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谢纪朝: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真,真的。
    差不多得了,想攀附安阳公主的人多得是,哪里轮得到你。
    谢纪莺毫不犹豫地扒开了自己的弟弟,抬起手先和意识模糊(?)的谢纪明行了个礼。
    谢纪明:你好,请问重点是这个吗?
    殿下与谢大人正在说话,想来现在暂无闲暇与两位说话。
    这声音一出,才将谢纪莺的注意力拉走。
    谢纪莺狐疑:不是宜春?
    面前气质温吞的人看起来年龄和她相仿,唯独上挑的眼尾略显凌厉,声音也斯文得像半个书生。
    叨扰,咱家随行殿下而来,姓褚。
    褚卫略微抬了下手。
    谢纪莺愣了下,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他是个太监。
    褚这个姓氏有点耳熟啊。
    反而是她身边的谢纪朝用相当危机的目光盯着褚卫。
    他的警惕目光明显到让褚公公眯着眼,不禁失笑。
    外面的气氛和谐中透着诡异。
    而另一侧,堂内仅坐着安阳与谢老爷子两人。
    此次前来拜访恩师确实有些事。
    安阳坐在谢大人的身旁,抬手先为他斟了一杯茶,热气缭绕而上,沾染到指尖。
    一是桩急事,信中略微提到,有关琰州隐田之事,弟子不便直接与崔刺史致信,少不得劳烦先生一回。
    这件事为师看过信之后去稍作查探了,对那崔家是桩大喜事,也与谢崔两家关系有利无害,只是。
    谢大人摸着胡子语气一顿,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安阳。
    你把事闹这样大,是想在皇太后回来之前给她找点麻烦?
    安阳摇了摇头。
    弟子只是想把她截在半路上,别在第一次经由弟子手的花神节上闹出事来。
    谢大人:
    确实,也是个办法。
    二便是花神节考核一事,弟子准备除了与往年相同的礼乐射御书数棋画外,还想稍作增添了插花、制香以及工艺的科目。
    安阳说着,指节点着桌面,不知不觉与旁边的高龄恩师达成了惊人的同步。
    原是想着若是闺中女眷,增添刺绣一项也不错,但若是假如考核,耗力耗时,不当场绣有舞弊嫌疑,反而得不偿失,因此作罢了。
    冠冕堂皇。
    谢大人摇了摇头,毫不避讳地指出她的心思。
    你若是真觉得有这些纰漏,那为何不废除那工艺?造机关修缮建筑这些事可比那刺绣麻烦得多,你惫懒,但还能记着工部缺人之事,却不愿为了那刺绣的收录与传承尽一份心力?
    安阳怔愣了下。
    她想的时候不觉得,此刻被谢师点明,才发现自己潜意识里那本不该有的轻慢,不由得蹙起了眉。
    蓁蓁,为师不是想责备你。
    谢大人叹了口气。
    安阳望着眼前的老人,相比当年,他的眼眶已然有些浑浊,里面确是满满的担忧与和蔼。
    她下意识攒紧了手指。
    这世上真正关爱着她的人乍一看很多,但细数下来却鲜少。
    安阳乃她作为皇帝嫡女被赐予的封号。
    从小受封之时,几乎所有人都这样称呼她,包括她的亲生父亲,也就是皇帝本人。
    只有这位恩师从她刚被教导时,受封之前唤她的本名,现在依然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她之姓乃国姓为容,其名为元后所取,单字一个蓁。
    幼时便被作蓁蓁。
    为师知晓你不喜那鸡毛蒜皮的争斗,但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你有相较于常人更宽宥的视野,本也是好事,可你本不该下意识漠视了下方的人。
    谢大人放在安阳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长叹了口气。
    他自然也发现了,安阳对于那花神节是有些恹恹的,将其当做了玩弄权术的局,便不愿太过费心费力。
    事实上,正因为往年的花神节都是这样的,她才会有这样的态度,但又暗藏了那么一丁点的期待。
    谢大人不奇怪。但不能因为过去是这样,就一直保持,不去推行。
    若你一如华阳公主那般,为师便不会与你这般说了。
    蓁蓁,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有这样的条件来俯瞰众生,为师花了许多年才勉强去除这天生的傲慢,便也不希望你也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道路上的小商贩是不愿念书吗?闺中勾心斗角的女子是不愿当官吗?有时候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没有那个条件。
    因为你可以理解,所以为师才希望你能做到最好,即便第一年不够完善,还有明年,后年,你现如今也才刚及笄罢了。
    安阳垂下眼,点了点头。
    先生之教诲,弟子会谨记于心。
    她正着神色,非常认真地记下了谢师这番郑重的话。
    安阳一直是傲慢的。她其实也有自知之明,因为她上辈子便是如此,习惯于从虚浮的上空,镜里看花般望向下方。
    看了,便觉得知道了,却并无所感。
    这辈子的身份更是一国贵公主,也没有真切地感受过茶米油盐之苦,切身体验过其他人的艰难处境。
    她一直都活在自认为的通情达理之中,连一点感同身受的通感都匮乏至极。
    这也是执权者最容易犯的错。
    校考在即,如果这堆事今年来不及便也罢了,你的身体最重要。
    说完那些话,谢大人咳嗽了几声后,又缓和着表情,关爱的与她说道。
    先生放心,弟子心中有数。
    安阳又为他倒了杯茶,看他已然有些骨瘦嶙峋的手,上面还有外出的晒痕,小心地放下茶壶,几乎未发出半点声。
    最后一件事,想必就是那小子了。
    谢大人清了下嗓子,视线往外瞟了一下,而后不解地看着安阳。
    皇帝此举是因你而起,为师不奇怪,但你是?
    先生。
    年事已高,显然是经不起吓的老爷子端详着眼前正值花期的少女,她脸上带着浅笑,但不是敷衍又虚假的面具,而是真情实感。
    不详的感觉骤然升起。
    他是弟子从父皇身边要来的,乃弟子的入幕之宾。
    谢大人:
    老爷子颤巍巍地抬起手,揉了揉耳朵。
    安阳都准备再与他说一遍了,谁知他抬起手作巴掌状示意她停。
    谢大人缓了缓神。
    他有个孙儿臭小子觊觎安阳,还不听劝,说了多少次谢家不会与皇室联姻,那小子就不信邪,还说要离家出走,就要倒插门。
    谢大人本是严厉拒绝的。
    但,此时此刻,在听到自家好徒儿把一个恶名昭彰的太监当了入幕之宾,巨大的荒谬感从天而降。
    刹那间,谢大人觉得还不如让自家那傻孩子倒插门呢。
    守身如玉竟是这个守法?
    谢大人满脸大受震撼,无法理解。
    阉了?
    听话,太监那可确实是听话了,至于姿容昳丽刚刚瞅了几眼,好像是长得不错。
    可那是个太监啊!
    怎么会有人找男宠,找太监的呢?
    在这种时候,谢大人反而希望安阳能正常点,和华阳公主学一学了。
    至少华阳公主找的各路人,什么书生,伯爷,都是些正常男人。
    一个太监,而且是声名狼藉、恶贯满盈的太监
    谢大人抬起手,扶住了自己的头,仿佛也扶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和常识。
    本就没有未来的情况下,甚至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
    他不是不知道,过去时不时就会有太后与太监秽乱后宫的逸闻,这不是无中生有,深宫寂寞却也并非难以理解。
    但,安阳这才多大啊。
    她才刚及笄呢,才那么小一点。
    谢大人眼神恍惚。
    他还以为自己来得及,拼一拼,万一还能活到抱抱他徒弟的孩子的时候。
    这,这还有机会吗?
    蓁蓁啊,你别吓为师啊。
    老爷子声音都情不自禁地颤抖了几下。
    安阳:
    没在开玩笑呢,弟子也不是一头热,您难道还能怕我干出什么为爱痴狂的事吗?
    她叹了口气,笑道。
    谢大人看着坐在他身侧的少女神态从容而理智,并无半点玩笑与轻狂,心也不由得从半空中落下了许多。
    你要好好考虑啊,为师不是逼着你,只是怕你所托非人。
    老人家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看得安阳都心疼的好笑了起来。
    历来不少痴男怨女,尤其是和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他们都觉得自己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治愈他们的伤痛,成为他们的救赎,觉得他们之前不爱人,是因为还没遇到自己
    安阳:咳,咳咳
    谢大人睁大眼,瞪了她一眼。
    你别笑啊,为师和你说正经的呢!
    安阳喝了半杯茶,有样学样地抬起手在老人的手背上轻拍了拍。
    她弯着眼,笑容满是真挚。
    你放心,弟子再不济,也是个嫡公主,更不会因为情爱而犯傻。
    就怕你们年少慕艾,一腔热血爱上脑。
    谢大人深深的叹了口气,像是已经见过不少这样的悲惨案例,语气都透着沧桑。
    在这方面您大可放心。
    弟子永远也不会落到那般地步。
    她的声音笃定而自信。
    堂内二人又稍说了些闲话,而后被外面几个小家伙的声响给吸引了注意。
    两人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听着喧哗之处。
    只听见。
    年岁小怎么了,安阳姐姐喜欢什么样,我就往什么方向努力,我为姐姐守身如玉,勤耕不辍,学至登堂入室,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正大光明地站到安阳姐姐的身侧!
    好了,谢纪朝差不多得了啊。
    谢纪明和谢纪莺一人一边,把帽子都歪了的谢纪朝死死架住。
    谢纪莺眼神有些飘移,一股他爱咋咋的味,其实根本不想管这弟弟。
    但是完全不管,好像也不太合适。
    好歹堂兄在旁边杵着呢。
    刚走出来的谢大人表情难受了起来。
    真是个小冤家。
    好在他身边的安阳仿佛已经习惯了。
    谢大人竟有几分奇异的释然。
    大抵是丢脸已经丢习惯了,好像这也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文过半了出现了女主的真名,不愧是我
    早就取啦只是一直没必要写,我自己都是叫她安阳(。)小名蓁蓁是准备以后拿来发糖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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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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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家族都讲究隔代亲。
    谢纪朝就是几乎被全家宠爱, 尤其是祖母心疼的孩子。
    若说谢纪明是被他的祖父,也就是昔日尚书令亲自带着教导的,那谢纪朝就是正正经经的纯国子监生。
    而在作为监生的谢纪朝没想到的是, 为师兄师妹的堂兄与安阳公主, 在同窗眼中竟是相当遥远的存在。
    有时候你不多接触一些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距离自己很近的人有多厉害。
    谢纪朝方才是在与褚卫说着话。
    他还不到安阳的年纪, 在褚公公的眼里不过还是个孩子。
    褚卫本不爱逗弄小孩儿, 但谢纪朝既然口口声声想要入赘他家殿下, 他少不得要挑弄几句试试深浅。
    他当然不会把这样稚嫩的谢家孩童当做敌人。
    但完全无视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显然, 很可惜,即便是谢家大族的孩子, 终究也不过是个小孩罢了。
    尚有些意犹未尽的褚公公敛了敛眼,轻叹一声,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弧度。
    安阳与谢大人迈着平稳的步子从堂内走出。
    她身侧的老人非要展现自己还未到需要人搀扶年纪,摆手坚持拒绝, 不让她扶。
    场面鲜明。
    一人独占一侧的褚卫听脚步声便迅速侧过身来。然后肉眼可见的,本是平淡的脸上渲出大片的笑意。
    若说他平时表情清浅时还有几分书卷气的秀气, 这下带笑,不自觉上挑得愈发明显的眼尾难免带了几分妖冶, 让他本就眼白多显得细小的瞳孔看起来格外凉薄。
    少年模样的太监身形高挑而纤瘦, 浑身上下运气流畅,很容易便能判断出他擅于武艺。
    谢大人审视地看着他,上下打量。
    而后心中深叹。
    确实当得起安阳一句姿容昳丽。
    他那稚嫩的孙儿可没办法比得过这种修炼得成了精, 在帝侧都耀武扬威过的狐狸精。
    问题是居然还很年轻。
    谢大人过去担任尚书令多年,稍微一想, 便能大概知道个五六成,皇帝是如何任命褚卫的。
    还是他狭隘了。
    以为安阳这个年纪的, 总是应该爱些风流倜傥世家公子,亦或是翩翩如玉探花郎。
    属实是目光短浅。
    这年头,能让谢大人在这个年纪再这般评价一番的人,属实是少之又少了。
    来。
    安阳笑着先是冲着褚卫招了招手,看着他快步轻声,几乎是立刻凑到了她身侧。
    殿下可是谈好了?
    褚公公声音轻和,在谢纪朝的死亡凝视下娴熟地抬起手,做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架势。
    大差不离。
    她随手拨弄了一下褚公公的手腕,没让他和平日一样扶着自己,这才看向谢家的兄弟姊妹们,脸上含笑。
    纪莺,纪朝,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安阳姐姐!近日
    就在谢纪朝暴起的前一秒,他被脸上带着慈悲之意的谢纪明死死地按着头捂住了嘴。
    谢纪明:我佛慈悲。
    谢纪莺顺理成章的与安阳说上了话。
    殿下可有时间?许久不见,可到臣女的小筑里共进午膳,臣女有些问题想讨教。
    在一旁的谢大人睁大了眼。
    他竟有些想吹胡子瞪眼的冲动。
    这怎么的,他的客人还能一半被孙女给截走了不是?
    莺莺,纪朝,你们午膳也与老朽一同,少不得你们几口饭,吃完再去说你们的小话。
    谢大人一锤定音。
    谢纪莺年岁比安阳要大些许。
    她即将要出嫁,也没什么能真正说得上话的姊妹,踌躇时偶有依赖安阳也是正常。
    这个姊妹的定义,自然是没办法包括要勾心斗角,分嫁妆这块大饼的庶姊妹的。
    所以约等于没有。
    安阳属于和她几乎没有利益关系,且还是她所认识的女性中偏少数的不会优柔寡断,还算熟识的人。
    别走神,好些吃饭,有什么事等会与本宫说便是了。
    安阳用指甲点了点谢纪莺的手背,语气从容而随意。
    你能遇到的事里,还有什么是本宫解决不了的?放宽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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