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的人策马下山,顾铎仗着马术好,先让他们全速疾冲, 临撞到树上时,他再帮人急刹。
    这一趟生死时速只需花两个铜板, 刺激又过瘾, 一众骑兵看得热血沸腾,抢着掏腰包。
    然而呼声太高,惊动了贤王殿下。
    虞知鸿被这玩法噎得一口气梗在喉头,法很责众地挨个勒令回去写检讨。
    只见跃跃欲试的「勇者」们瞬间如遭恶龙, 各个臊眉耷眼地不敢吭声,灰溜溜走了。
    顾铎狡辩道:我不是来玩的,也得写么?
    虞知鸿心说最该写的就是你,说出口却是:你随我来。
    顾铎一看逃检讨有戏, 乐颠颠跟过去, 分外殷勤地牵着虞知鸿上马车。
    虞知鸿坐定后, 责备道:我一眼没看见,你就去胡闹。
    顾铎在小桌上薅了一口厨间送来的点心,觉着味道实在一般,放过了剩下的大半盘,贴到虞知鸿身边答非所问:你腿还疼不疼?
    虞知鸿推开他,让这人坐好,沉声说道:疼。你跑去玩这些,是也想摔成这样,陪我遭一回罪么?
    尽管虞知鸿此前已经解释过一次,搂搂抱抱并没有药效,只算心里的慰藉,顾铎却理解得与众不同,认定不管是什么效用,有效就行。
    他又锲而不舍地贴了回去,自然地环住虞知鸿的腰,仗义执言:你要是想让我陪,我就陪你。摔一下算什么。
    虞知鸿:
    可我从前疼习惯了,大概不会像你这么难受。诶,我要是能替你受伤就好了,顾铎每算一次这笔账,就要很是惋惜一阵,由衷叹道,反正我不怕疼,好得也快,大家都欢喜。
    虞知鸿原来想严肃地说他几句,让这小混账有点记性,听罢,却连一点重话都挤不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用指节敲了敲顾铎的额头,说:如果你受伤,我非但不会有半点欢喜,还得替你难过。
    顾铎抬头看着他说:你难过一会,也比天天腿疼好吧。
    虞知鸿问:子非我,安知我所愿?
    好吧,不知道,听不懂。顾铎顿了顿,终于南辕北辙地想起了来意,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写检讨了?
    呃贤王殿下险些怀疑他这些话都是为了不写检讨编出来的,可还是放过了他,你不想写,就不写罢。下次不可再犯。
    肯定不再犯,这生意得要天时地利人和。没有合适的山,想做都没这个机会。顾铎随口问,为什么别人罚跑步罚钱,你次次都叫人写检讨?
    虞知鸿选择性地没听他前半句狡辩,少给自己找点气,回答道:识文断字不是坏事,让他们读书习字,比收钱有用。
    顾铎这下更理直气壮了:我认识字,那更不用写了!
    顾铎以前有多爱出去玩,现在就有多想黏着虞知鸿。心愿得逞,他也不急着跑,又祸害起桌上那只草编蚱蜢。
    这草蚱蜢远看像只粽子,近看还有毛虫风采,就是不太像蚱蜢。如此鬼斧神工之手艺,当然出自驰原侯那两只前蹄,是他的开山第一作。
    当时刚刚编好,顾铎就献宝似的塞给了虞知鸿。眼下时隔几天再见,他的眼神迟迟康复,终于嫌起丑来,想偷偷扔到窗外,让那惨遭的草叶落个尘归尘。
    可是被虞知鸿拦住了:不可向窗外乱丢东西。
    顾铎说:好吧,那我一会拿去扔掉。
    给我。虞知鸿从文书堆里抬起头,伸出手,你放在身上,转头就会忘。
    顾铎一想也是,要是忘在衣袖里揉烂了,还得洗衣服,于是交给虞知鸿。
    然而正赶上马车一颠簸,虞知鸿眼看着草蚱蜢飞出窗去,却把顾铎接了满怀。
    顾铎先确认了没有压着虞知鸿的伤处,而后放心倒在他怀里,得意道:它自己想去外边,不怪我。那个太丑了,你赶快忘了,我再做个好看的给你。
    说罢,他跑出去薅回一把草叶,花了个一下午,编出足足一个营的蚱蜢选美。
    贤王殿下的桌子上是草蚱蜢、书上是草蚱蜢,连伤腿上都搁着几只歪歪扭扭的草蚱蜢。
    傍晚,周至善来请虞知鸿过目今日的行军记录,掀开车帘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由衷地慨叹:见过王爷。小将军,您这手艺和蝗灾差不多了。
    顾铎悠悠编完最后一个成品,大度地塞给他,觍着脸说:对,我也觉着很有神韵。
    虞知鸿问:今日安营早了半个时辰,怎么回事?
    周至善无功不敢受之,将草蚱蜢摆在行军记录册上,一道交给贤王殿下,请他签名,笑着卖关子:您看窗外。
    顾铎掀开车窗上的帘子,被热浪扑了一头一脸。那高耸的山岭被落在身后,前方一马平川,直达官道。
    不远处就有村庄,百姓正准备晚饭,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有的在半空交汇,再纷纷飘散。
    他们入关了!
    夏天的山里山外两重天,里边寒凉,外边炎热。因此在北越关山脉,一出一入都直接安营扎寨,好叫将士们调整衣物,顺便稍作休息。
    有顾铎这个小将军后,这样的休息还记入军规,能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此前绕路耽误的行程已经赶了回来,平平安安入关,王誉算是功成身退,乐得不行。一见顾铎冒头,他立即跑过来击掌,似乎想找兄弟庆祝一下:咱们入关了!
    可惜他兄弟没这个意思,击完掌,顾铎干脆利落地无情拉上帘子,缩回来对虞知鸿说:咱们入关了,外边特别热。
    虞知鸿看完记录,盖下私印,淡淡说:嗯,出关时,我曾答应带你去买酒,如今行动不便,恐怕要请周文书代劳。你想去,就回去换身衣服。
    顾铎心宽得要命,丝毫没听出话里赶人的意思:好啊,你等我回来,一起喝酒!
    目送顾铎跑远,虞知鸿问:此前令你严查信函,谨防作伪,可有结果?
    周至善道:查到三十余份,大多是张全懒得签字,让身边勤务兵代笔,其余情况差不多。
    虞知鸿垂下眼,看了看顾铎特意摆在他腿上的草蚱蜢,一只只收好:除去接应我们二人,此番改道毫无意义,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不必再查了,我也曾亲眼看见他放飞信鸽。
    周至善道:倘若是小将军,他没必要瞒着您。
    虞知鸿说:信鸽。
    信鸽只认识回家的路,唯有军队养的鸽子,才能把信送给王誉。
    他们出门时没带活物,这信鸽又是哪来的?或者说,又是谁在德惠县城准备的呢?
    虞知鸿想,答案恐怕只有瑞王。
    有一只草蚱蜢掉得远,虞知鸿试了两次,还是没捡到。
    周至善替他拿过来:您怀疑他,非但没扣人、还让我带他出去买酒?
    虞知鸿说:他出身瑞王府,难免与那边瓜葛,却不会害我,亦拎得清大事,我又何须介怀。
    他话音落,飞速换完夏季装束的顾铎回来了,从车窗探进来半个身子:介怀什么?谁惹你不开心了。
    虞知鸿道:没什么,你们早去早回。
    顾铎朝周至善招招手:那走吧,咱们早点回来喝酒!
    周至善摇了摇头,朝虞知鸿告退,带顾铎牵马出营。
    那酒是附近一处村庄的特产,距关口不远,骑马只需一盏茶就能到。顾铎到了店里,发现此处竟不止一种酒,足足买了五大坛一坛自己喝,一坛给王誉,余下的都是花果酒,喝着不上头,适合虞知鸿。
    回去的路上,周至善问:小将军,你是不是喜欢王爷?
    顾铎回答:当然喜欢。
    周至善说:可王爷他有喜欢的人,那人与你容貌相似,你知道么?这样你也喜欢他?
    顾铎骑马快,走在前边,闻言回过头:知道啊,他还有儿子。这有什么,我也喜欢挺多人,喜欢你和王誉,还有张全,怎么了?
    周至善笑了笑:没事,能得到小将军青睐,在下深感荣幸。
    但顾铎心里还是介意的。
    回到军营,他拎着叮了啷当的几坛子酒,钻回了自己的营帐,往床上一趴,看蜡烛的烛焰晃来晃去,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介意。
    想着想着,他魂游天外,差点直接睡着。还是王誉想起这号没良心的,带着几个小兵跑来,把顾铎拖出去一块热闹了。
    虞知鸿则一早被勤务兵扶回去休息。
    他天天看顾铎在眼前蹦哒,心里总不太踏实,担心顾铎想不通、困在他身边,又提心吊胆自己有什么行差步错的心思。
    可真没见着顾铎了,他还有些挂念。
    不知道这个人买到酒了么,是出去玩了还是在回程路上?
    但回来的只有周至善,拎着三坛子梨花桂花糯米酒,说:王爷,都是小将军给您买的。
    虞知鸿问:他呢?
    没注意,周至善说,可能是去找王誉玩了?他们在外边办了个篝火晚会,热闹着。
    虞知鸿忽然说:气闷,扶我出去走走。
    周至善拒绝道:那您还是闷着吧,都瘸了。
    周至善这人看书太多,脑子里的东西可谓横贯古今。虞知鸿只觉得仿佛被他看穿,心里不可说的隐秘念头无处遁形,不自在地闭上眼休息。
    勤务兵才刚总是往外看,一脸向往,虞知鸿便叫他去玩了。此刻帐中没人照料,周至善自觉留下,朝虞知鸿借了一本书,坐在一边看了起来。
    上战场是送命的事,能回来就是捡着一条命。将士们远比来的路上放肆,扯着嗓子连唱带嚎,忽而一起敲碗打拍子,吼一首京城去年的小曲。
    顾铎没听过,听过也记不住了,没一个音唱在调上,惨遭王誉嘲笑。
    虞知鸿隐约在其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热闹和他一帘之隔,互相望不见。
    他记起周至善说的「腻了够了心里安了」,心想:勿谓言之不预,这就是「够了」么。
    作者有话说:
    更新的时候天果然还没亮,感谢老天爷给我这个面子(喂;
    明天上夹子,稍微晚一点点,十一点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回京
    贤王殿下娶媳妇了!
    第二天早晨, 虞知鸿依旧没见到顾铎这人没起来床。
    不止顾铎,大半个军营是都如此,昨夜鬼哭狼嚎不止, 今早两眼一闭装死。天都要黑了,才陆续有人窸窸窣窣地钻出营帐, 悄悄去河边洗漱。
    再拔营出发已来不及,新征北军只好多在原地驻扎一天。虞知鸿不轻不重地发了一顿火, 大小将领该罚的统统严惩不怠, 没留一点情面。
    顾铎身为一军主帅, 这次首当其冲,只能咬着笔杆对宣纸硬憋:这能写什么?我错了、我不该喝酒、更不应该早晨不起床?也凑不够五百字啊
    他想了半天,把「我错了」改成「我真的知道错了」,又把「我不该喝酒」改成「我特别不该喝小李从阳东带回来的二锅头」,然后重新查了一遍字数, 还是差太多,去找王誉救命。
    可是王誉早已自顾不暇, 比他写得还少, 除了「惠书敬悉」四个大字,纸比他床都干净。
    两人痛苦一对望,齐刷刷收起笔墨,求周至善救命去也, 路上碰到天涯沦落人无数。
    周文书人却在王爷的帐子里,悠哉游哉地泡茶对酌。
    虞知鸿时不时望向门口,周至善掐着手指头数,数到第三回, 他说:您别看了, 小将军怕是连二十个字都憋不出来, 哪还敢来。
    虞知鸿:
    虞知鸿说:我没等他。
    周至善不置可否,向他敬了一杯茶,劝道:王爷,小将军是个好人,又待您赤诚。您心里惦记他,实在无可厚非。
    他顿了顿,简直操起了老妈子心,他正是情窦初开,懵懵懂懂。您也并非对他无意,何苦辜负这番心意?
    虞知鸿放下茶杯,杯子不轻不重地碰在桌上,发出极轻的「叮咚」声音:他尚不懂什么是喜欢,想法不能作数。我给不出全心全意,不可耽误他。
    水面晃动,漏进水杯的茶叶打了个旋,最后落在杯子底部。
    良久,虞知鸿道:他在瑞王府受罪、如今卷入是非,都因我而起。我亏欠他很多,应该偿还。他爱黏着我胡闹,我就陪他一程,庇护他一阵。他懂事了,就会发现世上男子多数恋慕姑娘,有样学样;待他遇到真正心仪的人,我还会为他添一份聘礼。此事我拎得清,不必多说。
    呃周至善没听出半点他拎得清在哪,只觉得每一句话都是看不透和悟不出。
    然后他就听虞知鸿又道:他写不出东西,你话倒多。
    周至善只得从善如流:是,我替小将军写去,还您个清净。
    为了区区五百个字,顾铎差点掉头发,被周至善偷偷叫过去时,他感激涕零,恨不得以身相许当牛做马。
    周至善诚恳地让他把心揣进肚子里,该去哪凉快就去哪玩吧。
    顾铎无检讨一身轻,再度潇洒起来,去和那些熟能生巧早写完的兵痞子扯了阵淡,正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就碰上虞知鸿撑着手杖走过。
    他恍然大悟,发现是这一天缺了贤王殿下,忙跑去搭一把手: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虞知鸿回答:如厕。
    这事不太能憋回去,是得出来解决,顾铎只好咽下「什么事不能等我们」的谴责,说:好吧,那我扶你回去。
    但他心里总想念叨一句,好像他不念,虞知鸿就不知道轻重、会到处乱跑不好好养伤,于是找茬道:你出来怎么不坐轮椅。
    长久不动,身上会没力气。虞知鸿隐蔽地为他顺了一把毛,主动认错,是我没有注意,下次该叫人陪我。
    顾铎浑身炸的毛瞬间服帖了:那你叫我。
    他代替了其中一支手杖,让虞知鸿的胳膊环过自己肩膀,能靠在他身上借力。
    夏装轻薄,隔着几层布料都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外边炎热,感觉尚不明显,一进到阴凉的帐篷里,温热的触感就让顾铎不自在了。
    尤其是虞知鸿坐回床榻,他肩上蓦然一空,瞬间手足无措,以至差点想跑。
    虞知鸿说:帮我取一本书,打发时间,多谢。
    顾铎走到放书的箱子前,后知后觉问:虞知鸿,你的勤务兵呢?侍卫怎么也不在。
    虞知鸿答道:都在受罚。
    顾铎隐隐约约想起,昨晚有个喝到一半就想跑、数次被他拉回来一起玩的,长得就挺像勤务兵。
    他有几分心虚地摩挲了几下书皮,这个方才连碰一下都不要好意思的人,竟忽然说: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呆着,你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要不我搬来陪你?
    此事不是第一次被提起了。
    还没到阳东之前,虞知鸿连夜失眠,顾铎就琢磨要陪他住;刚回来的那几天,顾铎也不太放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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