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睡觉,预计会在中午醒来。虞知鸿低头撇着鸡汤上的油花,还有我如果没事,最好可以确切给你报一下平安,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顾铎:
    行吧,不管是什么品种的叛徒,都该拉去拆一块主板收拾收拾了!
    虞知鸿还主动说:抱歉,之前吓到你了。
    顾铎必不肯在这里怂,非常无所谓地回应:那也不至于,我胆还挺大的。你要是真抱歉,以后别一饿一天再进医院就行。
    虞知鸿进医院的诊断只是低血糖,吃完这顿饭,护士就来催着办出院。顾铎主动拿走他的证件,跑了一趟手续,回来看到虞知鸿在收拾餐桌,但步履很不稳当,样子有些艰难。
    你怎么回事,顾铎接过他手里的剩菜,倒进垃圾桶,站都站不稳了,真不再住一天?
    虞知鸿说没事,话音未落,护士就在旁边补充:他腿上磕坏了好几处,这几天是应该休息,没必要住院,室友照顾一下就行了。
    室友非常听医嘱,先绅士地帮护士把需要收走清洗的床上用品放在推车上,送走小护士,又勤勤恳恳地找出几张纸巾擦桌子。
    就是这桌子实在擦得让人不敢恭维,擦完了一遍,就像用油把桌面均匀涂抹保养了一样。虞知鸿还是看不下去地换上湿巾,又擦了一遍。
    离开医院的时候,顾铎主动贴到虞知鸿身边,让他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虞知鸿本想拒绝,可是在顾铎毫不犹豫地揽住他的腰身后,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顾铎问他:这样可以么,能不能走?
    虞知鸿的眼神飘开,有点刻意地没放在身边的人身上,回答道:嗯,谢谢。
    感觉到贴合在自己身侧的人,顾铎多少有点僵硬,听到肯定的答复,就大步往前走,生怕泄露了什么。
    虞知鸿受得也不算是个正经伤,完全跟得上这种步伐,只是鬼使神差地,他稍微顿了一下,有些刻意地轻轻吸了口冷气。
    顾铎立即停下来问: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虞知鸿说:可以走慢一点么?
    顾铎没照顾过人,也不能拿自己打完架后两三天就活蹦乱跳的体质去揣度别人,完全不懂这些,上当得顺理成章。
    两人缓缓走过去后,护士站里的护工困惑道:我记得十六床那个是低血糖吧?怎么看着像腿断了一样。
    小护士眨眨眼,回答: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昨晚照顾他的那个男孩刚刚来说,让我尽管把他往严重了说。好像是室友吵架了,想要和好呢。
    护工:现在的小孩可真会折腾!
    小护士非常赞同:是啊,要是我男朋友也这么会哄我就好了
    今天正好赶上校医院的月度电梯检修,眼看着显示层数在五楼,就是不下来。顾铎面无表情地站着,等了半天都没看出来不对劲。
    但是表情好像是想把电梯拆了,隐约有点杀气因为他要被自己给烫着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扶起虞知鸿的时候还好好的,刚刚走出病房,他却感觉自己的耳朵尖和脖子都在发热他一开始还当是和虞知鸿靠的太近,越走才越感到不对,连心跳好像都变快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铎觉得有必要去楼下给自己也挂号查查的,可紧接着,他清清楚楚地想起来这症状还挺眼熟可不是眼熟么,从小到大给他告白的人,十个里边有十个,是这么站在他面前的!
    难道他喜欢虞知鸿?
    可那不是神经病么,刚刚他还觉得虞知鸿恐同,烦自己烦得要死。
    有句话说,恐同即深柜。
    深个球的柜!就算这话有道理也是虞知鸿的柜,和他有什么关系!大家好好的室友关系,怎么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这回都不用凤凰搭腔,顾铎自己就能在心里边排演一场双簧。
    但是殊不知,他困扰得不行的问题,早就被凤凰和李成双聊了一遍就是在今天上午的电话里边。
    用凤凰的话说,这叫「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属于后青春期男性对好感的不成熟表达方式之一,也可以俗称为「死要面子」或者「死鸭子嘴硬」,越关心谁。
    越是一定不能说出口,不然好像被大庭广众脱光了一样,脸皮挂不住。
    用李成双的话说,那就是之前凤凰歪打正着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同时引起了两项不良反应,除了虞某某当场直接反应在生理上,还有一位顾某同样中枪了,在潜意识里被点化了、开悟了。
    然后一人一机甲,同时把眼光投给了虞知鸿。
    李成双说:知鸿,你怎么想的?
    他斟酌着用词,想着用一个便于理解、又不至于让虞知鸿联想到此前那些残酷「治疗」的词。不过虞知鸿好像并不避讳,尽管瞬间脸色就变了,还是说:我喜欢他。
    凤凰:果然符合我的推测,如果是这样,我对人类行为的预判准确率就高达百分之百了。
    李成双:你这几天都预判了什么?
    凤凰:啊,正因为这也是唯一的一次。
    李成双:
    但是,虞知鸿在这时继续道,凤凰,可以不要将这件事转达给顾铎么?
    凤凰的逻辑转不过去,奇怪地说:我不建议彼此隐瞒心意,从我的资料库显示,隐瞒是人类矛盾的主要根源之一。况且作为人工智能设备,服务于主人是我的本职,我能够肯定,有百分之九十九点八五的概率,顾铎会乐意听到这样的消息。为什么不在下一次起床的时候,给他一个令人欢欣雀跃的惊喜呢?
    因为会产生危险。虞知鸿给出的理由完美地切断了小人工智障的回路,他的人身安全,应该是你放在第一顺位的问题。
    第117章 和解
    重要的人
    在之前的讨论中, 虞知鸿大多时候在听,现则却变成了说的一方。尽管谈及的问题涉及私密,他时常含糊其辞, 却讲得有条有理,很容易就能听懂。
    于是, 经历了又一轮的讨论后,凤凰依据全部信息, 最终给出了他计算范围内的最优解决方法:按照你的描述, 我认为, 无论是考虑你的生理感受,还是考虑顾铎的人身安全,这件事的关键,只在于你们是否会确定下来名义上的关系。但是众所周知,名义的重要性常常不及实用。那么, 在你情我愿的前提下,为什么不去选择一种事实亲近的关系呢?我相信, 这样的关系会令你们都感到欢愉。
    也不知道他「众」的是哪个「知」, 连李成双都大为震撼,虽然他应该不在这个「众」的范畴之内。
    可他肯定知道,顾铎要是能听见凤凰这番高论, 得提着扳子把他们仨都卸成零件,丢进有害分类垃圾站没准虞知鸿的待遇会好那么一点,勉强能当个可回收垃圾。
    不过人工智障人工智能不愧是人工智能,这事的逻辑叫凤凰编得还挺饱满, 至少在场的两个人都听出了一种诡异的顺理成章。
    李成双甚至想了半天后, 尝试着说:小凤凰说的也不一定不对?至少知鸿你试着和顾铎拉开距离, 结果是两败俱伤?
    虞知鸿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是眼下确确实实在按着凤凰说的在做。他靠在顾铎的身上,两个人手臂交叠,肢体相接,几乎算是完成了一个不太像样的拥抱。
    直到顾铎的耳朵红得太明显,虞知鸿才说:电梯可能坏了,走楼梯吧。
    顾铎被这句话踩了尾巴,如梦方醒地想起自己来的时候也是走的楼梯,隐约还看到过检修的牌子!
    这事健忘得实在丢人,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一边的楼梯口,又看了看虞知鸿,装的好像刚刚是杵在原地思考了三分钟一样,才犹豫地说:那我背你?
    虞知鸿拒绝道:不用,我能走。
    但是在顾铎怀疑的眼神下,虞知鸿也忍不住自我怀疑,猜测自己刚才是不是装得太过过于伤重了。他的本意不是想折腾人,又难免心虚地骑虎难下,只能折中处理,艰难地拖着步伐,说:躺的太久,腿上没力气,走一走就好了。
    哦,那你慢一点。
    事实证明,有些人完全是好人当久了,干点坏事就不踏实。顾铎不仅完全没看出漏洞,还心想:这人也太要面子了好吧,别让他摔着就行。
    于是,两个各有心事的人一点点挪进楼梯间。一位上楼办事的大夫看见此景,连忙避让,让完还抬头反复确定楼层,生怕自己是误入了骨科病房。
    顾铎一边往楼下缓慢移动,一边怕虞知鸿站久了难受,用手机提前叫车。接单的司机就在校医院附近,比他们还早到了一会。
    这一层楼爬下来,顾铎深刻认识到自己得好好照顾照顾室友了,上车和司机师傅对完单号,就问:我一直没看到你病历,除了腿还伤着哪了?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虞知鸿低着头,说:其他的还好,医生只让我按时吃饭。
    顾铎暗暗记在心里,并且自动给虞知鸿加了什么奇怪的滤镜,把这一副说谎的样子硬生生看成「不愿意多说」,更觉得这个人需要好好看护了。
    以至于司机师傅打趣,开玩笑地说「这么大个人这么吃饭还记不住」,顾铎都立刻像护崽的鸟类一样张开翅膀,驳斥道:他们学习好的都这样,废寝忘食嘛。
    司机师傅分分钟被带跑了,从谴责当代大学生不知道爱护自己,变成了做学问的人了不起,一顿夸奖猛如虎,顾铎还跟着一唱一和,差点把虞知鸿的耳根子也给说红了。
    所以刚一在寝室区门口停车,虞知鸿就行云流水地打开身侧的车门,直接下了车。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几步,顾铎那边才付完款和司机说「再见」。
    看到前边有些着急的身影,顾铎力度正好地推上车门,又在心里想:回寝室就自己走了,也不怕腿疼,确实是要面子。当然,也可能是不想和我太有联系?
    顾铎自顾自地想出个解释,也不追上去了,不远不近地跟着虞知鸿走。直到进了寝室楼的大门,虞知鸿突然站在楼梯口,他才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问:怎么了?
    虞知鸿说:腿疼。
    顾铎一看周遭没什么人,瞬间「意会」,重新架起虞知鸿的胳膊,还非常主动地为对方贴上了一层「遮羞布」:还是不能太用力是吧,上不了楼梯?没事,我在呢。
    虞知鸿「嗯」了一下,算是答应,但声音有点闷闷的。
    顾铎忽然想起高中那会的同桌,是个热衷于早恋的洗剪吹小姑娘。
    拿她的话说,虽然她男朋友换得快,但是绝对单线交往不养鱼,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热爱而她热爱的最好证据,就是次次收到男朋友的消息,甭管是哪个,都要激动地拉着顾铎品鉴一番,问「你是男生你帮我看看他什么意思」。
    这项工作太挑战男高中生的耐心,当年顾铎应付居多走心很少,除非闲着没事,否则不做这没分数可拿的阅读理解。可眼下他忽然有点共情,也想找个兄弟问一问,你帮我品鉴品鉴,忽然特低落地「嗯」一声是什么意思?
    可惜他这会身边没其他兄弟,只有一个不靠谱的机甲,还不知道怎么忽然变得安静了。
    当然,他坚决没有希望凤凰在这种时候出声的想法,此时无声胜有声,根据以往抛去睡眠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经验来说,这货实在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时隔一宿再回寝室,顾铎终于记得把钥匙带上了。他让虞知鸿靠在一边站稳,扶起之前被带倒的椅子,再让虞知鸿坐上去。
    然后思索了下,他又要来虞知鸿的手机,在上边按一日三餐的时间设定好闹钟,还特意选成鸡叫似的响铃,没用振动,为的就是逼这人一定看一眼手机。
    还是他在出租车上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办法。
    安排好这些,顾铎又去拽寝室的备用床铺。
    鉴于军校学生的训练具有一定危险性,学校为了就实战类专业的方便,特意将全校按四人间规模建造的寝室都设置成两人寝,在空位处增加了一张不用爬楼梯的床位,以备不时之需。
    大一还会为此查寝,省得有人偷懒占为己用,被抓一次扣三分。虞知鸿那会就查过顾铎他们寝室,次次都是邢慨缩在上边装伤员,以求蒙混过关,万一蒙不过去,就由顾铎出面扣分毕竟他懒得爬床的时候比较多。
    顾铎满脑子都在努力转,想着怎么把虞知鸿安排好。但他应该是没想过,虞知鸿说出不能忘记吃饭的时候,是想以后的一日三餐,都能和他一块去食堂。
    虞知鸿垂眼看着屏幕上的闹钟,有一点无措,但是再看顾铎忙碌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应该不算是被回避了吧?
    顾铎铺完床,和虞知鸿打了个招呼,就想爬回自己的床铺,爬到一半,忽然又想到了件事,问:对了,你身上的伤用不用换药?
    需要。虞知鸿说,我自己就可以。
    顾铎这下彻底觉得,他有理由确定虞知鸿不那么想搭理自己了,没准虞知鸿只是个友善的人,心里边还是恐同的。他瞬间连上床刷手机的兴致都没了,坐回到床下,开始看邢慨发给他的名单。
    而在他打开文档后,耳边就听见不大利索的脚步声,虞知鸿把椅子挪到他身边,主动说:一起看吧。
    顾铎:哦。
    这声「哦」完,顾铎又突发奇想地想找个兄弟问问了有个人,你明知道他不待见你,却还忍不住蹬鼻子上脸,一旦对方礼貌地接近,就凑合上去,这他妈是个什么毛病?
    但是现在一样没人可问,顾铎只能厚着脸皮硬着头皮说:那什么,你下次挪窝叫我一声,腿还没好呢少折腾。
    完蛋,太完蛋了!再这样下去,他迟早得因为跟虞知鸿说话,自己给自己颈部以上意念包一层浆!
    虞知鸿的梳理方式和上次一样,还是简单地提醒「标蓝」或者「标黄」。在他此前的描述里,只说了萧屿校长是「蓝方」,虞竞生是「黄方」,现在表格里增加了李成双和邢慨搜集的学生家庭情况,两方对比就要清楚得多了。
    可以看得出,黄方阵营里,大多是隶属于秘密科研室的干部、从政的、还有一部分高级将领。蓝方阵营多半在军队编制内,有偏向于基层的、有标记为与航大交往密切的、也有「野路子派」。
    顾铎不大了解最后这个说法,虞知鸿解释说,这些人大多在太空军成立以后才加入军部,根基不牢靠,不算世代家业都在这,所以才这样称呼。
    哦,顾铎想了想,你应该不算这个,我以后有可能是?就听说过我爹妈在军部,也不知道其他往上数的祖宗们都在哪高就。
    虞知鸿避开了这个话题:有没有整理你们自己的队伍?
    没,顾铎回答,都是自己人,查大家就没意思了。
    他一边说,一边在表格里做了个筛选,把标黄标蓝的单独拉出来可以看得出,明确拒绝他们的,大多是是全队飘黄,也有个别飘蓝,立场分明,偶尔掺和进去一两个没带颜色的队员。
    按虞知鸿给出的解释,恐怕人家早想好了该去哪合纵连横,或者打从航大更改教学模式之初,他们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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