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心里一抽,不由自主地走上几步,反应过来后却又克制守礼地立在了原地。
    陛下节哀
    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又有什么立场说什么呢?君臣之别,犹如鸿沟。
    顾重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盖住眸中失望之情与眼底疲惫。
    先生,对世家和巫教作何看法?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如今再不是百年前世家与天子共天下的时代,也不允许有任何教派借以神明之义,凌驾于君权之上。
    凌烟知晓,这才是今日顾重将她传来的主要目的,为此把伺候的宫人也打发了出去。
    前些年,先生让朕徐徐图之、从长计议,这两年借了些许东风,世家锋芒尽藏,已呈日暮之态,不知是否到时候了?
    顾重虽是问句,却带着迫不及待的坚定决心。
    温水煮之,陛下切不可操之过急。
    先生可有妙策?
    先开均田,再修法,后废推举,自此君权一统。
    善,便按先生所言。至于巫教,朕想推禁令。
    陛下,宗教之事,愈止愈烈,北陵便是前车之鉴,扶持佛道,教义相争方有成效。
    按先生说的做吧。
    明日朝上,臣会上奏均田之事。
    为何不是朕直接下令?顾重皱眉不解。
    如此会显得陛下独断专行,还请陛下爱惜名声。
    何况朝堂上的唇枪舌战少不了,还是交由臣提出来得好。
    好,便交由先生了。
    天成元年,丞相凌烟上奏,建议重订礼制,度量土地,重开均田。
    新帝允之,并召弘文馆,重撰法条,修订法典。
    令各地举论道大会,以传各教教义,论道始末呈于帝王案首。
    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天下哗然。
    谁也没料到,龙椅还没坐热的新帝敢开新政。
    一时之间,反对的奏折犹如雪花一般飞来,堆满了尚书房,顾重却未曾看一眼,径直让人拿去烧了。
    皇姐!如此大事,怎不与我商议?
    顾重此日正与凌烟探讨实施之事,顾扬就闯将进来。
    现下阿扬你不也知晓了么
    顾重叹了一口气。
    若我知晓,定不会让皇姐胡乱下此旨意。顾扬气急道。
    放肆!朕要下什么旨意还要你同意不成?
    顾重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摔在桌上。
    皇姐可知,事关重大,世家乃天下一半根基,轻易动不得?
    你想得到的,朕想不到么?不过开个均田,就一副要了半条命的样子,往后要废了推举,大兴科举,是不是要找朕搏命了?
    什么?皇姐竟还想开科举?
    顾扬是真正大惊失色了,如此大刀阔斧,世家怎能不生乱?
    所以,朕此时才没下令。顾重瞪了她一眼。
    皇姐为何一定要在此时动世家,扬知晓皇姐顾虑,只是此事不是一代之内可以解决,再缓缓又何妨?
    先缓三年,又缓三年,缓来缓去,可还有人去做?
    你再看看父皇,去的突然,开好的头没人接,岂不是泉下也难得安宁?
    不必多言,新政势在必行,朕若是连当这第一人的魄力都没有,谈何为帝为王?
    出去吧,朕与丞相还有要事商谈,别来烦朕。
    说完顾重直接不耐烦地挥手将顾扬轰了出去。
    等凌烟与顾重商定好细则,走出尚书房时,看到一尊雕塑直挺挺地站在一旁廊下。
    王爷这是在等陛下?
    不,本王在等丞相。
    顾扬第一次如此冷硬地对凌烟开口。
    不知王爷有何见教?凌烟有些讶异。
    见教当不上,只是还请丞相为本王解惑,皇姐为何会突发奇想施行新政?
    王爷以为如何?
    凌烟哑然一笑,顾扬这是想把缘由推到她身上来了。
    定是有人蛊惑!
    这几字掷地有声,如同下了什么定论。
    如同王爷所说。
    凌烟仍是面带微笑,随意附和着。
    顾扬沉默片刻,向后撤了一步,直挺挺地向着凌烟俯身作揖,凌烟连忙让开。顾扬起身后,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几眼,叹着气离开了。
    方才那句是清河王所见证的事实,新政失败后的事实。
    明德的君王是不允许有瑕疵的,需要有一个人去承担失败的一切后果,比如世家怒火,战乱缘由。
    在凌烟向顾重提出由她上奏之时,便已留下这一条路。
    这等问题上,顾重看得却没顾扬透彻。
    也许,她也从没有想过失败这个结果。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谨守君臣之道,除却此身,无以为用。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快穿这是快穿!啊啊啊啊,快进登基
    第20章 帝师与太女(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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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政的开展如同意料之中那般颇受阻力,在朝会上没能阻止的世家们,暗地里小动作频频,阳奉阴违的大有人在,下到郡县更是毫无进展。
    顾重每日收到的各地奏报,都是在大吐苦水,抱怨新政推行艰难云云。直看得她心中火起,一拍桌案,当即决定亲自巡视监察。
    那日早朝可谓是鸡飞狗跳,这群勋贵世家还未曾与一言不合便要御驾出行的君王打过交道。
    帝王历来在意安危,特别是如今新朝建立时日尚短,前朝乱党频频作乱。
    按理说,一般人不久前才遭遇了刺杀,该更是惜命才是,奈何顾重却是不惧怕这些。
    让她一动不动地呆在京城,被遮住眼,看不到整个国家的真实状况,才是更难以忍受的事情。
    那些遵循礼制的老学究按照世家所设想的拼命反对,直说道口干舌燥,顾重都油盐不进。
    无计可施的众人只好将目光放在凌烟这位帝师身上,皇帝总该听自家老师的话吧?
    不料凌烟却是连连附和顾重,他们才恍然,刚刚却是忘了,这位是皇帝的忠实拥簇,更是新政提议者,完全指望不上。
    在一片不甘不愿之中,帝王出巡之事便这样定下了。
    这一次,顾重没忘了捎带上凌烟,毕竟若不如此,朝上这位丞相大人就不会站在她这一边了。
    至于朝堂,顾重把顾扬留在了京城监国,令众人惊叹于她对胞妹的信任,就不怕清河王狼子野心、釜底抽薪,直接篡位做了皇帝。
    诸郡之中,闹着最凶的当属清河郡,盖因属亲王封地,自持矜贵,顾扬又不在,那些世家更是目中无人,偏偏清河是关中天府,国库每年近四分之一税收皆来源于此。
    顾重首要去处便是此地,已入初夏,从西京沿水路而下,水流湍急,不出十日,就可直抵清河码头。
    水光粼粼,碧波接天,在一片好天色中,巨大的红色船只踏浪而行,船舷上扬着玄色王旗,迎风招展,周围军舰护卫左右,声势浩大。
    些许是吸取了当年北境刺杀的教训,顾重没有再如同话本中那般搞什么微服私访,大张旗鼓地将自己的行径轨迹露于天下,做足帝王出巡的姿态,那些想暗中下手的乱党反倒是要掂量一二。
    一路平安无事,待抵达清河郡之时,清河郡守已领着郡中世家勋贵齐齐候于码头,烈日炎炎之下不知已等了多久,均是额头冒汗,衣巾沾湿。
    顾重一向不喜如此无用的形式,将之呵斥了一顿,又叙说辛苦功劳安抚,恩威并施,直说得清河郡守惭愧不已,当即跪地请罪。
    作为一个一向擅长得寸进尺、广纳谏言的流氓君王,顾重从善如流地把他的官帽摘了,将凌烟安在了清河郡守的位置上暂代,查整新政推行之事。
    一来就是下马威,倒是震慑了不少各怀鬼胎的众人。之后若是还想糊弄,就得掂量一下,脑袋上的官帽值不值得。
    一时之间,清河郡内风声鹤唳,各地机构高效运转起来,皇帝亲自督导,谁都不想因办事不利丢了官。
    有几家小勋贵被推出去做挡箭牌试探顾重态度,直接被削了爵位,降成白身。
    虽说对于原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来说,不涉及谋逆大罪,即使是皇帝也不能轻易发作,但是砍一些枝叶敲打还是可行的。
    郡内各家利益纷争也颇多,互相牵制,谁也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重将他们的土地限额削到与新礼制相符,再分于平民。
    那些世家大族瞬间少了一半的地产,即使其中还有可操作空间,比如抛去那些无用荒地,却也倍感肉疼。
    新政前所未有地顺利在清河郡开展起来,按照均田制,清河百姓每户皆有田种,大族圈地行为禁绝,是利于民生的大事,一时间人人称颂当今君王贤德。
    至于作为让利一方的世家,也只敢怒不敢言,心中想着区区草芥之人,怎能比肩天生贵胄,却也惧怕君权,不敢明面上反对顾重,当真是欺软怕硬。
    看到初巡之处形势一片大好,顾重很是畅快,前些年看不惯世家却毫无办法的郁闷散去了不少,如今天下归她任意书写,世家没落已成大势,也算了却了她一桩心事。
    恰逢清河郡内夏祭之日,一片热闹,顾重想着该与民同乐,兴高采烈地唤了几位亲近之人一同上街游玩。
    她一向是爱凑热闹的性子,这两年生生压抑了自己许多,凌烟也好不作那惹人嫌的老学究劝阻她。
    何况清河郡内治安一向优良,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今日此景倒是让重想起了两年前,与阿扬、先生同游之时,如今不是西京,阿扬也不在,当真有些不是滋味。
    看着在夜空中绽放的炫丽焰火,顾重怅然感叹道。
    同看天边绚烂,凌烟回想经年,少年同游,知心相交,亲密无间。不免也生起一丝物是人非的怅然,心中酸涩。
    公子何必介怀?不同景,不同人,却同是盛世。
    掩去伤感,她轻扬起手中折扇,点着前方那因庆典而欢呼的人群。
    我只愿这盛世一片繁华,这天下海晏河清。纵然道阻且长,吾亦往之,纵死不悔。
    看着治下如此祥和之景,顾重柔和地笑了起来,所言字字坚定。
    凌烟一折一折地合起折扇,听着身边人发下宏愿。
    这盛世,定如你所愿。
    终究是凌烟对清河的安防过于信任,也是她低估了乱臣贼子的丧心病狂。
    下次定不能让顾重出京了。
    在一根伪装成焰火的炮管滚落在她们脚边时,凌烟边把顾重推开,边如是想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与天上的焰火同步奏响,未来得及闪避的人群在爆炸中变得血肉模糊,恐慌的群众开始推搡踩踏。
    侍卫抽出刀来,将顾重身边围成一个真空,却不想如此一来,更是暴露了她的方位。
    在清辉月光的照耀下,一闪而过的寒光晃到凌烟的眼,数十个蒙着面具的黑衣人从周围酒肆茶楼中一跃而出,不理会周围惶恐的百姓,径直朝着他们袭来。
    霎那间双方战作一团,杀手招招致命,百无禁忌,侍卫却得顾忌平民、分心照看顾重,逐渐落了下风。
    本该及时出现的城卫队却迟迟未到,纵使凌烟武功高强,却也被人布置了缠斗之阵拖住,顾重身边愈发无人,被人渐渐往远处逼去。
    凌烟心中一急,也不想着再留活口,放松了周身防护,将折扇一扔直朝顾重那边飞去,任由刀锋劈在自己身上,以手为剑,步法愈发诡谲,往刺客咽喉之处点去,顷刻间刺客便倒下了大半,均被一招毙命。
    眼看战斗将歇,却又有一队黑衣人跃上屋顶,手持火箭,不顾敌我,弯弓便射。
    与他们缠斗的刺客慌忙举刀躲闪。
    看上去,似乎不是一伙人?
    寻到空隙,凌烟领着剩余侍卫护着顾重连忙移动,欲要冲出设伏街道,却在道口处被另一队刺客堵住了。
    凌烟堪堪与领头之人过了几招,在第三次看向那双亮得惊人的狠戾眼眸时,脑海中灵光一现。
    云中?
    蒙面之人手中一顿,凌烟知晓自己未曾猜错。
    只是没想到今日刺杀有着陈默贤一份,他为何要这样做?
    倘若只因为顾重推迟大婚,便放弃之前做下的万般筹谋,实在不应该。
    还是事情出现了偏差?
    如今云中效忠之人并非陈默贤?
    陈默贤骗了你,兴许你该回西京,到城东墨子巷去看看你母亲。
    万般思绪纷杂而过,凌烟开口试探道。
    那双本是仇恨的眸子瞬间瞪大,充满不可置信。
    见此反应,凌烟知晓事迹并未发生变化,随之放下心来。
    陈默贤还是中途将云中换走了,不过他得到的云中母亲病逝消息却是凌烟令人作的障眼法,只为换到云中这步杀棋。
    我如何信你?
    云中开口了,沙哑粗粝的嗓音极度刺耳。
    若我与陛下今日殒命于此,你便再见不到你的母亲了。
    凌烟冷笑道,她非是良善之辈,已留好完全后手。
    此时整齐的跑步声渐渐接近,想必是城卫队姗姗来迟,只是不知道是来救援还是来收尸的。
    云中手下攻击不停,力道却收了许多,她沉默片刻,冷冷向一旁的顾重扫了一眼,嘴里发出一声呼哨,猛然后撤。
    这队训练有素的刺客一瞬间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众人皆已力竭,不敢再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陛下,请恕下臣救驾来迟!
    掌管城卫队的郡尉是一粗狂黝黑的中年男人,他方一见顾重等人的狼狈模样,慌忙上前谢罪。
    朕竟然不知,还有何事比城中治安更加重要?事发已然多久了?百姓死伤无数,你就是这样护卫清河的?
    顾重咬牙切齿,冲上去狠狠一脚将这个郡尉踢倒在地。
    下臣知罪。
    那郡尉复又爬起来垂首跪在顾重脚边。
    凌烟看不见他的神色,然而心中一阵警铃大作,不对劲!无由来的直觉此人有问题。
    小心!她迅速扑到顾重身前,将她一把推开,展开折扇,挡住狠狠劈来的刀锋,顺势卸力。
    然而这一刀可谓竭尽全力,若是常人已被劈作了两半,最后凌烟也不得不以左肩生受了这一刀,伤口深可见骨。
    没谁能料想到,一城郡尉,竟会一跃而起,当众行刺杀帝王之事。
    臣罪在今日精心布局,也未能杀死你顾氏乱贼。
    说完这一句,不等惊怒的郡丞着人将他拿下,那郡尉径直横刀自刎。
    先生!
    刺客伏诛,本就失血过多的凌烟再也支撑不住。
    倒下前,她眸中倒映出顾重慌乱担忧的模样,期间还夹杂着深深的惊恐与悔意。
    你在后悔什么呢?顾重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我,是虐主流的?
    第21章 帝师与太女(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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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真有趣啊没想到,声名赫赫的战神会死在自己爱人手里,当真是有趣,有趣!
    刺耳而狂妄的笑声不住地在她耳边回响。
    闭嘴!你找死!
    凌烟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恶鬼一般四处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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