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角落恰巧没有火,光线微弱,还有一片残朽的竹帘格挡。龙邪冲上去后,很快便兵刃相接,战作一团,两股鲜红的魔息划破地面,砖石爆起。楚卧云躲在一个石雕后凝神观望,惊讶地发现,那家伙竟然能抗住龙邪的血矛,灯火幢幢,那两人打得到处乱移,偶尔挪到光线所及处,楚卧云看到两个同样高大的黑影,以及两头长到腰际的银发,若不是一人拿长矛,另一人执重剑,他都要分不清龙邪是哪个了。
    太久不见,楚卧云都差点忘了崖兀这号人了。
    世上仅剩两只高贵的纯血龙族,龙邪被修真界,以及南疆魔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崖兀却低调得可怕。楚卧云上一次见到他,还在魔域大本营里,龙邪不在,他便能进入自如,好像回了趟自己家,将破霭还给楚卧云以助他离开魔域,背后真实目的不可考究。他还与宋灵星合谋,不知他们脆弱的同盟关系有没有维持至今。总而言之,崖兀此人,给楚卧云的印象是一个心思深沉、城府颇深、老谋深算的劲敌。他同样很困惑的是,龙邪是如何将夺了这样一个人的魔尊之位。
    以及,他为什么也在鼎里?
    第157章 膜拜
    面对同族,而且还是亲生舅舅,龙邪毫不留情,双目如黑夜里的猛兽,炯炯发亮,杀气腾腾。呼呼互搏声中,两道黑影裹着红色的气息纠缠不休,随时掀翻屋顶。
    楚卧云聚精会神观赏这场高水准打斗,不禁疑惑,在他看来,崖兀修为尽管深不可测,但隐隐以为是弱于龙邪的。
    崖兀从没展现过全部实力,楚卧云有这个根深蒂固的错觉,全因小说已到了后半段,主角战力接近巅峰,能够得上他水准的角色,只有boss。
    楚卧云早把boss的位置给了宋灵星,而崖兀此番与龙邪战了个五五开,让他更绝望,敌方阵营强悍如斯,这可怎么打?
    两人总体而言旗鼓相当。龙邪的战斗方式大部分是他自创的,招式果决中带着一丝飘逸,将雾随岛做弟子时学习的正统逍遥宗剑术融入对血矛的操控中,让楚卧云这个做师尊的大为赞赏。而崖兀的风格一贯狠戾,伸掌在地上一拖。旋身掠至龙邪背后,双臂死死抱住他,要把他的身体往地上摔去。龙邪作势往地上一蹬,在空中腾飞翻了个圆满的筋斗,他那两百斤的大块头,教崖兀把持不住。未免向后仰天摔倒,只能放手,如此,局势就调了个个儿,背部受敌的成了崖兀,龙邪掌心幻化血矛,来不及蓄力便给了他一招背刺。
    谁知,矛尖竟如敲中铁板。崖兀背部血肉甚至不曾下陷,他的身体淬炼得钢铁一般,龙族的至尊武器居然没有对他造成一点伤害。
    崖兀背着身子,反手牢牢抓住矛柄,手腕斗翻,往前夺拉,妄图卸人武器,龙邪牢牢握住血矛,两股相反相克的力量冲撞,血矛颤动,发出嗡鸣,昏暗的神庙内红光大炽。
    威压下,地上的碎石都成了齑粉,如此僵持下去,血矛会毁于一旦。两大魔头心有灵犀般,撤去力气,提起另一只手掌相击,魔气暴涨,红色的光晕倏然炸开,轰然巨响,神庙顶部坍塌了半边。正在这时,龙邪反应快人一步,双足跃起,将对方心窝一踹,头顶一片屋舍倒塌,尽数砸在崖兀身上。
    楚卧云惊呼一声,拍了两下手掌,由衷为徒弟喝彩。
    神庙古老,但恢弘庞大,所用砖石也是沉重的玄武岩,一个大角连着飞檐塌在人身上,也能造成不小的伤害。
    龙邪警惕地立在原地,看着满地狼藉。过了一会儿,砖石瓦砾的缝隙里,透出暗红色的幽光。
    男人缓慢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碎石从雪白的长发上滑落。他身上覆了层赤红色的骨头,将躯干与四肢关节防护得严丝合缝,宛如套上了钢铁机甲的勇士。
    楚卧云眼皮一跳,只见他扛起地上一根两人合抱粗的石柱,砸向龙邪。龙邪抬矛一挺,却被撞开,双臂成十字格挡,脸上瞬间略过讶异与忌惮。然后被他砸倒在地。
    崖兀双目赤红如火,挥舞着石柱,一下又一下往他身上砸,碰碰巨响,地面不断向下凹陷。
    楚卧云并不担忧,因为龙邪还没有召唤出双龙真身,说明他还有保留,可这样被砸两下也够心疼的。
    赤红色的骨骼下,崖兀体态高大,穿着深蓝色大衣华服,右肩负着甲胄,原本是贵气逼人,却颇为脏污,划出无数道破口,下摆边缘处还破破烂烂的,像是穿了一两年没有换过。面孔英俊,皮肤苍白,却白得不自然,是那种长期不见阳光的阴森惨白,上唇和下巴上还带微小的胡渣,平添沧桑的厚重感。
    楚卧云明白了,原来,崖兀久久不出现,是因为他一直在潜虚鼎内修炼。鼎中环境险恶,他才会不修边幅,落魄沧桑。他也是龙族成员,无法独自进入神庙,于是蹲在第六层与第七层交界处,跟在两人后面入神庙,师徒二人却没半点察觉,实属掉以轻心。
    他要复刻龙邪入鼎三年,修为从金丹提升到化神期的传奇经历,显然,他成功了。
    龙邪被砸得毫无还手之力,地面还在下陷,每每砸一次,就往下陷一分。一声声闷击简直砸在楚卧云心里。石柱砰砰落地,震得梁上沙尘落下,如下雨一般。
    这样下去不行,楚卧云道:住手!别打了!
    但崖兀岂能听他的,楚卧云又不敢靠近,想了想,大叫道:崖兀,你好端端呆在潜虚鼎里,呆得心安理得,可你知不知道,我的姜师弟被潜虚鼎火烧死了!
    崖兀闻言忽然一僵,不砸了,转头瞪着楚卧云,面色陡而阴鸷。
    楚卧云眉峰跳了跳,两位大魔战斗时的威压让他几乎只能俯地喘息,他却扛着压力与崖兀对视,甚至冲上去两步,喟然长叹,恨恨道:枉他死前还喊着你的名字,要你去救他,可你人在哪呢,负心汉,没良心,自己逍遥了就不管枕边人。姜师弟,黄泉路上你且等一等,为兄这就替你报仇,让他下去找你!
    楚卧云奔着扰乱他神志的目的,说得认真,煞有介事。
    你说什么!?崖兀大吼一声,石柱往地上狠狠一砸,力道竟比刚才还重了几分,脸上是悲痛、绝望、与惊讶混合而成的复杂表情。
    楚卧云悚然,可别偷鸡不成,反让他悲愤绝望下把阿邪砸死了。
    那个砸出来的坑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下,心神大乱的反而变成楚卧云自个儿,他弯腰从地上扛了块人头大的石头,作势冲过来,只为吸引他的注意,为龙邪创造翻盘的时机。这时,崖兀背后矛尖一闪。原来,龙邪早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爬出了那个坑洞,转到他背后又来一记背刺,这回蓄力已久,血矛径直穿透了他的护体骨骼,直中胸口,可惜让他躲避了一下,不然便可以命中心脏,一了百了。
    楚卧云安下心,甩了随手捡的便宜武器,闪回黑黝黝的雕像丛里。
    从楚卧云的视角看去,那里是一道黑色的影子,胸口被长矛贯穿,他一动不动,血浆滴滴答答从胸脯落在地上,场面凄凉,像一帧落寞的皮影戏。
    龙邪感知到他的躁动,抽出血矛,急速退后,崖兀胸口一个窟窿,前后两边血流汩汩,毫不吝惜力气,仰天大吼。背后长出狰狞的龙首,却只有一条完整的,另一条只有短短一截,横截面利落,原应该长出的龙首早就被齐齐斩断。
    见他起了同归于尽之意,楚卧云想到症结坐在,又及时喊道:骗你的还真信了,姜师弟活得好好的呢。
    崖兀又是一顿:哼,圣虚子伶牙俐齿。今日不凑巧,改日吾定拔了你的舌头。他狰狞的脸上已蒙上一层怒气,楚卧云还要添油加醋:是,我诈你的,就是想瞧瞧你听了姜师弟死讯后是什么的反应。你的反应我记下了,等出去后一点细节也不落都告诉他。
    崖兀一边用重剑扛着血矛,冷哼道:你非要逼吾改变主意吗?
    楚卧云茫然道:改变什么主意。
    既然你啰里吧嗦没个完,你的舌头,吾今天就取了吧!
    崖兀向楚卧云扑去,龙邪挺矛而上,两团红色的暗影再度缠在一起。他们的魔息都是红色,龙邪的如蓬勃的朝霞初日,另一种是锐利的寒芒,冷冷划破黑暗,像冷掉的血,结成一片,覆盖在身上成了盾。
    另一边,体会到嘴炮攻击的好处,楚卧云的嘴一刻也不闲着,胡诌道:姜师弟的确好好的,可前两天,他突然想起你躲了他好几个月,于是在魔界打听起你的下落,却听人说你死了,也不知是谁以讹传讹,不过这些都不打紧,你想不想知道,他听到你死讯,是作何反应?
    崖兀存了戒心,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楚卧云继续信誓旦旦道:姜师弟是正人君子,玲珑剔透,月亮般的人物,平生第一恨满口谎言的奸诈之人,第二恨暗中放冷箭的阴险之徒。听完此讯,他仰天大笑三声,说死得好,从此世间少了一个为害仙魔两界的暴力分子,实乃生民之幸。你从前将他耍得团团转,还害他毁容,他只恨不能找到你的尸首鞭打作践一番。
    楚卧云先以死讯惹他悲痛,再辟谣让他重燃希望,最后说人家厌恶死你了。饶是言语夸张,有添油加醋甚至满口胡扯之嫌,对方再心里素质超群,为听他的话,也会分心,产生自我怀疑,继而精神鼓躁,心绪难平。
    再加上他受伤匪浅,颓势已露,看样子,这场舅甥矛盾很快就能落下帷幕。
    目的达到,楚卧云立即收声,趋步回撤。躲到一个高大的雕像后面。那是个长舌魔类的雕像,楚卧云把手搭在他的舌头上,然后手掌一滑,抓了个空。
    楚卧云困惑地看了看这个雕像,刚才,他好像把舌头缩了回去。
    雕像是死物,不可能会动?楚卧云揉了揉眼睛,上下打量这座黑石像,谨慎起见还是换了个面善的人族身后躲着。这时候,旁边飞来一泼红色的液体,原来是崖兀胸前又被血矛划开伤口带出来的血,洒在雕像上。
    龙血是难得的大补之物,毕方兽喝了龙邪一点血便能起死回生,崖兀两次受伤,血都往石雕中洒,貌似是故意为之,楚卧云心中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忽然看到,周围染了血的雕像,眼瞳齐刷刷红了起来。
    于此同时,神庙中纷纷响起咔哧咔哧的怪声,那响声蔓延开来,像是石块相互磋磨,楚卧云举目望去,发现前后左右几百尊石雕,竟然全部动了起来。
    他们四肢运转如意,如活人一般灵活。原本姿态神色各异,正在做的事情也各有不同,现在,不约而同站直身体,转身对着同一个方向。
    楚卧云愣在原地,周围一圈圈猩红的眼瞳对着自己亮了起来。
    师尊!
    龙邪大骇,操着矛戈冲过来,崖兀见此机会,不去攻击龙邪,反倒同样朝楚卧云抓来。最外圈的石雕人像突然转身,阻拦不速之客的进入。
    楚卧云毫无法力,面对异象不免惴惴不安,只是尚未方寸大乱,静静看着这些人像要如何。远处的雕像往中心、也就是楚卧云所站的位置靠近,离他比较近的那一圈,却往后倒退了些许,保持一丈距离,组成一个环形,将人圈了起来。
    接下来的场面让三人咋舌。千奇百怪的人魔雕像,耷拉下脑袋,垂着双臂,神情虔诚,向着楚卧云跪拜下去。
    这里是神庙,发生这种事情,貌似很合理。楚卧云预感大大不妙,腿肚子一打颤,也跪了下去,鬓角处渗出薄薄一层汗津。
    龙邪绕开拦路的石雕,踩着一圈人魔的头脸飞来,道:师尊,抓住我的手!他的举动引起了石雕的不满,跳起来拦他,其中也有一些修为不俗的魔类,加上崖兀还在从中作梗,龙邪被绊住手脚,竟一时不能及时搭救。
    一个黑黢黢的老妪过到楚卧云面前,枯瘦的一双手往他衣领子里伸。
    楚卧云在心里咒骂一声,道:老人家,你想干嘛?
    楚卧云岂能善罢甘休,那老妪行动迟缓,一下子捉不住他乱动的臂膀,边上几个年轻力壮看见了,过来帮忙架住他的四肢,楚卧云给石像们擒住,动弹不得,老妪不依不饶将手探进他平摊的胸口,黝黑的脸上布满周围,对他和蔼地笑。楚卧云心道见了鬼了,谁能想到圣虚子虎落平阳被一块石头吃了豆腐,石头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年老色衰的妇人。
    老妪枯瘦的手隔着中衣,在他胸口摸了两把,最后从他怀里掏出一块布状物。
    楚卧云见了那东西,猛地想清楚很多关窍。
    那布料花色红绿相间,品味是在不敢恭维,正是楚沐阳贴肉的短衫小衣。是楚卧云先前在马车里找的一件新衣裳,从上头剪下来缝的,针脚很粗糙,□□又开得大,那孩子穿上就漏风。因为没地方藏,楚卧云就把衣服塞在自己怀里。
    老妪双手端着这件沾染了楚沐阳气息的开档小衣裳,放在台座上。
    楚卧云的掌心忽然剧烈地酸麻,储灵枷在他手中自动震颤起来,受不住松了手,小小的青铜铸件飞射出去,悬空停在台座之上。
    成百上千座石雕站立起来,又换了个方位跪了下去,双臂举过头顶顿了片刻,再交叉抱胸,俯下身躯。雕像笨重,关节又僵硬,做几个动作动静就不小,四壁极是开阔,回音阵阵。
    他们对着储灵枷和楚沐阳那件小衣服顶礼膜拜。让楚卧云想起某些原始部落中,为了祝贺部落再添新员而举行的圣洁仪式。
    第158章 出鼎
    楚卧云了悟了这第七层的神庙不是为自己而开,而是因为阴差阳错下他带着沾染了灵巫族新出生的婴儿的贴身衣物。神庙只认本族血脉,或是带着本族气息的生灵。
    而毕方兽是潜虚鼎内的上古神兽后裔,后被灵巫族收服,以镇守潜虚鼎。它臣服的不是龙邪,也不是楚卧云,而是他怀里沾染的喋血仙巫族的气息。
    终于拨开重重迷雾,神台之上,储灵枷颤动不休,映射五彩光芒,而后,一点点淡去,只剩下一抹殷红透紫的色彩。
    那光芒愈发暗淡,洒在小衣上,却久久找不到合适的宿主。楚卧云忽然觉得这小小的一块石头有点落寞。
    他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很想去拿那件小衣,谨慎起见放弃了。这时候,一阵强悍吸力将他推了过去,他重重扑倒在神台上,腹部磕在神台边缘,疼得龇牙咧嘴,脖子一梗,一道紫红色霞光没入额心,表情瞬间空茫。
    停下!缠斗中,崖兀歇斯底里地暴喝!
    楚卧云昏头晕脑了一会儿,意识到一间很严重的事那快青铜铸器钻进了他的脑壳里!
    这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不是说储灵枷只认本族成员吗,可是一旦没找到宿主,也是能随便拉一个过来滥竽充数的吗?
    幽蓝暴风卷到眼前,崖兀的大手五指成爪,向他脑袋抓来。
    还给吾!!
    他日常说话,嗓音原是施施然透着贵族气息,此时震怒中带着疲惫,他在潜虚鼎也有将近一年之久,耗尽心神留在原地,正是要窃取这力量。
    龙邪又如何允许他伤害楚卧云,横矛一劈,将他拦在原地。
    仪式已成。涣散的瞳孔,然后拿回那件小衣,于此同时,无尽澎湃的生命力充盈他的身体,净化了一切疲惫与病痛。浅淡黑色的双眸流泻紫金色光彩。
    楚卧云不是没体会过进阶时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的畅快之感,这次的感受与之迥然不同,他是一种嗯,它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心旌舒展开了的感觉。
    真真是奇物。
    龙邪亦暂时停止了缠斗,痴痴望着楚卧云这边。
    崖兀面目狰狞,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仪式大成,在经历了气馁,愤怒,与无奈的心理后,须臾又恢复了一双幽潭似的瞳孔。
    楚卧云转身,朗声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崖兀身上的骨骼状盔甲从胸口处化去,他放弃了,收了暴戾之意,幽幽地说:这座殿宇是喋血仙巫族祖地,神台上孕育而成的储灵枷,等待着每一位通过六层考验的勇士,储灵枷在神庙中孕育的时间越久,能量越大,而距离上一件储灵枷认主,已过去千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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