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门口查询虞知鸿的病房时,护士还说:怎么才来探病?这个时间都快到寝室区的宵禁了,自己注意时间啊。
    顾铎说:没事,我跳得高,大不了从墙头翻进去。
    护士:
    这是可以说的么!
    查到虞知鸿的病房,顾铎迟迟发现自己没带什么东西,空着手怪不合适的,又转头跑出去拎了个果篮。再回来时,还是那个小护士在前台,看他的眼神更惨不忍睹了。
    你这也不是来看熟人吧,这么客气。小护士好心道,学生别把时间都浪费在人情世故上唉,你这样的今天来了好几拨。最近住院部空得很,要是时间太晚,你就别走了,我帮你开一间病房住吧。
    顾铎光是想想就觉得丢人,没病没灾的住什么病房,就算寝室区关门,也不如去招待所再住一宿或者正好去机甲库,和凤凰磨合一下,于是诚恳谢绝了护士的好意。
    护士说:那你快上去吧,再晚一点,病人也要休息了。
    就为护士这一句话,顾铎在电梯上又犯了犹豫:太晚了确实不适合探望,要不改天再来?
    改天那就得等到结束任务回来了,刨去他也失手回不来的可能,没准回来的时候,虞知鸿都出院了。
    出院后应该不必大张旗鼓的探望,那改成见面道个歉吧?就说之前一时情急失言了,别介意。虞知鸿肯定不会说什么。
    要是这样办,或许有点诚意不足?也没事,一会回去了发个红包,当慰问金随礼应该就好。
    顾铎这样一想,瞬间觉得不去探望也挺好,还能省着尴尬了。他刚才进电梯没摁楼层,还在一楼,可刚刚摁开门的键子,电梯就自己往上去了估计是楼上有人要下楼。
    好吧。顾铎只能再一次重换打算,摁下虞知鸿所在的那层,还是来都来了,当面把话说清楚显得有诚意。
    反正无论怎么说,都肯定不是他想去看虞知鸿了,只是顺路凑巧,而且来这为的也是赔一声抱歉。
    顾铎如此想着,又开始在脑海里排演一会要说什么。可惜校医院的大楼一共就几层,才排完一半,已经到了楼层。
    顾铎出电梯犹有点走神,差点迎面撞上人,定睛一看,居然是李成双和方思涛。
    疯了,真的是疯了!方思涛抓狂道,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成双,我嗯?顾铎?你怎么来了?
    迎面而来的两个人也看到了顾铎,李成双道:你来是
    来看虞知鸿。顾铎晃了晃手上的果篮,用下巴示意方思涛,不是你建议我来的么。
    方思涛好像是被气着了,甚至脑子都不太好使了,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这位会长到底经历了何等非人哉的事,竟然年纪轻轻就这么大忘性,自己一个来小时前说过的话都想不起来,愣了半天。
    李成双打圆场:是么,我正好送思涛下楼你陪一下知鸿。
    顾铎「哦」了一声,提着果篮直奔走廊尽头。
    方才楼下的小护士说今天不少人来探病,顾铎心思不属地没细听也没在意,直到推开虞知鸿那间病房的大门,看到一地果篮,才意识到那些被嫌弃是「小小年纪就搞人情世故」的人,都是来探了哪一家的病。
    他在果篮花篮之间小心翼翼地落脚,还得顺便找个地方把自己新添的这一篮子东西放下,感觉难度和躲避高能带电粒子流差不多粒子流还能讲点规律,李成双摆果篮倒是什么都不讲,简直乱得要命。
    虞知鸿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叫棉被盖得严严实实,顾铎还以为这人睡了。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块放东西的地方,正要把果篮摇摇欲坠地摞上去,忽然听虞知鸿开口说:拿过来吧。
    吓得顾铎差点把手上的果篮丢出去。
    抱歉。虞知鸿说,吓到你了?
    顾铎道:那倒也不至于,我以为你睡了呢。
    虞知鸿的声音有点轻:我也以为自己睡了。
    顾铎来的时候想了不少,真的见到虞知鸿,却发现自己想得有点多余,没那么尴尬,也没那么严肃。他甚至在一瞬间产生了错觉,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单纯是虞知鸿身体不舒服被送到医院,住两天就回寝室,大家还是要一块上下课、一块去食堂吃饭的。
    虞知鸿说:很晚了,怎么没回寝室?
    这不是来看你么。顾铎道,我呃,方思涛让我来看看你,我也觉着应该来,至少给你道个歉。早上对不起啊,我
    没事。虞知鸿说,不是你的问题。
    好吧,其实也和原来不一样了。顾铎心想,至少我以前和虞知鸿一块瞎混,总有话可说,不会像现在这样,都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好。太尴尬了。
    顾铎又有点想跑,而且想得还挺明显。他双手插进口袋,一只脚向后撤了小半步,整个身体都呈现出后退的趋势来。
    这时,虞知鸿却忽然说:该道歉的是我,邢慨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们可以聊一下,怎么稍作挽回。
    别的事?顾铎道,没有,你说。
    虞知鸿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坐下说。
    顾铎离那椅子也就一两步的距离,愣是走得有点顺拐。坐下以后还往后蹭了蹭,椅子腿在地上发出摩擦声,向病床的反方向挪出去了半寸。
    虞知鸿无声地看着那方寸一点距离,被子下的手攥住了床单,仿佛是看见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瞬间有一种冲动,想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告诉顾铎他做了个多蠢的决定;再出来医院新开出来的病历和止疼药,将一切难以忍受的痛苦都明明白白摊开尽管他刚刚强硬地把顾铎推开。顾铎其实是个心软的人,连早上来兴师问罪的时候,都还记得帮他叫医生,眼下就算是看在他住进医院的份上,都会原谅他此前所有的过失。
    可是正因为此,虞知鸿不能这样做,他为的就是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把没有未来的感情快刀斩乱麻,不能功亏一篑。
    如果替邢慨脱罪的可能性不大,虞知鸿尽可能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去劫狱可以么?我来带队。
    顾铎:
    破案了,他算是知道方思涛怎么气成那副鸟样了。
    虞知鸿好像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认认真真地讲解:李成双之前没说清楚,他除了征用邢慨的账号,还让邢慨自己进行了破译的操作。调查局能够找到万全的证据,脱罪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不想邢慨被关押审判,只能强行突破调查局,把他带出来。我熟悉里边的地形,出院以后,可以带队
    虞知鸿,顾铎实在忍不住问,你带队,直接冲进调查局去抢人么?调查局也不是想进就进的地方,你
    虞知鸿说:嗯,我今天做了初步的计划。
    那你想带谁去?顾铎道,救出来一个,再送进去几个?
    虞知鸿对答如流:不会。调查局的关押所位置隐蔽,一般的人不清楚所在,我带人突破,事前事后他们都不知情,最多能查到我。
    顾铎:
    顾铎难得在邢慨这件事情上给出了中肯的评价:虞知鸿,你是不是疯了。你这计划的是什么,极限一换一?你进去他出来,这有什么区别。
    虞知鸿说:有区别,你更希望邢慨没事。
    顾铎从小吵架就没输过,这下居然被虞知鸿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难得吃了大瘪。他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也顾不上保持不保持距离,屁股一挪坐在床边,一手摁上虞知鸿的脑门。
    没发烧么?还真没烧。他说,你要是没发烧,肯定就是疯了。难怪方思涛叫你气成那样,我看他今天的脸色,不比你被我撞下线那天好。
    被顾铎摁住的瞬间,虞知鸿犹如被微小的电流触碰到,整个人一颤。
    他说:方思涛不知道你和邢慨的关系好,或许不理解你。
    你这话几个意思?我和邢慨关系好,你就要把他捞出来,自己进去也没事?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这么理解我?顾铎气得差点把自己的后槽牙给咬崩了,合着认识这么长时间,我和你关系一点都不好。昨天纯属我眼瞎脑子抽筋,才说喜欢你,才把你吓得连夜搬出去住?
    我没
    顾铎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你没什么?没搬走还是没连夜跑?
    问完,顾铎停顿了片刻。可是虞知鸿忽然不说话了,他不解释刚刚的话、也不再说今天憋出来的那个蹩脚计划。
    没事,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不强求。顾铎偏开头、收回手,自认好像明白了虞知鸿今天的苦心所在,尽可能劝道,你没必要为这个觉得对不起我。说实话,我今天也想过,要是昨天没闹那么一场是不是邢慨不至于出事。但是吧,这事没法说,你生病就好好休息,别想这些了。
    顾铎说着话,站起身,退回到椅子上。
    随着两个人拉开道到合适的距离,他刚刚那一阵激动的情绪也落回苍台,甚至还解释了一句:差点忘了,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别的意思,不是占你便宜。
    虞知鸿却被他解释得有些难过。
    顾铎坐回原位,缓声接着说:你别冲动了,我都没敢想劫狱这种事。虞知鸿,我早上是说得挺过分,我道歉可能这么说挺自作多情的,你别为那几句话就干这么离谱的事,我不想你也搭进去。虽然你没和我说过,但你这人看着就像是在做大事的样子,方思涛今天也和我说了。邢慨他是自愿的吧,他是自愿的,你们就没必要为他负责。他是我兄弟,就算要捞他,这事也该我来。
    顾铎说完,虽然觉得就此戛然而止有点突兀,却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聊天不是写作文,用不着老师评点结尾升华了没,那就说到这算了。
    他收声后,又一次不敢去看虞知鸿因为感觉得到虞知鸿的目光,所以不敢对视。
    但也不能走,听完刚刚这通违法乱纪的高论,顾铎再迟钝也能感觉到虞知鸿不对劲,李成双没回来,他不能把虞知鸿一个人丢在这。
    入冬以后,学校里游荡的野猫不再四处乱窜,爱偷偷去商业区的高年级学生也懒得挨冻,连那些话多到一天说不完的小情侣都被冷空气变成牛郎织女,靠手机抒发依依不舍之情冬天晚上的校园安静得有点过分。
    尽管来航大读了两年书,此前又在北方更严寒的冬季呆了十八年,顾铎却仿佛第一次领略到这份安静。
    他不着边际地想:在这陪虞知鸿也挺好的,就是估计没下次了。没有就没有吧,进医院又不是什么好事,我也不想再有了也不对,我不是没机会陪床了,估计是再没机会,这么和他近距离地共处一室了吧。
    虞知鸿忽然说:不算自作多情。
    顾铎这会思绪跑得太远,要是折合成地面距离,可能都够从航大到他老家一个往返了。顾铎反应了一下,才想到这句话是对应着什么前文,又不敢确定:啊?
    顾铎。刚刚胡思乱想的不止一个人,虞知鸿在同样的沉默里终于阵线全崩,忍不住露出了一点藏在内里的柔软,你不算自作多情。我是为了你,才想了这么多。
    顾铎猛然抬起头,眼神里不由自主地染上三分期待,像灼灼烧起的火苗,烫在虞知鸿的眼里,好像能把任何东西都烧穿一个窟窿。
    虞知鸿就被这火焰点燃、灼烧。隔着他的皮囊,一句简单的话像炼丹似的,在几息之间被百炼成钢,艰难地找到了似乎折中的说法。
    我不该搬走。他说,我只想到拒绝你,但即便不谈情,你我认识一年半的时间,也该有其他的情谊是我太武断了。
    顾铎:
    顾铎的心被高高提起,又骤然轻飘飘地落下,甚至砸在地上都听不出来个响声,只剩下了可笑合着在他心里天崩地裂的事,其实放在虞知鸿那边,可能都不算个事。他在这一通千难万险地渡劫似的,虞知鸿非但不觉得难,还觉得小题大做。
    他甚至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闹心,是该庆幸当不成恋人还有兄弟可做,还是闹心虞知鸿这全然不在意的态度。
    顾铎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这口气吐到尾,正好李成双回来了。于是,他终于站了起来,尽可能平静地说:别,这事你处理得挺好。虞知鸿你是挺大方的,但我小气,好聚不行咱们还是好散。你可以考虑考虑,到底喜欢住寝室还是外边寝室住着方便不少,要是你想回去,就换我搬走。
    说完,顾铎觉着还不够体面,又改口,不,算了。我明儿就搬,不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顾铎想起来一个古地球时候的梗。
    那会拍动作片,拍到爆炸的镜头,主人公总是毫不犹豫地拉动导火索、潇潇洒洒朝身后一抛,任由炸弹自行引爆,烧出一片火海。头一次见到这场面是帅气,两次是潇洒,但后来见得太多,就逐渐成了装逼,遂被戏称为「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脚步也迈得四平八稳,和那些不回头的「英雄」好像差不多。但是就在此时,他心里真是半分装作若无其事的想法都没有他满心满眼的目标,都是走出这一间病房的大门。
    只要走出去就好。
    顾铎推己及人,心想:可能那些人也没那么英勇就是回不了头而已。
    在这几步路之间,他想明白了一个人生道理不是每一条路都能回头看。
    有的人一念之差违法犯罪,就此再没有未来可言;有的人一步行错,还会丢掉性命。
    现在只是轮到他顾铎了,摆在他脚下的路还比较仁慈:一不是绝路、二不是死路。只是他和虞知鸿的关系罢了,放在这等沉重命题的旁边,一块谈论都有越级碰瓷的嫌疑。
    可能是纯属想不开,他才会把自己鸡毛蒜皮的小事联系上生死。
    但顾铎又无端有种感觉,或许他再继续走下去,也会碰到一条死路或绝路,彼时可能会比现在更千难万险。但只因为他走过来今天这一程,以后再走什么千难万险的路,他都不会再惧怕了。
    这样的想法颇有点「年少不知愁滋味」的意思,把那么点心动看成惊天动地大事如果这话从别人的嘴里蹦出来,顾铎看了肯定得嫌酸,摇头晃脑地说风凉话,觉着世上都是大傻子,实属有些闲出屁了才要把这虚无缥缈的事当真,不如多吃两顿好的实在。
    只是这回轮到他了而已。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被编辑抽中了限时免费,好像是在星期三可以免费看一天的意思?晋江限免的规则改了几次,我也有点搞不清啦。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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