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儿吮着手指头踌躇地走过去,老太婆温和地问:多大了啊?
    小乞儿没说话。
    有爹娘吗?
    小乞儿的肚子又叫起来了,他局促地往后退了一些。老太婆笑笑,转身揭开火炭炉子的盖子,麦香和热气一下子冲出来了。小乞儿使劲咽口水,看老太婆哪小刀把热乎乎的馍横切两半,另一边的木柜存着肉馅料,刀铲上一勺子夹进去:吃吧。
    小乞儿顾不上烫,一把接过来,边哈着气边咬下去,馅料挤出来的猪油顺着馍馍的边缘淌到脏兮兮的手背上,烫得他直叫唤,但是至始至终他始终死死抓着饼。
    老太婆一直在笑,等小乞儿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笑眯眯地说:好吃吗?
    小乞儿舌头烫得厉害,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饱了吗?老太婆再问。
    小乞儿眨了眨眼睛,摇头。
    老太婆笑了,伸手摸上小乞儿的头:那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可以学门手艺,拜个师父,以后就不愁吃饭了。
    小乞儿嗯嗯两声,发觉老太婆一直在摸他的头,摸着摸着头皮逐渐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抓住了似的,那股力道越来越大,挤压着脑壳,他疼得叫了出来,随即昏过去了。
    在虚无的黑暗中,小乞儿恍惚中做了个似是而非的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头牛,被挑担的老太婆套上了鼻环,鼻环很疼,疼得他流下了眼泪。
    然而他的腿脚像是不属于自己了,被老太婆牵着,意识破碎,无法掌控自己。老太婆骑着他走过荒郊,进了城,走入熙熙攘攘的大街,走进居民区。老太婆跟熟识的人打招呼,他努力偏头冲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呼叫求救,可是话到了嘴边全变成了一声比一声凄厉的牛叫。
    还挨了老太婆一鞭子,小乞儿疼得又哭了。
    完了,这回什么都完了。碰到妖怪了,要被像畜生一样宰掉了小乞儿流泪不止,喊娘,喊爹,还喊最爱他的奶奶,可是那些人都不在了。
    哭着哭着,他打了个嗝,醒了。
    一间很破的房子,半空中奇异地浮着一张散着温柔白光的纸片,发光纸片下席地坐着一个人,膝盖上垫着本子,写写画画,地上铺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小乞儿扭动了一下腰,这才发现自己两条腿还是牛腿的样子,吓得叫了出来。
    云从风合上本子,站起来摸了摸小乞儿的头,小乞儿吓得更厉害了,他猛地意识到这个动作对小乞儿来说不再是平常的意味了,干脆拿出自己的清平使腰牌出来:清平使知道吧?
    小乞儿畏畏缩缩的,不说话。
    我就是清平使,一直在抓这个老妖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是坏人。有没有感觉嘴巴很苦?那是我根据邪药配的解药,你这腿还要半个时辰才会恢复正常。云从风说着,把他摁了回去:好好休息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小乞儿躺着,小心翼翼地说:我饿
    云从风犹豫了下:那我上街买点吃的。立刻出门走了。
    小乞儿眼角瞥着他走了,立刻翻身起来想跑,但是牛化的下半身根本使不上力气,他胳膊肘撑着爬了没一会才堪堪够着门槛。而云从风手脚健全,很快就会回来,他有些绝望了。
    想跑吗?角落里传来另一个阴恻恻的笑声:你想跑?
    小乞儿听出来了,是老妖婆的声音!他一下子滚到角落里:你!你想干什么!
    老妖婆一直在距离他不远的角落里,整个人被捆成了螃蟹,阴阴地冷笑:你以为变成人就没事了?想太美了,我在身体里中了另外一种毒,只要我一死,你随也会跟着死!化成脓水,痛苦万分!
    小乞儿惊恐地盯着她,老太婆面目狰狞地继续威胁:你现在最好立刻帮我解了这绳子,放了我,我会帮你解毒,说到做到。不帮,哼哼,等官府砍我脑袋的那一天,你也活不成!
    老妖婆说完了,看小乞儿没什么反应,更加恼怒:怎么还不动?我死,你也别想活!你现在帮了我,还有机会活下去!那个毛头小子能解我的毒?笑话!就凭他自称是清平使?你也不想想他多大年纪!也配?!
    怎么不配?云从风大步走进来,老太婆脸色一下子灰了:就你那点手法,也好意思出来为非作歹?
    云从风在外买了两个烤红薯,用荷叶包着。他蹲下来,揭开荷叶,喷涌出甜蜜的热气:别吃!他也是妖怪!老妖婆又怪叫起来,她声音太刺耳了,云从风皱了皱眉头:早知道你不会安分。竖起指头冲老太婆嘘了声。
    老太婆惊恐地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了,呜呜地叫着,眼里迸出怨毒的光。
    云从风掰开烤红薯,一半自己咬了口,吹了吹,递过去:嗯?
    小乞儿接过来狼吞虎咽,一半吃完了吃另一半,短短几下功夫,两个红薯全进了肚子。
    云从风坐回去接着办事,他需要把这些从老妖婆身上搜到的妖器,各种不知名的药水全部分门别类地分存好,并且一一记录,这在以后立案都是重要的证据。
    他嗅嗅这个,闻闻那个。药水大部分是基础原料,有些是制造迷药的,有些是将人肉身变成牛马的,还有些成分不明,气味也很古怪的,云从风不好判断,分到一边,等所有瓶瓶罐罐封好,他拿起其中一瓶成分不明的,走到老妖婆面前: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老妖婆冷笑。
    你不说?等到了大狱里,审问的人可不会像我这样好声好气的了。
    老妖婆依旧是冷笑。
    云从风忽然灵机一动,蹲下来眉眼弯弯:不如你说说,你要给谁炼药呢?
    老妖婆脸色剧变,本能地开始挣扎,身上的捆妖索也随之越束越紧。云从风心中亦有些错愕,老妖婆这个反应,可以说完美验证了市井传闻,他决定继续刺激:再让我猜猜看,那位大人物,是不是在宫里?
    其实他只是随口一说,当今朝堂最有权势的几个大臣王爷,经常出入宫堂,当然可以说是宫里的。但老妖婆的反应比他想象地更加激烈:你闭嘴!你闭嘴又惊又慌。
    云从风皱眉头,决定先不在这审问了。审问这种事应当交给专业的人来撬才对,要是再这么问下去,他怕这老妖婆杀身成仁,一切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起来吧。云从风扯住捆妖索,拉着她站起来,老妖婆失魂落魄,呵呵怪笑起来,越笑越疯狂,笑着笑着,她剧烈地咳嗽了下,嘴里咕噜冒出一嘟噜黑血出来。
    不好。云从风顿觉不妙,但是此时已经无法补救,老妖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云从风拽了一下,猛地觉到最重要的事:困住魂魄!他急忙起手画咒,试图结阵拘魂,然而下一刻,在灵视中,老妖婆的妖魂开始破碎她要自爆!
    云从风迫不得已,换了手势,改拘为镇。浩荡的灵力碰撞,老妖婆眼珠暴突,嘴巴嗬嗬地喘着气,身体亦弓起来,与云从风的镇压抗争。
    不过将死之人,积蓄起来的力量终敌不过云从风过硬的实力,被强行镇了下去。尸体扑回去,彭的一声,像气球被一脚踩破,身下汩汩地流血,很快蔓延开来。
    **云从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担心的事发生了,真tm的功亏一篑了。东奔西跑这么久,她就这么自尽而死也配?!不去坐几天牢真的太亏了。
    云从风憋了一肚子火,他忍了又忍,回头将瓶瓶罐罐整理好,外面有人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云从风转头一瞪,立刻一哄而散。
    小乞儿下半身还没恢复好,云从风想了想,背起他:我要去官府报案,留你一个人在这不方便。
    小乞儿哦了声,乖乖趴着。
    云从风先找到附近的金吾卫,请他们看管好现场,自己背着小乞儿去清平司通告上司。
    小乞儿还没恢复完全的下半身也算是有力佐证之一。
    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云从风没有说自己审问了什么,只说老妖婆一被抓住现行,立刻畏罪自杀,并自责了一番,上司自然不好怪罪于他,夸了几句,命他写好报告,处理好后事,准备结案。
    你就在这暂时待一下。云从风把小乞儿放在自己工位上:这桌上的书不可以乱动,我一会就回来。
    小乞儿说:好。目送云从风远走,左看看右看看,又感觉困了,趴桌上打起盹来。
    第41章 飘隐
    在他睡着以后,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脊背处飘逸出来,飘飘悠悠扭成一束,朝门口飘去。
    黑气飘到门口时,像碰到了一堵火墙,颜色骤然变淡,散成一团。花了好长时间才重新凝聚起来,不过比初出来的时候缩水不少。
    在它重新凝聚完毕的一瞬间,三张灵符破空而来,咻咻定住了黑烟,黑烟慌乱地在灵笼里横冲直撞,注定徒劳无功。
    云从风轻松收住了它,不过该如何处理,他犯起了难,要是上交给上司,那么最后审问出了什么,自己未必能知道。亦或是自己留下,而审读残魂,不是他擅长的事,光问话,这点残魂也说不了话啊。
    左右为难之际,云从风想起了白玖,不如去老友那里看看。白玖交游广泛,指不定认识什么能人异士,能解决这一难题。想到这里,他喝了声定,灵符束紧,云从风多贴了几道符上去,确定严严实实,毫无逃脱可能,收起来准备去找白玖,刚刚跨过门槛,他又想起个尴尬的问题:上哪去找白玖?
    以往在书院,每日皆可见面,来王京后是白玖主动找他,现在他他要去找别人了,人家在哪还不知道呢。
    云从风左思右想,对了!书院里不是还有位白子骞吗,找他准没错,动身去归海书院了。
    归海书院一如既往,书声琅琅。故地重游,总有种莫名的亲切快慰之感。云从风东逛逛西看看,拦住几个人问知不知白子骞在哪,皆摇头言不知,连着碰壁几次,云从风感到这样乱问只是大海捞针,决定去找个书院侍者问问。
    侍者很热情地招待了他,并且根据他的提示翻出了新学年的白姓学生档案,云从风和侍者翻了个遍,没有白子骞的名字。
    侍者又翻了一遍,还回头确认书架上有没有遗漏,但是没有。
    阁下是不是记错了?侍者微笑着说,云从风感到不好意思,道:是白玖带我认识他的,白玖你应该知道吧,他没有道理说谎。
    那侍者转身在书架仔细查看了遍,突然咦了声,从隔壁书架抽出了一张纸袋:怎么放在这里了。
    白子骞在二甲班,云从风对侍者道过谢,凭着记忆,向二甲班走去。
    白子骞安静地坐在教室后排,写大字。其他人完成今日的功课,出去玩别的了。
    子骞兄弟。
    白子骞抬起头,有些错愕:先生?
    别叫我先生了,我又不曾教过你什么。云从风坐下来,瞥了一眼桌上纸张:是书院先生布置的功课?
    是。
    先生让练大字的目的是静心,如果你心静,这大字不写也罢,本质上跟幼学堂的功课没两样。云从风上学的时候书院先生也布置过这样的作业,不过班上没几个人当回事。
    白子骞安静地笑了笑:能静下心也是好的。接着又说:先生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有事相求,我想找白玖,他现在最可能在哪里?
    当然是在家里,还有可能在相亲。白子骞面上带了点笑意,搁下笔:我带您去见他吧。
    不耽误你功课?
    不耽误的,时间不紧。
    果然如白子骞说的,白玖在相亲。他耷拉着脑袋,一粒粒地拨弄着手上的菩提,主座上双方家长谈得热闹。
    碍于风俗,相亲的男女互相见不得面,女方家长带了画像,小仆打着画竿举着画。白玖的姑姑对着画夸:李家二姑娘素质兰心,年幼富有诗名,性情温柔,是世上难寻的良配了。
    白玖极度敷衍:嗯,是,没错,您说得对。但是我觉得她太闷了。
    怎么闷了?看画像你还能看出人家闷来?
    我就是觉得闷,你看看,这画像连个笑脸都没有,跟书院先生似的,我可不想天天跟书院先生在一块。
    姑姑皱起眉头:这这是画师的问题,怎能怪罪到人家姑娘头上!
    他们还在相着呢。白子骞在树下坐下了,等等吧,有的谈。
    云从风也坐下了,听白玖在屋里与亲人斗智斗勇贫嘴,有些想笑。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很重的妖气,是带了什么?
    云从风想了想,把灵笼拿出来:喏,就是这个。我想问点东西,但是这方面嘛,我不熟。
    白子骞端详了片刻:这不行。
    啊?
    这缕残魂被红线照过?很快就会散掉了,没有询问的价值了。
    红线。云从风经他这么一说,突然想起来了。老妖婆残魂之所以被他捕到,就归功于清平司府内无处不在的红线。红线的机关大阵遍布整座清平司,有驱邪镇妖之功,外界异常力量想触进清平司,都会被红线感知到并反击回去。
    如此看来,红线威力之大,超乎他想象,或者说,老妖婆偷存下来的残魂实在太弱了。
    那该怎么办?毕竟是唯一的线索,云从风不想就此放弃。
    白子骞摸了摸鼻子:你放它出来试试?它现在或许没有太多的自主意识了,只想回到本能的最想回到的地方也许有用?喏,我来试试给它点力,没准没多撑一会。
    白子骞这么说,充满了不确定性。云从风细细看了下,老妖婆的妖魂确实是不行了,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消散,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云从风打开了灵笼。
    刚被放出来的残魂形态不稳,差点烟消云散。白子骞口中念念有词,咬破了手指将血滴在残魂上。
    云从风忍着不安,等待了一会,残魂慢慢喘过了气,开始稳定了起来。也亏得现在天色将近傍晚,阴盛阳衰。
    黑烟慢慢飘向远方,云从风跟着它走,白子骞起身也要跟着。云从风回头一看:这个你还是不要参合进来为好。
    为何?
    云从风一时也说不清:哎这个吧,一时说不清楚。不过你也没必要知道,知道太多了反而不好。
    是关乎宫里人的事是吗?
    云从风更加为难,白子骞接着说:原来这缕残魂就是那个老妖婆啊。
    云从风尴尬地笑了声。
    她要走了。白子骞提醒。
    云从风加快步伐跟上,黑烟飘得很快,天色也越来越暗了,一点清淡黑烟,很容易溶在天色里看不见。云从风紧紧盯着,顾不上身后的白子骞了。
    黑烟飘到王京中央,飘到了皇城根下,眼看着就要飘过宫墙,往里去了。云从风停下脚步,思考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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