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不禁轻叹了一声,就是不知对方是如何提前得知我们的目标是那青嵩馆,又筹备了多久。
    这还不简单。齐姝说,一定是早就有探子一路尾随我们,将消息早早传到鹿城。说不定那日在大泽,我们就已经被盯上了。
    彭梵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听着,此时听到齐姝的话,却是下意识看向了身旁的男人,黑润明亮的眼里有些困惑,似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然而这次宋辰安只是在桌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并未及时替他解惑。
    而另一边姜一澜仔细思索一番后已经又开口:昨日我已传书家里,想来最迟七日就会有一队人手赶到鹿城。
    微微一顿,他看向宋辰安,询问道:在那之前,不如我们就先暂且观望一阵?
    那我也跟我哥写封信吧......齐姝跟着附和道,过了这么些天,她倒是没那么排斥与家里人联系了,人到齐了自然便不用再忌惮青嵩馆的布置,反倒能将馆内对方的人马一网打尽。
    也许,不用麻烦二位。不想宋辰安却缓声反驳道,迎上两人不解的目光,男人眼中笑意愈浓,今日收到传书,在下的几位同门前些日领了师命已往鹿城赶来。按照他们的脚程,想来明日日落前,应该就会到了。
    说来也许有几分自夸的嫌疑,但我那几位同门武功卓绝,与我们一同探访青嵩馆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这点,师弟也是知道的对吧?
    啊......是的,俞师兄他们可都是在江湖上闯出名号的高手。措不及防地被点名,彭梵下意识点头附和道。随即他反应过来刚才宋辰安话里的明日,却是越发困惑起来,不禁又扭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然后这次就是手心被轻轻挠了挠。
    原本的迷茫顿时变作了羞赧,彭梵状作镇定地喝了茶,继续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这样的话.....姜一澜迟疑了片刻,随即长舒了一口气,脸色转好了几分,那等明日贵派几位少侠赶到后,我们就可着手安排人手了。
    那我......垂眸看了眼安安静静坐在自己身旁低头吃糕点的小五,齐姝沉默了下后嘟囔道,那我还是晚些时候再联系我哥吧。
    似是察觉到话题结束,从一开始就专心吃点心的小孩这才抬起脸,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一瞬,众人便都闻到了一股鲜香。小二端着菜盘撩开后厨门帘从探出半个身子,见众人朝他看过来,忙堆着笑应了声:客官,菜都好啦。
    小五率先将桌上的点心都收拢好,不等小二布菜,就自己伸手把其中那盆氤氲着热气的浓汤端了过来,然后颇有些得意地冲齐姝笑道:姐姐,今天这顿我请你,尽管吃。
    齐姝还有些茫然,一旁的彭梵倒很给面子地鼓了几巴掌,只是语气透着揶揄,咱们能吃到这顿海错那可都是沾了丹城小赌王的光,必须感谢,感谢。
    抬手虚压了几下,小五仰着脖子咳了两下,侥幸侥幸,来来来,大家赶紧吃,别客气。要是觉得不错,我再去跟那两人打个商量,赌桌上的朋友嘛,好说话得很。
    原来,先前是小五看中了那两个的食客手里海错,便故意引着对方跟他赌牌。最后因为有彭梵和宋辰安两人在旁,两名倒霉蛋只能愿赌服输将一部分海错交了出来。
    但比起小五精湛的赌术,事后宋辰安亲自去后厨料理海错这件事更让齐姝惊讶。虽然小五说是因为后厨厨子不怎么会处理海货,他们担心暴殄天物,可看着彭梵吃得眉飞色舞的模样,少女端着汤碗翻了个白眼。
    待到众人吃饱喝足,已是暮色四合。大堂不知不觉被食客们塞得满满当当,彭梵几人离了桌,小二很快就将桌子收拾好给另外的客人。
    听闻今夜起城隍庙那边的端阳庙会就会起势挂灯,宋辰安便领着彭梵往那边逛去,当做散步消食。
    倒是齐姝因为早先集市那一遭心有芥蒂,连带对庙会也没了兴趣,打发了小五跟着彭梵他们去玩,自己就要上楼休息。只是上楼后见姜一澜靠着二楼栏杆,望着喧闹的大堂似是出神,便走过去拍了拍对方,怎么了?
    她顺着对方的视线也往下看去,下面有认识的人?
    摇了摇头,姜一澜腼腆地笑道:只是有些羡慕宋少侠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
    宋辰安跟彭梵之间的情谊。
    齐姝的神色顿时古怪起来,哈,哈,他们,他们感情的确挺好。
    齐姑娘与家中兄长感情想必也很不错吧。
    我哥啊......齐姝俯下身用手肘撑着栏杆,将半边身子重量都压在上面,想了想才懒洋洋地哼了声,之前还行......但自从前几年我底下多了双弟妹,我爹娘还有我哥就都变得更喜欢他们了。至于我,也就那样吧。
    说着,她转头看向身旁的青年,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突然多出来个异母弟弟,一澜你这些年也不好受吧。
    姜一澜微垂着眼帘看着将所有情绪写在脸上的少女,廊道灯光昏黄,衬得那张俊秀的脸上表情越发温和。
    其实,他平日安分的时候,倒也不至于太过讨厌。
    齐姝瘪了瘪嘴,意思是他也有不安分的时候对吧。
    姜一澜这次没有再顺着少女的话回答,他的目光重新落到底下嘈杂明亮的大堂人群,沉默了片刻后,才又开口道:齐姑娘。
    明日想去庙会逛逛吗?
    第十二章
    *
    齐......齐姑娘......醒......
    昏昏沉沉间,齐姝仿佛听到了耳边有什么声音。
    ......姑娘......醒醒...
    那声音不停地拉拽着她沉沦于混沌中的意识,想要唤醒她昏沉的思绪。
    齐姝醒醒!
    一道厉喝骤然在脑海里炸响,齐姝浑身打了个激灵,忽地睁开了眼。
    总算醒了。耳边的声音清晰地响了起来。
    齐姝愣了半天,才迟疑着将目光落到身旁,被绑在一旁柱子上的青年面露关切地正看着她,你没事吧?
    ......彭梵?后颈的钝痛一阵接着一阵,使得齐姝彻底清醒过来。随即便发现自己也跟彭梵一样,整个人成十字,双臂大开地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她稍微动了动,锁链响动,脖颈处立刻传来阵阵的重物拉扯感,除了双手双脚,竟是连脖颈也都箍着条铁链。
    就着四周壁上昏黄的火把光亮,齐姝逐渐看清周遭,她与彭梵被锁在了一间石牢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彭梵。
    她明明记得自己刚才还跟姜一澜在庙会上闲逛。
    庙会上喧闹嘈杂,为了避免像昨日那般走散,姜一澜一直护在她身旁。所以路过一间成衣铺子时,她就替姜一澜选了件新衣裳,跟那日在大泽相遇时他穿的那身很像。
    随后换好衣裳的青年笑得腼腆含蓄,直说要给她回礼,于是他们就去买了之前彭梵带回来的那种玫瑰酥......
    再之后......
    齐姝晃了晃脑袋,头又开始疼了。
    她有些记不清再之后发生了什么,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莫名其妙跟彭梵一块被绑在这陌生的石室里。
    心里不由越发担心起姜一澜,齐姝强压着不适又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一澜呢?
    彭梵本是要准备开口回答她,结果忽然听见她问起姜一澜,脸上神色顿时一僵,落到嘴边的话一下子都被他吞了回去。
    看了眼面前茫然的少女,彭梵眸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怎么?一澜出事了?见他这副模样,齐姝心中一紧,顿时顾不得其他,焦急道,是了,我都抓到这儿来了。他肯定......少女的声音猛地止住,因为她看见就在她与彭梵说话的同时,不远处的阴影里赫然立着道人影。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那道人影慢慢地自暗处走了出来。
    齐姑娘放心,我没事的。容貌清秀的人温柔地笑着,他看着她的眼神,一如往常般柔和,只是齐姑娘沦落到这般境地也不忘担心我,当真是......
    姜一澜穿着早些时候她替他选的那身月白色长衫,在少女茫然惊愕的目光中,光润丹晖的唇微微扬起,嗓音中陡然淬上丝冰冷的恶意,蠢得可爱。
    什,什么?一澜你在说什么......齐姝顿时愣住了,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才从昏厥中醒来脑袋还不甚清醒,否则,怎么会听到姜一澜说这样的话。
    一澜别闹了,你快想办法将我和彭梵放下来吧。不然等歹人回来......她按下心中翻涌的不安朝着姜一澜强笑疾道,等歹人回来......她想继续说下去,然而随着姜一澜走近,那张清秀的脸上好整以暇的模样叫她遍体生寒,怎么样也说不下去了。
    ......所以,你骗了我们?半晌,齐姝才听见自己干涩喑哑的声音,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怀抱着最后一丝幻想等着对方否定,失踪的护卫,还有玉佩......难道都是假的吗?
    玉佩?护卫......姜一澜眼眸微瞠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那令人心寒的笑意立刻消散了几分,一时间倒恢复成了齐姝熟悉的温润模样。
    不,这倒是真的。我的确失踪了一个很亲近的近侍,我也的确一直在找他。
    只是还没等心弦微松的少女再开口,却见青年又笑弯了眉眼,毕竟,东郊那处地方本该是他负责的。
    什
    我那近侍绝对不会背叛我,他可是比狗还忠诚的家伙。
    所以小筑出事,他也没了踪影,我便一直以为他是死了,但是没想到你们竟然有他留下的东西不是那劳什子玉佩,而是那方小印。
    小印当然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上面的徽记也不过是当初胡乱刻的图案,仅仅是那家伙传书就信时用作记号的玩意儿。
    然而这么个物件却成了领着你们去鹿城的路引倒像是与我熟稔的人故意在拿他做诱饵,呵,挺有趣的不是吗?
    所以我没在大泽那儿杀了你们,就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他嗓音清悦,一如先前同行时那般温和地替齐姝答疑解惑,本来不该这么仓促请你到这儿做客的,毕竟说起来我应该好好谢谢齐姑娘才对。若不是你执意要跟我单独行动,在宋辰安那厮的眼底下,那封密信还真不一定能及时递到我手里。
    自然也就不一定能像现在这般赶在碍事的家伙赶到之前,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齐姝看见眼前的人嘴唇翕合似乎又说了什么,可她却什么都听不见。
    姜一澜真的骗了他们。
    她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可姜一澜怎么会骗她?
    一旁的彭梵见少女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到这段时间齐姝对姜一澜的亲近,不由又叹了口气。
    彭少侠,我见你倒不是很意外?忽地,本在同齐姝说话的人朝彭梵看过来,眼睫微抬,淡棕色的眸里泛出冷冷的光。
    果然还是一直心存戒备吗?姜一澜见彭梵并不如自己期待中那般惊愕,不由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应该同齐姝一样蠢笨呢。
    因为,最初那劳什子玉佩不就是你替我找来佐证的吗?
    彭梵冷冷地看着姜一澜,没理会他话里的讥讽。
    见他不说话,姜一澜也不恼,只是笑着又道:不过你既心有戒备,却仍孤身前来,这么一看,倒也没聪明到哪儿去。怎么,你那颖悟绝人的师兄就没对你说什么吗?
    彭梵冷肃的面容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只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师兄怎么可能没对他叮嘱。
    无论是昨夜还是今早师兄离开时,都曾认真嘱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等他回来再作商议。
    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当齐姝那枚失而复得的剑穗被送到客栈时,他思索许久,到底还是决定孤身前来。
    也许是因为无法眼睁睁看着齐姝深陷囹圄,也许,是因为他还是对这与他们同行了一小段时日的青年有所期待。
    而如今......
    姜一澜说他蠢笨,倒也没错。
    看着眼前的青年,彭梵心中却是想着另一道风姿皎然的身影。
    可是他也没办法啊,师兄迟迟没有回来,也没告诉他出门到底做什么去。
    哎只能希望之后师兄别太生气罢。
    也许是出于对宋辰安近乎盲目的信任,直到此刻,彭梵也并未有多担心。
    只是似乎是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了什么,姜一澜脸上的笑意愈发古怪了。
    我竟没有告诉你吗?
    彭梵思绪回笼,皱眉看着他。
    与你跟齐姑娘不同,我不是很喜欢宋少侠。
    所以,就在请你们俩过来的时候,我手下其他的人就都去招待宋辰安了。
    笑看着眼前那张英俊的脸终于维系不住冷静的神色,姜一澜眼底的快意愈秾。
    越霜的那几位高手大侠若是脚程再快些,估计还是能赶得上的。
    替你那位师兄,收尸。
    姜一澜
    直觉告诉他对方说的都是真的,即使相信师兄能够逢凶化吉,可到底还是做不到全然镇定。
    再一想到对方做出的一系列残虐行径,眸底深处渐次染上怒意,彭梵终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厉声斥道: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先前推测过作出这一系列恶行的罪魁祸首会是怎样的人,想过也许对方身份不会寻常,即使心中有过怀疑,但实则在今日之前他如何也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是姜一澜。
    坐拥着姜家这等巨物,世人无不艳羡的少当家,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下这般罪恶。
    你就没想过,若是传出半点风声。你,甚至你背后的姜家,都必将遭到千夫所指,沦落到万劫不复之地吗?!
    那便叫风声不要传出去不就行了。姜一澜漫不经心地笑道。在彭梵看来惊世骇俗的残虐行径,于他而言似乎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况且,我也是没旁的办法。他微一偏头,唇角噙着笑语气轻慢,想要做出好东西就得用好材料不是吗?
    彭梵呼吸一滞,做......东西?
    你听说过......骨珠吗?姜一澜说,他的神色有了丝变化,眸光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早些年我无意间得到一串骨珠,据那异域的和尚说,人骨做的念珠有伏魔克邪的作用。那会儿正无聊,我便想自己动手试试。
    最开始用了几个下人的骨头,可做出来的玩意儿都有些差强人意。后来我发现,想要做出品相好的骨珠还是得用材质好的人骨才行。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腕骨上的念珠,一颗颗色泽莹润的乳白色珠子随着姜一澜的动作在他的手腕间转动,只有身体内里常年受内力淬炼,骨头的质感和色泽才会远比寻常人。所以......我就叫人寻了些侠士帮忙,让他们将骨头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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