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至今留着范明真的贱命, 只整日对着那些奏折,去看柔柔时待不了多久便会离开, 竟还让人送了赏赐给江殊澜。
    得知这个消息, 皇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屏退旁人,回到寝殿静静坐了一会儿。
    殿内的尸臭味已经越来越浓,宫中的侍女私底下议论纷纷, 但皇后却只当不知, 仍夜夜伴着这股味道入睡。
    她必须和皇帝一起打开这份大礼。
    不知出神了多久,皇后才走出寝殿, 吩咐一直候在外面的侍女:
    去告诉皇上,他今日若不来, 明日皇宫内便会响起丧钟。
    侍女身形一晃,惶恐地应下:奴婢遵命。
    话带到时,皇帝眉心紧蹙, 沉声问:皇后当真说了这话?
    侍女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 不敢抬头, 颤声道:回陛下,奴婢一字不敢错漏。
    胡闹!
    皇帝重重放下手里的奏折,起身往外走时冷声道:照顾不好皇后还任由她胡来,杖毙。
    陛下饶
    侍女的求饶还未说完,便被一旁的内侍捂住嘴按在地上。
    内侍知道,让她把话说完也无用,近来皇上心情烦闷,偏皇后还来添堵,惹得龙颜大怒。
    这名侍女若不死,遭殃的恐怕就是他们这些近身照顾皇上的内侍了。
    皇帝没有乘辇,而是一路步行至皇后的寝宫。
    他到的时候,却发现皇后并未如往常一般候着迎自己,而大门紧闭的寝殿外正站着一列本该在巡防的侍卫。
    怎么回事?皇帝皱眉问。
    回陛下,娘娘说寝宫里有刺客,便命人召卑职们前来,但娘娘不许卑职们靠近。
    有刺客?
    皇帝还未再问些什么,便看见寝殿的门从里面打开,皇后微笑着站在门边,温柔道:
    陛下,臣妾有些害怕。
    皇帝心底闪过一丝古怪,但面上不显。
    听闻皇后寝宫有刺客?
    对,皇后指了指屋内某处,就在房梁上。
    见她不像在说谎,却又丝毫不见慌乱,皇帝抬手命令侍卫:进去看看。
    是!
    皇后很快让出进门的位置。
    侍卫们拔出剑警惕地往里走,可甫一走进金碧辉煌的寝殿,便因充斥其中的臭味齐齐顿住了脚步。
    是否有刺客还是未知,但这座寝殿内一定有死尸。
    果然,其中一人身姿矫健地攀上房梁时,便看见离床榻很近的一根房梁上有一大团被黑色麻布袋装着的东西。
    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便来自这里。
    等把这一大团黑色的东西往下推后,侍卫看见房梁上还残留着一些不明的腐液痕迹。这具尸体应已在房梁上放了不短的时间。
    一朵已经枯萎的牡丹也顺着这团黑色麻布袋一起掉落在地。
    冥冥中似有注定,那朵花落在了散发着恶臭的麻布袋上,让此时的场景更显诡异。
    宫中无人不知,皇后与云月公主十分喜爱牡丹。
    打开。
    已经猜到其中装着什么,皇帝声音平静地吩咐道。
    陛下,您不好奇里面会是谁吗?
    皇后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问。
    无论把尸体放在梁上的人是针对皇后还是皇帝,这具尸体应都是与他们有关的人。
    起码那朵牡丹花,应是送给她的。
    皇帝隐隐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皇后一眼,是你做的吗?
    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皇后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温柔道:陛下大可打开看看。
    侍卫将黑色麻布袋打开,里面的人已经看不出是谁了。
    但根据他身上的衣物,还是有人立即猜测道:
    陛下,此人或许是前些时日失踪的秉笔太监,余公公。
    查清楚他死于何时,是谁干的。皇帝冷声道。
    看着皇帝阴沉的脸色,皇后自然意识到这件事是冲着皇帝来的。
    陛下,臣妾的寝殿脏了。
    让人来清理干净。皇帝心不在焉道。
    皇后轻轻摇了摇头,清理干净后臣妾也不敢继续住下去了。
    柔柔近来总是睡不着,臣妾想去陪她。
    皇帝看向她,眸中已隐隐有了怒意。
    这具尸体腐烂成了这副模样,明显已经在房梁上待了一段时日。
    寝殿内的臭味已经弥散得让人难以忍受,但皇后却直到今日才让人把尸体找出来。
    她会不敢住下去?
    她分明夜夜与这具尸体一同待在寝殿内。
    皇帝忽然觉得很烦躁。
    他的皇后似乎已经开始逐渐想挣脱什么了,但她知道很多秘密,若到了必要的时候
    皇帝敛下心绪,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温和道:既然如此,便辛苦皇后了。
    告诉柔柔,朕得空后会去看她。
    谢陛下关怀。
    皇帝很快从皇后寝宫离开。
    不许内侍跟得太近,皇帝独自在宫中缓步行了一段后,才开始集中心神,细细思考近来发生的种种事情。
    秉笔太监是在宫宴那日消失的,当晚江殊澜与临清筠都先行离席,且未再返回。
    会是他们中的谁干的?
    把人杀死之前应还拷问过什么,那当年的事,他们是否已经知道了?
    皇帝不断在心底思索,忽然顿住脚步,抬手召了一名内侍上前。
    去请临将军进宫,记住,只请他一人。
    *
    内侍来传话时,江殊澜和临清筠正一起在府中做秋千。
    你的意思是,只许临将军一人入宫?
    江殊澜淡声问。
    回殿下,按陛下口谕,的确如此。
    若本宫要一起呢?
    这
    内侍有些为难。
    我一人去就好,临清筠最后调整好秋千的位置,温声道,不用担心,我会很快回来。
    江殊澜黛眉微蹙,有些犹豫。
    江黎忽然让临清筠入宫,且直言不允许江殊澜同行,她隐隐有些担心。
    江殊澜估计着,皇后寝宫中的那具尸体应该已经被发现,皇帝是想知道那名太监到底是谁杀的。
    但与那名太监身负的秘密有更直接的关系的是江殊澜,她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为何皇帝会召临清筠入宫而不是她。
    或许是还不想与她撕破脸皮?
    江殊澜定了定神,柔声和临清筠说:
    那你回来时,帮我带清澜阁的花糕好不好?
    她已经知道清澜阁背后的老板的确是临清筠,里面的糕点种类不算很多,但全都很符合江殊澜的口味。
    那是临清筠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便为她准备的一份礼物。
    无论江黎想做什么,江殊澜都不会让他影响自己与临清筠的生活。
    我等你回家,别回来太晚。江殊澜温柔道。
    临清筠心里一动。
    好。
    进宫后,临清筠在殿外等了一会儿,才看见掌印太监韦公公从殿内出来。
    临将军。韦公公朝临清筠行了一礼。
    临清筠神色冷淡地微微颔首,两人并无任何眼神交流。
    错身离开后,韦公公平静的眼底才有了些波澜。
    方才皇上召见,问他是否知道余公公的死因。
    余公公一直想让韦公公腾位置,但韦公公的确一无所知,便如实答了皇上的问题。
    可韦公公还记得那晚临将军曾派人给他送信,让他替唯阳公主给仍等在宫宴外的叶嬷嬷传话。
    韦公公多多少少能猜到余公公的死与司礼监的内部争斗无关,恐怕会牵扯出某些更重大的秘密。
    当年暗中为他解决困局的人是临将军,对叶嬷嬷有恩的是先皇后,是以韦公公几乎不需要任何考虑,便知道自己该抱持着什么态度。
    他只希望这些站在云端的大人物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不会伤及她。
    所以无论唯阳公主与临将军今后想做什么,韦公公都会倾尽全力,尽他所能地为他们做些什么。
    临清筠走进殿内后,内侍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只剩下江黎与他。
    来了?
    皇帝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向临清筠时的眼神仿佛是一名长者看见自己十分看好的晚辈。
    陛下。临清筠行礼道。
    不必多礼,皇帝朝他抬了抬手,开门见山道,今日叫你来,朕是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你最近都住在唯阳公主府?
    是。临清筠言简意赅地答。
    朕之前想为你们赐婚,但公主拒绝了,你是怎么想的?
    末将与殿下的想法一致。
    皇帝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唯阳公主被先帝与朕宠坏了,偶尔会有些任性。你心里没有怨言便好。
    唯阳公主与范明真之间有婚约的事想必你也还记得,皇帝直视着临清筠,目前看来,公主应不会想与他成婚。
    但朕不明白的是,为何公主仍派人暗中照顾着范明真?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临清筠的神情,见他仍保持着温和沉静的态度,皇帝又道:
    朕也听说了之前唯阳公主府门前发生的事,还以为公主已经厌弃了范明真。
    但目前看来或许并非如此,她还是在袒护他。
    即便如此,你也没意见吗?
    临清筠点了点头,仍平静道:末将尊重殿下的意愿。
    临清筠很清楚,江黎的挑拨离间十分拙劣,甚至只是故意想刺激他。
    所以他神色间并无任何变化,只在心底因江黎把范明真和江殊澜联系起来而觉得烦躁不快。
    皇帝亲和地笑了笑,声音爽朗道:很好,看来公主没有看错人,朕便放心了。
    有一件事,朕觉得你应该知道。皇帝严肃了些。
    公主性子单纯,应是受了范明真的蒙蔽,才会至今对他心软。可范明真狼子野心,朕不能再留他。
    临清筠安静地等着江黎接下来要说的话。
    皇帝顿了顿,朝明亮的窗棂望了一眼,收回目光后语带忧虑道:
    朕近日查明,范明真一直想将这桩婚事作废,所以曾买通公主身边的侍女,在她喜饮的茶水中下了毒。
    临清筠面色如常,但心底已逐渐聚起戾气。
    是荷雪当初动过手脚的那杯玫瑰乌龙茶。
    夏答查到是江柔的贴身侍女将药给了荷雪,但那原本是会致人痴傻蠢笨的药,后来才被人换成了毒药。
    夏答一直未能查出到底是谁将药换了,只能确定是云月公主府的人。
    临清筠不难猜出换药之人应是受皇帝指使,便直接把这笔账记在了江柔和江黎身上。
    公主似乎只以为是那名叫荷雪的侍女的问题,但朕曾派人拷问过范明真,他承认自己曾骗荷雪,说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药,只是会让公主更加信任依赖她。
    后来他才又设法,暗中将那药换成了剧毒,想置公主于死地。
    好在公主并未饮下那杯毒茶,否则朕绝不会让他苟活至今。
    临清筠知道皇帝的话半真半假,想把所有事情都推到荷雪和范明真身上,把他自己和江柔撇得干干净净。
    荷雪与江柔的贴身侍女都已经死了,范明真,也该死了。
    至于江黎和江柔这对父女,临清筠也不会轻易放过。
    陛下希望末将做什么?
    临清筠径直问。
    皇帝召他来说这些,应不只是想把脏水泼到范明真身上。
    知晓范明真的所作所为之后,朕日夜难安。既不愿忤逆先帝留下的赐婚旨意,又实在不忍唯阳公主与这样歹毒的人再有任何瓜葛。
    几番考量之下,朕仍觉得公主的安危最重要。
    所以朕想让你带着朕的旨意,去了结范明真的性命。
    皇后一直不满于他仍让范明真活着,皇帝想趁此机会借临清筠的手解决他,也试探一下江殊澜和临清筠是否知道些什么。
    无论是与先帝和先皇后的死有关,还是与当初江殊澜差点喝下的那杯毒茶有关。
    临清筠没有犹豫,立时应道:末将遵旨。
    这件事朕不放心交与旁人,只是若由你来做,以公主对范明真的在意来看,或许会生你的气。
    若你不愿,朕也不会勉强。
    临清筠摇了摇头。
    好,皇帝把早已写好的圣旨递给临清筠,不要让朕失望。
    临清筠接过明黄色的圣旨后便出了宫。
    他一路都沉默着,很快便到了范府。
    似是知道他会来,范府的大门敞开着,门前空无一人。
    临清筠走进府中后不久,便看见范明正坐在院子里,面前摆着一局棋。
    临将军,你果然来了。范明真仍坐在原地,平静道。
    他的人已经来宣过圣旨,说我蓄意谋害唯阳公主,赐我死罪。
    从被施了烙刑那日开始,范明真就知道皇帝不会再留自己的性命。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江殊澜不愿意将那道赐婚圣旨拿出来保下范明真。
    江殊澜在宫宴上提起婚约,或许只是为了拒绝皇帝的赐婚而已。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没想到,他会让赫赫有名的临大将军来送我。范明真略带嘲讽地笑了笑。
    来一局吗?
    临清筠一言不发,一直跟在暗处的影卫夏答很快现身,动作利落地将范明真绑在椅子上。
    绑人时夏答用了不少力气,将绳子深深勒紧,让范明真动弹不得。
    将军最讨厌杀人时对方乱动,夏答自然不会给范明真留下任何挣扎的余地。
    这畜生还想和将军下棋?
    他也配!
    范明真全程都没有任何挣扎,只是被狼狈地束缚在椅子上时,他下意识动了动,无所谓地笑着问:
    想必你已知道我做过什么,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我绑起来,不直接杀了我?
    我死之后,你应也不会放过背后真正的主使吧?我也不算冤死。
    临清筠没有回答他,似是觉得他聒噪,只神色阴沉地用袖间的匕首在范明真右手腕上狠狠割了一刀。
    啊!范明真立时吃痛哀嚎。
    觉得那些潺潺而出的鲜血还不够,他又转换方向,在原本的伤口上交错着留下另一刀。
    但临清筠还未来得及收回匕首,便在看见那两道相交的伤口之后神色一滞。
    以此为引,临清筠脑海中忽然有很多陌生又熟悉的画面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他想起来,自己曾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过范明真。
    那时范明真也像现在一样忍痛喊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为何还要如此折磨我!
    紧接着,脑海里的临清筠与此时的他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将带血的匕首横着卡进范明真嘴里,自左到右用力划了一刀,匕首重重地磨着血肉下的脸骨而过。
    范明真两侧嘴角的伤口深陷于他的脸颊,鲜血霎时如泉涌。
    作者有话说:
    啊没写完这个剧情,明天还有!
    感谢为澜澜和小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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