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吧。顾砚微微抬起头,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沈栖,再次朝他笑了笑,然后伸手拉住沈栖的胳膊,把人扶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后悔或者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好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我也爱你爱了那么多年,临到最后,还是想让你知道罢了,不管你想不想听。
    不是的顾砚,我想听,我、我从来不知道顾砚,我们、我们和好吧,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知道错了
    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蒙在眼前的水汽阻挡了沈栖的视线,顾砚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他只好不管不顾的去抓顾砚的手,把他的手掌牢牢地握进自己手心里,就好像溺水的人握住了救命的浮木。
    可顾砚却把手抽了回来,紧接着他站起身:
    我不敢信你了沈栖,如果哪天你又害怕了、退缩了,或者厌倦了我们之间的这段关系,然后再跟我说你其实是直男,我又该怎么办呢。
    他弯腰把啤酒罐放在茶几上,目光平静的看着沈栖。
    我恨过你怨过你,但我不后悔走过的这七年,爱了就是爱了,没什么后悔的,哪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断在眼眶里凝聚的眼泪将沈栖的眼睫黏连在了一处,卡在眼皮上,让他的眼睛又热又疼,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咬他蛰他。
    但沈栖已经顾不上去抹一把眼泪,他摇着头苦苦哀求,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声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
    别这样顾砚,你别这样,你别再说了
    可顾砚却不听他的,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对沈栖来说最残忍的话:
    但我也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那晚对你做的事,说的那些话,我很抱歉。
    他的表情很淡,语气也是很波澜不惊的,沈栖却听得心惊肉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和顾砚之间飞速流逝,他伸出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留不下。
    沈栖终于崩溃了 。他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失声痛哭。
    别这样,顾砚,求求你别这样,求求你不要说了,顾砚、求你
    顾砚最后朝他笑了下,是个久违的、轻松的笑,就这样吧,沈栖。
    半个月的春节假期匆匆而过,年初柒一过公司就正式开工了。
    当天上午,总监给整个市场部的员工发了开工红包,又在会议室开了会,制定了整年的工作计划,定了大目标和若干小目标。
    开完大会后经理又给他们开了小会,每个人轮流讲了讲自己新年度的工作思路、工作目标之类的。
    新年新气象,大伙儿干劲都足,会上气氛活跃,完全不似平时那样严肃沉闷。
    沈栖很喜欢新公司的工作氛围,虽然他满打满算在这里工作不过半个来月,但怎么说呢,感觉就是和之前在玩具公司时完全不一样,起码他们的总监和经理都是有本事又肯干实事的人,对下属也很尊重。
    让沈栖感到失落的是,他一整个上午都没能看见顾砚。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其实也就过去四五天,但或许是因为明确了自己的心意,悔悟了、后悔了,时时刻刻把人惦记在心上了,时间仿佛就过得特别的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四五天于沈栖来说简直就像四五个月、四五年那么漫长。
    好不容易熬过去了,想着终于能见着人了,结果愣是连个影子也没瞥着。
    这让沈栖根本无心工作,看似埋头盯着方案,其实全副神思都落在对面的设计部那头。
    要不为什么那么多公司都禁止办公室恋情呢,其实是有道理的,太耽误事儿了,严重影响工作效率。
    那天最后沈栖是被顾砚请出家门的,他也不是没想过没脸没皮豁出尊严的赖在那儿不走,但看着一脸释然的顾砚,他又舍不得了。
    人是他作没的,有什么脸再死气白赖的赖着给顾砚造成困扰呢,他究竟还能自私到什么程度呢。
    凭什么他要分手就分手,要和好就和好呢。
    凭什么顾砚非得惯着他、让着他呢。
    沈栖每问自己一个凭什么,心就沉下去一分,后来顾砚打开门示意他可以离开了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崩溃了,但为了不惹顾砚厌烦,他只能从地板上爬起来,狼狈离开。
    那之后的几天,沈栖躲在公寓里哪也没有去,反反复复、自我折磨似的一遍遍回忆着两人在一起的这七年。
    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也不敢睡。
    因为一旦合上眼,梦魇就会缠住他,梦里顾砚背对着他,微微侧过脸,用冷漠的语气对他说:
    就这样吧,沈栖。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但沈栖并不想就这样。
    中午几个同事约沈栖去楼下吃饭,快走到电梯时终于瞥见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但他到底晚了一步,过去时只来得及看见对方的背影,电梯门就在他面前合上了。
    同事见沈栖按电梯键按得急,忍不住问他:怎么了沈栖,你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办么?
    沈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停下动作,朝后退了两步,摇摇头说:没什么
    嗐,还不是你说想吃xx家的红烧狮子头啊,不快点能让你吃着么?是不是啊沈栖?另一个同事打趣说。
    红烧狮子头是xx家的招牌菜,每天中午限量供应,去晚了就卖光了。他们今天要去吃的正好是这个。
    沈栖勉强笑了笑,收起心底那点失落:啊,是啊
    下午沈栖拿着份文件去走廊尽头的文印室复印,中间路过会议室,会议室的门没关严实,他下意识往里面瞥了一眼,却意外的看到了顾砚。
    你是经理,如果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搞不定,每天只会在背后搞小团体争资源,那我觉得你还是趁早走人别干了!
    顾砚两个手掌撑在会议桌上,正气势汹汹的教训坐在他左手边的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灰头土脸的听着训,脸色相当难堪。
    一根棒子一颗枣子,难听话大约终于说完了,顾砚这时候总算缓和了态度,但神色和语气仍是冷的:
    老关,这件事我没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已经是在给你面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被称作老关的男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点了下头,从齿缝间很艰难的挤出一句:明白。
    顾砚这才满意了,摆摆手道:那就这样,走吧。
    眼看着两人要从会议室出来,沈栖赶紧收回视线,赶在对方发现之前拐去了文印室。
    复印文件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沈栖便站在打印机旁边机械的重复着翻页的动作,刚才路过会议室时窥见的那一幕不受控的在他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
    开年第一天就把经理骂的下不来台,想不到顾砚在面对下属时是这样雷厉风行不讲情面的态度,气势很足,很有总监的样子。
    可这却让沈栖觉得陌生,这还是那个大大咧咧毛手毛脚,黏他黏得跟什么似的顾砚么?
    但他又很快想到了分手后顾砚的态度,也是同样的冷漠疏离不讲情面,同样和他认识的那个顾砚完全不相似。
    打印机突然发出滴滴滴的声音,沈栖被这阵声响打断了思绪,回神后看到操作盘上不断闪烁的黄灯,才意识到是纸用完了。
    他抽了刀新的A4纸装进纸槽里,重新按了开始键,打印机便恢复正常,继续工作起来。
    明明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却好像还是不够了解那个人。
    第22章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沈栖只要一停下手里的工作,满脑子就都是顾砚在会议室里教训下属的样子,很凶,很强势,但也很性感。
    沈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两个字,明明那种尴尬沉闷的场面压根和性感不沾边。但他就是觉得那样的顾砚很性感。莫名的、毫无道理可言的。
    然后他便又开始懊悔,想自己之前为什么会觉得他能不爱顾砚呢,明明那人黑着一张脸凶巴巴的样子他都能觉得性感好看,想凑上去索要一个吻。
    但大约人就是这样吧,容易犯贱,搁在身边时不以为然,失去了才觉出珍惜。
    可惜为时已晚。
    下班时两人又在电梯里撞见。办公室在同一层楼的好处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不管顾砚有多么不想看见他,他们两人却不可避免的处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状态中。
    当时沈栖先进的电梯,顾砚是赶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刻进来的,看见沈栖后他脸上没什么变化,淡淡的同电梯里的其他几个同事打了招呼,然后便站在靠门口的位置,低头盯着手机,像是在跟什么人发消息。
    沈栖站在他斜后方,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背影。手机另一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顾砚唇角微微勾起,又很快淡了下去。因为他无意间抬头时从反光的电梯门上瞥见了身后沈栖的身影。
    什么时候让顾砚高兴的人成了别人,而他却成了顾砚心上一抹难堪狼狈的蚊子血?
    电梯里人多空气少,沈栖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掌。
    叮
    电梯终于到了地下车库,沈栖顾不上和旁边的同事告别,便匆匆挤了出去:抱歉,让一下,抱歉
    谁不想马上从电梯里出去呢,但电梯里人那么多,总有个先后顺序,沈栖这种行为自然遭到许多人的不满:
    什么人啊这是,急着投胎呢?
    有没有点素质啊,挤什么呢,差这点时间啊
    张扬,也就是中午要去吃红烧狮子头的那名同事正好也在这趟电梯里,见状赶紧朝大家道歉说:
    欸不好意思啊各位,我替刚刚那人给大家道个歉,他是我同事,家里突然有急事,心里实在着急,所以请大家谅解一下哈
    电梯里很多人都跟他们是同个公司的同事,不可能真的斤斤计较这点小事: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没事,谁家里都有可能碰上个急事,看这样子别是孩子病了吧?
    欸谢谢大家理解,谢谢谢谢张扬一边赔笑,一边自觉让到一旁,让其他人先走。
    和他一起留在最后的那个同伴小声说道:欸你说沈栖今天怎么回事儿啊,感觉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有点奇怪。
    不知道,可能真的家里有事吧张扬无意打听别人隐私,随口道。
    顾砚快他们一步走在前面,闻言从手机中抬起头来,盯着沈栖早已跑远的背影,双眉紧拧。
    周五那天顾砚去茶水间煮咖啡喝,结果储物格里的那袋咖啡只剩下了一个底,还不够煮一杯的。
    顾砚在要不要把剩下的这点煮了和将就着喝点热水之间犹豫了片刻,最后决定选择后者。
    正打算将咖啡放回去,然后给采购部的人打个电话知会一声,却发现那袋咖啡后面竟然还藏了另一袋咖啡豆。
    是个挺小众的牌子,却是顾砚很喜欢喝的一款,家里经常备着。
    顾砚将那袋咖啡豆取下来,发现豆子已经被提前磨好了,可以直接拿来煮。
    但他不认为这是采购部的人买的,这么多年采购部来来回回买的都是那三四种咖啡粉,要不就直接是三合一或者二合一速溶,像这种小众品牌的咖啡豆,绝不可能纳入他们的采购范围。
    更别说还细心的替他们将豆子磨好。
    顾砚捏着咖啡袋,心底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这时候又有人进来茶水间,似有所感,顾砚下意识回过头一瞥进来的人居然就是他刚在心里想到的那个人,沈栖。
    说起来他第一次喝这个咖啡豆还是因为沈栖。
    那是他们工作后的第二年,沈栖跟着领导去xx国出差。他们去的那个城市盛产咖啡豆,沈栖好不容易出趟国,别的什么东西都没买,只装了一箱子各种品牌各种风味的咖啡豆回来。
    但沈栖自己其实对咖啡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他买这些不过是因为顾砚爱喝。
    因着这个举动,顾砚高兴的把人摁在沙发上亲得双方都差点断气,晚上洗过澡还拆了袋咖啡豆撒在沈栖身上
    后来他抱着沈栖去浴室洗澡,热水一浇下来,沈栖整个人都散发着浓郁的咖啡香,顾砚没忍住,又来了一次
    第二天沈栖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红着眼睛骂顾砚恩将仇报。
    那袋被他随手拿来用的咖啡豆后来就成了顾砚最爱喝的一款,因为每次拿它来煮咖啡的时候,总能让顾砚想起那晚沈栖红着眼的样子,和那满浴室的咖啡香。
    顾砚把那袋咖啡丢回储物架,转身接了杯热水。正要走时沈栖在身后叫住他:你、你怎么不喝了?
    顾砚冷淡的回:不想喝了。
    他自觉语气里的疏离意味已经很明显了,沈栖却仍不懂得见好就收,执拗的说:要不我来煮吧,煮完给你送过去。
    顾砚的语气于是更加不耐: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反正反正我自己也要喝的。沈栖说。
    顾砚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记得沈栖不爱喝这个牌子的咖啡,嫌它酸味太重。
    行么?沈栖也看着他。
    他这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样子,让顾砚心里没来由的觉得烦躁。
    他想说我那天的话难道说的还不够清楚、不够明白么,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你又想骗我什么呢。或者你觉得我会因为这样就心软,然后愚蠢到被你骗第二次么。
    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随便你。他无意再与对方纠缠,说完这句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茶水间。
    储物格里的咖啡确实是沈栖放的,其实年前他就想拿过来的,顾砚爱喝咖啡,对咖啡味道也挺挑,但茶水间的咖啡大多是速溶的,他怕顾砚喝不惯。
    后来咖啡豆都磨好装袋了,他却又退缩了顾砚从实习开始就在这家公司工作,喝这些咖啡都喝了多少年了,哪还有什么喝的惯喝不惯一说。
    他做这些未免有些多此一举,顾砚未必会领他的情。
    但年后他幡然悔悟了,把顾砚的所有都放在心上了,便想尽自己所能给那个人他能给的最好的。
    从前是顾砚惯着他宠着他,现在换他来对顾砚好,既然顾砚不愿意相信他,那他就努力让顾砚知道他是认真的。
    可沈栖怎么都没想过,顾砚竟然已经厌烦他到了这个地步,连他带来的咖啡都不愿意喝。
    明明从前他给顾砚煮这个咖啡的时候,顾砚总是会习惯性的喝一口咖啡,黏黏糊糊地缠上来,然后把嘴里那口咖啡渡到他嘴巴里,咬着他的耳骨说:
    到老我也爱喝这个牌子的咖啡,还要你亲手给我煮的。
    沈栖端着刚煮好的咖啡走进设计部的时候不出意外吸引到不少注意力,更别提他之后还堂而皇之地敲开了顾总监的办公室门。
    沈栖其实是很紧张的,手心都在冒着汗,他为此故意木着一张脸,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漏分毫,然后一路走过去一路同坐在工位上的设计部众人点头致意。都闯到人家的地盘上来了,不打声招呼总归说不过去。
    砰砰砰。
    几下敲门声后,顾砚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进。
    恋耽美

章节目录

难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作者:问君几许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问君几许并收藏难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