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茶水里,还是饭菜里?
    饭菜里。江殊澜如实道。
    林老夫人越说越觉得恨铁不成钢,莫非他以为让你终日沉睡着,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江殊澜有些无奈,他想用这种方式留住我。
    大名鼎鼎的临将军原来还会怕守不住自己的夫人。林老夫人叹了口气。
    你近来可有任何不适?
    江殊澜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嗜睡。
    这是正常的。
    药的功效需要在人熟睡时才能发挥出来。即便是临清筠服了这药,也会有些嗜睡。
    从脉象上看,你的身体并无任何异常,而且我之前给你开的药和临清筠加在你饭菜里药都主调养,相得益彰,只有益处。
    江殊澜认真听着,忍不住小声问:那我为何为何至今都没有身孕?
    自与临清筠亲近以来江殊澜从未喝过避子汤。她原本觉得孩子的事随缘便好。但前几日有过错觉以后,不知怎的,她就记挂上了这件事。
    林老夫人笑着问她: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不是还在闹矛盾?
    没闹矛盾,江殊澜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他有心结还未解开。
    林老夫人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劝慰道: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缘分,也像是你与他一样,不能强求,到了该来的时候,也就来了。
    林谨的小师妹,也就是我跟你林伯的女儿,便来得很迟。我们还是医者,不也只能顺其自然?
    我其实没有着急,江殊澜看着窗外铺洒下来的阳光,温声道,只是觉得如果能有个我与他的孩子,或许他的心思会不那么沉重。
    临府上下一百多人的性命就在临清筠眼前结束,自血淋淋的那日起他便没了任何亲人。
    江殊澜会爱他,陪伴他,但他们之间的感情与亲情是不一样的。
    江殊澜自幼在父皇与母后的爱和陪伴下长大,后来又与临清筠相识相爱,她很清楚亲人与爱人能给的陪伴都很重要,却又十分不同。
    林老夫人又仔细给江殊澜诊了一次脉。
    你的身子没问题,心情愉悦些,顺其自然,子女缘迟早会到。
    若你仍不放心,我可以找机会给临清筠也诊一次脉,看看是不是他
    不用!林老夫人的话还未说完,江殊澜便连忙道。
    见她转瞬间羞红了脸,林老夫人失笑,任谁看了你这模样,也不会觉得你们正在闹别扭。
    江殊澜沉默着摇了摇头,情绪逐渐沉了下来。
    事实上,她的确需要让临清筠觉得他们的关系正面临着巨大的问题,让他不得不与她一起正视那些一直被他刻意压抑着的东西。
    送走林老夫人后,江殊澜便叫了叶嬷嬷进屋,问她:近三日里京都可有何事发生?
    三日前的事江殊澜都清楚。之前她会听临清筠说起山下的事,但眼下只能问叶嬷嬷。
    叶嬷嬷很快道:春闱推迟了。
    为何?江殊澜有些意外。
    春闱本也没几日了,临到眼前才推迟,应是有不得不如此的原因。
    但叶嬷嬷说:明面上并无确切消息传出。
    只是在贡院门口张贴了告示通知春闱推迟的事项,但具体推迟到何日、为何要推迟都未明言。
    或许邢愈知道更多。
    身份与职责不同,邢愈手里的消息要比叶嬷嬷准确很多。
    官员们可还去上朝?江殊澜忽然问。
    叶嬷嬷摇了摇头。
    自昨日起,皇帝便宣布罢朝三日。
    江殊澜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之前临清筠曾说过,皇后正在设计给江黎下毒,且下毒的方式十分隐秘。
    或许是江黎毒发,无法出面主考会试之后的殿试,所以春闱才不得不推迟。
    那应就不会只是罢朝三日了,这三日之后,不知他能拿出什么理由来。
    这对夫妻互咬,倒是让江殊澜他们省了不少力气。
    *
    皇宫中。
    大宫女花艾将一碗深色的汤药端到皇后面前。
    皇后接过药,神色温柔地看向榻上的江黎。
    陛下,臣妾喂您服药。
    江黎目眦欲裂,气愤至极,却只能手脚无力地躺在榻上,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动弹。
    皇后把盛了药的勺子递到江黎唇边,但他却咬紧了牙关,不愿服药。
    皇后也不恼,随手将滚烫的药汁倒在江黎的脸上,便自顾自地继续盛药喂他。
    陛下怎么跟孩子似的,连药都要臣妾哄着喝了。
    皇后的动作微顿,随即轻声说道:可是臣妾的孩子没了。
    江黎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些唔唔的含混声音。
    皇后忽然笑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柔柔离开,你只伤心了一日,便又去宠幸了那个贱人。
    当晚应是一次又一次,陛下很尽兴吧?
    皇后嘲弄道:否则你也不会这么快就毒发。
    看来柔柔最舍不得你,想让你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去陪她,弥补她。
    江黎用尽全力想挣扎,却都无法做出任何动作来。
    自昨日晨起后,他便开始迅速变得虚弱。
    一开始只是四肢无力,他还能行走说话。但他去上朝的路上便没了走路的力气,只能强打着精神命令内侍去通知罢朝三日。
    太医还未赶到,江黎便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
    而他也没能等到任何太医来为他诊治因为皇后派人把太医都拦了下来。
    江黎从不知道,皇后的手已经能伸得这么远了。
    陛下是不是还在等着谁来救您于水火之中?皇后柔声问。
    没用的,她又自言自语道,毒发之后,即便是臣妾,也回天乏术。
    她研制那毒的时候,便没打算留下任何解药。
    陛下还是绝了那些念头,安心等着驾崩吧。
    皇后状似贴心地替江黎掖了掖薄衾,却是直接将那明黄色绣龙纹薄衾盖在了他脸上,遮住了他满是药汁的狼狈面容。
    我们仅剩的那个孩子,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会接过你肩上的担子,成为一位比你还好的帝王。
    皇后的声音里是沁了毒的宽慰之意。
    为了不让朝廷官员得知他的身体状况,皇帝倒下之前亲自命令罢朝三日,且不许任何人来求见,倒是方便了皇后行事。
    毒发后,皇帝的症状看起来只会让人觉得他是中风了,既然如此,太子便理应代父扛起责任。
    待江黎身上的毒再发作得厉害一些,皇后会让那些有名望的大臣都来见见江黎命不久矣的模样。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便可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若那些大臣有异议,太子已经暗中调来京都的私兵便可派上用场。
    皇后垂眸看了一眼连自己掀开锦衾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江黎,很难说清她心底此时是什么感受。
    她曾经爱他入骨。
    为他生儿育女,差点难产而死。也为他研毒制药,双手沾满血腥。
    她原本只是一个医女,因着他所谓的一见钟情,才嫁入了王府,成了他的夫人。
    又为了他的宏图伟略,她不再治病救人,而是开始精心钻研毒理,再难说自己是一名医者。
    成了个名副其实的毒妇。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能得到什么,反而在不断失去。
    她被逐出药王谷,青春容颜不再,体面荣宠被分给其他更加年轻貌美的女人,就连她放在心尖上的女儿也遍体鳞伤。
    她伤心欲绝几近癫狂时,眼前这个男人却还有心思与另一个女人整夜欢好,以至于她通过那个女人下给他的毒才会提前发作。
    那药本不必这么麻烦,但知道江黎开始提防自己后,她便改了方子,让那毒以女子之身为介,在欢好时不断让他中了毒。
    原来不爱他时,真的能变得更加清醒理智,也更加狠心。
    他每宠幸那个妖娆艳丽的新欢一次,毒便会更深一分。
    皇后原本计划着让江黎在柔柔的生辰宴之后毒发,没想到竟提前了好几日。
    皇后此时仍记得,江黎看见那堆属于柔柔的白骨时神色十分冷静地提醒她不要大喊大叫,以免失了体面与身份。
    他时刻谨记着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所以他看不见柔柔受的那些委屈和伤痛,也看不见她的眼泪和心碎。
    既然他顾及皇帝的体面与身份迟迟不为柔柔出气,那她便自己来。
    待太子登上皇位后,她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江殊澜。
    但在那之前,皇后仍记得,自己答应了柔柔,会给她办一个最别开生面的生辰宴。
    把本宫选的那些宫服都送去给公主看看,让她挑着喜欢的在生辰宴那日穿。她吩咐花艾道。
    下午让人把那些歌舞再排一排,本宫再检查一下其中是否有错漏。
    花艾颔首应下。
    花艾很清楚,云月公主已经不在了。
    但皇后除了最初痛哭了几个时辰以外,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不仅每日照常继续筹备公主的生辰宴,还夜夜都睡在那堆白骨旁边。
    她从皇帝那儿把半副尸骨带回了云月公主的寝宫,与另外半副拼成了一具完整的。
    饭食每顿都照常送进云月公主的寝殿内,但宫女中只有花艾知道,寝殿内的云月公主早已只剩下一堆白骨。
    *
    林老夫人离开后又过了一会儿,临清筠才回到小院里。
    甫一看见他回来,原本坐在院子里品茗看书的江殊澜便起身回了屋内,只留给临清筠一个沉默的背影。
    临清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江殊澜,直到被那扇紧闭的房门阻挡。
    江殊澜又冷了临清筠一整天。
    当晚,江殊澜不用临清筠哄便自己喝了林老夫人开的药,沐浴后便早早睡去。
    似是丝毫不担心临清筠今日有没有用饭,今晚会睡在哪儿。
    叶嬷嬷在一旁看着都有些着急。
    叶嬷嬷见殿下不仅不关心将军的任何事,还很快便安稳入睡后,也只好轻轻掩好门退了出去。
    她知道,临将军夜里会进屋陪在殿下身边,破晓时分会再出来。
    殿下今日三餐都用得很少,临将军的状态也比昨日更差了,也不知两人何时才会重归于好。
    临清筠走近江殊澜时,便看见她正侧身躺在床榻上,眉间带着柔和安宁之意。
    这个时辰,她应已睡熟了。
    临清筠这才无声在江殊澜身边躺下,动作小心地轻轻拥着她,俯首于她颈间,贪婪地汲取着属于她的温软气息与暖意。
    整整一日,她未与他说过一个字,也未给过他一个正眼。
    只有在她睡着以后,临清筠才敢悄然靠近她,与她亲近几个时辰,再在她醒来之前离开。
    他不愿让她不再爱自己,却不知道他该做什么,才能挽回已经快要离他越来越远的江殊澜。
    想起江殊澜昨夜说的如他所愿,临清筠心里止不住地抽痛着。
    夜色里,江殊澜长睫微颤。
    临清筠抱着她的那一瞬,江殊澜便醒了。
    她睡着以后临清筠才敢进屋,所以江殊澜没有强迫自己一直醒着,却也比以往入睡的时间晚了些。
    是以临清筠进来时,她还未彻底沉睡。
    但江殊澜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就连呼吸都未曾变过。她想让临清筠觉得她还睡着。
    这样他才会一直待在她身边。
    她已十分想念临清筠的怀抱和温度,今夜她想就这样醒着,感受他的存在,也感受他藏不住的爱意。
    可不久之后,江殊澜便察觉有她并不陌生的温热触感从她颈间划过,又很快没了温度,变得如微凉静水。
    以为她睡着了,他才敢拥抱她,才敢在她身边流泪。
    江殊澜的心猛地颤了颤,最柔软脆弱的地方狠狠往里缩了缩。
    心疼得厉害,江殊澜强忍着眼底的泪,状似睡意朦胧般动了动身子,又下意识回抱住了临清筠的脊背。
    像是以往他们共同度过的很多个夜晚一样。
    临清筠浑身一僵,抱着江殊澜的手如被什么东西灼烫了般很快松开,又不舍地重新拥住了她。
    澜澜。他唤她。
    嗯?江殊澜没有睁眼,声音迷糊地应他。
    原来没有完全清醒。
    临清筠高悬的心缓缓放下。
    没事,乖乖睡吧,我在这儿。他低声劝哄道。
    江殊澜含混地应了句什么,又亲昵地抬手勾住临清筠的脖颈,轻轻吻了吻临清筠冰凉的唇,像是在半梦半醒间也不忘安抚他。
    像是他们之间什么变故都没有发生过。
    像是,她还在爱他。
    某些这两日来被强行压抑的东西很快失控,临清筠只微怔了一瞬,便控制力道急切地吻住了江殊澜。
    见江殊澜似是睡意仍浓,无意识地任由他吻得越来越深时,临清筠的吻也越发凶了起来。
    他心里的慌乱不安,矛盾挣扎,都混着化为利刃不断切割他心脏的痛苦,藏在了这个几近失控的吻里。
    想让她知道,又怕她知道。
    他想要她的爱,她也曾毫无保留地给了他。
    可江殊澜昨夜说,她要把那些给他的爱收回了。
    临清筠疯狂地想留住些什么。
    江殊澜很清醒,却一直未给他任何回应,只是任由临清筠越来越紧地拥着自己,越来越深地在她唇齿间攻城略池。
    寝衣的前襟变得凌乱时,江殊澜忽然用冷静得让临清筠心痛的声音说:
    临将军是想在我睡着的时候,强要了我吗?
    临清筠长指微绷,脊背僵硬,瞬间清醒过来。
    他立马从床榻上起身,退开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难掩慌乱地说:对不起,我不是
    不是什么?江殊澜打断临清筠的话。
    不是深夜潜入我房中,或者不是趁我熟睡时与我这般亲近?江殊澜平静地问他。
    临清筠无法否认。
    就着窗外的夜色,江殊澜看见他分明想靠近却生生停住脚步,她轻叹了一口气。
    临清筠,我们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强装出来的平静悉数崩塌,江殊澜的声音里已掩不住哭腔。
    自从墨玄峤出现之后,你都只趁我睡着之后才敢来抱我吻我,你把我,把我们的关系,当成了什么?
    江殊澜知道,自引她看清真相开始,临清筠从未问过她的想法,却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她不会接受真正的他。
    因为他不信自己会爱那样的他。
    他不信她的爱。
    见临清筠沉默着,江殊澜终于还是忍不住委屈,颤声问道:
    你是不是早就有了主意,设计让我知道墨玄峤说的那些事之后,便要与我分开。
    因为你曾在我面前伪装过另一副模样,所以我们之间的一切便全都是假的吗?
    江殊澜无力地闭了闭眼,眼泪止不住地顺着颊侧滑落。
    既然你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我,为何还要来抱我?
    既然你不需要来问我便已认定了我无法接受你原本的模样,为何不直接好聚好散,为何为何还要因此流泪?
    临清筠像是忽然被人戳痛了心里最深的伤口,立即道:不行!
    我不要与你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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