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心下一紧,下意识握住了手腕,那截被顾砚摸过吻过几千上万次的胳膊便掩在了宽大的睡衣袖子下,他脑袋垂得更低,神色局促不安:没、没什么。
    没什么就见鬼了。顾砚递过去一个略显不满的眼神,视线最后落在那条被沈栖牢牢握住的胳膊上。
    刚刚这人爬上爬下翻箱倒柜,顾砚想不去注意他都很难,然而这一看就发现了问题
    不只是胳膊,从睡衣下面露出来的后背和其他一些地方都有很明显的伤痕,青红交错,是很可怖的样子。
    顾砚握着水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水,告诉自己沈栖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他为此忍了又忍,最后却终究没忍住,把压在心口的问题问了出来。
    其实刚刚站在鞋柜旁边时他就已经扫见了沈栖背后的伤,但那时候玄关处灯光昏暗,他疑心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并不怎么往心里去。
    而且他也不好意思盯着人后背细看,已经分手了,不合适。
    然而如果这人真的浑身上下都是伤,他就没法再做到不闻不问。
    雄性动物天生就有独占欲,喜欢做标记圈地盘,不喜欢别的雄性碰自己碰过的东西,顾砚此刻的心理也与此差不多
    他和沈栖虽然已经分手了,但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曾是属于他的,是被他摸过吻过舔。过做过标记的。
    这人做菜不小心切到个手他都能心疼的将那把刀丢垃圾桶,从此以后再不让对方碰刀具,这会儿见对方伤痕累累,哪里做得到无动于衷。
    他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很沉:你身上、怎么回事?
    沈栖往后缩了缩,目光闪躲不敢去看顾砚的眼睛:真的没什么,就是、不小心磕了下。
    顾砚显然被他这个下意识躲避的动作给惹恼了,胸腔里腾地蔓上一团无名火,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两个跨步走到沈栖面前,因为动作太大,带得茶几震了几下,朝旁边偏移了一小段距离。
    他弯下腰,拿手掌抵在沙发靠背上,将沈栖禁锢在了自己跟沙发之间。沈栖仰着头,目光仍是摇晃不定,似哀求似讨饶。
    顾砚却不为所动,态度强硬地扯掉他的睡衣纽扣,然后将人翻过身去,把那件蓝灰色的睡衣从他身上剥了下来。
    第43章
    事实证明顾砚的猜测没有错,这人确实受了很重的伤,后背没有一寸肌肤是完好的,青红色的血印布满全身,有些地方更是被打得皮开肉绽,看起来实在是触目惊心。
    顾砚将胳膊伸过去,想碰又不敢碰的悬在后背上,最后还是将胳膊垂了下来,一拳砸在沙发上,他目光阴沉,从齿缝间很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这是、怎么回事?
    沈栖扭过头,眼底的哀戚更甚。赤洛着身体将一身丑陋的伤痕暴露在顾砚面前,他觉得自己很难堪也很狼狈,他把自己更深的缩进沙发里,自欺欺人的希望这样顾砚就不会看到他。
    但他自己又舍不得不去看顾砚,他甚至胆大包天的想让顾砚抱一抱他。
    然而顾砚当然是不可能会抱他的,所以他只好自己伸出了胳膊,努力去够顾砚的后腰。
    他最终也如愿抱住了自己的心上人,只是这个拥抱并不亲密,也不够长久,顾砚很快就将他摁了回去:我再问最后一次,这是、怎么回事。
    他声色沉缓,语气里已经辨不出之前的怒意,食指指腹很轻很慢地抚上沈栖的侧颈,又慢吞吞的向下移到锁骨、肩胛骨、后腰
    沈栖的皮肤是滚烫的,他的指腹却是凉的,一冷一热的强烈刺激得沈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全身都打起细碎的颤,但他却仍是抿着唇不打算吭声。
    顾砚又朝他扫过去一眼,这个人或许真的被他护得太好,以至于不让他吃点痛就永远学不乖。
    他把手指定在沈栖的腰腹间,然后在那块腐肉上用力一摁,沈栖瞬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眼尾愈红,缀着两三滴眼泪。
    顾砚无法确定这点眼泪源自何处,大约是因为屈辱,也或许是因为疼痛,但他已经不再关心这些。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挺没意思的,状似对自己一往情深的沈栖挺没意思的,执着在意沈栖一身伤的自己也挺没意思的。
    既然人家不愿意说,他又何苦非逼着人开口呢?
    他是人谁啊、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啊
    沈栖。他骤然松开手,退开几步站到茶几边上,始终紧压的眉峰舒展开来,他好似微微笑了笑,然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你不想说就不说吧,刚才就当我多管闲事。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多做逗留,转身作势就要走。
    沈栖急急忙忙从沙发上跳起来,但因为脚下不稳,一个趔趄直挺挺的扑在了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顾砚顿下脚步,扭头瞥向他,眼底又漏出几分恼怒。
    沈栖却不着急站起来,他就着这个倒地的姿势,抱住了顾砚的小腿:不是多管闲事,顾砚,不是多管闲事,你别走,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顾砚对他的其他事并不关心,他蹲下来,迎上沈栖近似哀求的目光,又拿指腹摁了摁他肩头的一块腐肉,语气凉薄的说: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沈栖又是病又是伤的,身上根本没多少力气,顾砚很容易就将自己的腿抽了出来,然后撑着大腿起身,说:唐衍很关心你,过后你自己给他打个电话吧。
    不要!顾砚!别走!沈栖又来抱他的腿,是被我爸打的,因为我跟他们说我喜欢的是个男人,是你!
    顾砚猛地回过头,齿关紧咬,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漫开来。他喉结用力滚了滚,一时间竟不敢去看地上那人的眼睛,微微侧过脸,下意识动了动腿。
    出。柜。居然是因为出。柜。
    在猜测沈栖那一身伤的来源时,顾砚脑子里荒唐的转过许多个念头,他想是不是沈栖和那个什么灵分手了所以被找人教训了,又想他是不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糟了报复,他甚至想到是不是那天半夜下山遇到了打劫的
    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真相会是这样。是因为沈栖同父母出了柜。
    你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么?你图什么啊。
    沈栖却把他抱得更紧,几乎将自己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那条腿上:知道,我知道,但是我爱你啊顾砚,我也想他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断断续续的哭诉道,也想让你再、再爱我一次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顾砚闭了闭眼,很轻地嗤笑一声,而后使了个巧劲,把压在自己腿上的人绊到一边:
    没可能了,沈栖,我们都往前走吧。
    铁门被重重的甩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着顾砚在他面前甩上门,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沈栖以为自己的一颗心早就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了,但其实不是,它还是会疼会难过会难以呼吸。
    前两次他都没有勇气追上去,但这一次他想试一试。
    想到这里,沈栖从地板上爬起来,重新套上睡衣,胡乱的扣上几粒纽扣,跟着追了出去。但他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电梯在自己面前关闭、缓缓降落下去。
    沈栖神经质的拍着电梯开门键,奢望着这道铁门能重新被打开,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拼命摁电梯键的同时电梯已经从19楼降落到了18楼、又到了17楼、16楼
    不行。不能在这里干等着。电梯下去再上来再下去,来回三次的时间顾砚肯定已经跑没影了,不可能再让他追着人。
    还有办法,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消防通道的安全指示牌发出滴滴的响声,在安静的过道里显得尤为刺耳。
    沈栖却猛然被惊醒对,爬楼梯,还可以爬楼梯!他真是烧糊涂了才会把这个忘得干干净净!
    吧嗒。吧嗒。吧嗒。
    沈栖疾步冲下楼梯,他发着高烧,还带着一身伤,两天没怎么吃东西,脚步踩下去都是虚的,没爬几楼就扶着栏杆气喘吁吁,眼前黑一阵白一阵,这是要虚脱了。
    但沈栖只顿了顿就继续往下跑,只要多走一步,他就能离顾砚更近一步。
    将近两百级阶梯,顾砚刚才就是这样一级级往上爬,而他现在正在一步步往下追,他们虽然走过同一条路,但时间不对等、目的地不对等,然后他们就始终差了那么一大截。
    就像他好不容易追到了楼下,却仍是慢了一点顾砚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车辟股。
    顾砚!他不死心的追上去,大声喊着顾砚的名字,但顾砚那辆大奔已经拐了个弯,朝大门开去,完全没注意到后面还有个人在追过来。
    而且即便是看见了,大奔或许也并不会多做停留。
    顾砚从他决定同顾砚分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留不住任何东西。
    顾砚!沈栖一直追到小区门口,而那辆大奔已经汇入街道的车流中,早已看不见任何踪迹。
    顾砚沈栖重复着喊这个名字,从前的几千个日夜,这个名字就像专属于他的神灯,只要他一喊,那人就会出现在他面前,毫无怨言的完成他一切的要求、所有的心愿。
    但那只是曾经。是从前。
    沈栖抬起双手捂住了脸。他的眼睛又酸又涩,还有点疼,像是被什么虫子蛰了一般,然而这一回他没有哭,他只是用力捂了把脸,然后瘸着腿一步步慢吞吞的往回走。
    刚刚爬楼梯时因为体力不支崴了下脚,但因为着急追顾砚,根本没顾上查看伤势,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疼。
    撩起裤腿一看,左脚脚腕已经肿得跟馒头一样大了。
    顾砚,我好疼啊
    砚哥:莫得感情。
    第44章
    下楼时电梯同他作对,回去时却乘坐的相当顺利,快到19楼时沈栖恍惚想起自己穿的是睡衣,身上不可能带着钥匙,当然也没有手机。
    几个月前他曾经因为这个理由跑去顾砚家里蹭住过一晚,那如果今晚再用同样的理由,顾砚还会不会再收留他?
    这个念头起得突然又很没有道理,沈栖却开始认真考虑起实际它的可能性。
    他想他或许可以试一试,反正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大不了就是吃个闭门羹,然后在门口蹲一夜。
    但顾砚一向心软,大约也不会真的放任他在外面冻死饿死,所以他还是有很大的可能可以进去顾砚家里的
    叮
    电梯停在19楼,电梯门缓缓打开,沈栖的胸腔还因为那个突如而至的念头而鼓噪着,现实却又打了他一个重重的巴掌
    刚才出来的匆忙,他压根就忘了关门,此刻那扇铁门正大开着,像是在欢迎他的回来。
    沈栖:
    他在门外站了很久,心里两个小人反反复复打着架,一个让他赶紧进去,另一个怂恿着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把铁门关上
    一直到手机铃声从房间里传出来,他才掐断内心的争斗,一瘸一拐的走进去,赶在电话被挂断之前接了起来
    喂沈栖,你干嘛呢,怎么老是不接电话,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是唐衍。大概是顾砚已经知会了他,所以才打来这个电话兴师问罪。
    我有点发烧,睡了两天,没发现手机没电了,抱歉,让你担心了。沈栖很愧疚的说。
    唐衍确实是急坏了,这会儿终于逮住人,变着法儿的把人好好教训了一通,然后才关心起好友的身体:
    去没去医院啊,没事吧?听你声音哑得跟菜市场那待宰的鸭子似的。
    没事,已经好多了。其实还是晕,折腾了这么一通就更晕了,哪哪都难受,浑身上下像被人拿棍子敲过一遍似的。
    而他确实刚被棍子敲过。这么一想,其实还挺逗的。
    你烧傻了,笑什么呢?见了顾砚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唐衍哪壶不开提哪壶,把话题转到了顾砚身上。
    沈栖嘴角的笑意隐下去,手指紧紧的攥着被角。
    我跟你说你可得请我吃饭,我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说服人过来找你,我容易么我
    欸你怎么突然就病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么?莫非是
    隔着手机,唐衍看不见好友此刻的神色,也没听出语气里的不对劲,反而因为卸下了心头的大石而很高兴,忍不住八卦起来,笑得贱。兮兮的。
    你那天不是说你俩晚上住一个房间么,有没有干柴烈火一触及燃,然后开展了些什么少儿不宜的运动?我听说那啥会导致发烧
    沈栖:他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如果真是那啥就好了,关键是他脱光了送上门去人也懒得多看一眼,要不然反倒不至于发烧。
    唐衍,我跟我爸妈出。柜了。
    出。柜好啊,出。柜你说什么?你出。柜了?!唐衍嗓门抬高了八个度,因为过于激动声音还劈了叉,相比沈栖而言,他更像那只被束缚住双翅,倒悬在铁架上的大公鸭。
    沈栖便又重复了一遍:嗯,我出。柜了。
    跟着顾砚去山区看望孩子是临时起意,因为他事先并不知道顾砚的打算,是那天下午唐衍找他聊天时透露的。
    当时他正从冰箱里拿了个番茄和鸡蛋出来,打算煮番茄鸡蛋面当晚饭吃,结果唐衍这个电话一来,他哪还有什么煮面条的心思,把鸡蛋和番茄随意的往水池里一丢,就急匆匆跑进房间整理了两件衣服。
    然后下楼、开车,按着唐衍发来的导航直奔而去。
    尽管后来发生的事情不尽如人意,但沈栖没后悔跑那一趟。也同样不后悔向父母出。柜。
    这算是临时起意,但也是深思熟虑。从山上下就回家向爸妈坦白,这个决定是他在朝顾砚奔赴时临时下的,但想坦白这个念头却已经在他心里转了很久、转了很多次。
    他爱顾砚,尽管这份爱意悔悟的太迟,对方可能早就不在乎、不准备回头,他也还是想试一试。但这不是为了向顾砚或者是他自己证明什么,单纯只是觉得爱一个人就该是这样。
    他以前不懂,现在懂了。
    但老爸老妈对此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激烈。
    臭小子,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再说一遍!老爸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他的鼻子尖让他重复刚才的话。
    沈栖自私又软弱的过了这么多年,那一刻却没想过要退让半步,他迎上老爸恨不得弄死他的目光,缓慢而坚定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
    你!老爸动了动嘴唇,却是很难再多说一个字出来,直接抄起手边的烟灰缸砸在了他脑袋上。
    他当时就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鲜血顺着额角淌进脖颈间、又洇进衣服里。很疼。
    我当你为什么一直不找对象、不把女朋友领回家,原来你你居然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你、你给我跪下!
    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指着鼻子骂变。态,这太难受了,沈栖跪在二老面前,用力的咬着口腔内壁,双手紧握成拳摁在大腿上。
    老妈已经倒在沙发上哭成了一个泪人: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天爷啊,我们是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啊儿子啊,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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