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益想忍。
    没忍住。
    尽管他已经把捂住嘴,强行把自己从响铃模式改成了震动模式, 可还是咳得惊天动地、满脸通红。
    前座两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温年听他越咳越厉害,直接转过身, 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怎么突然咳起来了?
    周嘉益:就呛了一口风。
    沈淮景伸手, 将后座空调冷风调高了一档。
    我没事, 周嘉益边咳, 边从嘴巴缝隙里挤字,不是冷气的问题,咳一会儿就好, 沈老师你不用管我,你、你们继续。
    郑勤:
    赵源:
    后座死一般的寂静。
    温年不解:继续什么?
    郑勤一巴掌拍在周嘉益的背上,装作给他顺气的样子让他住嘴:没、没什么, 你们就继续开车。
    三人:
    emmmm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逛多了一年好景的超话,一说开车, 好像
    眼下好像也不太合适。
    我说的是我们现在正坐着的车。郑勤严肃道。
    还有其他车过来吗?温年皱了皱眉。
    怎么今天他们说话都奇奇怪怪的。
    这次换周嘉益给了郑勤一巴掌。
    在郑勤开始思考跳车逃生这事可行性的时候,沈老师的声音如同救世梵音:停后门还是前门?
    后门!
    前门也可以!
    要是实在麻烦就停在前面的路口吧,我们自己走过去也很快。
    三人各说各的, 声音叠着有些乌糟糟的, 最终还是温年开口:后门吧,原先的位置。
    车将将停下, 周嘉益三人就跟被放生的鱼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窜出去。
    谢谢沈老师,麻烦沈老师了,沈老师再见。
    这边人多,你们就别把车窗摇下来免得被看见。
    年年你到了记得给我们回个微信,时间也不早了,等会儿可能还要查寝,那就先这么说,Bye!
    说完,都不等温年说话,头也不回朝大门飞奔过去飞奔的时候,周嘉益还不忘抓紧他已经松了一个码的裤子。
    沈淮景不轻不重地笑了下,收回视线。
    要回宿舍一趟么。沈淮景问。
    温年摇头:不用。
    那回去?
    嗯。
    三人一走,车上好像顿时空了不少。
    温年打开微信,在寝室群里发了一个饭后别跑,周嘉益他们立刻回了过来。
    【周嘉益:敬礼,收到。】
    温年随手点开朋友圈,一刷新,看到童从安的消息也就是刚刚和付临一起开车过来的助理,付临偶尔走不开的时候,就会让他过来。
    【童从安:呜呜呜忙了一天总算吃上饭了,感谢临哥的馈赠。】
    底下配了一桌菜肴的照片,包厢的背景布局有点眼熟。
    临哥他们是不是去吃饭了?温年说,我看到小童的朋友圈了。
    嗯,就你们晚上吃的那家。
    紧接着,温年在评论区看到了付临的评论。
    【临哥:谢错人了,老板给的钱,感谢你老板的馈赠。】
    温年自然知道老板是谁。
    顺着评论区,点开了付临的消息框。
    【温年:临哥,你们今天开了一天的会?】
    【临哥:是啊,年中和年末都是最忙的时候。】
    【临哥:对了,你们车开到哪儿了?】
    【温年:刚把嘉益他们送回学校。】
    温年顿了下,敲字。
    【温年:那沈老师晚上有吃饭吗?】
    【临哥:没,就中午随便吃了点,我之前问他要不要过来吃的时候,他说回去随便吃一点。】
    这话发出来没多久,付临紧接着又发了一条。
    【临哥:也挺麻烦的,等回去点个外卖也行。】
    外卖
    温年偏过头去,看着沈淮景:我想去个地方,可以吗?
    好,想去哪。沈淮景几乎是立刻回答。
    温年在车载导航上输入了一个地址。
    电子机械声音在车内缓慢响起:已为您更换目的地,萍水街斜风巷7号,当前距离目的地2.1公里。
    萍水街斜风巷,听起来像是个居民区,也的确是个居民区,看门牌还是最老的那一批。
    车拐进一条小巷,停在一株枝叶繁茂的银杏树下。
    温年找出口罩,又找了个帽子,把沈淮景裹得严严实实,七拐八弯,带着人走到了7号。
    两人在门口站定。
    看着眼前这间连招牌都只有两尺宽,略显袖珍的农家烧面馆,沈淮景莞尔:晚上没吃饱?
    温年:嗯。
    已经过了饭点,面馆里空无一人,可温年还是不放心,带着沈淮景熟门熟路穿过偏门,直接到了后门的位置像是一个小帐篷,里头只有一张桌子,四张凳子,外加顶上一盏亮黄的灯。
    帐篷虽小,却很干净,东西也齐全,连进出的帘子旁都挂了个小牌,一面写着有客,请勿打扰,一面写着有空位。
    温年把牌子翻到请勿打扰那一面。
    你坐这,我去点单。
    安顿好寸步难行沈老师,温年正要去点单,帘子忽然被掀了起来。
    刚我还以为看错了呢,真是年年啊。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
    李阿姨。
    都快两个月没来了吧,这次还带朋友来了啊?
    嗯。
    老板娘看了沈淮景一眼:哟,怎么是个男生?
    沈淮景闻言,笑了下:他带女生来吃过?
    温年茫然眨眼。
    那没有,他都一个人来吃的。
    就是之前跟我说会带对象过来,我还以为是这次呢,就过来看看。
    对象???
    他什么时候跟记忆瞬间拉回大一那年的新年,临近除夕的时候,他来这里吃了一碗面,正值佳节,新春氛围浓郁,聊着聊着莫名其妙地就聊到了长辈们老生常谈的话题,李阿姨玩笑着问他哪天带对象过来也尝尝她的手艺,他随口应了一句,说完就忘了。
    不是,那时候就是
    当着长辈的面,说那时候随口一应好像也不太好。
    温年耳朵都快烧起来了,只好说:这次不是。
    带朋友过来也一样,老板娘语气中带了欣慰的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带朋友过来,你们关系一定很好。
    李阿姨!前有对象,后有关系很好,温年有些坐立难安起来,立刻打住。
    可还不等他截住老板娘的话,却听见沈淮景应了一声:嗯。
    温年:。
    这次带朋友,说不定下次就是对象了呢,对吧,老板娘拿着笔和小本子,年轻人嘛,慢慢来,不急。
    沈淮景低低笑了:嗯。
    温年彻底放弃挣扎。
    那今天吃点什么?还是老样子农家烧细面吗?老板娘问。
    温年把菜单推到沈淮景面前:你想吃什么?
    沈淮景没看菜单,直接说:就照你的口味来。
    那就一碗农家烧细面,李阿姨你再放个荷包蛋,温年想了想,又说,再挑一块瘦一点的排骨。
    就一碗?老板娘问。
    温年顿了下,看着菜单。
    他一点都不饿,可他是用没吃饱的理由把沈淮景带过来的。
    温年把菜单从头扫到尾,又从尾扫回头:再要
    就这个吧,麻烦您。沈淮景忽然说。
    温年抬头看着他。
    不麻烦不麻烦。老板娘说。
    沈淮景:开水有么?
    有的,我等下给你们拿,老板娘又确认一遍,就开水和一碗面吗?
    沈淮景把温年来回看了好几遍都挑不出来什么东西来的菜单还给老板娘,笑了下,说:他晚上吃过了,陪我来的。
    温年:
    原来他知道。
    选错位置了,不该坐在这不怎么透风的小棚子里的,温年心想,有点热。
    这样啊。老板娘打趣的声音响起,怪不得又是荷包蛋又是排骨的,排骨还要挑瘦的。
    温年:
    行,大概十几分钟,你们坐这等等。
    老板娘转身要走,温年忽然想起一件事:李阿姨。
    嗯?
    如果有人来了,麻烦您告诉我一声。
    温年正要解释,可老板娘抢先开了口:知道,等下我把偏门关了,不让别人到后门来。
    温年一怔。
    等老板娘走了,温年才说:好像认出你来了。
    嗯。
    什么时候?
    沈淮景笑了下:你看菜单的时候。
    温年仔细想了想。
    好像沈淮景也是那时候摘了帽子。
    只不过他当时都在看菜单,没注意。
    还好不是一开始就认出来了,温年心想。
    否则那些什么对象、关系好之类的话就太离谱了。
    十几分钟后,细面端了上来。
    细面是手擀细面,用棒骨汤和鸡汤熬的底,现炒的蔬菜浇头,外加一个荷包蛋和排骨,满满一碗,腾腾冒着热气。
    这面是李阿姨自己擀的,虽然细,但是很劲道,你尝尝看。
    你常来这边吃?
    嗯。
    沈淮景给他倒了一杯开水,温年正喝着,余光瞥见一抹白。
    一只肥胖三花小猪咪顶开帘子,跟皇帝巡视江山似的一步一步挪了过来,走到温年脚边,一个侧躺,露出了洁白的肚皮明显和温年很熟悉的样子。
    老板娘家的猫?沈淮景问。
    温年点头:名字叫五块。
    小猪咪听到自己的名字,耳朵耸了耸。
    沈淮景笑了笑:名字谁起的。
    李阿姨起的,它是从一个花鸟市场带回来的,买它的时候花了五块,就起名叫五块。
    买来的时候就手掌那么大,李阿姨还一度觉得它养不活。
    谁知道现在胖成一个小猪咪。
    温年怕它影响到沈淮景吃面,抱着它走到了帐篷边,陪它玩了许久。
    可五块显然对新哥哥很有兴趣,一个劲地想往他那边窜,还时不时喵喵两声。
    温年没辙,等沈淮景吃完面,才抱着它坐了回来。
    小猪咪在温年怀里软成一滩猫饼,又冲着沈淮景喵喵两声。
    温年只好把小猪咪举起来:它很干净的。
    也很乖。
    无人经过的后巷,忽起的晚风,微晃的棚顶小灯将两人影子映在侧壁上,温年眼睛亮得不像话。
    是很乖,沈淮景心想。
    你要摸一下吗?温年说。
    沈淮景笑了下:好。
    温年见沈淮景伸手,就把猫往前抱了点,猫咪的眼睛也一直追随着沈淮景的手。
    下一秒,温年头上传来沈淮景掌心的温度。
    温年:?
    一人一猫动作好像同时顿住。
    尤其是五块,把脑袋仰成一个大钝角,紧紧看着新哥哥的手。
    温年彻底停止思考,举着猫停住了。
    沈淮景的手在温年头上很轻地摸了一下,然后收了回来。
    沾到头发上了。
    温年:什么?
    温年低头一看,是几缕猫毛。
    所以刚刚沈淮景不是摸他头,而是帮他把沾在头发上的的猫毛拿下来。
    还好。
    五块又喵了一声。
    这次温年也不问沈淮景要不要摸了,直接把猫塞到了沈淮景怀里。
    第49章 小保镖
    五块在沈淮景怀里很窝得住, 歪头讨好,时不时还翘尾巴去蹭他的手。
    温年喝完一杯水,心跳已经平静下来。
    你要是多来几趟, 它可能就要给你送毛毛虫了。温年摸了一把五块的头。
    沈淮景没养过猫, 但知道有些猫会给亲近的人送礼物, 笑了下:给你送过?
    温年点头。
    那是记忆里五块最黏人的一天,也是记忆里他唯一没有抱过它的一天, 因为实在抱不下手。
    吃完面撸完猫,两人外加一只猫,沿着后巷往银杏树走。
    老城区总是醒得早, 歇得也早, 才刚刚晚九点, 抬头还能远远看见几条街之外耸入云端的高楼, 霓虹灯夺目,可这片已经安静下来。
    五块晃着尾巴走在最前面,偶尔跑动两下, 回头见两人没跟上,又停下步子,喵两声, 像是示意他们走快点。
    它每次都这么送你?沈淮景看着不远处的猫,说。
    看情况, 以前晚自习结束过来吃夜宵,它会跟着我一起出来。温年想起读书时候的事,不过它只送到银杏树的位置, 多一步都不送。
    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这么严格?
    因为出了银杏树就不是它的势力范围了。
    沈淮景失笑。
    果然, 等到了银杏树的位置,五块就四爪并拢蹲坐在那儿, 灯光将它的影子拉得又宽又长,敦实魁梧,镇守在那,像是在说:我就送到这儿了。
    温年走过去,摸了摸五块的脑袋,轻声说:再不回去李阿姨就收摊了。
    五块蹭了蹭他的掌心。
    现在滚圆一只,几年前大概也就丁点大的样子。
    沈淮景没见过它几年前的模样,但他见过几年前的温年,大抵能想象那样子,一人一猫沿着街灯慢悠悠往外走。
    彼时还是两个小朋友。
    沈淮景轻笑了下,也俯身,摸了摸小保镖的脑袋。
    他像是还说了什么,温年没听清。
    五块蹲在那里,看着两人上了车,才晃着尾巴悠悠往回走。
    车驶出昏暗小巷,转入车水马龙大街的瞬间,温年没忍住好奇,问沈淮景当时跟五块说了什么。
    没什么,沈淮景笑了下,闪烁光影落在他的眉梢,跟它说辛苦了。
    还有小半句,只有五块听到了。
    他说。
    接下来的路,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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