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夜季语声告诉他的,何毕老毛病又犯了,他那一颗恻隐之心不合时宜地跳动着提醒,忍不住搭话道:你老公开个会所,取名叫CT是什么意思啊,医院里拍CT拍片子的意思吗?
    听见老公两个字,李先生先是一愣,眼里露出喜悦羞赧,头低了一下又很快抬起,不好意思道:我,留学的时候,我们,在国外领证,那个州的缩写是CT,是,是我们结婚的地方。
    其实何毕只是那么随口一问,没想到能得到对方这样认真的回复,更没想到接下来李先生会礼尚往来,鼓起勇气问他:你,你都管你的,主人喊老公吗?
    何毕: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对方解释季语声既不是他的主人也不是他的老公,一时间愣住,然而李先生的眼睛太大,看他又太过真诚,让何毕感到像被只鹿盯着,想插科打诨都不行。
    没有的事儿,我就喊他季语声。
    还得是连名带姓,三个字叫得字正腔圆。
    像是回到初中课堂,老师点出一男一女朗读课文时其余同学发出的起哄声,何毕则是这场甜蜜事故中的主人公,他心里在笑,在得意,嘴上却否认,让他们不要胡说。如果季语声在旁边,他大概会忍不住装作若无其事地偷看他一眼。
    李先生唔了声,认真点头,何毕更不好意思了,觉得这人骨子里八成有点腹黑。接着翻箱倒柜去扒季语声的背包找吃的,把门缝拉大一点扔了出去。那鹅的注意力被转移,何毕趁机拉着李先生往外跑。
    季语声和老齐站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旁边还站着个一脸幸灾乐祸的魔术师,看见何毕狼狈地跑过来,就拍着季语声的肩膀笑。
    何毕狐疑道:怎么了?笑什么。
    没什么。季语声有些尴尬,拉着何毕往旁边走,只含糊道:你学生的事老齐答应帮忙,正等对方回话呢,应该没什么问题。
    何毕哦了声,总觉得魔术师看着他笑得很不对劲。
    众人在农家院里住上两天,何毕又打消再也不跟季语声出来玩的武断念头,心想季语声要是不一根筋地拽着他登山,好像跟他这样住在乡下浪费时间也不错。
    三天两夜里,何毕再没想起来看手机,回城时才发现手机早就没电了。
    临走的时候何毕让季语声抓着鹅。
    有他在,何毕嚣张到不能行,又恶趣味地拍了下鹅头,那鹅气得嘎嘎大叫,俩翅膀快要扇到季语声的脸。
    快到市里的时候魔术师换到他们的车上,何毕看这不是回家的路,问季语声要去哪里,季语声言简意赅地回答:去张子言家,收拾你学生捅的篓子。
    张子言似乎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一开门,水果茶水已经准备好,魔术师嚣张地坐了,把腿翘在桌子上,打量张子言家徒四壁的出租屋。张子言知道自己给人惹麻烦,低眉顺眼地坐在何毕身边。
    你们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何毕有点不耐烦。
    你得先把拿的定金还给别人。季语声看着张子言,随手叉了块切好的梨递给何毕,魔术师想吃芒果,手还没伸出去,季语声又把盘子一端,放何毕眼前。张子言慌忙点头,表示他一分钱都没动,又问:然后呢?还需要我做什么?
    季语声同魔术师对视一眼,季语声满脸无奈,挠着眉尾,魔术师则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突然看向何毕。
    何毕意识到不对劲,还没来得及质问,就听季语声低声解释:你拿了钱又反悔,人家也很不爽。最后协调出的结果就是,他们不必动手,但我和魔术师,还有你,得在会所里进行一场公开调教,顺便为他们造势。
    魔术师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我们这行讲究资历地位,人家就是冲着季语声的名头去的,我是附带的,买一送一。哪个dom说是季语声带出来的,以后就更容易钓sub,更何况季语声一早就说金盆洗手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请他出来多不容易,你说是吧何毕。
    季语声踢了魔术师一脚,眉眼间有几分警告他不要乱说话的意思。
    没那回事,我早就跟老齐说好了,只在他这里做一年,本来就快到时间了。
    何毕坐在一旁,半天都不吭声,心想这群dom多大了,还拉帮结派。他拿张纸巾把嘴里的芒果吐出来,默默说了句:太涩了,没熟,不好吃。
    啊?那就是说,我还是要挨打?张子言快哭了,想到在会所里见到的画面,难掩身为一个直男的崩溃。我真不该拿这个钱,他们一定是想整我。
    什么叫挨打算了,跟你解释不清楚,你愿意这样理解也行,季语声对张子言十分没有耐心,也懒得对他解释,冷冰冰道:对,就是要整你,谁让你想挣快钱。
    那我
    把嘴闭上,季语声不想张子言絮絮叨叨, 冷着一张脸,不耐道:听我说。
    张子言一下就闭嘴,有点怕季语声,眼神怯生生的,然而看着他的眼神又充满感激。
    何毕突然看了眼张子言,又看了下季语声,魔术师一直在忍笑。
    时间定在两周后,正式公开表演的时候他们的人也会在旁边,魔术师会指导对方关于绳缚的部分,所以你不用太担心。剩下的鞭打,滴蜡,由我来,就这三项,别的没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争取到的。
    张子言有些绝望:上台的时候是不是不能穿上衣?
    魔术师好心提醒:那不然怎么滴蜡呢?
    季语声不搭理他,继续道:你就当挨了顿打吧,我们需要提前磨合,不然第一次就上台你会不受控。你抽空来我工作室一下,反正你挨打一两次也就适应了。
    张子言:
    季语声每说一个字,何毕脑海中就出现对应的画面,张子言进到季语声的工作室,去冰箱里给季语声挑饮料,季语声也会找借口惩罚张子言吗?又或者是穿上何毕经常穿的白衬衣白裤子,跪在他熟悉的地毯上,那面等身镜中出现张子言兔子一样羞赧青涩的身影。
    季语声和张子言磨合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去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何毕最清楚这种欲罢不能般上瘾的感觉了。
    张子言这个可恶的直男。
    那口早就吐出来的芒果突然反酸,连季语声的脸在何毕眼里都显得面目可憎。何毕心想,季语声这样专业的人,会在调教结束后给予张子言一定的安抚吧。
    还有什么问题吗?季语声假装客气了一下,看见张子言嘴巴张开要问问题,又立刻把头一扭,不容质疑道:没问题正好,有问题自己去百度,就先这样吧。
    他起身作势要走,魔术师大失所望,一脸好戏没看到的表情,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坐着的何毕终于开口。
    不行。
    季语声脚步停下。
    何毕坐着,神情不大好看,他指尖掐着掌心,一盘芒果被他拿牙签戳得七零八落,何毕看也不看季语声,又重复道:不行。
    张子言没看清楚形式,还以为何毕是怕他受伤,傻乎乎感动道:老师您您对我太好了。
    魔术师坏笑:哪里不行?张子言怎么不行了,我看他好得很。是他不行还是季语声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何毕心里憋着一口气,机器人似的,语气生硬地重申一遍。
    要面子的何毕突然不要面子了。
    魔术师忍不住大笑,把手伸到季语声眼皮子底下,二指搓了搓。季语声满脸无奈,摸裤兜掏出一百块钱,拍在魔术师手里,看来二人不知就什么话题打了个赌,季语声还输了。
    但季语声输得心甘情愿,输得甘之如饴,那番火堆旁由何毕的沉默而引起的不快彻底烟消云散。
    他语气在抱怨:搞什么啊。却难掩笑意,突然化身成了那场甜蜜事故中另外一个毫无准备的主角。
    何毕清清嗓子,假装不经意道:其实对方主要是想造势对吗?那让子言道个歉,只要他们气消了,换谁来都一样吧。你和魔术师都很有经验,应该会很安全。
    魔术师前一秒还在龇牙咧嘴,听到何毕这样说,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季语声听明白何毕是什么意思,想到魔术师要给何毕绑绳,脸色难看起来,这下轮到他拒绝:不行。
    现在何毕心里畅快了。
    第17章
    罪魁祸首张子言左看右看,察觉气氛有点不对。何毕心情大好,看桌上那盘水果又顺眼起来,叉了块芒果往嘴里一放,心想也没那么涩。
    季语声浓眉拧着,看着何毕沉声道:跟我出来。
    何毕本来没想那么快站起来,然而季语声说话时却隐隐含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简单说了四个字,何毕的双腿就先一步反应过来,不受控制地支撑着他站起。
    他还察觉到自己呼吸变快了。
    阳台又挤又小堆满杂物,何毕脚没处放,差点一脚踩中张子言种的葱,还好被季语声拉了一把,回头一看,魔术师正斜着眼睛往这边偷看,季语声警告似的朝他指了指,魔术师又慌忙把头扭了过去。
    没跟你闹着玩儿,你确定你可以尝试公调?
    唔,之前在会所里看着他们上台公调,感觉也没什么过分的,可以试试。
    不知季语声在顾忌什么,听到何毕这样讲仍然不松口。
    他瞥了张子言一眼,后者正一脸无辜地坐着,睁着俩大眼睛往这边看,何毕见状,又把季语声的头给扭了过来。季语声的语气忽然变得飘忽,忘记自己dom调教师的身份,不肯看何毕,以一种二人心照不宣的态度试探道:你要觉得因为张子言是你学生,觉得别扭,会所里还有很多sub,可以找个有经验的,不一定非要你,不用勉强。
    何毕只觉得逗季语声好玩,把脸一拉:你的意思是你还有别的sub?
    季语声冤道:我哪有!
    何毕忍笑,外面天黑着,在山上没看成的星星此刻全回来了。
    公调的时候我戴上面具行不行?何毕认真问他。
    没这规矩。季语声立刻拒绝,想到什么,表情更加烦躁,带着股郁闷劲儿小声解释:你以为调教师通过什么判断你的状态,就是通过sub脸上细微的表情,而且台下观众也不愿意,就是要看你的脸,就是要看你的表情。
    为我破例一次也不可以?而且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底线吧。
    季语声盯着他不说话,察觉到何毕认真的态度,二人无声僵持着,何毕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片刻后季语声先服了软,肩膀放松下来,泄气般揉着眉,不甘心道:我试试。
    啊?你说什么?我没太听清,到底行不行?
    其实何毕听清楚了。
    季语声瞪他一眼,不搭理这个尾巴快要翘到天上的人。
    见二人回来,魔术师打圆场:季语声绳缚技术也不错,要不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他一个人来,我就不凑热闹了。季语声脸色这才好看些,坐着给对方打电话,结果对方那边却不太好说话,觉得张子言毁约在先,现在季语声和魔术师又来出尔反尔,积怨情绪已达到顶峰。
    最后季语声也烦了,撂电话之前无所谓道:那好,既然这样,张子言你们带走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见。
    不给对方讨价还价的机会,季语声直接挂断电话,把张子言吓得脊背紧绷,真以为雏菊即将不保。一分钟后,季语声电话响了,是对方打来的,季语声不接。
    张子言出了一身冷汗,脸上表情霎时间十分精彩。
    何毕没当回事,在静默的空档中突然问道:面具都能戴了,那到时候穿着上衣行不行?我第一次去会所的时候看见魔术师在上台,他的sub就是穿着衣服的,应该更没什么关系吧。
    听到可以戴面具,魔术师立刻一副见鬼的表情瞪向季语声。
    张子言还以为季语声是来真的,真要让他自生自灭,哭丧着脸道:不行啊老师,这位大哥说了还要滴蜡的。
    让你说话了?季语声冷着脸打断,已经看张子言这个麻烦精十分不爽,开始后悔管了这个闲事。他对何毕点头,颇有些底线被打破后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对自己十分无语。
    季语声对自己无语,魔术师对季语声更无语,张子言兀自沉浸在直男的尊严中,只有何毕一个人高兴。魔术师看了半天,摸出手机给老齐发信息,说季语声谈恋爱的时候一点原则都没有,瞧着像个傻逼。
    电话第二次响起,张子言都快给季语声跪下了,在快要自动挂断前,季语声觉得磨够对方的脾气,这才接了。
    第二天傍晚,何毕来到季语声的家,这是昨晚分开时季语声要求的。二人从没把调教时间放在工作日,何毕问为什么,季语声只说:鞭痕需要时间恢复,等到周末才开始我怕来不及。
    那为什么要去你家,工作室不可以吗?
    我怕你紧张。季语声只是这么回答。
    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小打小闹,何毕一下就说不出话了,他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期待。
    今天的季语声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同,何毕到的时候他正坐在窗边看书,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外面的风吹进来,季语声的头发乱了。以往调教时会换上正装,可今天他却穿着身白色的亚麻居家服。
    卧室里的窗帘拉着,一丝光都无法泄进,唯一的光源就是床头那盏暖黄色的灯。
    季语声拎进来一个皮质手提箱,里面装着今天要用的道具,除了何毕熟悉的鞭子外,还有个巴掌大的盒子,顶端的盒盖开着,季语声抽出一条灰色的细长手帕。
    他走到何毕面前,几乎是用一个拥抱的姿势从圈过去,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季语声把何毕的手背到身后,手帕起到手铐的作用,灰色则代表鞭打。
    何毕气息有些不稳,他的目光落在季语声的喉结上,低声问道:不是没有手帕准则这一项吗?屋子里的光太暗了,可又足够让他看清季语声的睫毛。
    何毕。
    季语声突然喊他的名字。
    嗯?何毕抬头,四目相对见,季语声声音低沉而又强势: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说多余的话,可以做到吗?我保证里面都是你能接受的,而且不会在今天就全部用在你身上,这样可以吗?
    一条条颜色各异的手帕后面代表的真实含义仍令何毕记忆犹新,他听明白季语声的意思,迟疑的目光从盒子转移到季语声的脸上。
    何毕并不认为手帕准则里有多少是他能接受的。
    可在季语声耐心的注视下,何毕一刹那变得平静,他一颗心落回肚子里,不受控制地点头,为自己的变化而感到不可思议。
    季语声又从箱子中拿出一条牛皮做的长鞭,末端缠在手心挽了两圈紧攥着,他一抖手腕,手起鞭落,何毕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只听鞭子末端抽在地板上发出的可怖响声令人无端畏惧。
    何毕意识到什么,脸色有点变了。
    季语声手臂修长,肌肉将袖子的上半截撑得紧绷,可见控鞭时用了巧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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