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梦得有点奇怪。
    在梦里,顾铎不是一把剑,而是「太空军宇航大学」的「学生」,穿着短袍长裤,拖着一架一只手就能提起的「马车」,头发也不成样子地剃到耳朵附近。
    他吹了声口哨:不能出去玩?我不信。风纪委员还能站在墙根子下边,一天24小时盯着我不成?
    旁边的人说:铎儿,你可长点心吧。管风纪的那可是虞知鸿!你刚来,没听过这人,那叫一个心狠手辣辣手摧花,老邢写的检讨订起来快能出书了!
    顾铎听见自己说:真的假的?我可得品鉴品鉴去不是,老邢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就成花了!放心,记着了,这笔账我替你们讨回来。
    画面一转,他蹲在墙头上,对下边的人说:你不让我爬,我就跳下去,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这人正是贤王殿下,穿着一身与他相似的不正经衣裳,却周正得像个正经人,面无表情道:再扣一分,检讨加一篇。
    梦里的贤王没有「剑主」的「官威」,顾铎顿时翻身当家做主起来,根本不管什么分和检讨,就地叉腿一坐,嚣张道:你让我写我就写,那也挺没面子的。这位小红同学,你这么眼巴巴地盯着我我可要误会你是在觊觎美色了,噫。
    虞知鸿可能是没怎么见过这不要脸皮的品种,一下子没说出来反驳的话:
    顾铎双手一摊:这个比较有面子,我可以考虑。不过呢,得先打个商量约法三章,听说你这人住手!
    虞知鸿不和他说废话,从兜里拿出来一枚报警器,直接要摁。
    这是学生会联络警卫的装置,巡逻时人手一份,遇到无法解决的状况,直接上报,距离当地最近的警卫就会立即赶到。
    夜不归宿出去吃宵夜事小,被警卫出动摁住事大,顾铎连滚带爬地下来,一把握住虞知鸿的手:不是,这多大点事,你叫警卫干什么?人民内部矛盾就别用斗争手段来解决啊。
    他生怕虞知鸿摁警报,拉着手都不放心,八爪鱼似的缠了上去。
    虞知鸿的脸色又沉了一个度,顾铎没有看人眉眼高低的习惯,趁机箍住他的手,得寸进尺地十指相扣,连他的手指都控制住。
    虞知鸿没被人这么贴过身,止不住地浑身不自在。
    见他不自在,顾铎就开心了,于是凑得更近些,嬉皮笑脸道:不想被我抱着对吧,那咱们打个商量,你别报警卫,我也撒手。我数一二三,一起放。要不然,我就这么搂着你一宿,也算温香软玉在怀,不憋屈。
    虞知鸿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顾铎自恃是个能打的,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继续耍流氓一样地挑衅:要是刚好有警卫路过,我就说自己喜欢你,深夜跑出来给你告白,你不仅不答应还要打我。没想到能碰上我这种不要脸的吧?我可不像老邢,他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兔子急了还能咬人。这话许是过分了,虞知鸿也不惦记叫警卫了,不等他说完,就要扭他胳膊。
    顾铎恍恍然想起,自己这时和虞知鸿好像结着什么仇,他出来就是刻意挑衅的,眼下便顺理成章地准备动手。
    现实和梦境混作一团,他又想起下午那会,虞知鸿约他比试。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现在不怕失手伤人,他心里蠢蠢欲动不止。可才搭上手,眼前画面一暗,他意识回笼,醒了。
    过了刚刚睡醒懒着睁眼的劲,他察觉自己被挪到了床上,且手里真抓着一只来路不明的爪子。
    如果换作旁「人」,此时已经在尖叫了。但顾铎是一把剑,这不过是有人握他的剑柄。
    他放缓呼吸,像睡得很沉,还用「剑柄」蹭了蹭这个人以示友好。
    但那人不怎么领情,悄悄把手抽走了。顾铎估计自己装得差不多了,将眼皮子撑起一条小缝,好奇地看这人是谁
    恰对上了虞知鸿的目光。
    他不慌不忙,顺势假装这是半梦半醒间的一个白眼,翻得标准无比,顺带艺高人胆大地转了个脸朝外,便于继续观察。
    虞知鸿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站在旁边看他,看久了,脸皮厚如顾铎,都觉得不太好意思。
    在他几乎要再转回去朝墙时,虞知鸿忽然动了,走过来,轻轻挑开了他的衣领。
    顾铎的锁骨上,从前有一道小疤,小时侯贪玩,在桌角上磕的。
    可经历三年的洗炼,他早已脱胎换骨,这些细小的坑坑洼洼,统统了无痕迹。
    虞知鸿重新替他整理好衣襟,脱力一样坐在床边,用手捂住了脸。
    捂了会,可能是闷着了,才放下。
    等他出去,顾铎睁开眼,抻了个懒腰,活动躺僵了的四肢。
    这人有点缺心少肺地想:哦,看来不能睡屋顶,他刚刚竟想扒了我的剑鞘。
    放了一会懒,顾铎又昏昏沉沉睡去。这次没再胡乱做梦,一觉睡到天大亮,出去找吃的,正好碰见管家辞行。
    这位须发都白花花的老人家今天要还乡,顾铎和他只说过几句话,不好意思收他给的红包,尴尬地跑了,回来时,门口已经换作一位姓张的小青年。
    他向顾铎介绍,说自己姓张名全,早些年和王爷一起去过北境。顾铎听得稀里糊涂,随口应几声,心说这人可真是热情。
    张全道:我这几天买了好酒,你要不要试试?
    顾铎没喝过酒,更没听过剑会喝酒,于是拒绝。
    张全被拒得很是伤怀,顾铎便安慰:没事,喝酒的人很多,你再去问问,总会有人陪你。
    张全还想说点什么,顾铎已然觉得天聊完了,专注寻思起该怎么做「一把能被主人佩在身上的剑」,晃晃悠悠地走了。
    他想:男人心,海底针。我实在猜不透,不如直接去找他问。
    作者有话说:
    陆小七日记:剑可折,不可辱。尤其是坚决不能被人扒掉剑鞘,这可是奇耻大辱!
    第11章 做人
    我又没有脑子。
    虞知鸿: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瑞王送来这么一位「侍卫陆小七」,其心昭然,就差给「不怀好意」四个大字写在脸上,虞知鸿再清楚不过;加之昨晚又确认了一次,他现在确确实实不想见这个人。
    可偏偏人家要来找他。
    顾铎从一大早就在书房外等,隔着窗户能看到人影,还有零星叽叽喳喳地声音挤进屋子,说「有要紧的事」,说「他没空,我就在外边等,我有」。
    虞知鸿被吵得静不下心,提笔落在纸上,「阅」字写成了「顾」,只得认命地让他进来。
    结果
    顾铎万分认真地重复他的「要紧事」:你喜欢什么样的剑?我去学。
    虞知鸿道:什么意思。
    学做一把好剑啊。顾铎理所当然道,我不想被你放在仓库里,太丢剑了。就来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好去学一学。
    虞知鸿:?
    顾铎见他一副看傻子的样子,「深知」能说会走的剑太少,这情况不好理解,体贴地为他解释,说:我,是一把剑。
    然后又指指桌上摆着的佩剑,它,也是一把剑。你带它出门,不带我出门,必定是我比不上它。我想不通,就来问你,我究竟是哪不够好。
    虞知鸿:??
    贤王殿下还是一头雾水。
    好剑不与人斗,顾铎耐心地解释了自己是一把炼制数年的剑,许是中间结了仙缘。
    因而成了现在这样,大小算个剑精,并友情普及了剑里的三六九等。
    以上都是他自己编的。
    虞知鸿听着,骤然像被拉回了三年前,那时的顾铎就是如此,说完一嘴的荒唐话,等着他置予评价。
    眼下,「陆小七」也差不多是一个样,眼睁睁地看着他,问:你听懂了么?没事,听不懂我再给你讲一遍。
    虞知鸿却没心思再哄一个人了,他甚至不敢多看这样的眼神,错开目光,冷淡回应:你如果脑子不好,去看大夫,不要找我。
    顾铎莫名回答:我又没有脑子。
    虞知鸿:
    顾铎道:剑当然没有脑子,小花都知道,你怎么不懂。
    小花是谁。虞知鸿问。
    顾铎如实说:瑞王府门口的猫。
    虞知鸿:
    贤王殿下没那个和四爪毛茸茸一较高下的志向,定了定神,给他从头纠正道:你是人。谁说你是一把剑?
    顾铎说:我师父。师父说我是一把剑,那我就是一把剑。我长得像人,但是一把剑。就像你的书!长得像一团废纸,可确确实实是一本书。
    呃
    我师父说我是鹤阳人,那我就是鹤阳人。
    我是鹤阳人,但没去过那。
    虞知鸿与顾铎在一起的时间太有限,以至于这些年拿出来揣摩回看了太多次,早已将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无一错漏。
    稍一撩动,那些过往就统统被引出,恍如昨日,又恍如隔世。
    虞知鸿张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他缄默不言,顾铎就静静看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不揉杂质。
    虞知鸿被看得险些无处遁形,蓦然回神,连忙续上前言:你能变成剑么?
    顾铎回答:不能。
    虞知鸿道:你能做一个人,不能变成一把剑。所以你不是剑,而是一个人。
    顾铎很听道理,师父能打赢他,他就修改自己的招数,虞知鸿能说服他,他就从此开始尝试着做人。
    毕竟算是一件大事,该告知亲朋,他出府找到一只小野猫,认真宣告说:小花,我好像是个人。
    张全在门口听了一耳朵的「小红」和「小花」,回来当件趣事,回禀给贤王殿下听。
    虞知鸿说:把猫带回来,给他打发时间。
    张全问:还安排别的什么不?
    虞知鸿道:不用,安顿吃穿度用即可。
    顿了顿,他又补充,他如果再找我,拦在外边,不必放进来。
    顾铎有了猫,惊喜地四处找了虞知鸿几天,准备报恩,却四处找不到人。任是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该明白这是人家不想见自己。
    他觉得做「人」和做剑不同,应该识趣一点,不能上赶着碍人眼,安安分分地在自己的住处养起猫,过得也逍遥自在,尤其喜欢带猫上房揭瓦。
    字面意思,是真的爬上房顶玩瓦片。
    虞知鸿的卧房还遭过一次「毒手」,半夜漏风漏雨,直接吹出一场风寒。张全哭笑不得地想去和顾铎聊聊,可贤王殿下病得直说胡话,坚决不让他计较。
    原话是:别去,他愿意回来,我死也甘愿。
    显然是认错了人,不过这难得的糊涂能带来几分慰藉,张全只有成全的份,听了一宿胡话。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全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连带着没再提起「让陆小七别玩瓦片」的事。
    夜路走多了见鬼,屋顶爬久了要见王爷。
    顾铎也有在屋顶遇见虞知鸿的时候,他很有在旁人地盘讨生活的自觉,贴心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装睡,直到那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近了又远,才再度睁开眼。
    这时他还不太懂,这世上大多的偶然,都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偶遇」之下,是自欺欺人的借口,和饮鸩止渴的目光。
    他只知道,小没良心的花常常嫌贫爱富地趁机跑了,跟着贤王殿下蹭足一身奶香,才在晚上迟迟回来。
    他视小花如老婆,不太愿意给别人碰,唯独虞知鸿例外。顾铎对他的接受度似乎天然要高一些,倘若是源自于一个侍卫的觉悟,他从前也不大能接受瑞王,大概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气场相合。
    只是听说猫不能喝奶,顾铎认认真真地与小花谈过,可小花只顾着乱蹭,完全不能领会。他只好跟过去,和虞知鸿这个能听懂人话的说。
    可跟上虞知鸿时,顾铎却看到他身边还有一个吃奶的孩子原来不是小花嘴馋,是小孩喝完奶,把味蹭上去了。
    小孩正好面对着顾铎所在的方向,眼尖看到了他,对这位飞檐走壁的很有兴趣,挥起小胖手。
    顾铎从前总听瑞王府厨房的婶子说养娃难,便私自认为全天下的小孩都是麻烦,避之唯恐不及,赶紧逃之夭夭。
    他还顺带再次同情了一把「英年早孕」的贤王实在倒霉。
    第12章 春回
    你有事么?
    「倒霉」的贤王殿下浑然不知自己被腹诽了什么,正专注于哄他的倒霉孩子,尽可能摒除一切的杂念。
    「杂念」还有个别名,叫做「陆小七」。
    就算明知道「陆小七」来意不善,不能被瑞王扰乱心神,虞知鸿还是忍不住想: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呢?
    只需知道世上有这样的一个人,他就根本无法忽视,明知道那都是镜花水月,也想去汲取些许慰藉。
    于是,贤王殿下给自己定了几条规矩
    譬如实在按捺不住,可以去远远一望那个陆小七,但至多三天一次,且不能惊扰于人;他给自己的借口是「带孩子去看小猫」,如若被发现,就托辞「明日随我外出」。
    再譬如陆小七是个药人,在瑞王府肯定没少受罪,恐怕这份「罪」,也是为了针对他而受;他可以多照顾一点,可决不能与其相交,毕竟连坦诚相待都做不到,实在没法妄谈交情。
    他还将处理正事的时间翻了一番,恨不得给自己楔进「家国大事」四个字里,凑成五朵金花,不留下片刻空闲,谨防想得太多、冒犯到旁人。
    而且,如今的家国大事也诚然需要琢磨。
    三年前一仗,大齐赢得惨淡,蛮夷十七部落的南下之心春风吹又生,往后的春夏两季三不五时来骚扰一圈,打得大齐北境叫苦不迭。
    现今又到一年五月,十七部落卷土重来,这次声势格外浩大,好像大有再挪来一万大军的意思。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盯在这,已经在朝会上吵了大几天。
    部分瑞王党羽主和,认为如今北境势弱,为黎民生计着想,不如暂且谈判,并力求拦下这桩差事,给自己支持的皇子增添一桩继承大统的筹码。
    但连同瑞王本人在内,更多人属于主战派,希望能击溃十七部落联军,令蛮子再不敢打中原领土主意。
    虞知鸿从前不懂这些技俩,回京久了才明白,瑞王是吃准了皇帝想打,又踟蹰不定。
    于是一手安排自己的人兵分两派,名为争执,实则让陛下早做决断。
    可无论再怎么吵,打仗总要有人领兵,朝中正值武将青黄不接时,横飞的吐沫星子堆不出一个能搴旗斩将的武曲星。
    一封快马加鞭的军情密报踏着夜色进城,拦住了刚刚哄睡孩子的虞知鸿,他甚至没来得及归还小花,又径直回到书房里挑灯夜战,活生生忙到三更天。
    再一出门,正好撞见满地找猫的顾铎。
    顾铎迎上虞知鸿的视线,第一反应是要躲,碍于方圆两三米内都只有低矮的小树丛,藏不住他这个大活人,遂提气纵身,想上房跑路。
    虞知鸿正头昏,身手比脑子快,待回过神,已经牢牢扣住了顾铎的胳膊,把人制住。
    虞知鸿:你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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