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清筠已知晓当年血洗临府的杀手来自北武国,如今北武国的使臣还在京都, 保不齐那些人里便有还记得他父亲长相的人。
    他的姓氏随了母亲, 或许还不太能引人注意。但若是再加上可能有几分相似之处的外貌,难保不会有人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虽说如今临清筠已无需受任何人威胁, 却总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临清筠的父亲曾是大启最出色的暗探,除了临清筠的母亲, 至今也无人知晓他的真实姓名。
    生前颠沛蛰伏,为国捐躯后连尸骨都未能归乡,江殊澜希望不会再有人打扰父亲的安宁。
    那是大启的英雄, 也是临清筠和她的父亲。
    所以和临清筠待在寝殿内朝夕相处的这两日, 江殊澜闲时便与他一起画了些面具的样式。
    只当是她赔给他的。
    这些图样整体看上去不会很张扬显眼, 却也藏着些她的小巧思。
    她原本担心临清筠用惯了之前的面具,也许会念旧舍不得换,但他好似比江殊澜更期待这几副新的面具,江殊澜才放下心来让叶嬷嬷寻人去做。
    叶嬷嬷收好画纸,看着公主颈侧与腕间层层未消的红痕,不会不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犹豫再三,叶嬷嬷还是问道:殿下,需要奴婢给您熬碗药来吗?
    江殊澜有些疑惑,什么药?
    之前林谨给她开的药不是已经喝完了吗?她那场来势汹汹的病也早已养好了。
    避子汤。叶嬷嬷低声道。
    江殊澜神色一顿,明白过来叶嬷嬷的担忧。
    但她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薄薄的羞,温声道:不必了。
    殿下
    江殊澜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的笑意,我想顺其自然。
    就好似他们已彼此认定,所以很多事早晚会发生一样,她与临清筠若能有个孩子也很好。
    前世的临清筠在少年时便失去了所有家人,后来江殊澜也早早离开,他孤守了几十年,过得太苦了。
    而江殊澜短短的一生也有太多遗憾。
    江殊澜无法改变他们父母双逝的遗憾,但她希望在接下来的人生里,自己与他能拥有更多幸福。
    况且她前世与临清筠已在那一园子的玫瑰前拜过天地,江殊澜重活这一世也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夫君。
    只要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其他事情,能顺其自然就很好。这种事终究得看缘分。
    他们前世实在失去了太多。
    正坐在屋内作画的临清筠把江殊澜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心里。
    她竟愿意与他
    临清筠握着毛笔的手不断收紧,笔触乱了几分,心底也有什么他看不分明的情绪在流动。
    已经拥有了很多惊喜,临清筠还未来得及奢望更多,但他的澜澜已经想到了更远的将来。
    他们共同的未来。
    叶嬷嬷知道公主是真的已经认定了临将军,便说起了另一件事:
    殿下,邢愈从宫宴上回来时,受了重伤。
    他现在情况如何了?江殊澜连忙问。
    她知道邢愈是去了皇后寝宫,或许是在那儿受的伤。
    林太医已经来过了,邢愈已经脱离危险。他说查到了一些事情。
    叶嬷嬷知道殿下如今只信任林谨这一位太医。
    江殊澜松了一口气,说:让他先养伤,其他的事不急。
    要查清那些往事本就并非一日之功,不急这点时间,江殊澜也并非不顾手下死活的人。
    他已经过来了,正在院外候着。
    叶嬷嬷也没想到邢愈会如此忠心耿耿,刚从伤重状态转醒,便坚持要来见殿下。
    江殊澜蹙了蹙眉,思忖片刻,道:那让他过来吧。
    是。
    江殊澜提起裙摆步入寝殿,见临清筠还在继续刚才未完成的画像,红着脸挪开目光,柔声问他:
    邢愈要来禀报一些事情,你要一起听吗?
    江殊澜很清楚,若论谋略与智计,在战场上拼杀过数年的临清筠要比她更游刃有余。
    她也已把能说的事都告诉了临清筠,很多时候可以放心地依靠与信任他。
    冷宫的事之后,江殊澜发现好像临清筠也更期盼她能这样做。
    临清筠立时敏锐地觉察出江殊澜话里的另一层含义。
    邢愈是她的手下,但江殊澜想让临清筠一起听邢愈暗中查到的那些事情。
    或许,她是想让他参与其中。
    他似乎又离她更近了些。
    好。
    心里的满足感悄然堆叠,临清筠温声道。
    江殊澜知道邢愈应是查到了些重要的事,才会带伤也急着来回禀。
    但她没想到,邢愈查到的竟是一个惊天秘密。
    原来与江殊澜的父皇不谋而合,当今皇后也会每年寻一些孤儿,为他们提供吃穿和住所。
    但和江殊澜的父皇不同,皇后不会派人教养他们,只会将这些孤儿聚到一起,毒哑之后再带入她寝宫的密室里,做试药之用。
    或者更准确一些,应是做试毒之用。
    邢愈说那间密室像是个人间炼狱。
    每个人都被关在狭小黑暗的隔间内,有人躁狂疯癫,有人奄奄一息,有人原本面色如常却在下一瞬无声暴毙。
    那些人里无一人有外伤,暗室里一滴血都见不到,却处处都透着死亡灰败的气息。
    江殊澜几乎是立刻便想到了自己的母后与父皇,他们都亡于江黎的毒辣阴谋,背后助他一臂之力的,也是这个心思狠毒的皇后。
    那些孤儿没有户籍和家人,流离失所,悄无声息地从这世上消失也无人知晓。
    被救下时,他们中的很多人或许都以为自己的苦难终于结束了,却不知道,他们已被引入了另一个人间地狱。
    暗室内可有人把守?江殊澜问。
    邢愈摇了摇头,无人把守,但有很多机关。
    邢愈便是被机关所伤。
    他已经十分小心,避开了其中绝大多数机关,却仍在离开时被击中。
    一直沉默着的临清筠出声问:可曾留下痕迹?
    并未。
    邢愈仔细将自己的血迹清理干净后才出宫,为免被人跟踪,他还在城内绕了很久,后半夜才回到公主府里。
    江殊澜点了点头,好,你先下去吧。好好养伤,不必着急。
    卑职遵命。
    邢愈急着赶来见殿下,除了尽职,其实也隐隐带了些私心。
    暗室里的那些孩子实在太过可怜,邢愈希望自己能帮他们一把。
    回自己住处的路上,邢愈心里一直回忆着陈年往事。
    邢愈是被先帝派人养大的孤儿之一。
    那座庄子里的所有孩子都知道,他们余生的职责是护卫唯阳公主的平安。
    无事发生时,他们可以如常人一样生活。而公主需要时,他们便会竭尽全力为公主效命。
    邢愈是其中资质最好的,便被培养成了所有同伴的领头人。
    但邢愈知道,原本有另一个人,无论是习武的天分还是智谋都远在他之上。
    那个人与邢愈的年纪相当,不过十一二岁,但被带回那座山间的庄子时浑身都带着沉重的死气。
    他不跟他们一起习武读书,只日日都坐在偏僻的角落里,目光沉沉地想着什么。
    曾有别的孩子私下讨论,说觉得那人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上才会带着死人尸骨的味道。
    只有公主敢靠近那个少年。
    但那个少年没在庄子里待太久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教养他们的先生和师父们也都未曾追究过他的踪迹。
    那时邢愈便隐隐猜测,他或许是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做。
    邢愈方才第一次看清了临将军的样貌。
    他没想到,临将军竟就是当年那个阴郁沉默的少年。
    邢愈几乎立刻明白过来,或许临将军与公主殿下之间的缘分不仅是缘分,也是有意为之的久别重逢。
    见邢愈离开,江殊澜问临清筠:你记得他吗?
    江殊澜也是看见邢愈后才意识到,临清筠和他一样,都是父皇的手下救下的孩子。
    或许他们当年便已见过。
    临清筠微微颔首,记得。
    临清筠被接到庄子那日,邢愈是第一个向他施放善意的少年。只是临清筠没有给他回应。
    那时的临清筠抗拒所有人靠近自己,只有总是笑盈盈地跟在他身旁的江殊澜,叩开了那扇积灰染血的门。
    他应也认出我了。
    临清筠没有遗漏邢愈那个略带惊讶又很快被掩下的眼神。
    怎么你们都记得当年的事,就我忘了
    江殊澜的声音越来越低。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老天其实已经很眷顾她,唯独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或许她不该再求更多了。
    过去的事她可以听临清筠一点点说给她听,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可以共度。
    如果把那些试毒之人救出来,可行吗?江殊澜转而问。
    那些人中也许还有人能活下去,早日逃离那间密室,生还的机会或许就能多一分。
    为已逝的父皇与母后报仇很重要,但还活着的人也不能不顾。
    临清筠思忖片刻,我会找机会救下他们。
    但在那之前,我可能会先利用他们的存在扳倒皇后。
    临清筠听邢愈说起那间暗室时便意识到,这是一个把先皇后崩逝的真相公之于众的好机会。
    甚至在邢愈离开之前,临清筠便已经在脑海里把每个可能的计划都过了一遍,从中选出了最有效,最能一击即中的那个。
    仅是想着能把澜澜的仇人踩入必死的境地,临清筠心底便觉得兴奋不已。
    他说过,他想成为她杀人时的刀刃。
    这是临清筠一直以来的夙愿。
    但临清筠也担心澜澜会发现,其实他理智得有些冷血。
    因为听澜澜说起想救那些人,临清筠才意识到方才计划那些事时,自己并未将那些人的生死也考虑进去。
    他的澜澜心软善良,他却并不关心其他人,只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江殊澜不知为何临清筠眉间忽然有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但她还是叮嘱他:
    无论如何,你得护好自己。
    在江殊澜心里,临清筠的安危一定是放在所有人与事之前的。
    临清筠笑着点点头,宽慰她道:遵命,末将一定会照顾好公主殿下的夫君。
    江殊澜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按他这么说,像是她的夫君另有其人似的,那她与他岂不是在
    她悄悄轻吁了口气,忍着脸热大起胆子顺着他的话说:
    那麻烦你转告我夫君,如有必要,禁军统领石森是可信之人。
    在宫中行事,石森应该能帮上忙,会省心省力很多。
    临清筠长眸微眯,抬手把江殊澜揽进怀里,贴在她耳畔暧.昧低声道:
    那是否要顺便转告你夫君,他的夫人,以后就是我的了?
    江殊澜被他这副风.流姿态弄得脸颊红透,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很快从他怀里落荒而逃,跑去整理那些他们共同完成的画像。
    他的话也太不正经了
    说得好像她在跟他做什么背德禁.忌的事一样。
    她从不知道他还有这么恶劣的时候。
    瞥见手上那些画的内容也实在过于孟浪,江殊澜又欲盖弥彰地用崭新的画纸盖在最上面。
    这人前世哄着她看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册子,这回竟更过分了,还让她与他一起画
    江殊澜乱七八糟地想着,发现这几日自己好像已经看到了临清筠很多与平时不同的模样。
    前世他好像没有这样过。莫非临清筠是耳濡目染,被她带成了这样?
    难道临清筠在这种事上也举一反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江殊澜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比不过他了。
    但这样的临清筠又总能让她脸红心跳。
    无瑕的白玉因她才染上了人世的俗欲,她忍不住与他一道,在这俗欲里越坠越深。
    作者有话说:
    今晚4000+,明天会继续日六的
    小天使们晚安
    感谢为澜澜和小临
    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樱花草莓拿铁、取名字真是件让人头痛、顾惜、阿澄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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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窗棂外, 轻而薄的月光自高处落下,微亮的星子在夜幕下明明灭灭。
    这几日过得实在有些混乱了,应该睡觉的时辰还在胡闹, 江殊澜白日里想补会儿眠,醒来时才发现已经入夜。
    她悠悠转醒时,便见临清筠正立于稍远些的书架边安静整理着什么。
    江殊澜偶尔会在某些方面讨懒,比如能少走几步路的时候, 便不愿为难自己。
    她的寝殿足够宽,便把书房也布置在殿内一角, 离床榻不算近, 却也能时时看见,她要作画或是翻阅书籍都很方便。
    但寝殿这边也只放了她近来常用常看的书, 别的都在真正的书房那边, 隔段时间会更换部分过来。
    此时江殊澜便注意到,桌案长几上都多了好些她没见过的东西。
    醒了?
    察觉江殊澜轻浅的呼吸声变了,临清筠回身看向床榻的位置,温声道。
    江殊澜懒懒地坐起来, 朝他点了点头, 你在做什么?
    整理书架。
    江殊澜来了些兴致,缓步至临清筠身边, 拿起几本还未被放回架上的书瞧了瞧,道:
    这些书可并非我府里的东西。
    她拿的那几本都是兵书史籍, 而非江殊澜更喜欢的游记闲书。
    旁边倒也还放着不少游记,是前世临清筠曾为她搜罗来的那些。江殊澜没想到此时这些书就已经在他手里了。
    她还以为是见她病中可行的消遣太少,前世的临清筠才去找了这些游记。
    如今才知道, 或许早在走到她身边来之前, 临清筠就已经开始搜寻这些他觉得她可能会喜欢的东西了。
    在她还不知道的那些岁月里, 临清筠真的已经爱了她很久。
    临清筠面色如常,温声道:这些书是我的。
    我自然知道是你的,江殊澜拿手中的书轻轻抵了抵他的胸口,故意问,但它们怎么会在我这里?
    临清筠沉吟片刻,仍如实道:
    方才让夏问从将军府里搬来的。
    不愿吵着江殊澜休息,临清筠便自己一点点慢慢无声整理这些东西。
    江殊澜醒来前,临清筠心里又隐隐有些担忧,怕江殊澜会觉得他得寸进尺,与她亲近之后便想要搬过来日日与她待在一起。
    那衣物呢?可有带过来?
    临清筠心里一动,微微颔首,有。
    她好像丝毫没有生气或是不悦。
    临将军这是准备在我这里常住?
    江殊澜心里欢喜,却还是语气悠然轻挑地问:
    还未成婚,将军怎的这般着急?
    临清筠轻轻吻了吻她,是很心急。
    能日日待在她身边看着她,陪着她,哪怕什么都不做,便已很好。
    临清筠恨不能再早些。
    只是不知,殿下是否愿意收留末将。临清筠低声道。
    自然是愿意的,江殊澜放下手里的书,靠过去拥着他,眸中含笑,仰着头望他,但临将军打算拿什么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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