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微斜,若有若无地瞥过脸色铁青的魏老爷子,促狭道:祖父还说了,一个妾够不够?要不要多来几个?只要妾吗?面首要不要?
    郁枝手指倏地收紧,气狠狠地瞪他!
    魏平奚没错过美人瞪人的一幕,笑得容光焕发:外祖好心,替我谢谢他老人家。不过嘛
    她明眸漾开些微涟漪:两位表兄看我的妾,还不美吗?
    不敢看不敢看。
    颜如倾、颜如毓纷纷摆手,异口同声:表妹的女人,我们哪敢多看?不像某些人啧!恬不知耻!妹妹的女人都要觊觎!
    本就不是来叙旧的,砸场子要守砸场子的基本法。
    指桑骂槐,阴阳怪气什么的,颜家双璧可不要太会魏二公子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颜家有恃无恐,仗的是皇后娘娘的势,是颜太师的势,一如既往的霸道。
    魏夫人稳如泰山,魏平奚笑意盎然。
    祖父,您听到了吗?
    魏老爷子沉沉觑着这对母女,涌到喉咙的血生生咽了回去,挤出一抹笑:随你。
    第17章 不装了
    哎呀,可惜了,没气得老爷子吐血,回家可怎么和祖父交差?
    惊蛰院内,颜如倾翘着二郎腿,长剑放到桌上,话音落下挨了姑母一记白眼,他心肝颤了颤:哎呀,祖父就是这么吩咐的。
    清清喉咙,颜二公子作抚须状,冷不防一拍桌子吓了郁枝一跳,魏四小姐笑着摸了摸美人细腕,春风化雨般抚平那乍起的惊惶。
    便听年轻人佯作老成:好他个魏老狗!山高路远,仗着老子不在敢欺负我的宝贝奚奚,我颜家还没倒呢!
    颜太师六十五岁高龄,身强体健,性子如火,骂人都比旁人多两分悍气,是个特立独行又与世间聪明和解的小老头。
    在魏平奚的记忆里,外祖身量不高,但他骂人时谁还在意他长得高不高?不出口则已,出口少有人担得起他一声骂。
    当今陛下年少罕见荒唐,朝中无人敢言,唯有颜太师,她的外祖,豁出命去在金銮殿骂得狗血淋头,生就把陛下骂醒,经此一遭,陛下尤为敬重太师,文武百官谁不叹服颜老为国为民不惧生死?
    外祖骂祖父魏老狗,魏平奚坐在轮椅但笑不语。
    骂得好。
    她轻抚不良于行的双腿。
    郁枝胆子没她肥,左耳进右耳出。
    颜如倾一番容态颇得颜老真传,到底是嫡亲的祖孙,魏夫人从他身上看到爹爹的影子,故没舍得苛责侄儿。
    左右惊蛰院都是自己人,她轻拿轻放:贫嘴。
    大逆不道的行为落在她嘴边只有一句贫嘴,可见姑母与魏老爷子关系处得的确不好。
    颜如毓两兄弟快速交换眼神,魏夫人笑他们胡思乱想,嗔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来都来了,该做的事做了,该说的话说了,不正是为我们娘俩在这魏家开出一条路来?
    话是这样说没错。
    颜家双璧来此为的是撑腰,十二口红木箱子给了,脸打了,话也放在那,除非魏家真想与颜家作对与皇后娘娘作对,否则借他们八个胆子也不会像先前一样行事。
    颜如毓比二弟颜如倾更深知姑母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一笑之后,这桩事自然而然揭过去。
    爹爹他身体可好?
    祖父身体向来好,只是这次气狠了,气得头疼,心病还须心药医,少不得回程时要姑母和表妹宽一宽老人家的心。颜如毓道:祖父很想你们。
    魏夫人心生感慨:离京多年,做了人家的妻,自由就成了奢望。
    这话颜家兄弟不知如何接,魏平奚吩咐翡翠:去书房拿我与母亲的画像来。
    是。小姐。
    翡翠去而又返,怀里捧着两幅画卷。
    画卷展开,颜如倾赞道:早听说表妹擅丹青,这笔法足够慰藉祖父思念女儿和外孙的心了。
    表兄尽管拿去。
    魏夫人笑看小辈们热络交谈,顿觉此情此景很久没见过了。
    期间问过在家的兄长,颜家兄弟事无巨细地答了,得知兄长安好,仕途光明,魏夫人放心他们联络感情,带着人走开。
    魏夫人出了惊蛰院,颜如倾首先按捺不住:表妹这腿
    无妨。休养两月,保证生龙活虎。
    不好久盯着她的腿不放,他移开眼,声音不乏抱怨:收到你的来信家里人都气得不行,本来如秀、如缨也想来,可惜不是我与大哥的对手,再者撑腰这事在精不在多,人多倒显得咱们以多欺少,我和大哥来之前爹爹嘱咐千万要把事办得漂漂亮亮,依表妹看,这事表兄办得可行?
    很行。
    若行,表妹与我们过两招?之前以金叶救我的人,是表妹罢?
    魏平奚抬眸。
    呼吸间颜家双璧以指作剑朝她攻去。
    郁枝扶在轮椅后面不敢妄动,指风裹胁剑气的锋利,刺得她脸皮发疼,就在无法忍耐时,魏四小姐出手。
    竟是以浩荡内力悍然震开二人。
    颜如倾倒退两步。
    颜如毓稳住身形,发丝微乱。
    两人震惊不语。
    好半晌,颜如倾大笑,笑是畅快的笑,快意满满:好!不愧是咱们颜家人!
    颜如毓面容英俊,也在笑,笑中带了几许调侃:表妹不装了?
    不装了。魏平奚轻抚衣袖,绣着银线的袖口被光照着,也照不亮她刹那晦暗的眸,笑不达眼底,藏着说不清的讽刺:天生反骨,装不得乖。既不乖,那就不乖到底。
    好一个不乖到底!颜如毓赞赏抚掌。
    魏家以武封侯,重男轻女是刻在血液里的偏见,女子不得习武,这条家规传承几百年,终于随着颜晴嫁入魏家破了例。
    魏平奚靠着母亲的偏袒从父亲那里拿到魏家不外传的功法,却是满院子子孙中学得最快最好的一个。
    往常藏拙不愿触祖父的霉头,如今脸都敢打了,还怕什么触霉头?
    两世的经历她真正算得上集百家之长,否则哪来的本钱要那些不慕权贵的江湖人欠下她的人情?
    一句不装了,最高兴的是颜家两兄弟。
    三年前你来咱家住的那段日子我就看出来了,没想到啊没想到颜如倾丝毫没有如玉君子的包袱,挤眉弄眼: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要强,这要让祖父晓得,他老人家肯定百病全消。
    他竖起大拇指,低叹:厉害呀。
    魏老爷子巴望家中子孙能出个不坠先祖英名的武侯,到头来满院子儿郎打不过他最漠视的孙女,真是老天有眼。
    祖父不喜我习武。魏平奚淡然道:可学都学了,这身武功融入骨血
    她摊开手,眉眼弯弯:一不小心超过兄长们,我也无可奈何啊。
    够了你!颜如倾捂着心口很是受伤:这话你该对着你三位哥哥说去,和我们说,太打击人了喂!
    和他们说,也太欺负他们了。
    四小姐云淡风轻,颜如倾笑趴在桌子:从初见他就直觉表妹不是温顺的绵羊,绵羊装久了,不再装了,牙尖嘴利实在好气人。
    这样很好。
    对!很好!
    颜如毓恳切道:既然是虎,千万别再做回羊。
    不说虎啸山林,虎啸整个魏家总可以罢?再厉害些也行,再厉害些,省得被人欺负。
    他们表兄妹说说笑笑,话里的深意透着秋日的凉,宛若一把藏锋许久的剑终于要出鞘,剑气四溢,削下一片血肉来才罢休。
    郁枝看着侧颜冷淡的四小姐,觉得她好生危险,又好生厉害。
    颜家双璧终究有其他要务在身,不能久留,逗留半月,已是招得魏老爷子不满。
    两兄弟懒得理会外人怎么想,总之住在魏家的这段日子,棒极了。
    见识过表妹的另一面,见到她与郁姑娘若有若无的情意绵绵,委实不好意思打扰小两口你侬我侬。
    他们住在这,连累表妹调.戏美人都不能尽兴,实在罪过罪过。
    临走那日见到前来送行的大忙人姑父,仪阳侯英俊逼人,人到中年仍然容颜不改,与姑母站在一处倒也算得良配。
    颜如毓颜如倾拱手辞别,魏家门口堆满人。
    姑母,有机会来京城住段日子,不止祖父想你,父亲和母亲也想你!
    颜如倾坐在马背喊完话又朝四小姐挥手,声音更大了些:表妹!喜酒姑且不喝了,改日你们来京,哥哥们为你们摆上几桌!
    魏平奚笑吟吟回道:多谢表兄。
    颜如毓最后与魏老爷子、姑父姑母见礼,翻身上马,扬鞭直出陵南府。
    他们前脚走,老爷子拂袖而去。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本着长兄如父的原则,几日前颜如毓特意寻了魏大公子在比武场切磋,长兄如父,却纵容底下的胞弟不做人,该打。
    颜如毓不客气地断了魏大长剑,算是给表妹出了口恶气。
    至此,魏家三位公子都被折了颜面,人刚走,他们不好对嫡妹冷眼相向,只当睁眼瞎地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祖孙不和,兄妹不睦,仪阳侯顾及发妻,看看嫡女,又看看嫡女身边的娇弱美人,语气晦涩:如愿了,就别再闹了,闹给外人看,不嫌丢人。
    魏平奚眉目凉薄:确实很丢人。
    她微微弯腰。
    一口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仪阳侯自讨没趣,去捉发妻的手,被魏夫人冷漠避开。
    母女俩站在一条线上无声对抗,魏汗青脸色白了青,青了白,不显年岁的俊脸眉毛皱起,软了腔调哄夫人开心。
    听着这个男人卑微的乞求讨好,魏平奚无所顾忌地笑了笑,没再杵在这当不解风情的木头人,牵着郁枝的手大大方方走在夏至的晴天。
    阳光照下来,魏家的天变了。
    这是所有仆妇共同的认知。
    嚣张不驯的四小姐再不是以前的四小姐,可以随意漠视,随意编排。
    太师府有恃无恐地站在四小姐身后,容得她一切胡闹,府里正正经经的主子仪阳侯,也被夫人治得服服帖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打狗还得看主人,遑论亲生的女儿。
    哪怕爱屋及乌,魏汗青都得忍着对嫡女的不喜待她多有忍耐。
    魏家与宋家的婚事八字没一撇落了空。
    郁枝头回做勋贵之家的看客,戏散了恍恍惚惚清醒过来,深觉权势才是顶在头上真正的天。
    四小姐之前拜托夫人派人来调.教她,而今调.教她的人来了,郁枝怯怯地看着眼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
    老嬷嬷先与惊蛰院的主子见礼,魏平奚伤好了一半,漫不经心:嬷嬷起来罢。
    魏府上下,还有谁敢不敬四小姐?
    亲眼看到其中的差距,郁枝腰杆不禁跟着直了。
    四小姐想要奴调.教出怎样的美人?
    魏平奚似笑非笑:嬷嬷以为怎样的美人才勾本小姐的心呢?
    老嬷嬷见多识广,脑子活络,余光瞥向怯弱不安的姑娘,沉吟良久,她道:自然是知情识趣的。
    去罢,调.教好再给我毫发无伤地送回来。
    四小姐!郁枝急切喊她。
    魏平奚无奈叹道:好好学,为了咱们的洞房花烛,这段日子我需仔细养伤,有空再去看你。
    她看着美人泛红的眼眶,眉眼含笑:听话,学好了来伺候我。
    郁姑娘,请。
    老嬷嬷恭恭敬敬为她开路。
    郁枝一步三回头地迈开步子,念头纷杂,一时担心这只是个幌子,四小姐腻了她不想再要她,一时又担心嬷嬷所谓的调.教是怎么个调.教法。
    她眼圈发红,小声道:我回来,你就纳我为妾么?
    是啊。四小姐满眼期待:早点回来。
    第18章 知情识趣
    郁枝再舍不得离开惊蛰院,舍不得离开坐在轮椅安然晒太阳的魏四小姐,仍然在四小姐温柔的注视下挪动步子跟着前来的嬷嬷离开。
    她不知要去哪儿,不知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总之从前世死了一遭重生回来,离开阴暗潮湿的流水巷,她的命运不再是自己做主。
    她是魏四小姐的妾,但想当好一个备受宠爱的妾,还有的熬。
    这世上,但凡活着,没有容易的。
    猫有猫的不易,狗有狗的艰辛,一不小心没投好胎投生穷苦人家再遇上心肠狠毒的坏主子,想痛痛快快死都是奢望。
    郁枝大胆地把她交给前世有过一面之缘的四小姐,命运将她们拴在一条绳上,四小姐好,她才能好,四小姐不好,一旦护不住她,恐怕她要遭遇的境况比前世更难。
    来魏家的一月她眼睁睁见识四小姐如何借势在府里站稳脚跟,好日子还没开头,郁枝又得离开。
    当然了,这次离开,再回来她绝不能要四小姐失望。
    令人失望的妾,唯有被抛弃的份。
    她可以被抛弃。
    得在药辰子治好阿娘眼疾,她积攒出一份家业能带着阿娘走出陵南府的那天。
    在此之前,她得牢牢拴着四小姐的心,要她离不开自己,要她眼睛望过来就会移不开眼。
    要她肯拿金银哄她,甘心用命护她,当她是天上地下最宝贝的心肝。
    郁枝被蛰伏已久冒出头的野心吓了一跳。
    她回头怯怯地看向惊蛰院,走得太远根本看不到四小姐人影,唯有花木在风中摇曳,像极她此刻的心。
    领路的老嬷嬷笑她:惦记上了?
    老嬷嬷年事已高,是能当她祖母的年纪,郁枝羞臊地红了脸,想到往后一段日子免不了要麻烦她倾囊相授,柳叶眼弯出温婉讨喜的弧度。
    没说一句话,只是笑了笑,仿佛该说的都已经说尽。
    活到这岁数吴嬷嬷见过不少容色鲜亮的女子,饶是有所准备还是被这姑娘投来的笑看得心软。
    惦记是应该的,无怪你惦记,整座陵南府惦记四小姐的多得数不过来。
    男的女的,四小姐素来不缺乏爱慕者,却是头一回领女人回家,扬言纳妾。
    私下议论主子原本不该,可看郁姑娘经不起一点风雨的羞怯模样,权当积个善缘,吴嬷嬷好心提点:惦记可以,要拿捏好度。
    郁枝态度和软:请嬷嬷教我。
    她囊中羞涩,咬咬牙摸出四小姐前夜塞进她小衣的玉蝴蝶。
    玉蝴蝶玉质温润,栩栩如生,上好的物件,蝴蝶翅膀那里刻着小米粒大小的字。
    是四小姐的四。
    吴嬷嬷高看她一眼,顿觉这姑娘有前途。
    明目张胆的贿赂到了眼前她不敢收,若是旁的金银之物,收也就收了。
    可带着四小姐身份象征的物件,莫说是一枚玉蝴蝶,就是写在白宣的一个墨字她都不敢收。
    像这样的玉蝴蝶四小姐有几十个,保不齐几十个中的其中一个,忽然一天飞上枝头了呢?
    姑娘且留着。她面上和蔼:等姑娘正式入了惊蛰院的门,若有心,再来谢过老婆子罢。
    这话的意思郁枝听懂了,她收回手,将精致的玉蝴蝶重新戴在脖颈:我不会忘记嬷嬷的提点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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