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木葛生当机立断,我来拔毛。
    话音未落,雉鸡一声尖叫,狠狠啄了木葛生一口,接着撒丫子逃出门外。木葛生哪里肯罢休,抓着松问童就追了出去,结果没跑两步,迎面撞上一人,师父?先生!
    银杏斋主看着脚下的鸡,弯腰抱了起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抓鸡。木葛生道:今晚吃鸡公煲。
    银杏斋主看着屁股没毛的雉鸡,神色一言难尽,你们要吃它?
    不能吃吗?松问童神色一变,这鸡是先生您养的?
    是我疏忽,你们昨日不在书斋,未见蓬莱来客。银杏斋主无奈道:昨日蓬莱有贵客至,除了请眷生之外,还有一事,就是拜托我照顾星宿子。
    星宿子?木葛生一愣,朱雀血脉,朱家家主星宿子?他反应极快,难以置信地看着银杏斋主手里的鸡,您的意思是?
    嗯,你想的不错。银杏斋主道:你们刚刚准备吃的这个,是新来的老五。
    松问童:
    朱家身为朱雀后裔,位列诸子七家之一,但朱雀乃祥瑞,乱世不出,如今华夏战事四起,朱家须隐而避世。但诸子七家有上古盟誓,当在风云骤变之时为众生掌舵,所以每当乱世时朱家都会派星宿子出世,为七家助力。
    水榭中,银杏斋主抱着怀里的鸡,看向面前三人,这便是当代星宿子,朱饮宵。
    什么?木葛生没听清,煮夜宵?
    先生说话不要乱打岔。松问童踹了木葛生一脚,不是先生,为什么星宿子会是只鸡?朱家这是没人了吗?
    我记得朱雀年幼时无法化为人身,形态习性与雉鸡相似。乌子虚沉吟道:所以星宿子的年纪还很小?为什么不长大些再出世?人间浊气重,并不利于朱雀成长化形。
    乱世纷纭,时不我待。银杏斋主梳理着雉鸡羽毛,我数月前算了一卦,已到星宿子出世之时。
    原来如此。三人闻言齐齐躬身,天算子推算天命,七家皆唯其卦象是从,银杏斋主亲算之卦,不会有人异议。
    那么这便是老五了。木葛生显得很满意,太好了,我终于不是老幺了。
    无谓之争。松问童道:先生,您身体不便,老五还是交给我们照料吧。
    也好。银杏斋主将一摞符箓递给松问童,这是化形符,朱雀幼时灵脉不稳,可能会化作人身,但维持人形消耗甚巨。饮宵要是什么时候化作人形,两个时辰之内若变不回去,就用此符。
    会用吗?乌子虚探头,阴阳家也略通符箓之道,我可以教你。
    会。松问童接过符箓,面不改色道:别小看了墨家传承。
    养鸡并非易事,养孩子更不轻松,而当你又养鸡又养孩子,那可谓深刻诠释了何为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乌子虚太忙,木葛生太不靠谱,基本上带老五一事被松问童全权包办,每天除了给木葛生开小灶还要给朱饮宵加菜。几日后木葛生对日渐减少的菜色表达了深刻不满,老二你别折腾着给老五熬奶糊了,它是神兽,用不着吃这么娇贵。
    松问童看着这人把一罐牛奶喝掉一半,你想怎样?
    我知道它吃什么,明儿我带老五去吃饭,你不用瞎操心了。
    接着第二日松问童就在白水寺菜园找到了晒太阳的木葛生,雉鸡被这人丢到了菜田里,满地啄虫。
    两人照例打了一架,然后达成共识,第二天饭桌上加了一道菜色炒蚕蛹。一盘熟一盘生,木葛生吃菜,朱饮宵吃虫。
    木葛生有半夜翻厨房的习性,他睡得晚,天天少不了夜宵。自从老五来了之后,雉鸡就成了他的重点食材候补,松问童不得不夜夜搜查厨房,老四你怎么又把它扔进砂锅里去了?!
    没啥,给它洗个澡,今天在菜地里滚得太脏了。
    你他妈洗澡在砂锅里洗?
    有什么不可以?
    那为什么锅里还放着葱姜蒜花椒桂皮?!
    这叫药浴。
    朱饮宵第一次化形时银杏斋主不在,松问童一脸镇定地将符箓贴满了小孩儿全身,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松问童不慌不忙,点香火、打手鼓、甚至开始念什么乱七八糟的符咒,最后连乌子虚的姑妄烟杆都被他拿来点上了。被召出的阴差和他大眼瞪小眼,墨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事。松问童依旧一脸镇定。
    您这是?
    跳大神。
    还有关于朱饮宵的称呼,松问童和木葛生争论了不止一次
    你能不能不叫老五煮夜宵?
    那叫什么?
    一日,乌子虚照例熬了个通宵,提着灯笼走出书房,却看见朱饮宵流着哈喇子趴在门外,老五?他将光屁股小孩抱了起来,怎么跑出来了?饿了吗?
    半大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吸吮着手指,片刻后,一张小嘴里发出一阵悠长啼鸣。
    木葛生的房间顿时炸了,老五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身为朱雀天天公鸡打鸣你丢不丢人?!一句话带了三个身份,朱雀幼崽形态模糊,众人也是天天瞎叫,一锅烩。老五小小年纪身兼数任,着实是个大忙人。
    乌子虚捏了捏朱饮宵的脸,一大一小看向远处,少年笑了起来。
    天亮了。
    第13章
    十二月十五,冬至。
    木葛生提着食盒,照例没走柴府大门,一路飞檐走壁跳上暖阁,敲了敲窗,三九天,在不在?
    窗户打开,柴束薪皱眉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白雪纷飞,木葛生打了一把红伞,笑眯眯扬起手中食盒,今儿冬至,老二带着老五去关山月玩儿去了,书斋不管饭,我来蹭一顿饺子。
    下去。
    别呀,我又不白吃你的,我带了菜色来的。老二刚研制出的新花样,我费了老大劲才从老五嘴里抢出这么点。看在我这么惦记你的份儿上,让我蹭顿饭呗。
    下去,走正门。柴束薪转身回房,进来之前,扫净肩上雪。
    柴束薪虽住在暖阁,但室内并无多少暖意,四壁素净,白纸屏风前放着一张小案,案上一盆清水、还有一瓶修剪了一半的梅花。
    不是我说你啊三九天,你这屋子比白水寺的僧房还冷清。木葛生四下打量,看此处布局,应该装了地暖吧,为什么不烧?
    此时梅花正好。柴束薪手里拿着花剪,温度再高,花落得快。
    这就是你家的八重寒红?木葛生眼前一亮,我听师父说过,柴氏好梅,柴府梅花可在寒冬之季傲雪凌霜。难怪你家园子今日暗香浮动,原来是花开时节。
    红梅不比腊梅,并不耐寒,柴府八重寒红是数代精心培育的上品花种,可在雪中盛放。柴氏素来喜梅,以其品性高洁自喻,柴府的梅花树据说都是拿珍材施肥,自带药性,捣炼后更是稀有药品,独具奇效。
    难得见你喜欢什么东西。木葛生乐道:怪不得前几日书斋收到几盆梅景,是你送的?
    那是今年长得最好的几株。柴束薪坐在桌案前,咔嚓修去一枝,八重寒红是珍品,价值连城,那几盆是送给先生的,你不要拿去卖钱。
    你说晚了,全被老二薅去做了梅花饼。木葛生坐在对面,打开带来的食盒,喏,你的钱。
    柴束薪一剪子剪歪,原本亭亭玉立的梅花顿时成了吊脖子树。
    你别瞪我,我这回可什么也没干!木葛生赶紧澄清,老五最近磨牙,差点就把那几株梅花生啃了,现在整个书斋到处都是口水印儿,老三账本上都有他的哈喇子。
    柴束薪半晌吐出一句,牛嚼牡丹。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和小孩儿计较。
    朱雀幼崽五十年才能化形,若论年长,或许先生也不及他。
    难得见你这么较真。木葛生稀奇道:怎么,难不成把他打一顿?
    我不会做这种事,但你干的出来。
    行吧,我是把他打了一顿,然后老二就不给我饭吃了。他现在跟老五亲妈似的,我就是街上捡来的。木葛生面露无奈:老五最近挑食,做什么都挑三拣四,我天天捡他的剩饭吃。
    柴束薪似是不信,你会吃他人残羹?
    总不能倒了,横竖是老二的手艺,不会难吃。木葛生叹气,最近老二和老五杠上了,不论做什么他都不吃,天天摆一大桌子,我负责收拾残局,连带着胖了不少不说这个了,你尝尝我带的梅花饼,这是老二下午刚蒸好的,还热着。
    食盒中放着一笼白色糕点,雕成梅花样式,表皮极薄,微微泛出内馅的绯红,确实是鲜妍诱人。柴束薪看了看,放下花剪,稍等。
    你不吃吗?
    先泡茶。
    红泥小火炉,雪水煮清茶。
    总算是暖和了点。木葛生提起茶壶,注入沸水,你这屋子,现在才算是有点人气,终于不像个修仙斋堂了。
    柴束薪坐在对面捣药,桌上放着一只白石臼,剪坏的梅花被他摘了下来,加入药材后混合捣碎。木葛生看着他忙活,你这是干什么?
    稍后是未时三刻,按药家作息,此时须泡手凝神。桌上放着一盆清水,柴束薪将捣好的药材倒入水中,水色慢慢变深。
    这个木葛生听说过,药家柴氏对自己的手宝贝的不得了,不仅天天带着手套,每日还要泡手,今日他算是见识了。你就用凉水泡?寒冬腊月的,这样更伤手吧?
    药家方子,四时用药用水皆不同。柴束薪捣完了药,看了木葛生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你若吃好了,就先出去。
    出去?去哪?
    阿姊今日会做一品锅,你可去看看。
    这倒是稀奇,三九天也会赶着我去你家园子撒野?木葛生挑眉,我就坐这儿,哪也不去。
    你刚刚吃了太多梅花饼,需慢走消食
    你不也吃了?要去一起去。
    若论口舌之争,柴束薪显然不是木葛生对手,两人车轱辘话说了一圈,柴束薪不得不放弃,抬手推开窗户,随你。
    木葛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迎面而来的雪花糊了一头一脸。
    三九天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相当坏心眼。木葛生狼狈关窗,小孩儿似的,冷不丁就给人使绊儿噗。
    暖阁里爆出一阵惊天大笑。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木葛生边笑边认怂,颇长记性地跑了房间对面,捶墙笑道:三九天这也是你们药家习俗么?每个人都必须涂指甲?
    方才柴束薪摘掉手套,木葛生险些一口茶喷出来,前几次他们打架时夜深,看不清颜色。如今他才算是看了个真切,对方一双手骨节分明,十指丹蔻。
    怪不得柴束薪想把他支开!
    其实也没什么。木葛生喘口气,笑道:老二对香啊粉儿啊这些东西也相当精通,你们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柴束薪冷着脸不说话,看着木葛生笑得几乎抽过去,大有泡完手就提刀把人砍了的架势。
    少年眼底浮着冷冷怒气,双手泡在瓷盆之中,骨节通红,像明火舔舐指尖,梅花在水中沉浮,映着他白衣胜雪,几乎逼出一点艳色。
    木小少爷有所不知,束薪用的是药家古方,并非寻常丹蔻。柴氏人素来惜手,护甲亦然,家中行医者都是如此。轻缓嗓音传来,一道窈窕倩影上了楼,我说今日暖阁怎么这么暖和,原来是木小少爷来了。
    木葛生顿时止了笑,端正站好,柴姐姐。
    柴束薪正在泡手,不便起身,低头问候:阿姊。
    你们慢聊,今日府中人少,不必拘着。柴忍冬抿嘴一笑,我来只是问一句,晚饭想吃什么?
    木葛生当即道:一品锅。
    好说好说,饺子和一品锅都少不了。柴忍冬笑道:束薪呢?
    阿姊做的,都很好。柴束薪道:厨房久站伤身,阿姊别太劳累。
    柴姐姐近来身体如何?木葛生闻言道:要不我来帮您打下手吧?
    我也就偶尔做一做,不妨事。柴忍冬轻轻摆手,促狭道:至于下厨我也听说过木小少爷的红枣洋葱锦鲤汤。
    柴束薪:呵。
    哪里哪里。木葛生语气颇不要脸,那便有劳柴姐姐了。
    柴府占地甚广,园林中心以九折回廊围出一片安静区域,药家虽族人众多,但居住在回廊之内的只有柴氏嫡系,也就是如今的两位姐弟。
    柴束薪和柴忍冬两人居住的暖阁相隔不远,入夜后回廊上点起了灯,廊外白雪簌簌,一枝梅花探檐而入,疏影横斜。
    木葛生与柴束薪一前一后地走着,木葛生反客为主,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面,回廊七拐八绕,这人走起来却轻车熟路。柴束薪道:你认得路?
    不认得。木葛生摘下一只灯笼提在手里,但饭菜香气老远就飘过来了,我在书斋就是靠香味辨认老二今天在哪里摆饭,跟着嗅觉走,不会有错。
    果不其然,两人很快出了回廊,来到柴忍冬居住的暖阁前。两座阁楼虽格局相似,柴忍冬的房间里却是暖意盎然,束腰圆桌上摆满饭菜,正中围着一只精致的黄铜炉子,上面煨着的正是木葛生心心念念的一品锅。
    柴忍冬正在布菜,见两人进门,先一人塞了一只柑橘,饺子马上就出锅了,你们先吃点零嘴垫着,竹筐里还有红柿。栗子捂在炉子里,拿出来吃的时候慢点,小心烫。说着担心炉火,匆匆转身回了厨房。
    柴束薪把自己的橘子递给木葛生,糖盒里有松子,要吃自己拿,别吃太多,马上开饭。说着也去了厨房,我去帮阿姊,你别跟过来。
    木葛生抱着橘子糖盒和一筐红柿,眨眨眼,感觉自己头一次体会到朱饮宵吃饭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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