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离尘张了张嘴,表情因为恐惧而扭曲,好像要骂一句什么,但修养使然,还是没吐出口。
    楚卧云偏头,又细又白的一截脖子离开湛金剑锋,悲伤地说:师弟,你不认识我了?
    牧离尘冷酷地道:妖怪,谁指使你变成这幅样子的。
    这可太丢脸了,可楚卧云又不得不表明身份,举起一双手作投降状:真是我啊,你不认我的样貌,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吗?虽然现在不太像,但真的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牧离尘显然不信,嘴里念叨:幻术,一定是幻术!闭了闭眼,一道金光从额间炸开,一睁眼,看到的画面还是同方才一般无二。
    他将眼前的一幕看成误入幻境后的魔障。楚卧云心道没辙了,只能举起破霭示意。
    破霭是楚卧云的命器,千年一遇的神级法宝,不能被扭曲变化,任何幻境都创造不出,牧离尘浑身一僵,终于信了,或者说,不得不接受了。
    脖子上要命东西撤走,楚卧云惊魂甫定呼出一口气,扶了一下快掉下来的发髻,微笑道:牧师弟,近来可好。
    他们上次分别,是在龙邪的御魔宫,当时正处绝地危机之中,楚卧云疲于奔命,牧离尘重伤不明。而今意外他乡重逢,本该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却双双忘言。
    牧离尘青白着一张俊脸,拿冷酷的目光上下扫他,扫了一会儿,慢慢抱起手臂,傲气地转过身子,眼珠子往上翻,时不时转下来再瞥他一眼,又急急翻上去。
    楚卧云打破尴尬的沉默,坐下来道:师弟出现在此地,难道也是为了追查浮石村连环失踪分尸案?
    不错。牧离尘点点头,五天前,逍遥宗收到来自距此地不远的青原镇的一封情愿,委托宗门派出修士诛邪除恶。我正巧在附近,掌门师兄便传信派了我来。
    委托你的人,是不是姓林?楚卧云问。素娥他丈夫正是姓林。
    不错,他告诉我这里是他家,家里还有个糟糠之妻,说凶手一定会光临他家。牧离尘横了楚卧云一眼,没想到
    没想到,糟糠之妻没有,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亲师弟倒是有一个。
    这不巧了吗?接着,楚卧云把前因后果与牧离尘一对,二人互通了气儿,方理顺了全部来龙去脉。
    牧离尘道:凶案越是发生了多次,就越是会落下破绽,说说你的发现。
    楚卧云道:凶手将尸体分批按时送回死者家人身边,先送来的有耳朵、手指、内脏、头颅,但最后一样,无一例外都是双腿。从此处便可以推断,凶手对人的双腿情有独钟。也正是由于这点线索,死者家属不约而同想起来,十几年前,失踪者集体误杀了一个小孩的悲剧。
    楚卧云边说边给牧离尘倒了杯茶。
    这些,那个林姓委托人已经告知于我。牧离尘道,接过杯子喝进口中,又呕地一声吐出来。你给我喝的什么毒?
    确认了是这村子水的问题而不是自己身娇肉贵。楚卧云放心了,扯着他师弟的袖子逗趣道:怎么?外头野食吃多了,嫌弃起了糟糠之妻沏的茶?
    像深闺小姐听了什么下流的污言秽语,牧离尘的脸从一双耳朵开始红,这股红漫到了脖颈。始作俑者却目不斜视,浑然不知,他轻吐白烟,思考着,慢慢道:另外还有关键的一点,第一次送回内脏时,我们便知,失踪者定然已经死了,接下来送回来的躯体肉块,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腐烂。然而,最晚送回来的一双腿,却新鲜得恍若隔天晚上刚砍下来的,并且没有经过冰冻,腌渍等方式处理过。如若这些部位同属一人没错,那凶手定是精通肉类保鲜的术法,十有八九,是赤月宫的爪牙,捉活人为祭。
    牧离尘毫不留情地否决:不是邪修。
    嗯?楚卧云一顿,你如何能肯定?
    接任务之前,我正在附近清缴赤月宫门人,十天,整个青原地界的邪修共一千八百余人,已经全数处理干净。
    楚卧云道:你一个人干的?
    牧离尘道:一个人。
    厉害厉害。楚卧云由衷地道,可仅凭一人之力,难免有遗漏。说不定
    不可能!牧离尘斩钉截铁道,我出手,十拿九稳,一个不留,你敢质疑我?
    息怒息怒,不敢不敢。楚卧云知道这位仁兄最厌恶旁人贬低他的武力值,做小伏低安抚着,语气充斥敷衍,但打心眼里是相信牧离尘的实力的,他说邪修已经被他清缴干净,那就是干净了。与其在邪修这条线索上死磕,不如开拓思路,想想别的可能性。
    严谨起见,牧离尘又补充道:虽不是赤月宫有组织的邪修,但肯定有精通仙法或是邪术之人的影子在里头。
    楚卧云无意识地蹭着脸上的脂粉,耷拉着眼皮细细思量:正邪两道中人,对腿的执念很深,你有什么线索?
    忽然间,牧离尘双手紧握桌沿:这么说来,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谁?
    灵音寺淮智大师嫡传大弟子,却是内门中唯一带发修行的一位,名唤竹缕。牧离尘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听说他的双腿几年前残废了,天之骄子跌落神坛,整个人就此消沉,足不出户。据传,有入魔之兆。某天夜里,他离奇失踪,从此仙门邪道,人魔二界,再也没人见过他。
    听到这个名字,楚卧云顿生耳熟之感,他想起在十里镇降服尸魔周重山的过程中,秃驴钟事了谈及惊魄吟被盗时,提起过此人。当时情形混乱,不及细表。而今好几年过去,又在牧离尘口中听到此人消息,不禁唏嘘岁月如梭,时间的沙浪越积越厚,往事却还埋藏在深渊之中,不见天光。
    正要说什么,这时候,一声外物撞击结界的动静惊醒了二人。
    楚卧云从硬板凳上弹了起来,低声叫道:什么声音?
    牧离尘道:我进来时,在这栋房子外头设了一圈结界。
    而现在,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毁坏结界,朝屋内来。
    第68章 殷童
    来者不善,牧离尘摆开对敌的架势,侧身走到门边,拉开一条门缝,向外窥探。
    楚卧云在他身后,堵得啥也看不到,压低声音问:什么东西?
    人。
    几个?楚卧云问。
    就一个。
    那人什么模样。
    牧离尘道:黑色暗衣,纤瘦,蒙着头。
    楚卧云忙道:那人是我朋友,不必担忧。
    牧离尘有点怀疑,皱着眉说:真的?可以信任吗?
    楚卧云说:是的,你待此人可同待我一般。让她进来,待会儿给你们介绍一下。
    牧离尘又向外看了一眼,脸上有细微的一丝不满,收起剑说:她从哪里来?
    她从五谷轮回之所归来,留我一个人在屋里等凶手。楚卧云用手挡住牧离尘,诡异地笑道,你等下,先别出去,放她进来,我也要吓她一吓。
    武力值越高的男人,越是冷酷,本身性格里越有社恐的因素,牧离尘就是很典型的例子,明显抵触交新朋友,他打开楚卧云的手臂,鼻子哼了一声,道:还玩?我不想认识什么人,先走了,去灵音寺问问情况。
    楚卧云对他雷厉风行的速度和办事效率很是佩服,还想客气客气留他一留,无奈风一样的男子跑得太快。没辙,楚卧云胡乱地整理了一下钗环裙摆,背着门窗坐下来。
    半晌,后头木门轻轻开了,进来一个人。
    楚卧云一动不动坐着,没吭声。只能听到来人跨门而入,脚步又平又稳又轻巧,关上门,走得越来越近,在坐着的绯衣女子背后站了会儿。单薄的烛火微晃,迁出一条黑色的,模糊的,被拉长的影子。
    然后,一只手拍上了楚卧云的肩膀。
    与此同时,农家少妇脖子直愣愣地扭过180度。拿一双眼白和三寸长舌对着刚进来的人。
    夜色里,寂静的浮石村,冲天而起两道惊叫。
    喊声回荡,破窗外,又蹿入一道熟悉的白影。原来,一遇到楚卧云,牧离尘便有操不完的心,压根没有走远,他在屋舍的房檐下暗中观察,看着那神秘人破了结界,又看着那神秘人进了房间,最后,看着神秘人与楚卧云同时呐喊。终于觉察出不对劲。
    双剑虎虎生风,牧离尘已经与对方交上了手,来人抽出一柄弯刀应对,却只有勉强防御的份,很快显示颓势,连蒙面的黑布巾也给扯了下来。
    烛火熄灭,桌椅翻倒,昏暗中,楚卧云懵懂地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喊道:先停手!
    这当口,牧离尘快要使对方束手就擒,不愿意听从楚卧云的指示,神秘人倒很给面子,猛甩胳膊企图从缠斗中脱身。楚卧云上去插/在两人中间,压住牧离尘,对那神秘人道:殷童,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我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不要再这样一言难尽地看着我了。
    就着湛金和赤霄剑的一点剑光,殷童猛盯了他两眼,笑得意味深长:你还不承认是爱好吗,圣虚前辈。
    楚卧云:
    牧离尘双剑归鞘:你们真是熟人?
    楚卧云,认识,不过不是熟人一言难尽。你先别收剑,□□,对着他,对对,就是这样。
    牧离尘听出了此人是敌非友,蹡蹡两下,又是满室金色的剑芒。殷童嘻嘻笑道:圣虚前辈,不要这样嘛,我们好歹有过一段美好的同行时光。
    牧离尘眯着眼睛:油嘴滑舌,报上名来。
    殷童一扬下巴,倨傲道:在下殷童,无门无派一散修尔,久仰逍遥双剑威名,今日一见,果真让人心折。
    牧离尘操着正道中人中正雄浑的语气道:鸡鸣狗盗之辈,藉藉无名之徒。
    此话一出,殷童一边的嘴角勾着,眼底暗了暗,面露凶色,神色诡谲,处处透着不怀好意。楚卧云想起数月前与他同行时,他伪装成一名修为孱弱却意志坚韧的少年,自己还被他的品质深深感动,甚至还打算找关系让逍遥宗收他入门,而今再觑他神色,川剧变脸大师都要甘拜下风。于是心里暗暗自嘲。转到桌边,扶起蜡烛,找出火石擦了起来。
    牧离尘嫌恶地道:说,你是哪个窝点的邪道?
    殷童讥诮道:名门正派里,藏污纳垢的勾当也不见得少。身处高位这么多年,阁下很干净吗?
    牧离尘抱起手臂,面不改色,不屑与他费无畏的口舌,转头看点灯点了半天的楚卧云,捏了个火诀直接帮他点燃了,屋里亮堂起来。楚卧云转身,看清殷童,才发觉,若是抛却颀长的身高,他外表果真和龙哇很像,灰色的短衫在夜色里就是一团黑,蒙着面不知要去干什么勾当,难怪根据牧离尘的描述自己给搞混了。沉吟片刻,他正色道:殷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偷橘子是小事,半夜闯进女人家的房间,你不怕被主人打死吗?
    殷童嘲讽技能max:圣虚前辈怎么不说说为什么会沦落成这幅惨状,我把你送给了魔尊,也不至于这样吧。
    牧离尘登时爆怒:是他把你送给那个畜生?
    没事没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也是拿我换药材救人,这孩子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楚卧云道,如果能换个名字称呼我就更不错了。
    殷童嘻嘻笑道:既然圣虚前辈心疼我,就好人做到底,再让我抓一次,回去换点灵药吧?
    好。楚卧云道。
    牧离尘以为听错了,瞠目道:你疯了!
    楚卧云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道:要我跟你去,你得回答我三个问题。若答得让我满意,我便答应你。
    大部分时候,楚卧云的确散发着圣母的光辉气质,但他自觉没有什么地方亏欠殷童的,没必要牺牲自我,更不会盲目答应这种请求。
    殷童明显也是不信,眉拧了起来:什么问题?
    楚卧云默了默,道:第一,你为什么要隐瞒灵音寺外门弟子的身份?
    灵音寺几个字一脱口,楚卧云就察觉他眼底波涛汹涌的恨意。
    第二楚卧云接着道,据我所知,你加入灵音寺外门之前,从小孤身流浪,没有任何亲人,又为何要杜撰一个不存在的哥哥?
    第三,你刚见到我的表情,分明并不知道屋里的人是我,你来此地,究竟意欲何为?
    不大的屋里霎时静得可怖,谁也没有再说话,缓慢晃动的,只有墙上两长一短三道影子,氛围似乎比刚才烛火熄灭时更加令人窒息。
    逃出魔界后,楚卧云立马调查了殷童的身世:从小劣迹斑斑,流落过很多地方。怜他身世凄惨,灵音寺收他为外门弟子,但呆了没几年,又因为心术不正,修炼不入流的法术,被灵音寺除名,索性跑去三教九流里混了。他混迹在各种邪修散修中不久,修为跃升,一日千里,习性却改不了,心肠歹毒,恶贯满盈,在邪修里也享有凶名,奇怪的是,他并未正式加入以赤月宫为首的邪道大派。
    看嘴型,殷童口里似乎轻轻吐出一句脏话,他摇摇头,道:不亏为名门宗师,眼光毒辣。
    他坦承不辩解,楚卧云的心反倒凉了一半:浮石村两个月以来的失踪分尸案,与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岂料殷童居然面露踌躇,只一瞬间,楚卧云另一半的心彻底坠入寒潭。
    圣虚前辈一句话,他说得又乖又落寞,你是这世上对我第二好的人。
    手起,森寒的弯月形锋刃划开一道扇面,黄符如利箭破空。
    小心!牧离尘勃然变色,抢上来给楚卧云做肉盾。
    爆炸符响彻整座村庄,紧随其后,炸出两大团暗绿色烟雾,即使楚卧云筑起防御盾,还是没有完全防住,熏得咳喘不止,泪流满面。这种并非仙门符篆或者法器,而是人界军队或江湖上常用的烟雾弹。
    巨响划破浓重的夜色,鸡鸣狗吠都掀起来了,村民尖叫连天,不少人从家里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往山岗奔命。
    你没事吧?坍塌的屋舍里,牧离尘箍着楚卧云的双肩猛摇。摇得他舌头都捋不直,口齿不清道:没事,拦住他!
    撤了防御,二人前后脚出去,正巧殷童逃出浓烟时,身子带出一条烟雾的痕迹,指明了他奔逃的方向,可谓是百密一疏。沿着烟雾痕迹,二人来到一条窄巷,前方,居然又炸开一片绿烟,里头呈现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
    湛金与赤霄□□般幻化复制,牧离尘携着无数剑影跳入雾霭中,里头很快传来打斗声,剑芒在劈砍间形成巨大的扇影,呼呼作响,却不闻利器相交的尖锐铿锵,而是猎猎掌风,架势十足,居然与牧离尘形成了五五开的局面。
    楚卧云常年居住在雾随岛,早已习惯了在雾霭中视物,他快窒息了,惊恐地道:又错了!快停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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