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喝酒,我忙碌太多,陪你太少。
    顾铎对酒鬼宽容,听虞知鸿说了半天,左耳朵进,右耳朵冒,听得差不多了,还拍了拍虞知鸿的后背表示安慰:知道了。你先放手,抱太紧了。
    但是虞知鸿非但没放手,还蹙起眉头,十分不满地抓住了这乱晃的爪子,收拢进怀抱他就像有什么执念,非得把这个人完完整整地抱住,一个零件也不放过。
    顾铎被箍得像只鹌鹑一样,分外不满,抽出一只手,想推开一点呼吸的余地;虞知鸿一招擒拿手,又把他牢牢地收了回来。
    顾铎嫌他不讲武德,干脆过了几招,莫名想起小花跑来跳去抓东西的样子了,觉得还挺好玩,又将招式全丢开,逗猫似的瞎逗人。
    不仅逗,他还夸:要是小花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这人也喝得半醉半醒了,否则不会放肆至此。
    顾铎天生适合军营,和那群兵痞子没两天就混得处处称兄道弟,反倒是跟这位贤王殿下没那么亲近。
    虞知鸿教他很多东西,顾铎心里领情,更有欣赏;这些天以来,他二人共同议事,时常还有些默契。
    只是每回公事公办完,顾铎扎进人堆里热闹去,虞知鸿在自己的营帐里不出来,没什么交集。即便开始的时候,顾铎对他有些许雏鸟情节,久而久之,也就成这样了。
    王誉说,虞知鸿从前当大将军的时候,也和将士们吃穿在一块。顾铎很难设想,反正人家现在不乐意出来,他也无事不上门,以免冒犯。
    可是喝醉的虞知鸿巴不得被冒犯,颇有志向地声称:我比小花好。
    顾铎立刻反驳:我的小花天下第一好!
    虞知鸿早些年争不过剑,这会争不过猫,干脆耍赖,直接把顾铎打横抱到自己床上。
    顾铎懒得动弹,随他摆弄,还抻了个懒腰,嘴里念念叨叨地吐出酒后真言:小花毛茸茸的,抱着暖和。
    我也暖和。虞知鸿躺在他身后,把他环在怀里,连人都认不清了,却能把胡话说得认真,我要帮你亲手报仇,等阿明成人,我和你再不会分开。你等等我。
    酒劲后知后觉地往上爬,顾铎沾床就困,嘟囔了一句「哪有仇」,转身朝墙,避开烛火,想要睡觉了。
    顾铎这夜梦见自己去铁匠铺,说要一把剑。铺子里的师傅一笑,三两下抽出兵刃给他。
    他拿在手里,发现是长枪,便说不行。
    师傅对他道:你拿回去,搂着睡一宿,就对了。
    他将信将疑地提着枪回营,妥帖地抱在怀里睡下。睡到鸡鸣时,外边一阵嘈杂,他睁眼就看到一样刚刚睡醒的、虞知鸿的脸。
    确切来说,是他跟八爪鱼一样,胳膊和腿都紧紧缠在虞知鸿的身上,脸都要贴在一块了。
    顾铎:
    虞知鸿:
    来商量事情的王誉:??
    一刻钟后,三人去主帐议事。虞知鸿还在洗漱,落后了片刻,顾铎和王誉面面相觑。
    一个人尴尬是尴尬,大家一块尴尬,这感觉能相护抵消,顾铎反而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解释道:我喝多了,去找虞知鸿玩。呃,你下次一块么?
    王誉:祖宗您可省省吧!
    他隐晦地提醒:王爷昨天,可能吧,认错人了。他说什么,你别往心里搁。
    但是顾铎完全没能领会这番好意,爽快道:好说,我差点没认出来他是个人!
    王誉:
    这什么人啊!
    虞知鸿就在此时掀帘而入,看这两人显然还没说正事,道:军务和顾陆将军说即可,不必等我。
    王誉这才彻底醒神,立刻坐正:王爷,不是我不说,这件事真得让您听听。
    虞知鸿早上脸上还有血色,这会又成了近日以来的苍白,看上去平添几分严肃。他一颔首,示意王誉说就行了,落坐在顾铎对面。
    这下,顾铎又不自在起来,而且摸不着头脑搂在一块睡一觉,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他还睡得挺舒服的。
    从前在瑞王府的大水池子里,他和那么多人日日夜夜泡在一起,也没见怎么样。怎么换成虞知鸿,就仿佛哪都不对了?
    又不是睡了大姑娘。
    这事还特别不禁琢磨,顾铎越想越觉着别扭,脑子里魂游天外,半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被虞知鸿叫了好几声,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虞知鸿敲敲桌子,沉声问,他刚刚说什么了?
    顾铎答不出,偷偷瞥王誉,指望能有个提醒。可在场总共只有三个人,什么小动作都是藏不住的,王誉爱莫能助,干脆重新说了一遍:昨晚有位老人家,自称是她儿子跟着咱王爷出去打仗,一直没回来,非要来看儿子。
    顾铎这回听清楚了,不解道:那就让他看看呗。
    是,我也觉得这是人之常情。王誉道,但是吧,她找的这个人不在咱们这。我查了记录,三年前失踪。
    说着,他还生怕戳着虞知鸿的肺管子,悄悄瞥了一眼。
    虞知鸿隐晦地一点头,不知默许了什么,问顾铎:你想如何处理?
    和他说清楚,顾铎理所当然道,在哪失踪的,还能找到么?
    当然是找不到了。
    按照大齐律,失踪满三年,原本都可以登记为死亡了。尤其从军队战场上「失踪」的人,除非有奇迹,否则是绝对找不回来的。
    但那规矩是早些年天下太平时定的。后来南疆征战,将士伤亡多,一旦有伤亡,朝廷就得给军士的家属发放抚恤。战时战后两头消耗,国库吃不消,改为了失踪满五年才行。
    即便如此,还有部分军队周转不及,将不少确认战死的军士记为失踪,以拖延时间;也有军士在上战场前写下遗嘱,称「如若一去不回,可当我失踪,以此生,报家国」。
    虞知鸿发现后,开自己的私库,变卖了不少名下私产,才将将解决了这笔钱,还查出其中掺着瑞王的手笔。
    瑞王殿下也不知道图点什么,先在户部卡住抚恤的银两,三不五时找茬削减,再走私账自掏腰包补上,还往御前参了一本「贤王好战,民不聊生」。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添了不少银子,皇帝也没听他的。
    虞知鸿有时候觉得,他这大哥可能就是想找人不痛快罢了。
    王誉把前因后果仔仔细细讲来,只省去了瑞王殿下大名,没说这缺德事是谁干的。虞知鸿似乎不准备插手,直接走了。
    钱多了闲的吧。顾铎听完,对此深有感触,我也觉得这个人怕是脑子不好,钱多了没处花,还不如找我。
    王誉:你可别做梦了,先想想怎么办。
    顾铎说:你们以前怎么办?
    王誉想了想:以前也没等下,还真碰上过一次。有个人,家里俩孩子都从军,一块折在南疆。当时是军队的文书去开导了人家一天,又预支了银子。
    顾铎道:那就这么办,没到朝廷给钱的时候,我先给她。要给多少,要是不够,你借我点,咱们两个凑凑?
    顾铎在瑞王府早看惯生来死去,对他而言,在这个人间一睁眼,就知道人生来迟早会一睡不起。在水牢里死还是在战场上死,他暂时业没感觉出什么不同,加之这番不过是公事公说,更没什么触动,因此语气平平。
    然而王誉听在耳朵里,却觉着他关心的点都在银子上,好像默认了人命和钱能等价似的。
    顿觉不适,语气冷了些:文书换人了,您看咱们周文书,五大三粗的一个人,像会安慰人么。
    顾铎觉得自己长得挺好看,道:那我去?
    王誉于是把军队的文书周至善喊来,边去找那来寻儿子的,两人边在路上教顾铎:一会和人家先问什么,再说点什么。
    这位文书长得实在过于彪悍,远看上去,有种杀人放火的气质。但他说话有趣,甭管什么长篇大论,都能说得活灵活现。
    顾铎都记在心里头,顺便暗自想道:他比虞知鸿还像将军。虞知鸿到像文书,他以前真的很能打么?
    周至善教完,还笑眯眯问:小将军,都记住了没?
    顾铎应了一声,钻进了厨间。
    军营里没有客房,前来找人的老妇人被暂时带到这,局促地坐着,好像一只闯进龙潭虎穴的食草动物,又瘦又小,双眼满是惊恐。
    无论是京城还是军营,顾铎都没见过这样的人,好像一阵风都能压倒似的。厨子来打招呼时,他愣了下,才叫大家先出去。
    顾铎坐到老妇人对面,声音禁不住轻了几度,学生背课文一样地问:你来找人么?
    老妇人唯唯诺诺点头。
    顾铎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吓着人了,长得好看也没用。他只会杀人和吓唬猫,反过来却都不太行,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你和他是
    那是我家老幺,老妇人不等他说完,就像有满肚子话要倒出来一样,说话极快,他前些年出去做工,想赚些钱来,可可这一去,他
    老妇人说着,声音哽咽起来,连囫囵话都说不出。
    小孩哭了要吃糖,猫叫了要人陪,顾铎四下看看,却实在找不出,拿什么给这位哭泣的老人才好。
    他取出怀里的银子,一句「他回不来了」如何都说不出来,只说:这是抚恤的银子,给
    后头应该还有几句「不用太过伤怀」之类的,但他的话再次没能说完。
    那仿佛哭得不知今夕何夕的老人忽然薅过装银子的荷包,急急打开掂量。
    顾铎:呃给失踪士兵的,一共六两。
    老妇人看钱袋的目光霎时又一变,倒有些「敬畏」起来,她在里边翻腾一通,抓起一把;而后犹豫一番,窸窸窣窣地从中扣出一块大的,又换作一块稍小的,颤巍巍地推给顾铎,说:太多了。
    顾铎心说这还能讨价还价?就算讲,也不是往外送钱啊。
    他这一懵的时间,老妇人已然站起来,极小声音地说了声什么,然后竟撂身走了。
    顾铎:?
    这和之前周至善讲得大不相同,而且实在太转进如风,弄得他稀里糊涂。
    顾铎出来时,周至善还是笑呵呵的,和王誉一块,站在门口等他:都完事啦?
    顾铎说:应该是。
    王誉道:行吧,那跟我来,王爷找你。
    等等。周至善伸出一只手来,我赢了,你不能耍赖啊,得给钱。
    王誉看了顾铎一眼,没好气地掏出个铜板,扔了过去。
    周至善接过来,极为餍足地嗅了嗅,美滋滋地收进怀里头,说:陆小将军,谢了!
    顾铎这下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不是,每个人的每句话他都能听懂,可连在一块是搞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抱歉之前断更啦,这就努力恢复日更。
    以及谢谢各位同志捧场!
    顾铎:不是,你们干什么呢?
    其他人:让你感受感受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第17章 拉拢
    你人还挺好的。
    有什么弄不清的,顾铎向来当场就问,但今天他总忍不住想那个老妇人的事,难得沉默了一路。
    王誉有点不好意思,主动交待:那什么,我刚刚和老周,拿你打了个赌。
    赌我?顾铎奇怪道,我有什么可赌的,出门先迈哪只脚?
    不是。王誉道,就赌你看见那个老人家,能不能觉着难受。
    这话说出来,王誉自己都嫌寒碜,觉着不像个人话。回想来,方才那三言两语也没有哪句出格,他怎么就忽然炸了呢。
    幸好是个闷炮,遇见顾铎这个没心肝的,还能一笔带过。
    方才顾铎一进去厨间,周至善就问王誉:你俩平日关系挺好,总在一起,今天别扭什么劲?小将军不懂事,你也和他计较?
    王誉声音有点闷:那也不能什么都不懂。他听着三年前失踪的人,就和听我说故事一样。
    周至善淡淡说:王爷当局者迷,你也跟着迷?是迷在他一张皮相,还是迷在三年前了?
    三年前一战,征北军折损大半,东阳城里惨如人间炼狱。胜败乃兵家常事,可偏偏虞知鸿痛失所爱,也从此一蹶不振,没人重整旗鼓,这些旧事沉甸甸压在心上,非但不随时光变淡变浅,反而浓郁成了一条不能戳的软肋。
    尤其是见到「陆小七」这样「和旧时兄弟恰好长着同一张脸」的,有不少人在私下议论,编排怪力乱神的说法,企图得出「那些死去的人,兴许还活着」的结论,聊以安慰。
    小顾是武林盟的人,三年前王爷曾让我下江南,该查的都查过。周至善顿了顿,话锋一转,往事不可追,但看眼前人。我觉得呢,小将军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没心肝。譬如里边那位,他见着了,心里恐怕就不会好过。
    这厮是个赌棍,常常私下和人赌点小钱。他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地说:我赌他能有所触动。就赌一文钱,敢不敢?
    王誉想都没想,随口答应下来,结果显而易见地输了。
    听完这通解释,顾铎委实震惊于这两位的无聊程度:来厨间一趟,有这扯闲淡打赌的功夫,还不如在隔壁偷块饼吃!
    王誉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想多了。
    是挺多的。顾铎顺杆就上,不来那套礼尚往来的客气,趁机道,你要是真的特别不好意思呢,我有个办法,下次买酒的钱,你替我掏一半?
    王誉连一文钱都心疼,当时就不愧疚了,非常好意思地和顾铎打闹起来。
    结果刚过了两招,就撞上了虞知鸿。原本扭作一团的两个人立地收手,分别站好,像小孩胡闹被家长逮了一样。
    虞知鸿淡淡瞥了一眼,对顾铎说:你跟我来。
    王誉「幸运逃脱」,幸灾乐祸地拍了拍顾铎肩膀,将他留给虞知鸿,自己溜了。
    顾铎趁错身的空档,一把抓住王誉的腰,将他憋在喉咙里的笑意全都抓了出来。
    虞知鸿不置一词,等顾铎闹完,转身领路。顾铎又朝王誉比划了一个出拳,才小跑两步跟上。
    这会已经是上午,骑兵步兵均已经在外边列阵,收拾好的辎重粮草正在装车,也要出营了。虞知鸿领路,没往军营门口走,而是去往旁边的小路上,登上停在路边的马车。
    顾铎后知后觉,觉察出气氛有点不对,虞知鸿正经得让他连早上的尴尬都忘了。
    赶车的人是张全,马车里放着一张小桌,上边摞着几本书,最上边有一本翻开的,写着成串的数字,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顾铎胡思乱想:他这是突然打通奇经八脉,准备杀我灭口了么?
    王誉说有人寻亲,虞知鸿就料想到其中有问题,一问果然,找的是三年前在北境失踪的人。
    那位兄弟活泼,总和顾铎喝酒,将自家情况早交待个清清楚楚没爹没娘,孤身一人,暂时也没讨到老婆摆明了来的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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