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陈小洛拍拍苏深垂头丧气的脑袋: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现在把这些孩子超度了吧,他们受得苦已经够多了,希望下辈子不要再受苦了。
    陈小洛嘴里念念叨叨着晦涩的经文,轻柔的风吹起她的发丝,一股温暖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的力量蔓延开来,风所到之处,火苗尽数熄灭。
    耳边隐隐有孩童的哭声出现,又很快消失不见,仿佛听错了似的。
    同为鬼的苏深知道,那是小孩的灵魂不甘心被超度时发出的哀鸣怒吼。
    这些鬼火看似没有威胁,实则不然,不管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在成鬼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好坏之分,成为了绝对的利己主义者,他们被埋在这里这么多年,为了自己是强大,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生命,他们贪婪没有节制,连土里生出的植物都不放过,聂子昂会死,这些鬼火绝对脱不了干系。
    眼下之所以这么无害,无非是遇到他们无法匹敌的强大存在,因为害怕被消灭而装乖,如果在这里的换成别人,鬼火早就烧到身上了。
    陈小洛明白这一点,才会一边为这些孩子的死感到可怜难过,一边无视哀求,下死手的超度他们。
    陈小洛碾灭一只企图逃窜的火苗,一回头发现苏深眼神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愣着,来帮忙。
    苏深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伸出手指指向自己,满眼不可置信:你让我、超度鬼?
    陈小洛挑眉,直起身来捶捶后腰:你有事吗?
    意思是没事儿过来帮忙。
    苏深怒瞪她:你有病吗?
    让鬼超度鬼,这跟让人杀人有什么区别。
    我这个太慢了,你用你那符咒贴一下呗。
    ......苏深额角出现十字花,忍了又忍,骂道:你有病吧!
    她们说话的期间,风吹到了楼梯底下一出角落,发出一声鞭炮爆炸似的巨响,灭了。
    陈小洛眼皮子一跳,和苏深同时回头。
    此时一楼的火已经灭得差不多了,只有角落残存几簇零星的火苗,没有绿光映着,视线良好了很多。
    一个小孩四肢并用地慢慢爬了出来。
    小孩头发很多,全是落灰,摁在地上的手背每一只都有几个坑坑洼洼的圆点,让人触目惊心。
    还有化形的?苏深饶有兴味的舔了舔唇,鬼火化成的怨鬼,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小孩从阴影中露出全貌,站了起来,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珠一瞬不瞬看着她们,他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被血迹和黑灰污浊的看不清原貌,脖子到左肩膀处一大块皮肤被扯掉,像是生前受得伤,血肉有带着生长痕迹的血痂,从脸的形状来看,应该是个漂亮的孩子。
    小鬼面对苏深的靠近,害怕得抖了一下,但却没有丝毫后退,他紧紧闭着嘴巴,无声地和本能对抗。
    苏深在小鬼面前蹲下,视线齐平,指甲在对方没有血色的脸上轻轻滑过,赞叹道:好精致的灵魂,和那些烂大街的臭鱼烂虾都不一样......她回过头,眼睛发亮,语气兴奋:陈小洛,你感觉到了吗,他好倔,味道一定很棒!
    小鬼缓缓抬头,白得仿佛面团捏出来的脸动了动,漆黑的眼中有隐隐水光。
    陈小洛见状,上前按着苏深肩膀,用同样姿势在苏深身边蹲下,看着小鬼:你有话想说?
    小鬼张开嘴巴,嘴里漆黑一片,空荡荡的。
    苏深捏住他的下巴,抬眼打量:他没有舌头,被割掉了,舌头断面都长好了,活着的时候就是哑巴呢,怪不得就他有形体,积怨已久啊。
    小孩个子不高,瘦巴巴的,看起来十岁左右的模样,不知道以前遭受了什么。
    陈小洛于心不忍,借着地上厚厚的灰尘,动作快速的画了个符咒。
    白色光芒闪过,没入小鬼眉心,地上的灰尘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喑哑晦涩如老旧发动机似的语调从小鬼身上发出来。
    我...杀...好多、人。
    陈小洛:......
    刚连上信号就自爆的鬼,她着实没见过,求生欲这么低吗?
    苏深微微抬起下巴,以一种过来的姿态俾睨道:杀人有什么厉害的,没出息。
    小鬼乌沉沉地看着她,薄唇一开,语出惊人:...妈妈。
    陈小洛:......
    苏深:......
    陈小洛幽幽地看着她:原来你有对象啊。
    苏深的投向陈小洛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智障:陈小洛,脑子不用可以捐给需要的人,然后她转过身,对着小鬼阴恻恻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吃了你。
    妈、妈。小鬼并未被吓到,甚至表情都没边,分外执着地重复了一遍。
    苏深抬手劈过去,黑雾似的怨气仿佛刀子似的凝聚,高高挂起,足见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
    陈小洛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小鬼灰飞烟灭的下场。
    她朝苏深眨眨眼睛:胡说八道而已,罪不至此,我相信你的清白。
    苏深更气了:我用你相信!说着,她举起另一只手。
    陈小洛唰地一下站了起来:给苏深吓了一跳。
    陈小洛:让他说话是我不对,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说着,她起了个巽风手势,准备将这只冤屈未了的鬼强行送去投胎。
    小鬼抬起头,用难听至极的音调绊绊磕磕道:...在上面,下不来,我、我没,会变成厉鬼。
    苏深: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小洛确实听懂了,你是说你妈妈在上面下不来,如果你不见了,你妈妈怨气会加倍变成厉鬼?
    小鬼:带我、见妈妈。
    苏深:不帮。
    小鬼:求求姐姐。
    黑色的怨气缠绕住罡风,同归于尽般的一同消散。
    陈小洛看了眼苏深,没说话,风倒是不再起了。
    ......苏深清了清嗓子,偏过头,发丝遮住脸颊: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儿上,也不是不行。
    陈小洛挑了挑眉,如果她没有看错,苏深的脸红了。
    行吧。陈小洛蹲下身:慢慢说,你妈妈在楼上的哪个地方?
    他舌头被割去很久才死的,很长时间不曾说话,说得磕磕绊绊,词不达意,但即便如此,他也顽强的给陈小洛和苏深讲了个故事。
    他和他母亲逃难至此,饿得不行在死人堆里扒拉吃的,被马约圣教堂的罗杰迪夫教父捡到,罗杰迪夫答应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在教堂的福利院工作,负责打扫做饭和照顾年纪小的孩子。
    母子俩感激得不行,本以为遇到了好心人,可到了之后才发现,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马约圣教堂明面上是个福利院,可事实根本不这样,这里是权贵圈里最龌龊黑暗的交易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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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小鬼名叫季莘友, 父亲去世之前家里是做生意的,母亲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有文化, 能读书识字, 罗杰迪夫便让她教孩子们认字。
    可奇怪的是, 这里的孩子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有活力,每天死气沉沉, 死人堆里侥幸逃生的季莘友都比他们朝气洋溢。
    对上课的态度也分化成了两个极端,要么就是一潭死水,宛如牵线木偶,课上课下没区别, 要么就是上课和突然活过来了一样, 一双双眼睛像快要饿死时发现生肉的狼, 求贤若渴, 冒着精光。
    按理说在这个战乱年代,有容身之地, 不愁吃喝的小孩子不该是这样的。
    季莘友母亲觉得奇怪,但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也没多想, 只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直到一个月后, 学习最有干劲儿的几个孩子消失了,之后的几天里,又接连消失了几个, 而季莘友母亲问起那剩下的他们去哪了时, 这些孩子的第一反应是惊恐和害怕, 却怎么都不肯说,他们母子对这所教堂感到愈发奇怪, 升起了想离开的念头。
    但外面战乱不断,洋人士兵到处都是,他们现在离开,无异于送死。
    这里再怎么诡异,起码有口饭吃,能保命。
    别无他法,季莘友母子思量再三,决定等洋人的军队走了再悄悄离开。
    当第十个孩子也消失后,季莘友母亲安耐不住,去问了罗杰迪夫,对此对方给的解释是找到了好人家被领养走了,带着去了国外。
    又过了几天,季莘友半夜起来上厕所,无意中撞见两个人在别墅的墙根处挖土,地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孩子,小孩子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攥着一本沾血的书,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怨恨和惊恐。
    季莘友躲在大树后面,好气地往那看,当时月亮正圆,借着月光,他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的脸,这人他认识,是跟着他母亲学习的一个小孩,这小孩生得白净,学习认真,平时死气沉沉像个假人,只有摸到书本的时候才能在眼中看到一丝神采,就像怀里那薄薄的一片纸,是他生命唯一的光。
    现在他拿着比课本厚十倍的书,眼里却半点光都没有了。
    他死了。
    季莘友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将小孩扔进坑里埋上土,直到两个人离开,他也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他就这么躲在杂草丛里猫了一夜,强忍着没去埋尸骨的地方查看,天蒙蒙亮才偷摸回到房间。
    季莘友和他母亲住在顶楼的杂物间里,他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醒了,看他面色发白心神不宁,就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季莘友不敢隐瞒,哆哆嗦嗦的将事情全盘托出。
    第二天晚上,母子俩准备连夜出逃。
    没跑成,被抓回来了。
    这一次,罗杰迪夫不再隐藏,露出了真面目。
    他把季莘友安排进儿童宿舍,不让他们母子相见,并威胁他们,如果反抗就杀掉他们中的一个。
    季莘友的母亲依旧负责做饭和教书,只有这时候,母子俩才有短暂的会面。
    季莘友不知道母亲发生了什么,从那之后,他每一次见到母亲,母亲面容就憔悴上一些,有时候眼窝青黑,有时候脖子有被掐似的勒痕,几个月后,季莘友发现母亲变胖了,有了小肚子。
    看起来母亲过得不错,七岁的季莘友终于有了那么点开心,可是母亲看他的眼神却愈发悲戚。
    季莘友不明白。
    两天后,季莘友被罗杰迪夫叫去了二楼。
    这是他第一次踏上这个别墅的楼梯,他知道自己母亲就在这上面,季莘友兴奋极了,以为终于能见到自己妈妈了。
    然而并没有,罗杰迪夫带他去了一间装修精美的房间,房间铺着厚厚的地毯,有一张漂亮柔软的床,还有牵牛花似的铜制喇叭,这一切都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唯一的突兀,是吊顶上垂着的四根粗粗的麻绳,他们由房顶垂下来,一直耷拉到地上,在房间正中央,大刺刺的不协调。
    季莘友愣愣地看着这几根麻绳,想不明白这是用来做什么。
    罗杰迪夫让他在这里好好呆着,吃点果盘里的水果。
    季莘友拾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甜甜的汁水仿若世间最美味的东西,吃得他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拿起第二颗,用袖子擦去上面白色的粉末,珍之又重地将它们小心翼翼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他想留着给他妈妈。
    等他再去拿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头晕,葡萄掉到地上,咕噜噜滚出好远。
    季莘友眼前一阵发黑,手脚发软,他没来得及去管,满眼都是滚落的葡萄。
    他站不起来,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捡。
    葡萄滚落到一双油光发亮的皮鞋上,那鞋抬起来又落下,葡萄噗叽一声被踩得稀巴烂。
    季莘友抬头看去,一个中国面孔的中年男人正低着头,眯缝着眼睛笑得意味不明。
    当晚,季莘友的哭声被封印在这间装修精致的房间里,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停住。
    季莘友总算明白了他被带走时,其他同龄孩子望向他的目光是什么意思,渐渐的,随着次数增多,季莘友也变成了浑浑噩噩宛如会行走的尸体中的一员。
    他母亲的肚子肉可见地大了起来,大得吓人,只有肚子在变大,其他地方却越来越瘦,像一具或者的骷髅。
    他们相见的次数依旧没有增加。
    有一天晚上,罗杰迪夫有事外出,天下暴雨,季莘友床边的窗户被人轻轻敲了敲,他惊醒抬头,借着闪电,认出那是他母亲。
    季莘友吃了一惊,连忙坐起来,动作太大吓到了隔壁床,隔壁床睁开眼睛,正巧一个闪电过来,照亮了窗户外面的人影,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叫出声来。
    季莘友连忙捂住他的嘴。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出逃,人数从二变成了三。
    然后呢?苏深问季莘友。
    季莘友脸色看起来更白了一点,胸膛急促起伏,像极了因为疼痛而不受控制地身体痉挛。
    他张了张嘴,粘稠浓郁的黑血从嘴里涌出,但是不再说话了。
    苏深挠挠头,有点抓狂:话说到一半是什么毛病,我感觉我现在就想一只吃不到猹的瓜。
    陈小洛沉静道:你们依旧没成功,被抓了,你的舌头就是因为这事儿被割掉的吧......你干嘛?
    苏深偏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苏深不解:季莘友的故事对你们活着的人来说,是个天大的悲剧吧,就算不伤心,起码也该愤怒,你为什么一点情绪也没有,你真的是人吗?
    陈小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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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我明白了。苏深突然换了表情, 手背在身后,像即将发言的讲师:他妈妈很可能在楼上,他想要我们帮忙, 给他们母子团聚。
    陈小洛面无表情, 上下嘴皮子一碰:哦, 你可真机智。
    苏深没有听出言外之意,沉浸在自我推力中不可自拔:那这样, 我们要是帮你的话,你能告诉我陈景龄的具体位置吗?
    陈景龄就好似和别墅融为一体了一样,气息哪哪都是。
    ......小孩一动不动,漆黑的眼睛静静看着他们, 似乎在默认。
    那这样, 我们不需要你帮忙, 自己找就可以, 你该去哪玩去哪玩吧。苏深语气轻快地宣布,绕开小孩, 抬脚迈上楼梯。
    等一下......陈小洛话没说话,房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宛如地震了一下。
    小孩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一动不动, 任由苏深从他身边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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