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惊年用手背用力擦掉蓄在眼眶里的泪珠,对他说:滚开!
    他怕他,但再怕,也要捍卫他的廖夏。一想到廖夏,他就有无限勇气。
    原辞声当然不肯滚,不仅不肯滚,还要让他承认自己就是他喜欢的廖夏。第二天,他马上让人把那些拆下来的画像重新挂了回去。站在房间中央,他对何惊年说:年年,你看,我真的是他。
    怕何惊年又打他,他只能先避开廖夏两个字。
    何惊年眉毛一拧,卷起袖子朝他走了过去。
    原辞声不敢躲,纹丝不动地站着。可预想中的巴掌并没有挥过来,何惊年只是绕过他走向一幅画像,伸手把有点歪斜的角度调整平衡。
    原辞声深吸一口气,差点没站稳。
    他不知道何惊年为什么坚持不肯承认他爱着自己,更不愿认可自己就是廖夏。
    从以前到现在,这份坚持也该到头了吧?
    他束手无策,既然何惊年那么坚持,那自己只能比他更加坚持。他爱何惊年,很爱很爱,原来他觉得自己的爱很无望,得不到回应,看不见出口,可现在他有了底气,是廖夏给他的底气。他想自己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挽回他和何惊年本该拥有的幸福。
    一步。只要那么一步,他们就能从岔路,回到正确的路途。
    他打从心底里这么相信。
    于是,他比以前更加执著地粘着何惊年,守着何惊年,想尽一切办法对他好,哄他开心。何惊年自从抽过他两巴掌后,好像没之前那么厌怕他了。加上他请来的那支世界顶级专家团队一直有在积极研究各种治疗方法,何惊年虽然还是时清醒时糊涂的,但情况正逐渐好转。
    原辞声看在眼里,真心觉得都是自己的功劳,爱的力量,电影里总靠这个来唬人,没成想竟然是真的。
    何惊年不再见到他就怕得跟鬼一样,四舍五入一下,跟何惊年又开始和他热恋了也差不多。原辞声很高兴,特别特别高兴,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俩快要苦尽甘来了。他们彼此都是对方初恋,又是情投意合的夫妻,女儿超级可爱,第二个崽崽又在路上,多好,再没比他们更完美的一对。
    美中不足的是,那本画册被他撕坏了,现在重新粘好也满是裂纹。他抱着画册,想起何惊年当初把它送给自己时亮晶晶的眼睛,忽然间又乐不出来了,恨不得原地发一场疯。
    这本画册是无价之宝,理所当然的,他必须用同样珍贵的东西补偿给何惊年。
    没过几天,他带何惊年去了一个拍卖会,那里将要拍卖特洛伊茨基的撰写《孔雀王子》留下的手稿。这份手稿是迄今为止特洛伊茨基留下的最完整、最珍贵也最具代表性一份手稿,起价超过一百二十万欧元,许多收藏家都对它志在必得
    不过,当原辞声出现在拍卖会现场的时候,所有人的热情都像被泼了凉水,彻底萎了。他们都知道这下肯定没戏了,但凡是他想要的,就没有人能争得过他。
    果不其然,原辞声轻描淡写地在几分钟的竞价战中,眼睛眨都不眨地以九百六十万欧元的成交价拍下了那份手稿。
    在一众有钱人艳羡甚至嫉妒的目光里,原辞声捧着那份价值连城的手稿来到何惊年面前,绿眼睛里满是期待的光。
    年年,我知道这份手稿和你送我的画册比完全不值一提,但我暂时也想不出别的东西了,你就勉为其难收下它,好吗?
    何惊年垂下眼帘,几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的字姑且称之为字,就像一卷卷黑色的钢丝球,什么东西嘛,鬼画符!他竟然妄想用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赔自己的画册,神经病!疯了吧他?
    越想越生气,何惊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原辞声随手把那几张九百六十万欧元的纸甩给金秘书,赶紧快步跟了上去,活像一根甩不掉的大尾巴。
    大尾巴搂住他,扶稳他,带他去高级餐厅吃下午茶,一路上招摇过市。
    餐厅坐落在一个很大的花园里,露天桌椅,与自然环境很和谐的融合在一起。他们的座位正好在一棵树下,阳光从嫩绿的树叶间洒落,丝丝缕缕的金蜜。
    刚才拍卖会上有不少人在,原辞声好歹维持了人样子,衣冠齐楚,优雅得体。现在周围终于清净了,餐厅被包了场,只有他们俩,他又暴露出在家时候的那副做派,黏糊又亲昵,肉麻到何惊年直起鸡皮疙瘩,想吐。
    年年,我们小时候也经常一起坐在树下吃东西,就是福利院后面那棵很高的老树,雪松,冬天积了雪后特别漂亮。原辞声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一双绿眼睛流光溢彩。
    何惊年掠了他一眼,青天白日之下,他像人不像鬼。像鬼的时候是真的可怖,像人的时候也是真的好看,花园里春光灿烂的景色都成了陪衬,只有他美得花团锦簇,感觉下一秒就要徐徐开屏。
    你别装了。何惊年低下头,固执道。
    原辞声更固执,我就是廖夏。
    你不是。
    我真的是。
    你才不是,学也学不像!
    那好,你得证明我确实不是。原辞声抱臂看着他,请。
    何惊年一愣,这还需要证明吗?
    当然,现在只是你单方面地认为我不是廖夏,你有证据吗?
    何惊年凝神思索了一下,苦恼地捂住头,没有
    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
    啊?
    原辞声凑过来,年年,你亲亲我。
    何惊年嫌弃地往后缩。
    很简单,只要把真货带到眼前就行了,你能做得到吗?
    何惊年伤心地摇摇头。
    那不就行了。原辞声一摊手,既然无法找到真货,就不能证明我不是。否定的否定是什么?
    何惊年不情不愿地嗫嚅道:肯定
    原辞声得意,所以,我就是廖夏。
    何惊年一听,心里更加难过,却又说不出反驳他的话。
    原辞声把他搂进怀里,与他额头相抵,故意不停眨动眼睛,用长睫毛轻轻扫过他的鼻梁、脸颊,说:廖夏爱你。
    何惊年难受得快哭了,明知这人根本不是廖夏,却不能阻止他冒充廖夏。
    我讨厌你!他恨恨地握紧拳头去捶对方。男人色貌如花,长着一张美到易碎的脸,身上却硬得像茅坑里的臭石头,打得手疼。等他打得累了,男人便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吻开他的唇瓣,咂吮那一星鲜润红嫩的舌蕊。
    稍许满足了,他又恢复成风度翩翩的绅士模样,用雪净的手帕替他擦去唇角和下颌上晶亮的津唾。
    何惊年忿忿地挣,想离他远远的,男人却将他按了回来,让他靠上自己的胸膛休息。隔着高定衬衣的面料,他感受到下面结实的肌肉,心跳有力,很吵耳朵。
    然后,他听见男人又说:廖夏爱你。
    于是,他也重复,说:我讨厌你!
    晚上,原辞声一如既往地给他按摩孕期容易浮肿的双腿,他这次怀孕本身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好,不适症状也比第一次来得明显。摸着他的肚子,原辞声亲亲他的耳朵,说:年年,辛苦你了。
    何惊年半阖着眼,要睡不睡,懒得理他。
    谢谢你,愿意为我生宝宝,把糕糕带到我身边。
    不愿意。
    只想给廖夏生宝宝。
    原辞声生气,一生气就又想欺负他,但是,想到何惊年当初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下孩子,心中又充满悔痛。他把人搂得更稳些,让人舒舒服服躺在自己怀里,反复地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该有多好,回到三年前,让他们真正相爱一次。
    年年,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愿意承认我。
    不可能。
    总有一天,你会。
    何惊年生出恶作剧的心思,下床拿来那几张特洛伊茨基的手稿,等你看得懂上面的东西再说。
    原辞声接过,真的?
    何惊年笃定他不行,真的。
    原辞声举起羊皮纸,对着一圈圈疯狂纠在一起钢丝球,娓娓念诵起来。
    何惊年傻眼了。
    原辞声念得更加起劲,拿腔拿调,做作非常。何惊年呆愣愣地看着他,耳边嗡嗡的都是大舌颤音。
    不过,震惊归震惊,他不得不承认,男人本身音色极佳,就算念硬.邦.邦的俄语,听上去也别有一种深沉醇厚的风情。
    怎么样?原辞声看着他,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他气鼓鼓道:念咒一样,难听死了,而且谁知道你是不是在瞎念。
    原辞声伸过手臂,从后面环抱住他,一手举着伟大作家的手稿,一手点着上面的钢丝球,逐字逐句地给他讲述。
    何惊年整个人陷在他暖烘烘的怀里,他的嘴唇离自己耳朵很近,气息吹拂下来,麻麻痒痒的感觉顺着耳道,一直钻进了心里。他本不愿默然倾听,可大概是男人信口翻译的童话太过美妙,远远胜过任何一个译本,还是无可奈何地沉浸进去。
    快讲述到结局的时候,何惊年轻轻开口出声:你别讲了,我不要听了。
    为什么?
    不喜欢坏结局。
    原辞声默了默,道:那是特洛伊茨基的后人整理改编过的版本,原稿上的故事结局并不是这样。
    何惊年睁大眼睛,真的吗?
    原辞声点点头,你看,这里写的是:王子恢复了光明,也重新获得美丽,然而,这一切对他都已经不再重要,他只想找到那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小鸟。
    可是,小麻雀失去了宝贵的心,当王子发现他的时候,他静静躺在草堆里,陷入了永久的安眠。
    小麻雀认为,王子永远不会知道他是谁,但是他错了,王子一眼就认出了他。在王子眼里,他比任何一种鸟儿都要美丽,白鸽又怎么能和他相比。
    捧着小麻雀冰冷僵硬的身体,王子痛苦地流下了眼泪。强大的王国也好,民众的爱戴也好,美貌与财富,甚至可见光明的眼睛,种种一切相加,都变得轻如鸿毛。此时此刻,王子只希望能亲眼看见小麻雀再次张开翅膀,驮着落日的余晖飞翔。当夜晚降临,它休憩在黑色的礁石,倾听海面上月亮的吸呼。
    但是,这样朴素的愿望,这样微小的心愿,想要实现却必须依赖奇迹。王子也去寻找巫师,求他让小麻雀能活过来。巫师摇了摇头,说:心是不可逆的东西,给出去的心无法收回。王子啊,你已经占有了一切,为什么还要在乎那只小鸟呢?
    王子回答:哪怕我占有了天空和它所有的星星,占有了地球和它所有的宝藏,我仍会有更多的要求。但是,如果他成了我的,即使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占有最小一隅,我也会心满意足。
    巫师无奈地叹气,说:好吧,好吧,那我就把你们的生命连结起来吧。从今以后,你们将共享同一条生命,共有同一颗心。当然,这将使你们变得残缺不全,是和其他鸟儿不同的异类,就算这样,你也可以接受吗?
    王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就又能重新变得完整。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
    何惊年催他,然后呢,快说啊。
    原辞声说:我讲不动了。
    何惊年生气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年年,你就说一句喜欢我吧,就一句行不行。
    何惊年嗤之以鼻,想都别想。
    你就当骗骗我,好吗?
    何惊年咬紧嘴唇,就是不说话。
    原辞声叹了口气,苦涩无比。他关了灯,抱着人睡下。怀里的人是软的,暖的,充满洁净的清香,再大的心痛和惶惑也会被安慰。
    他心酸地红了眼,想吻他,咬他,细细啄遍每一寸霜白,让他心甘情愿地敞开脆弱的蚌壳,让自己的指尖探进柔嫩的蚌肉里,擭取那颗最珍贵的珍珠。
    但是,不行。
    何惊年早早地就把珍珠捧给了他,他却早早地就把珍珠弄丢了。
    黑暗里,原辞声始终睁着眼睛,他不睡,他要醒。醒着,才能确认何惊年就在他怀中。他的爱,他的心,他的另一半魂灵。
    我要走了。
    一片静谧,突然响起何惊年模糊的梦呓。
    原辞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等孩子生下来我就走,不想再和你有什么关系。何惊年迷糊咕哝,好难过不在了
    原辞声心脏骤停,伸手轻推他肩膀,年年?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何惊年懒懒地翻了个身,鼻息沉稳,再没说梦话。
    原辞声看着他安稳沉睡的模样,后背还是止不住一阵阵发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朦朦胧胧熬了一夜,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身边的人还在不在。然而,触手所及微微温暖,枕边是空的。
    仿佛心有所感,他连衣服都顾不上换,赤着脚就仓皇跑了出去。
    年年年年!你在哪里?他嘴唇颤抖,两条腿不自觉地发软。
    冲进客厅,他看见何惊年正忙忙碌碌地整理桌上餐具,熟悉的背影一下子令他高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整个人这才从极度惊惶中回过神,从背后牢牢抱住了他。
    哐当!
    何惊年一抖,手上的银制餐盘掉落在地。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原辞声见他费劲地弯腰去捡餐盘,那副心急慌忙的样子好像犯了什么大错,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困惑。他赶紧把人领到沙发上,往他后背塞上软垫,有点责怪道:昨天睡得晚,怎么也不多睡会儿,早餐又不需要你准备。
    何惊年很乖地任他摆弄,脸上却露出怪异的神色,好像不认识他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原辞声刚要伸手抚顺他睡翘的头发,却见他露出畏怯之色,又不躲,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温润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受惊的小动物一样。
    原辞声心底升腾起强烈的不安,他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哑得可怕,年年,你还好吗?
    我没事。何惊年轻轻地开了口,谢谢关心,原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哪怕我占有心满意足。源自泰戈尔《爱者之贻》
    第69章 眼泪
    说吧, 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怎么回事?原辞声看着围坐在会议桌边的那一圈精神心理科专家,脸色难看得像块铁板。
    我和我夫人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你们也都说他的恢复状况很理想, 为什么突然间又变成现在这样?
    原辞声说着, 太阳穴又开始疼, 突突地跳。何惊年现在看上去正常, 其实比之前更不对劲,他整个人的状态完全处在三年前, 记忆也停留在了那时候。
    专家团队的主治医生头顶冒汗地站起来,面色紧张地给他汇报诊断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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