似乎是乏得很了, 她的睫毛垂了下,盖住她眼底的神色, 她轻声道:冷。
    冷?
    她嗯了一声。
    那我抱着你?
    好。
    绿色掩映下,两个年轻女子依偎在一起,秋风起,无尽缠绵意味。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声音,那声音似乎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又似乎是人的脚步踩在树叶上面,发出哗哗的声音,宋锦遥的心神全都放在楚南竹身上,几无察觉。
    她的手握在楚南竹的背后,那处被贯穿的地方,此刻,一滴一滴的血从那里流出,啪踏一声,落在地上,而后不久,又是一滴。
    一去而不复返,一如她一点一点失去的生命力。
    宋锦遥唇色越加苍白。
    那声音渐渐近了,宋锦遥终于察觉到,回过头。
    远处走来一个光头和尚,一年轻少女,最前面的,则是一跃着翅膀的穷奇,它的鼻子实在灵敏,终于闻着味道找了过来。
    段城一看见两人就变回了人身,急忙跑过去。
    宋锦遥眼里露出喜悦的神色,阿城哥哥,她低下头,道:阿竹,你看,阿城哥哥和灵惘师傅他们来了。
    底下的人却回应不了她的喜悦,那人紧紧闭着眼,无声无息。
    厉城
    半夜,两盆血水被端了出来,小丫鬟将其泼在后水沟里面,有个同龄的小丫鬟问:小荷,你这是从哪儿端出来的呀,怎么这么多血水?
    那小荷擦了擦汗水,道:你还不知道吗?刚刚少爷大半夜赶回来,带了几个满身是血的人,这不,送到潇湘阁那边去了。
    啊?这这这,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我也不晓得,听说是少爷的几位贵人遇到了城外的怪物。
    你呀,既然醒了,就赶快去厨房那边打几盆热水过来,我们几个人还忙不过来呢。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
    潇湘阁。
    残月如刀,竹影细瘦,人心惶。
    明明已是丑时,李府却灯火通明。
    李景站在院子外面,段城坐在门口,凉风吹过,他禁不住咳了几声,李景忍不住,道:城公子,要不您先回去休息?等这边完了,我再告知与您。
    段城摆了摆手:不用,我没什么事。
    背后那盏房门里面烛火通亮,外面的院子却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细竹影子投映在地上,犹如一张张牙舞爪的鬼脸。
    段城盯着那里不语。
    李景叹了口气,看了眼那扇房门,便也扫开地,拉开长襟,坐了下来。
    月亮逐渐隐去,天上只剩下一片黑,连星星也没有,看来明日不是个好天色。
    不晓得过了多久,背后那扇门拉了开来,段城连忙站起来,几步踏上台阶,眼睛盯着那个光头:灵惘.....师傅,我姐姐和锦遥如何了?
    李景也赶忙走过去。灵惘面色温和,道:宋姑娘没有大碍,我已将她的伤口好好包扎了,静静修养便好,至于楚姑娘......
    我姐姐如何?
    灵惘顿了片刻,皱着眉,肃了神色,看着段城,道:段公子,你还是将那嗤蛇脉的事情与我细细讲来吧。
    段城一愣。
    待得灵惘和江子依走了,段城还在院子里面站着,他目光怔怔的,似乎在发呆。
    宋锦遥一开门,便见到他这副模样,她站在灯下,烛火映得她的影子飘忽不断,她关了门,下了几步台阶,站在段城背后,出声:阿城哥哥。
    段城愣愣转过头,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待见得宋锦遥的身影,这才听见了那句话似的,他张了张嘴,道:你......叫我什么?
    宋锦遥又道了声:阿城哥哥。
    段城看着宋锦遥的脸,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遥之,陌生是宋锦遥,以往他总也分不清,而此刻,那两道身影合在了一起。
    视线相接的那一刻,段城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笑了下,轻声道:几时......想起来的?
    宋锦遥:有一阵了。
    想起来......也好。
    想起来也好,如此姐姐便不必再那么苦了。
    段城抬了手,似乎一如以前那般,去摸遥之的头,只是最后那一刻,却顿了下,宋锦遥顺势低了低头,段城碰到她的头发,抚了下她的头,道:夜深了,快回去睡吧,啊。
    宋锦遥垂了下睫毛,道:我就在这里,陪着她。
    段城视线瞥向宋锦遥的左边肩膀,那里一大片包扎的白布,灯火下,隐隐还透着红。
    伤口疼吗?
    宋锦遥摇了摇头,那头摇到一半,眉心却突然一痛,宋锦遥唔了一声,捂住额头,看向段城。
    段城收回手,扔给她一块糖,道:不疼才怪,小骗子惯会骗人了。
    他看到的,肩膀处的伤口狰狞,血肉模糊,哪里是她口中说的不疼的。
    宋锦遥笑了下,剥开糖衣放进嘴中:阿城哥哥,原来你喜欢吃这个。
    诶诶诶,可不是我喜欢的啊,是江子依那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定得尝尝外面的美味,这才拖着我去后面那卖吃食地方的。
    奥......原来是子依呀。宋锦遥这声奥得还挺长。
    段城有些挂不住面子,手一伸:那丫头还欠着我不少银子呢,你是师姐,你看着办。
    宋.穷光蛋.锦遥:......
    段城也不是真要她的钱,瞥了她一眼,便收回手,道:行了,知道你宝贝钱,小钱串子,既然你们没事,那我先走了。
    嗯。
    看着段城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黑暗里面,最后再也消失不见,宋锦遥垂下眼。
    谢谢你,阿城哥哥。
    回了房间,走到床边。那女人就这么躺在床上,静静的,一语不发,烛火映照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得她如仙人一般。
    她也本就是神君的后裔,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少君,是最有望成神的人,如今却落得这番模样。
    去龙身,抽神格,将那世人艳羡的神脉抽得一干二净,独留下这无尽的嗤蛇脉,困锁她,束缚她,熬干了她的血。
    女人的手动了动,宋锦遥将她的手握在手里:阿竹.......
    那女人并未回答,仍然是沉浸在无尽的沉睡里面,可是纵然是沉睡,她的眉头也是紧紧锁着的,似乎......还有很多事,让她困扰,让她担心,让她忧愁。
    将手握住,贴在脸上,宋锦遥感受到一股子冰凉,太冷了,这根本不像是人的温度,在李家庄的时候,她还不是这样的。
    宋锦遥似乎听见了那女人在说,冷。
    她将她的被子掖好,走过去,将那窗户关了,夜里的风吹不进来,尽都在院子里盘旋。
    宋锦遥就坐在旁边,看着那女人的脸。
    她生得确实是好,宋锦遥一直觉得,世上再没人比她好看了,弯弯的眉,瘦削侧脸,有似秋风起,檀香映竹影,如水中月,如天边云。
    可望而不可及。
    那时候的遥之是这样以为的。
    世界上最苦痛的事,便是看着她,心里可分外明白,两人绝无半分可能。也许那时候的她并不信,毕竟年少,心比天高,想着,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心里也会有半分触动吧。
    但是后来遥之突然意识到,凡人一生寿命几何,长不过几十年而已,但是神君寿命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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