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危险,若是能成事,我必重金酬谢,钱二沉声道,但,家父的安危也好,二位自己的安危的也罢,都得有个保障。
    钱二看向折礼:我看苏兄弟年纪不大,如此出色,晚香的目光也随之落了过去。
    不知师承哪门哪派?
    折礼突然听得问询,多少有些意外:啊,我师傅只是四处游历的散仙,倒是钱公子既然能请落枬高人布阵,为何不请他们互送你们前往呢?
    晚香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问题问的实在,钱二皱眉,见折礼仍一脸不解,答道:此处危险,是以他们不肯。
    折礼仍觉得有些奇怪:那七潭村既在落枬辖地,有妖邪作祟,不是理该由落枬出面铲除吗?
    场面又一度陷入尴尬。
    晚香吃吃地笑道:傻小子,自然是因为他们处理不了。至于为什么处理不了
    晚香没有再说下去,笑罢又道:说正事,何时出发?
    管家皱眉,似乎对这两位客人的行为颇有微词。
    家父近日身体抱恙,暂定一月之后。钱二回,如何传讯两位?
    晚香起身,理了理裙摆,从发梢摘下一朵晶莹剔透的茉莉花,茉莉花飘落到钱二面前的桌上,酥声说道:若是准备好了,便将这花儿放入清水之中,我便会前来赴约。不过我也有要求。
    请说。
    我要一辆单独的马车,铺上软缎,备好干果点心。晚香说道,其他的,只要钱到位。
    钱二看了一眼管家。
    小的记下了。管家应道,苏公子可有要求?
    折礼道:别的要求没有,我便住在街那头巷子里的客如云客栈。不过,我想先支百两白银。
    钱二点头,可以。他转头,张管家,一会儿带苏公子去支一百两银子。
    朱门再度开启,喜儿急忙上去。
    晚香甫一开门,便见喜儿一双明眸又暗淡下去,不由好笑:你的相好就在后头呢,小姑娘。
    喜儿面上又是一红:不是他不是
    折礼从后头追了上来:晚香姑娘。
    喜儿听得声音,连忙抬头看了过去,折礼跑到门前,晚香已下了台阶,看来并不想理会他。
    苏公子。喜儿连忙喊道。
    朱门再度阂上,折礼向喜儿颔首,追上了晚香:晚香姑娘,关于七潭村,你是否还知道其他内情?
    喜儿抬眼看他: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她瞧着折礼的神色,露出狡黠的笑容,啊~你果真不知晓。她把玩着自己的发丝,笑靥如花,眸间却冷了下来,那你可别跟我抢噢。
    折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未细问,晚香便已消失在眼前。
    喜儿在后头大为吃惊,折礼见人已去了,也别无他法,寰转身将银子递给喜儿。
    那百两白银实在沉重。苏公子,你真的接了吗喜儿担忧着问道。
    折礼将银两塞到喜儿手中,神色温和:你就当向我借的,别的事,不用管,也别担心。若你实在放心不下,有关于七潭村的消息,倒是可以告诉我。
    回到客栈,喜儿将事情同肖父肖母说了,一家人千恩万谢感激了折礼一番,当日便将银两还了方昆,将客栈保下。
    深秋夜凉,折礼吹了灯,坐在窗台上,思索后事,如今与同门失联,又被琐事牵绊,滞留在别人的地盘,多少有些愁绪。
    苏公子?门外响起敲门声。
    折礼自窗台跳下来,走到门前开了门,喜儿抱着一床被子:天气凉了,母亲让我送被子过来。
    折礼笑了笑,伸手接过:谢谢。其实我不需要,以后不用辛苦准备了。
    接过喜儿手里的被子,折礼才见她手上还拿了张纸,有些踌躇地瞧着他。
    还有事么?
    喜儿将手里那张纸递到折礼面前,粗糙的纸面是娟秀的笔迹,她有些愧疚地说道:我还是觉得不能白白拿你的银子,这是借据,银子等我们赚到,就还你。
    第40章 井中有日月
    折礼从微微的讶异中回过神来,只是笑着瞧那张薄纸,喜儿见他只是笑,便郑重地双手呈了那纸,三两步走到桌旁,庄重地铺在桌面:你一定要收下。
    她仍同初见时一般,带着几分怯生生。
    好,我收下了。折礼转身将被子搁下。
    对了,喜儿又出声说道,七潭村的事,我一定帮你打听。她又认真地说道。
    折礼点头:谢谢你。
    喜儿摇摇头:方才我问了父亲,他说七潭村在几十年前因为一场瘟疫,村里的人几乎死绝,钱老爷就是从村里逃出来的,后来才在这里发家落户。但据说他也染了病,只是病发得晚,到这几年才显露出来。
    按理说发生疫病的地方,等疫病结束,再过几十年,应当会有人再回到那里,重新耕种土地,再慢慢形成新的村落。可七潭村很怪,听说那里还游荡着无数的亡魂,会带走过路人的魂魄。喜儿抱紧了胳膊,露出些害怕的神色,以至于这些年来,再也没有人敢去到那里。
    折礼听罢,只觉云里雾里。
    是真的有人在那里出过事吗?折礼问。
    喜儿抱歉地看着他:我爹爹原话是说有人曾经为了抄近路进去了,就没有再见到过。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这么邪门的地方,奇怪的是,落枬没有处理过吗?与其说是发问,更像是疑惑。
    这个,我也问过爹爹,爹爹说十几年前听闻有位大人物曾亲自去处理过,但却不了了之,之后七潭村便成为了禁忌之所。
    还有这回事。
    折礼心下疑惑更甚。
    出神片刻,眼见喜儿还乖乖地站在门口,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自己,折礼连忙谢过她,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深秋多雨,一连几日都是阴雨绵绵。早上醒来,推门便觉凉风携裹细雨扑面而来,天气阴沉得要紧,雨丝中夹杂着几分落叶香。
    从楼下传来的氤氲香气搅动腹中馋虫,折礼下了楼,肖家人正忙活在厨房中。
    吃过早饭,肖母拉着折礼,递给他一件新做的外袍,粗布麻衣,却厚实温暖,针脚严密,做工扎实。
    伯母,这折礼有些吃惊,我其实不怕冷,这衣服留给伯父
    肖母笑道:他穿不了,这是按着你的身量做的。天气凉,该添件衣服了。布料虽然粗糙了些,但厚实防风,赶工赶得急,别嫌弃。来,你穿上试试。
    折礼还在为难,肖母已经抖开那袍子,满脸慈笑地瞧着折礼。
    见实在不好推辞,折礼便抬手穿上了。果然是裁量得当,刚好一身,虽未察风雨之寒,此时这外袍加身,却被实实在在的温暖包裹。
    合适!肖父从后厨出来,老婆子看尺寸可准。他笑眯眯在身上擦干了手,冲着肖母比大拇指,倒像是比自己尺寸看得准还要开心。
    空气中充满了温暖与轻松,折礼竟不知不觉有些恍惚。
    他想到一个从未思索过的问题。
    若是爹娘还在,又会是如何的景象?
    母亲是否会在天冷时为他添被缝衣,父亲是否会同他书里的故事与道理,他们会否也像如此,互相吵架、和好、打趣自己会不会像杏儿喜儿一般无忧无虑地依偎在他们身旁
    苏公子。
    淅淅沥沥的雨声将折礼拉回了现实,肖父肖母杏儿又去了后厨忙活,喜儿见他立在门前若有所思,出声询问。
    折礼低头看她,她递过来一把纸伞。
    二人撑了伞走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
    雨下得刚刚好。
    温温柔柔地淌在青石板街道上,刚好能冲刷掉污泥垢物,而又不会积起污秽的水坑,让行人猝不及防湿了鞋。
    快要入冬了,再过些时候,两派之间会有更多商贩往来,卖些特产和年货。喜儿絮絮叨叨地念,趁着年前还能做一波生意,我得想想办法揽客。
    折礼看向她。
    这么柔弱的身躯却好像有很多力量。
    一个上午,喜儿同他逛遍了集市,研究了几家经营得不错的客栈,记了不少新的想法和点子。
    他们的客栈偏远,但更为僻静,食宿更适合那些寻求低廉量大能吃饱的客人,以此为特色,设计一些新的菜式和方案,也许能增加客人。
    回到客栈吃过午饭,阴郁的绵绵秋雨之中,少女一直在柜台之后认真地思索菜式。
    苏公子!从外头传来噔噔噔的跑步声,折礼从窗台回首,便瞧见喜儿推门进来。
    少女的裙摆还在晃动,她热切地摇了摇手里的菜单:我新写的菜单,你看一看。
    看过菜单之后,折礼觉得还不错,她把适量的几个菜放在一起,加上米饭去卖,既便宜又能让客人吃饱,很是实惠。
    其实我不大懂这些,折礼看完又递回给她,但我觉得可行。只是揽客方面,大概还要下些功夫。
    喜儿点头:苏公子你说得对,过几日雨停之后,集市就会热闹起来了,我打算晌午同爹娘做些热饭菜送到集市去卖,顺便再招揽些客人试试。
    折礼笑容中流露出赞赏,她有些抱歉又羞赧地说道:我就是觉得公子见多识广,所以想给你看看。
    吃过晚饭,折礼见喜儿收拾了些剩菜剩饭,提着食盒打算出门。但见天已经全黑了,折礼便说与她同去。
    村外的路稍微有些泥泞,好在雨已经停了,看来明日当不会再下了。
    喜儿同折礼一路闲聊,便到了村口一处破庙。
    虽然看得出这庙荒了许久,但仍有打扫的痕迹,门口的石头还是干净的,庙里燃着烛火,简单修缮过的破门虚掩。
    瞎叔,我送东西过来了。喜儿站在外头轻声喊。
    从门里迅速冲出来一个身影,本应该摇着尾巴亲昵地蹭着喜儿小腿的大黄刹在大门和喜儿中间,警惕地龇着牙冲着折礼呜呜。
    大黄。喜儿半蹲着伸手唤它,来,别怕。
    从门后晃悠悠地出来一个枯瘦的老人,驼背,一只眼完全是黑洞,另外一只眼珠子发灰,唇凹进嘴里,拄着树枝做的拐杖,咧嘴笑道:丫头来啦。他说着又我用苍老的声音唤大黄,大黄,回来。
    大黄很听他的话,马上就回到了他身边,摇着尾巴望着折礼,一点也不见方才的凶恶。
    带了朋友。空洞和灰败的眼睛转向折礼。
    是啊瞎叔,喜儿走过去,是一位住在我们客栈里的客人,苏公子。
    瞎叔侧过身去推门,笑着说:苏公子,快进来吧。天这么黑,有人送你我也放心。他低声念叨。
    折礼冲他点了点头。
    没坐太久。
    破庙里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一张破烂草席,松散的铺着杂草,上边铺着一层黑漆漆的被子。
    喜儿把吃的递给瞎叔,又问了最近生活怎么样,还需要什么,嘱咐他最近天气不好,路滑,出门要小心,便告辞了。
    离开的时候,瞎叔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
    事实上他也看不大清楚。
    大黄一路送到主街有光亮的地方,才又往回跑。
    喜儿说瞎叔以前就是肖家湾的住户,两个儿子出去做工被石头砸死了,他老伴伤心过度也去了,他自己不知怎的在家种地锄头松了弹到脸上,眼睛瞎了,慢慢地失去了劳动能力,家里的草屋也塌了,他便沿街乞讨,住在这破庙里。
    瞎叔以前人很好,可惜命太苦。因此他们家时常会送些东西过去接济一下。
    钱家那面依旧没有消息,估摸着是天气凉了,可能要开春之后才会行动。
    这也就意味着折礼还要在这里滞留一段时间。
    次日天晴了,夏日的暑气彻底拖着尾巴离开,留下一地灿黄的枯叶,镇子外缘的空地上晒满了新收的水稻。后院里,肖母拿出装了不知何时采摘的桂花的簸箕,晒在太阳底下。
    商道上陆陆续续又出现了牵着驴、马、牛,驮着货物的旅商,街道两旁又热络起来。
    临近晌午,肖父同两个女儿挑着饭菜便出去了,没过多久,喜儿便牵着一头驴领着客人回来。
    下午又陆陆续续住进来几个旅客,一家人忙忙活活一整天。折礼也跟着肖母打杂。
    店里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喜儿也就不再跟随父亲出去卖饭,而是担任起店里收账的工作,也会帮忙传菜。
    肖母多在厨房忙活,杏儿也会帮厨。
    因为客房不够用,折礼主动从楼上搬了下来,住在了后院闲置的小房间,房外是后厨的小院,种着些葱蒜,对面正是厨房。
    院子西面有扇小门,出去是条小巷子,往后走便是马厩,厕所也在那边。马厩旁的猪圈还养着两头猪,一些鸡鸭。院子东面有口水井,旁边修了个浴堂。
    院里菊花开的繁盛,墙根的黄色野菊一簇簇一丛丛,成片成片的,很是热闹。重阳之后,天气又愈渐冷了下来。
    厨房的水开得咕嘟作响,午睡方醒,折礼躺在小床上懒洋洋地透过窗看向外头的阳光。
    在这平凡而温暖的日子里,折礼逐渐怀念起青芜的日子,其实这样的时光与他在山上没有修行之前,是很相似的。
    唯独不同的是,他以前从未怀念过父母,如今却会想念他们。
    即便礼仪中他们的容貌已模糊不堪。
    他也会想非道,想他此时在做什么,想他会不会也喜欢这样清闲的日子。
    第41章 慵懒数闲光
    阿礼。喜儿的呼唤声从外头传来。
    折礼翻身而起,叹了口气。前几日同喜儿去乡下拿菜,那家的姑娘似乎对自己颇有好感,围着折礼叽叽喳喳好不吵闹。
    喜儿当时的心态便不对了,当下就改了口,阿礼成了她对他的专用名字。
    时候不早了,快随我去吃饭。她站在门口咚咚敲门,语气里是毫不客气的催促,哪里还有月前的端庄。
    慵懒的少年推开门,便被少女拽着往外而去。
    今日是杏儿订婚的日子,两家人都是贫寒出身,也没那么多讲究,互相过礼之后决定愉快地坐下来吃顿团圆饭。
    肖父肖母早已在亲家家里吃起了茶,眼见着时候不早,该开席了,喜儿才回来拖折礼。
    他们俨然已经将折礼当做了家人。
    茅屋外的空地上很热闹,两家的亲朋好友还有邻居看来不少,折礼拽着喜儿,低调地从旁边绕了进去。
    折礼生的端正,即便是穿着肖母亲手做的粗布麻衣,也难掩出众之气,很快便有不少嗑瓜子的姨娘围着他拷问起来。
    今年多大了?
    哪里人啊?
    家里几口人啊?
    婚配了没有啊?
    没有婚配,有心仪的姑娘没有啊?
    哎呀,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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