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没来得及消耗掉的, 哪怕有稻海结界隔绝着,他们持有的地脉之种内的地脉之力也在慢慢流逝,地脉之种表面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吓得他们立刻就兑换了。然而就算兑换了, 内里的地脉之力也不足以支撑地脉之种与复活次数一比一的比例, 气得人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在吸收了巨量地脉之力后, 足足有十多米高的怪蛋表面终于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 在缝隙裂开之后, 所有火焰都涌入黑腔之中, 连带着灼热如蒸笼的高温,失衡的温度逐渐恢复正常。
    无形的犹如心脏律动的声音忽然于这片界域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回荡。与之同时,还有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崩裂声一点点蔓延——
    ‘它’终于出生了。
    与腐殖之蛇神似的蛇头从缝隙位置钻开一个开口延伸出来,对比起从前的腐殖之蛇,这只新生的生命显得娇小无比,但对比人类,她又依然是庞大得让人望而生畏。冰冷得令人颤栗的气息瞬间席卷了整片大地,所有人都只能呆呆站在那里目睹她的降临,就如一座座雕像。
    巨蛇蜿蜒而出——
    在她爬出上半截蛇躯直至七寸的位置,火焰席卷着一双蜷曲的羽翼将剩余的蛋壳都硬生生挤破,这双羽翼呈现火焰的色泽与形态,完全苏展开来仿佛能遮蔽大半天际,由这双羽翼所带来的温度似乎中和了她原先的冰冷气息,令巨蛇看起来不再那么邪异,反而有一种神圣的韵味。
    “这就是羽蛇啊,似乎与我看到的不同……”
    雁归于心中喃喃道。
    羽蛇应该有人形的。
    哪怕这里是外界,而非地脉长河。
    新生的羽蛇往雁归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金色蛇眸并不含任何阴冷黑暗,而是一种一看就觉得纯粹的神色。只要看见她的眼睛,谁都能感受到她并非是邪恶生物,而是仿佛光明与火焰化身的造物了吧,哪怕她的鳞片依然是漆黑的。
    羽蛇看见了雁归,她微微垂下蛇首。
    亮起的光芒之中,她的身躯迅速缩小,人类素白的肢体从黑蛇鳞片中伸了出来,而鳞片则化为了她身上如披着战甲般的黑色长裙,背后火焰化成的羽翼化为一件长长的焰色披风罩在她的身上,这件披风下摆拖在地上,松松垮垮的并不合身,看起来有点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整个人都化为人类形态的翎叶往前迈步,先是磕磕碰碰骨骼僵硬,长久处于虹鸟状态下的她早已忘却人类是如何行走的。但对于羽蛇这种超规格仿若神明造物的生命来说,从磕磕绊绊但熟练行走只需要短短几秒钟的学习时间。
    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拖着披风袍子光着脚跑向她注视的那个人,人类形态的翎叶长相是一如这个世界小孩常有的瘦弱苍白,给人一种脆弱可怜的玻璃一样的易碎感,这也是来自阿玲的痕迹,她高昂着头用那双金色的眼眸向雁归露出略显讨好的神情:“龟龟,我成功了!”
    哪怕是人类模样的她,也与雁归映像中化为羽蛇的女孩不同,预知画面中的翎叶身上有掩饰不了的异种痕迹,不论是下身收不回的蛇尾,还是清晰可见的竖型蛇眸,那样的她只适合游荡在地脉长河之中,而不能适应这片大地。
    但现在的翎叶,与人类几乎没有差别。
    哪怕是奇装异服、有一双金色双眸,大概也只会被人当做是一名天灾之子,而不是怪物。
    她的态度略显亲昵,令雁归有点不适应。
    “嗯,你做得很好。”
    略微掩饰的称赞一声后,接下来就得进入正题了,一只羽蛇能做什么呢?随意穿梭地脉的长河,能让人于瞬息之间跨越千山万里,但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雁归最想做的就是将翎叶真正的收入麾下,所以她态度友好的邀请道:
    “现在你恢复了正常,腐殖之蛇消逝了,我的人也完好无损找回来了。事情已了,我得回归离城去了,你不是说要之后告诉我一切吗。”
    “所以,要和我一起走吗?”
    “可、可以吗……?”
    翎叶惊喜的睁大眼,她以往徘徊在荒野之中大多时间都是在守着腐殖之蛇,现下腐殖之蛇被她吞噬了,她也就没有约束了,要是可以的话她当然也想和龟龟一起回去她的城市了!
    雁归面上笑意更深了:“当然可以了,不过加入了归离城,就不能再回十日了哦。”
    说起这个,翎叶就有点犹豫了。
    在雁归犹豫着要不要如芜青给她提供的三面哄骗法先将翎叶哄回去再说时,翎叶终于下定了绝心,她像是投诚一样的昂着头用坚定的眼神看向雁归,大声道:“我要去归离城!如果、如果之后和十日要有什么冲突的话……”她原本高昂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但依然坚定,“至少柳叶大人和黎叶大人我不能和他们对上,对不起……”
    这就够了啊。
    在十日与她之间,翎叶选择了她。
    虽然有一个不愿意对上柳叶和翎叶的先提条件,但雁归也依旧心满意足,因为哪怕是十日她也不是必须要与其敌对的。她成为天帝之后唯一需要与之为敌的,就只有那位窃取了天道权柄导致天道有缺从而无法与地脉达成平衡,以至于地脉满溢世界滑落在毁灭边缘的罪魁祸首。
    十日的……真主。
    “没关系,这就足够了,欢迎你的加入!”
    听见雁归并没有什么不满,翎叶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后面那些普通人对翎叶这个将他们抓来荒野深处并害死了好几十人的杀人凶手混进了天灾军团里的事情颇有微词,但他们也只是累赘而已,不敢在自己的生命完全没有安全保障的时候大放厥词,不过在他们活着回去之后,可能就得传出些对雁归与穿越者们不利的流言了。
    但雁归可不是会在乎一些流言的人。
    君不见,外面那些人将穿越者们叫做天灾军团,将他们的主人叫做天灾女皇,雁归都从没在意过那些普通人的看法,对于翎叶的事,雁归有着自己的看法。就算按照法律来宣判,当时完全失去自我意识的翎叶也不需要付法律责任。
    “那就收拾收拾,准备回程吧——”
    她一声令下,那几个普通人连声欢呼起来。
    腿断了的景天骄有幸乘坐橘猫牌公共汽车。
    在队伍准备出发之际,翎叶邀功一般对雁归邀请道:“龟龟想在天上飞一飞吗?我还能重新变回虹鸟的形态,虽然没有了腐殖之蛇的形态。我可以载着龟龟不用一天就能回到归离城了,而且路上我单独可以跟龟龟说一说那一切……”
    从天上飞回归离城?
    雁归确实心动了,不过她侧过头看了看队伍里的人,有些不放心将符青云一个人放在穿越者的队伍里自己却先走一步,她向翎叶问道:
    “能多带一人吗?”
    翎叶狠狠的点头:“可以的!!”
    芜青也凑了过来:“那我是不是也能……”
    “你就算了。”雁归毫不留情的拒绝,甚至去把符青云手中的鸟笼提过来塞进他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吧,在回去的途中帮我多抓几只荒野信使回来。”
    芜青无语的接过了鸟笼:“……有点小。”
    “克服一下嘛!”
    雁归才不相信他没办法呢,没好气的道。
    “这、这是谁呀?”
    翎叶倒是被突然蹦出来的芜青吓了一跳,女孩头顶的呆毛都直直翘了起来,芜青向雁归使了个眼神,让她别将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现在的他年龄看起来与现在的翎叶差不多大,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模样,他只友善且含糊的道:
    “你可以叫我芜青,加个哥哥也行……”
    对比翎叶冷冰冰的瞪了他一眼,她才不要背这个讨人厌的小孩呢。她当着众人的面重新变化回虹鸟的形态,背起雁归和符青云便迅速乘风而去,引得那些只能用双腿跑的人好生羡慕。
    芜青收回显得郁闷的目光。
    想了想,还是在最后一刻去将那本被埋在土里雁归都忘掉了的破损手札挖了回来,又看了看那座祭坛所在的方向,再度犹豫一瞬,最终还是没敢去试一试破坏掉祭坛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100章 回程
    翎叶所能抵达的高空, 是指的这片荒原笼罩的迷雾上层、那滚滚纯白的无尽云海的之上,能被刺眼的阳光直射的地方,不过高空吹拂而过的猛烈风罡将所有升起的温度熄灭, 哪怕在炎热的夏天,也给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雁归坐在虹鸟的背上, 虽然阵阵狂风就如刀刃一般仿佛能割破人类的皮肤, 但凭空升起的稻穗撑起结界将所有狂风烈日都挡在了外面,这让雁归庆幸起了自己带上了符青云。因为哪怕她自己的界脉之花也能抵挡风暴与阳光,但界脉之花是有形体可言的,界脉之花的防护不比稻穗的虚幻结界, 单单是与风暴相撞产生的大量阻力就能让她遭到一阵麻烦。
    虽然也不是处理不了就是了。
    在飞行过程中, 翎叶已经将她对龟龟的全部愧疚来源吐露出来,不论是当初雁归的父亲黎叶对她的拜托,还是骗子扉叶对她的承诺和最后反悔了的冷眼旁观。最后,哪怕这两人才是导致了雁归遭受到的悲剧的主要原因, 而界脉之花才是真正的凶手, 但翎叶依旧将绝大多数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她对此愧疚难安, 以至于连站在雁归面前都有些畏畏缩缩,就如心理疾病。
    雁归听完之后沉默了些许。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残酷……
    如果雁禾没有抛妻弃子、假死脱身。
    如果翎叶没有被腐殖之蛇绊住手脚。
    如果陆扉真按照他承诺的搭上一把手, 或者他重生的时机往前推进那么一点点。
    如果无归城的执政官没有那么冷血无情。
    哪怕只达成一个条件, 悲剧就不会上演。
    但是, 这些人中最无辜的就是翎叶。
    她没有犯下任何的过错, 最多就只是有心无力、然后轻信于人罢了, 而且在姜琳于另一个世界获得新生之后, 雁归便逐渐从过去的阴影中脱离, 直至现在,她早已能够淡然处之。
    “没关系的,都过去了……我原谅你了。”
    雁归没有过多解释,也没有阐述自己心理描写的打算,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原谅,翎叶也不需要长篇大论的论证来证明她并没有犯下多大的过错,她也只是需要这一句话,仅此而已。
    “真是太好了,谢谢你,龟龟!”
    翎叶的声音明显欢快起来。
    比起性情温柔、显得安静的荷叶,翎叶的性格要开朗许多,虽然说不上是话痨,但也是跳脱的那一挂,一路上她叽叽喳喳跟雁归说着一些小小的趣事,哪怕是在飞翔的路上遇见一只并不害怕她的小鸟,都能令她开心好一阵子。
    这样看来,吞噬腐殖之蛇这一事对她来说应该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至少表面上没有。
    “对了,如果按照现在这个速度,你需要多长时间能从这里飞到九弦洲的圣城、或者更远的地方呢?”雁归突发奇想,跃跃欲试的问道。
    符青云侧头看向雁归:“你想去圣城?”
    雁归坦然的道:“反正现在大部队还在后面慢慢跑着,我们也不急着回去归离城,如果翎叶速度够快,我在天上看一圈也花不了多长时间!不只是圣城,我还想看更多其他地方的景色、想走遍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不过现在没时间去旅行,也只能在这高空之上往下眺望了!”
    “是吗……”
    符青云笑了笑,望向雁归的眼神柔和,带着一种奇异的欢欣,一路上并不显眼仿佛只是个旁观者与记录者、只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关键作用的天命之子表情生动了许多。此时此刻,他比起高高在上的神明,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那就去看看吧,我可以做你的向导,为你介绍九弦洲的每一个地方、每一段历史与传说,虽然我知晓的也并不全面……不过,还有时间。”
    “在往后的旅程也要带上我啊,龟龟。”
    他的表情是十足的认真,以往的符青云可不会有这样真切与鲜活的情绪,以往的他就如温柔的化身,却也只是披着那幅被人尊崇神化的表象行走于人间。他的这般变化令雁归有一瞬间的愣神,同时莫名心中一跳,但在她还未来得及回话的时候,翎叶天真欢快的声音顺势插足。
    “旅行吗?我也想去!就是我不太认得路,只记得几个有名的地方的位置,比如说圣城黑日城地下城水……不、唔!从这里到圣城的话可能明天早上才能抵达,如果要去更远的地方,去北域的话需要三天!我们去哪里呢,龟龟?”
    翎叶差点说漏嘴,慌慌张张的转移话题。
    黑日城是十日摆在明面上的据点,但也是能拿到台前来说的。只有水镜城,是不能提起的绝密!谁跟外人提起了真主就会立刻感知到,被十日其他成员追杀都还有一线生机,但真主亲自出手那可就连己身存在都会被瞬间擦除,就算是十日的背叛者,也会死死守住这最后的隐秘。
    不过雁归因为自己愣神并没有察觉到翎叶的不对劲,反而是符青云若有所思,但并未挑明翎叶的隐瞒。雁归张了张嘴,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当然去圣城,大不了晚上我不睡觉了!”
    翎叶兴致勃勃道:“好!那就出发啦!!”
    符青云本想说些什么的,最终还是无奈的闭上了嘴,转而跟雁归说起了这片荒原这片领域曾经的往事,至少在归离城与腐殖之蛇巢穴中央直线的这条路程,足足荒废了数十座城市,这里的每一片废墟都代表了一段被埋葬的历史。
    ……
    而另一边,不知道他们两个还有心情去一趟说走就走的空中旅行的穿越者们哪怕只知道雁归坐着地狱鸟回去了,也是羡慕嫉妒恨的。
    因为他们只能用双腿跑回去,哪怕是橘猫也不愿意多背几个人,他又不是真的交通工具!他们又带着几个普通人拖油瓶,回程的速度大大拖慢,所以足足走了四天他们才回到了那个在不久前还有人居住,但现在已人去楼空的小城。
    夜晚,穿越者们正陷入睡眠。
    队伍里有人悄无声息离开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这名少年给人的感觉并不显眼,有一种过目就忘的特殊气质,他从睡得凌乱同样也不会于夜色中苏醒过来的人群里坐了起来,步履不急不慢的往门外走去,那些正在守夜的穿越者对他的途径视而不见,现下雁归与符青云都不在这里,以他的能力足以毫无拘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人肯定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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