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拟知他在找什么,久未使用的喉咙里发出干哑的声音。勾月琉璃不在里面。
    戚胥之道:若我真应你,你准备何时还我?
    叶拟道:回魔界后。
    戚胥之嗤笑一声。
    他拿了叶拟的储物手环,直接去了主楼找晓月明,晓月明早听见他带着叶拟回来的消息,便遣走了正在回报任务的下属,让楼下守卫的侍卫领戚胥之去书房。
    晓月明推门而入时,戚胥之正在将叶拟手环中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他简单扫了一眼,道:这估摸是容榭刚给他的新手环,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戚胥之的动作就停了。
    晓月明在他身旁落座,随手拿起他摆出的物件掂了掂。容榭目前下落不明,跟出去的人没多久就跟丢了。
    戚胥之早有预料。他有意把叶拟送回来。
    晓月明笑道:我早说叶拟消失那么久,容榭肯定会怀疑他如今的立场,撑死出面安抚一下叶拟的情绪,短时间内也不会让叶拟跟在身边,是不是真成弃子,还得看叶拟后面的表现。
    戚胥之道:我杀了叶家满门,叶拟点滴不肯透露,此事传回去,想来他会放心许多。
    还不够,他送叶拟回来,定然还有其他事情交代叶拟去做,叶拟没做到之前,他不会对叶拟彻底放心,晓月明想到密信里提到的细节,不犹奇怪道,说起来,叶拟只是个移魂到叶家幺儿的魔族,便是有情分,也该是对着魔族,怎么会对只是暂居之地的人家产生感情。
    戚胥之道:说不定也只是做戏。
    晓月明一愣,道:的确有可能。
    戚胥之如今对叶拟是满腹怀疑,只一个字也会去猜测真假,虽说对叶拟多些戒备是好事,但戒备到这种地步,晓月明倒觉得没有必要。一次幻境试探,一次亲身经历,晓月明奇怪叶拟对叶家人的情谊,却并不觉得叶拟两次都是在伪装悲痛欺骗戚胥之,不过他并非当事人,也不好提醒什么。
    暗主已潜入了魔界,传回消息说魔尊至今仍在沉睡,魔族现在是由容榭在做主,晓月明将心头那点疑虑抹了,提起正事,他还未探到叶拟的真实身份。
    戚胥之问:他没提魔界通道?
    晓月明苦笑:这点没提,许是通道之事在由容榭心腹负责,他暂时还没办法查到要我说,咱俩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想明白怎么利用叶拟才对。他轻叹了口气,忽然见戚胥之拿出一个碧玉瓶来,递到了他面前。
    这是叶拟丢的,从前我也见他吃过几次,你看看是什么。
    晓月明顺手接过,解开盖一看,眼神一沉,想了想,答道:一瓶药而已。
    戚胥之道:他说是特制回灵丹,可往日无事之时他也在吃,我不是很信。
    晓月明打起笑容:你哪知他是不是真缺灵力了,这东西左不过是补药,平日没事吃两颗也没事
    说着,他突然瞧见了一件方才被戚胥之放在桌角的小瓶,话音一断,随即唇角微翘,拿了起那个小瓶,道:我知晓容榭要叶拟回你身边来是要做什么了。
    戚胥之见他小心翼翼掀了瓶嘴,闻见了瓶里传出的刺鼻气味。蛊虫?
    莲生蛊,子蛊会吸食附身之人的灵力,供给母蛊,平日里不会有所影响,待到母蛊召唤,子蛊便会一次性抽空灵力,晓月明瞅了眼空荡荡的瓶底,道,叶拟应已经服下蛊虫了。
    戚胥之被晓月明饱含意味的眼神一扫,脸色已经沉下了,果不其然,晓月明的话还未结束:惯常来说,这子蛊需经交合方可与母蛊分离,侵入人体,数百年前还曾导致一场大乱,应早就全数销毁了才是
    戚胥之开始收捡东西,一件件飞快地丢进叶拟的储物手环里,顺带着晓月明手上曾装过蛊虫的瓶子也一起干脆扔了进去。
    晓月明托着脸笑,明知故问:这几天有没有看叶拟和人被翻红浪?
    两人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这莲生蛊是要种到戚胥之身上才有用。戚胥之剜了晓月明一眼,冷声道:他痴心妄想。
    晓月明强调道:他若做不到,容榭不会对他放心,只要容榭能找到其他破开魔界封印的方法,叶拟就是枚弃子,叶拟若能真能在你身上种下莲生蛊,容榭才会放他回魔界。
    戚胥之懒得再听晓月明故意调侃,拎了叶拟的手环就走了。
    晓月明起身靠在窗前,看戚胥之一路出了小院,身影消失在重重回廊之中,才长长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了趁戚胥之不注意时藏起的碧玉瓶。
    怪不得,你肯为叶家下跪,偏偏对他无情他摩挲着瓶身,想起戚胥之说的碧玉瓶来历和叶拟的回答,无奈低喃,早先不断,现下是有心要来补偿吗那莲生蛊又是为何唉。
    早不是赔罪悔恨就能解决的私情,即使一方回了头,也已于事无补。
    从魔界封印破裂的那一天起,戚胥之就已不会再原谅叶拟。叶拟扔的这瓶药究竟是不是回灵丹,对戚胥之来说都已不重要了。
    第12章 交锋
    叶拟被困在房中许多天,第一天戚胥之回来,将已经空了的储物手环丢到了他身上,狠辣剜了他一眼,就进内室打坐去了。
    第二天戚胥之出来,叶拟还坐在那把凳上,只是已趴在了桌上,双臂盘着枕在面下,露出的小半张脸上还有衣褶压出的痕迹。
    戚胥之看他指尖压着昨日丢给他的手环,没有戴上,看了半日,还是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之后戚胥之再回来,已是半月之后,他推门进屋,就见屋里没了人,长长的锁链自刑架上牵起,绕过内门、红木描金翠玉屏风,轻轻荡着。
    人没走,只是在屏风后的小榻上斜靠着睡了,一只手还搭在窗上,青色衣衫半落下,露出一节小臂。
    戚胥之负在身后的手缓缓伸出,按在锁链上,微微收紧,又空握着让链条自手掌间滑过,漫步到了榻边。
    他看着榻上的人,想起他身上的蛊,目光渐渐冷下,正要抓紧锁链狠狠一扯,叶拟便醒了。
    叶拟神态自若,好像没看见戚胥之抓着锁链的手,也好似忘记了不久前还跪在地上求戚胥之放过叶家的事,只迎着戚胥之的目光,平静道:你回来了。
    戚胥之睨他一眼,道:滚出去。
    叶拟讶道:我以为你将锁链放得这般长,是准我进内室的意思。
    戚胥之道:你想多了。
    见他掌下锁链泛起荧光,叶拟猜这是要缩短链条了,只得从榻上下来,一步三回头地往屏风外走。
    戚胥之负手而立,只当没察觉叶拟的动作。
    叶拟在外间的桌边坐了,视线落在刑架上,这上面的刑具样式不多,戚胥之不在,他已看了许多遍,甚至还想过戚胥之会怎么用这上面的刑具折磨他。
    叶拟抬手,一根半臂长的铁针自架上飞入他手中,戚胥之出来正巧看见,嘲道:想撬锁?
    叶拟坦然:若能轻易撬开,这玄天锁便算不上地阶法器了。
    天地玄黄四阶法器,世上能入玄阶的法器不少,能入低阶的却少之又少,身为天阶法器的勾月琉璃更是世间罕有,勾月琉璃放在聚宝楼中数百年无人敢取,也是因着天阶法器会认主,强取之人若拿去,也只会自伤而已。戚胥之成名多年,瑶芝峰法器无数,叶拟前去看过,玄天锁那时便被随意置放在一处角落,谁能料到日后它还会悬在叶拟脖上。
    叶拟把玩着那枚针,视线凝在针尖的微型阵法上,余光瞅见戚胥之取了样东西又要走,便开口喊住了他。
    戚胥之回头。
    叶拟道:你留我,却不杀我,也不以刑具罚我,还是说你还有第三招在等我?
    第一招让他仇恨自己,第二招灭叶家满门,第三招又会是什么?
    戚胥之道:你那般聪慧,不妨自己猜?
    叶拟不猜,他对戚胥之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与我之间的事,我知是我对不起你,往日种种罪过,我都愿一力承担。
    戚胥之听出他话中之意,挑眉:你要我放过容榭?
    叶拟道:是我利用了你的情意,若非我心怀不轨,也不会害得你性命垂危。
    戚胥之冷冷道:你的罪我一条也不会忘,自然也不可能忘记他那日的嘴脸,和他淬在刀上的枯木毒。
    叶拟蹙眉。
    戚胥之补道:还有,我从未说过,我不会杀你。
    叶拟猛然抬头,他怔了片刻,竟是一笑,口中喃喃:原来如此
    戚胥之冷面对他。于私,我想你生不如死,于公,待魔界事了,我必会在众人面前送你下黄泉。
    叶拟凝着他的视线,眼中沉沉,辨不清情绪。
    戚胥之忽然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推到了叶拟面前,他行为奇怪,叶拟看了看茶,又看了看戚胥之,平静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戚胥之道:茶水有毒。
    叶拟道:我知道。
    戚胥之道:我虽不愿对你用刑,却想让你尝尝每日被药吊着性命的感觉。
    叶拟苦笑:我也知道。
    他骗戚胥之的感情,戚胥之便骗他,戚胥之受过的那些罪,原就该让他这个罪魁祸首一一尝过。
    叶拟缓缓弯下腰,伏在了桌上,一层层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发与衣衫,铁针从指间脱落,在桌上滚过一圈落在了地上,戚胥之附身将它捡起,越过叶拟走到刑架前,把针放了回去。
    枯木毒毒性极强,洞虚之境的戚胥之中了尚且疼得锥心刺骨,更何况是只有金丹修为的叶拟,没一会儿,叶拟便疼得失去了意识,身子软软地从桌上滑下,瘫在了地上。
    戚胥之冷眼看着,确认叶拟是真的陷入了昏迷,才绕过叶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绕去书房寻了晓月明,戚胥之三言两语交代了叶拟的事,晓月明不免有些吃惊。
    枯木毒没有解药。
    戚胥之道:容榭必然有。不然他那日性命垂危,怎么可能有人那么快就能配置出解药偷偷喂他服下。
    晓月明了然。你想逼叶拟自己去找容榭。可万一叶拟想不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戚胥之道:他不是会轻易求死之人。
    晓月明想了想,道:这的确也是个方法,只是他身上莲生蛊未动,容榭未必肯见他,若连见都不肯见,更别谈要枯木毒的解药。
    戚胥之给自己倒了杯茶,面上依旧冷漠。那是叶拟自己要烦恼的事。
    晓月明失笑,他知道戚胥之如今再不肯跟叶拟亲近,莲生蛊必然是不会有用,但戚胥之这招未免不太稳妥,毕竟容榭有枯木毒解药也只是猜测,若是没有
    晓月明道:我有更好的法子了。
    戚胥之立马道:我不会碰他。
    晓月明笑骂:谁要你碰他了!他将戚胥之面上面具取了,勾在指上绕了绕,道;我在牢中寻个与你长相相近身形相似的死囚,你将叶拟灌醉,两人扔到一处,第二日再换回去。
    戚胥之皱眉:你
    晓月明问:舍不得?
    戚胥之不语,叶拟心思太深,今日示好,他第一反应便是叶拟另有所图,是想软化他的态度,借机在他身上种下莲生蛊。即使他能用枯木毒逼叶拟去求容榭,也不能保证叶拟会放弃莲生蛊。
    晓月明也不催他,只伏案继续看这些日子传上来的公文,他对叶拟印象极差,即使知晓叶拟如今有心示弱也不会将他视为良善之人看待,更不会有不该泛滥的怜悯心,这计谋是不道德,可用在叶拟身上,负罪感便可以少到忽略不计。
    过了许久,戚胥之将面具戴回面上,说了句好。
    晓月明抬眸看他,叹了口气,道:你虽没死于九重雷劫,可看你如今模样,怕是无望飞升上天界了。
    叶拟的出现与背叛,毁了戚胥之修道百年的纯灵心境,给戚胥之种下了一枚名为仇恨的种子,此后戚胥之纵然还是修道界唯一可被称为仙长之人,修为也再难有所长进。
    戚胥之很平静。
    无望飞升而已,早自遇见叶宁的那日起,我就做好了觉悟。
    第13章 情局
    枯木毒伤的是修道者的经脉,若无解药,纵使以灵药吊着中毒者的性命,毒素亦会随着时日推移渐渐侵蚀至灵府,时间拖得久了,纵然有救,中毒之人的经脉也再无法负担灵气运转。
    叶拟整日陷在折磨里,只在戚胥之每日给了药后方得几刻安宁,能探查自己经脉的损毁程度,这日他终于熬不住痛,拽住了要出门的戚胥之,后者斜他一眼,缓缓将被扯住的袖摆从他手中抽出来。
    琼华液叶拟求道。
    戚胥之道:你若现在服下,夜里发作时会更痛。
    叶拟额上冷汗涔涔,苍白面上竟扯了个笑,他舔了舔干裂的下唇,说:无妨左右你入夜才会回来,不是正好能赶上
    赶上看他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戚胥之听出他话中意,探入袖中的手一顿,目光凝起,正要说话,却有一人推门而入,笑道:戚胥之,我允你在流烟飞玉阁长住,是惦记着你我的情分,可你未免也太过分了,琼华液是何等珍贵的东西,你竟从我阁里取了那么多,天天吊着你这个小情人的命。
    戚胥之拿药的手便垂下了,叶拟看向立在门前的人,视线一时疼得有些模糊,他眯了眯眼,辨认出来人身份。
    晓阁主
    晓月明笑脸吟吟,好似眼里看不见叶拟这个人,只对着戚胥之道:我流烟飞玉阁不养无用之人。
    戚胥之道:你要他做什么?
    晓月明道:世称枯木毒无药可解,我家曲大夫不信,他潜心研究枯木毒多年,早些年就想出以毒攻毒之法,可惜始终没能真正试验一番,这些日子若不是我拦下,他怕早就冲来你这海晏楼抢人了。
    戚胥之蹙眉:你要让他试毒?
    晓月明道:他吃了我这么多琼华液,总该给些回报。
    戚胥之扫过叶拟一眼,叶拟连站立的力气也无,正尽力伏在桌上,用一双幽深的眼看他。
    戚胥之将琼华液拿出,叶拟眼中瞬时有了光,可那装着药液的瓶子竟是一转,被丢进了晓月明手中,叶拟脸白如纸,双眼瞪大,迎上了晓月明狡黠的眼。
    晓月明畅快道:我去通知曲大夫来接人。
    戚胥之叮嘱:魔界之事还未解决,小心分寸。
    那是自然。
    晓月明应着,与戚胥之一路走了出去,独留叶拟在房中,缓缓将手臂收拢,将脸埋在了里面。
    没过多久,门外便来了人,抬了个担架,解了系在刑架上的玄天锁,将已经浑身无力陷入昏迷的叶拟自海晏楼抬去了后山的药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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