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饭没来得及吃,就被整整齐齐地带去思想教育了。
    韩秋岭经常懒得理这群二傻子,因而得以幸免。她发消息给顾铎,说看他们一时半会挨不完这顿骂,问问本子放在哪。
    我的姑奶奶,您是真没把自己当个姑娘家,男生寝室是想进就能进的么?!顾铎哭笑不得,但是看辅导员这次气得不轻,一时半会真骂不够,还是回答,进门的左手边,就在桌子那,自己找找。你可注意点,别叫宿管给抓住。
    只是顾铎一千个一万个没想到,韩秋岭是个天生不太分左右的人。
    果不其然,直到韩秋岭吃完饭,顾铎那边都杳无音信。她改道往男寝走,边走边盘起长发,扣上卫衣的帽子,又不知从哪变出一副黑框眼镜、一只口罩。
    全副武装完,正好走到男寝区门口。韩秋岭跟上一个男生的步伐,学着叉开腿走路,起初几步走得六亲不认。
    但学得很快,进到宿舍楼时,门口的阿姨完全没在怀疑,多一个眼神都没给。
    韩秋岭进到顾铎寝室时,虞知鸿也在。从地面的湿度来看,这人应该是刚刚做完卫生,正在阳台洗涮些什么。
    洗衣机的轰鸣太嘈杂,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外边的脚步声。他没听见,韩秋岭也懒得跟不熟悉的人打招呼,正好打眼瞧见一只没关严的抽屉里摆着笔记本,直接拿了来。
    韩秋岭这样判断,也有理有据比起虞知鸿,连抽屉都不关的事,显然更像是顾铎才会干出来的。
    而事实上,这抽屉也诚然是被顾铎玩坏的本来就年久失修,他之前又爱往这一格里塞零食,抽拉的时候几次下手没个轻重,弄得滑槽有一点脱轨了。
    对于顾铎这样从小不缺吃喝的人来说,东西坏了,第一反应不是修,而是换一个。学校配备的用品没法换,就干脆搁置不管,反正最近忙,他正好没空屯粮蓄窝。
    也就是不到一星期前,虞知鸿越看这个抽屉越不舒服,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看整个柜都空着,就干脆和自己完好的的那个调换了。
    所以现在,更多的东西开始跟着这只抽屉一块脱轨了。
    韩秋岭原本只想给顾铎拍张照片,顺手把笔记本翻开一页,相机在笔迹上聚焦,照片上清楚浮现的不是课程笔记,而是
    实验体顾铎异常行为记录。7月26日:手臂内侧造成约一厘米长度划伤,静置三小时愈合。超出一般人类细胞再生速度,呈现为轻度异常。
    韩秋岭缓缓放下手机,不自觉地屏住呼息,惊愕不已。
    与此同时,洗衣机停下运转,寝室骤然安静了下来。
    虞知鸿察觉到有人,关上水龙头,边用毛巾擦拭双手,边说道: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实验体
    嫌我恶心人呗?
    韩秋岭是听说过虞知鸿的, 不算顾铎没事就瞎念叨,也有不少学生关于他的讨论。
    在这些声音的勾画下,勾勒出来的应该是个正儿八经的好人。他成绩好、守纪律, 或许有一点刻板,但绝对是个四平八稳不出格的三好模范, 简称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此刻,在韩秋岭的余光里, 那个仔细擦干手指的人影却像是来催命的, 仿佛他擦的不是做清洁留下的水渍, 而是斑斑血迹。
    嘀嗒。嘀嗒。嘀嘀嗒。
    正午的阳光明媚,天空晴好一碧如洗,晾起的衣服里坠出几滴没拧干的水,顺着布料的纹路聚成滴,砸在地砖上, 接二连三地迸起的水花里有洗衣液的味道。
    估计是没听着回应,虞知鸿的脚步声向屋子里靠近, 韩秋岭浑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千钧一发之际, 她借着衣柜的遮挡合上本子,整个拿起来,好像刚刚从柜子里取出一样,把手机开成录制模式, 边拍边说:学长我到了,你看看笔记是不是这本?
    然后仿佛没注意到来人一样,她随手把本子放在桌上,自然地坐在椅子上, 切进通讯软件, 发出视频。
    为了力求不露紧张, 韩秋岭甚至蹩脚地哼起最近的流行歌曲,假装沉迷手机。
    但是虞知鸿的注意力显然没在这,他有点不确定,打招呼道:韩秋岭?
    韩秋岭装得像是刚刚注意到他一样:啊,学长,你也在。
    嗯。虞知鸿还提醒道,顾铎的位置在那边。
    顾铎的消息也在这时弹了出来,语音被韩秋岭不慎点成外放:啊?这是什么,你确定没走错屋?这是学校发的本子吧,我嫌太丑没领,不是我的。
    虞知鸿乍看上去不太近人情,很有距离感,好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勾起他的心绪。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韩秋岭隐约觉得,虞知鸿听到这条语音时,显得有一点哭笑不得。
    但纵然这姑娘心再大,也已经纠结不来这些细枝末节的,她僵硬无比地道歉说走错了位置,又木然走向顾铎那乱七八糟的「学霸宝座」,找出的正牌笔记本,就匆忙地拿起东西落荒而逃。
    为了做戏做全套,掩饰之前的紧张磕巴,韩秋岭在门口还站住了下,有点多此一举地回过头,手里紧紧捏着门框,说:那个,对了,虞学长。我很仰慕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下楼结果忘了乔装打扮,惨遭宿管抓获,被打包送去教学楼,和顾铎他们一起挨训。
    辅导员也是完全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抓住「为了提高学业水平潜入男生寝室拿专业课笔记」的女学生,简直叫这位新生年级第一生生又开了一回眼,无语凝噎。哽了半天,除了下不为例,他也想不出该说点什么好。
    于是,连同以顾铎和蓝毛为首的违纪少年一起终于迎来了解放,终于刑满出狱。
    看你吓得这样。顾铎啼笑皆非地看着韩秋岭,毫不客气地说着风凉话,这回知道寝室不能乱进了吧?说说怎么回事,碰上光腚遛鸟的了?
    你韩秋岭疲惫道,顾铎,这件事有些复杂,我只能和你一个人说。
    虽然碰上了更合适起哄的话头,但辅导员的劝导比狐狸精还能榨干人的精气神,队友们没心情接着胡说,借机就此散了,各自去食堂吃饭。
    顾铎看韩秋岭一脸正经,带她去了一处监控失效的地方,才问:怎么了,你说。
    这个。韩秋岭拿出手机,上边赫然是那一页记录,顾铎,我知道你和室友关系不错,但我不小心看见了这个。他可能在利用你,进行某种人体实验。
    不提个别狂热的科学家,在普罗大众眼里,人体实验毫无疑问是件有违伦常的事,其邪恶程度堪比二战时的法西斯、二十一世纪初期的美利坚。
    别说被当成实验体,仅仅知道身边有热衷于这事的人,都足够直接拨打报警电话了。
    顾铎下意识想替虞知鸿否认,说他不是这种丧心病狂的神经病。可照片里的内容全是手写,上面的笔迹太熟悉,和之前往风纪记录册上写「夜不归寝扣分」的字体一模一样,横平竖正,笔锋清俊。
    只见这一页赫然写着:8月1日:实验体喝下约93摄氏度开水(数据来自保温烧水壶显示),有呼痛、吸冷气等疼痛表示,但未见构成消化系统的实质性伤害。当天可食用辛辣食品,应没有造成口腔损伤。明显高于常人耐受水平。
    8月6日夜间:实验体不慎从床铺摔下,未见受伤。
    8月11日起:连续三日,实验体于早8:03开始清醒,试用电子设备至17:53。期间未进食、饮用水不超过330ml。未见明显不良反应,对饥饿的耐受度显著高于常人。
    8月15日:实验体食用过量冰淇淋后,出现消化不良症状。与此前相似情况、未发生不良反应时进行比照,初步判断该症状系11日13日未按时吃饭导致。
    写到这,笔记本左边的半页满了,后文被甩到右边,第一句赫然是,应督促其规范作息,继续观测。
    顾铎:
    这观察员还挺贴心的,他是不是还得夸一句哈?
    再往下就是开学前后的事,只写了两条,都在8月20号以后。有这么个对照,顾铎基本能想起当天发生了什么。
    8月21日:实验体有明显的口味偏好,喜好辣味、甜味,不吃杂粮饼干,对酒精耐受度呈显著增长。
    这天虞知鸿告诉顾铎,两人之前打架那天,他酒后都胡说八道了什么玩意。那会顾铎无颜面对黑历史,遂埋头在零食堆里苦吃。
    眼下想起来,他觉着自己当时仿佛一只被饲养的仓鼠,虞知鸿随手往鼠笼子里扔些零食,然后站在一边看要真是养宠物呢,还算是个认真负责有爱心的饲主。
    8月27日夜间:坚持外出,未果,可见其精力较常人旺盛。
    这是开学后了,顾铎非要晚上出去玩、被虞知鸿拦在寝室,然后他一不做二不休捏着嗓子挤兑人的那天。
    写到这里,虞知鸿的笔迹潦草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学后太忙,没时间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从下一句的笔迹来看,他写了一半后,估计是中间隔了一阵子,还换了支笔,才继续写道:太喜欢胡闹,口无遮拦,易造成他人的误会。应予以劝告,教他正经一些。
    顾铎那天是没少开玩笑,他管管虞知鸿叫哥哥叫祖宗,还嘴上特别没谱地喊了老公甜心宝贝但是哪怕给这些玩笑加在一块再乘个九十九,他也不觉着算个什么事,不过都是些平时和朋友胡说八道的说辞。
    可虞知鸿显然是不乐意了他这人公私泾渭分明得像个强迫症,别说顾铎软磨硬泡地想出去玩被拒绝、连同班同学央求他少扣几分都不行。现下居然在一本极尽可能客观的记录本里,写出了带有主观色彩的批评,怎么想他都是被认认真真地气着了、放在心上了。
    而且,回想起来,大概也是那天往后,虞知鸿再没和顾铎有过太多的交流。从此,他俩就这么把一间寝室住得如隔天堑。
    顾铎的气性一下子上来了,「噌」地冒高窜起。
    他心想:行吧,就是嫌我太恶心人了呗?我还没嫌弃他怎么着呢!
    作者有话说:
    改完了orz;
    预计更新在凌晨了。
    第108章 对峙
    是想要触碰、又不敢伸出的手。
    要是在后来系统模拟的百八十辈子里, 遇到这样的事,顾铎兴许会发现,比起拿他做实验, 虞知鸿更像是在写什么观察手册;即便真的是叫身边人背刺,他也能咬牙忍住, 抽丝剥茧地先追查个水落石出,再公之于众。
    要是赶上脑子灵光的时候, 他还会发现, 自己最愤怒的重点可能出了点问题, 比起来也许存在的实验,好像他更在意虞知鸿叫自己的胡话恶心着了似的。
    但顾小铎现在没那经年沉淀出的气量,只能沉下脸色,把证据发到自己的手机里,直挺挺地冲回去当面对峙。
    这是他推开寝室大门, 质问的开场白:我今儿看见一样东西,觉着有必要让你解释下。
    这是同一时间, 虞知鸿问他出来的问题:你和韩秋岭走得很近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 虞知鸿的神情比顾铎还要凝重,立地衬得顾铎短了三分气势,准备好的问话戛然从嗓子眼掉回了肚子里,差点忘了词。
    不过他脑子转得快, 顺着才刚的藤去摸瓜,很快就推导出了一套做贼心虚的前因后果来。
    关你什么事?劳烦尽管放心,我和谁走得近,也不会和你走得近!顾铎把手机往桌上狠狠一撂,你别自己居心不良被拆穿了, 就往人家脑袋上扣屎盆子, 男子汉大丈夫的你能不能讲讲道理?
    你!虞知鸿的表情有那么片刻的空白,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语调,继续道,顾铎,我无意干涉你的人际关系,只是听说你们交往过密。此事并不是儿戏,希望你不要错付心意。
    恕我直言。顾铎这次听完,才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心意往哪放,好像还轮不到你来希望。
    他声音很平稳,没有一点撒气的迹象,如同在陈述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实。
    虞知鸿彻底说不出话了,他垂下眼睑,将目光从顾铎的身上缓缓挪下去,沉到了地砖的缝隙里。
    顾铎是早些年调皮捣蛋淘出了经验,最知道怎么能把老师气得七窍生烟比起跳马猴子一样尽情表演,还是油盐不进来得行之有效。这事干得多了,久而久之,他真想惹谁不舒服的时候,火再大也会压在心里,只挂着一副「你算个什么毛线球」的样子冷言冷语。
    诚然,看虞知鸿被噎死,他心里不怎么好受,可偏偏还意犹未尽,忍不住继续道:而且你知道我性取向没问题就好别听了两句玩笑话就当真,好像我要对你怎么样似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恐同即深柜」?你真被恶心得不想搭理我,不如先怀疑一下自己去。
    他把手机重新拿回来,但是想了想,还是觉着尽量别让韩秋岭接着掺和自己的事比较好,又扣回桌上,没错,我看见你那个记录本了,前边写得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怀疑我不是个人似的;后边就是嫌我嘴欠不看我还真没想起来,开学后你就不爱搭理我了。
    所以我先认个错,我没皮没脸惯了喜欢瞎开玩笑,没想到会惹你不舒服,还劳烦你憋了这么久,对不住,以后肯定不会了。你心里还过不去这坎,我可以换寝,睡大街也绝不会碍你的眼,你可千万别为了给我面子就强忍着。一是我不太要脸,二是你憋出病了我赔不起。
    虞知鸿:我没
    还有那些个记录是,我承认,我这人从小就比别的熊孩子抗摔打,皮糙肉厚的。惹你这种大科学家的儿子注意,姑且算我的问题。顾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态度强硬道,可就算是按着你的记录来,也能意识到我这个「实验体」还有点人性吧?甭管从什么角度说,我觉着自己和夹在玻璃里头送到显微镜下的草履虫都有不少区别,劳驾你以后别再分不清,行不?
    这回虞知鸿总算是能搭上话了,却只说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顾铎点点头:成,听见了,我也懒得计较。另外还有件事也麻烦你以后别说自己是我哥,我就是个小混混,高攀不起。
    把能撂下的狠话说尽,剩下的就是真男人不看爆炸。顾铎起身走人,挥挥袖子,没带走一片云彩。
    结果走到寝室大门外,这位男人才想起下午的训练已经推掉了,也没课,一下子不知道去哪做什么好了。
    去自习吧,他都气成这样了,还得学习,岂不是太可怜了?
    去训练吧,他倒是有心狂轰乱炸一场,但是理由同上,也挺可怜的。
    狐朋狗友们大多数都回去休息了,邢慨倒是空闲,可这厮喜新厌旧,最近天天和李成双泡实验室。李成双和虞知鸿到底是老同学,顾铎现在不想看见他。
    于是,三拐两拐后,顾铎还是摸到了院区的边墙,飞身骑上墙头。
    然后往下一看又和虞知鸿来了个四目相对。
    虞知鸿身上还穿着刚刚寝室里那件衣服,手里拿着本子,应该是来执勤虽然不知道学生会怎么排的班,都快到上课时间了,还在这抓出去吃午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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