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不要跟我提她!!
    卫曾谙拿起她的手,力度不大,刚刚够把她的手拿离耳朵,梁子秀怔怔地抬头看着他,卫曾谙说:你知道我是谁。相信我,告诉我,你妈妈后来怎么了?
    卫曾谙的声音好像有股魔力,梁子秀望着他酷似那人的轮廓,内心渐渐平定下来。
    她就势温顺地靠在卫曾谙身上,眼睫半垂,轻声细语地说:
    我们都很讨厌那个女人,好在她也很讨厌我们。她对我们说很过分很肮脏的话,房子变卖以后,哥哥决意不再赡养她,替她联系医院的长期护工。
    她不愿意,她那时候已经很可怕了,上一秒还笑盈盈地说话,下一秒就会把自己抓得遍体鳞伤
    卫曾谙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她的情人是道上的,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分手以后气不过,居然往那情人的妻子身上泼了硫酸。因为我们居无定所,租金到期了就会搬家,所以那个人找了她很久,后来联系到她,让她独自去郊外的废弃仓库把事情了结了
    梁子秀好像回忆到什么恐怖的情节,牙关都开始颤抖起来,卫曾谙只好耐心地安抚她,循循善诱问道:
    然后呢?怎么了?
    她当时卧病在床当然去不了,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去了就回不来了,但她什么都没说,她把地址留在桌上想让我去,但是那一天哥哥回来的比我早。
    卫曾谙呼吸一窒,他想阻止梁子秀说下去,但她却像开了阀的水流,滔滔不绝地一如泪水。
    哥哥去了,他以为就是替那个女人了结一桩陈年的账,他没少替她做那样的事,但是这一次不同,那些人把他脊梁一寸寸打碎了,拿铁制的长棍,哥哥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妈妈听说是哥哥去的以后有点害怕,就告诉我梁子秀牙关颤抖地咯咯作响,整个人筛子般抖了起来,她想起那天的暴雨是如何把土地冲刷的泥泞不已,也想起血液混着泥土的水坑,她踩在水坑里,低头看见倒映出自己的脸,是那样的迷茫和无力。
    那些人最后一棒敲在哥哥头上,瞬间血花四溅,在此之前哥哥正好看见他,混浊的视线挣扎着清晰起来。
    说:不要看,子秀,不要看。
    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她想起传闻中跳楼的人,在空中坠落时是尖叫不出声的,闷在胸腔里,然后从胸腔里开始沁血,直到死亡。
    突然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体温很淡,微微的凉意,正像记忆中撑起整片天空的少年。
    所以,你哥哥,他去世了,是吗?
    卫曾谙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在她的世界里,梁子秀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打湿了前襟,她抬头看见她在五年前试镜中一眼望见的人,匆忙伸手抓住了这道微弱的光,借着不属于她的温热,苟延残喘至今。
    她终于看清那片剪影,一样的清瘦,一样淡琥珀色的眼珠,但却不是那个人。
    肤色有些苍白,兼具养尊处优的精细和身不由己的疲惫。
    梁子秀浑身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她觉得很冷,两手环抱住自己。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妈妈,轻而易举就毁了你的世界是什么感受。我明明没有怪她啊,我没有怪她不睬我们,没有怪她把生活的负担压在年幼的我们身上没有怪她不爱我。
    梁子秀撕心裂肺地哭起来,为什么尽管这样,她还是要把我的东西全部夺走呢??!
    我懂。
    ?梁子秀凝住泪眼。
    我妈妈也不爱我。卫曾谙注视着她,轻声地说,她恨我。
    因为我父亲是一个同性恋,他曾经想要跟她好好过下去,所以二人成婚,但是他忘不掉自己的同性情人,我妈妈家里不允许她离婚,她生下我,认定我们父子是她毕生耻辱。
    在我五岁的时候,她故意把我带去人多的地方自己回家,但是我对路过目不忘,自己走回了家。卫曾谙笑了一下,我还记得开门的时候她的表情,如此失望,憎恶。
    后来她吞安眠药自杀,我提早下课发现,叫了救护车,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终此一生也摆脱不掉我。
    梁子秀翕动着唇,想说什么,又终究说不出来。
    你不是想知道我身上究竟有什么问题吗?卫曾谙温柔地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我背上有一个芯片,被人缝进去的窃听器。
    我每时每刻都在承担瘫痪的风险。
    梁子秀下意识道:窃听器?那你
    卫曾谙神秘地眨了眨眼:梁子秀忽然发现他有些可爱,我有办法。
    这时卫曾谙的手机振动了起来,那是他在徐寒家拿的备用机。
    不用,嗯,我很好。
    郑其沉稳地嗓音从听筒传来:卫少,您确定不需要我过去吗?她能控制住吗?
    她卫曾谙看了一眼梁子秀,后者僵硬了一瞬间,她很好,除了在哭没别的。
    卫曾谙叹了一口气。
    自从上次郑其和他串通的事被佟卿发现后,佟卿惩罚了郑其,郑其按照卫曾谙先前教他的说法,假装挨不过严刑,坦白卫曾谙对徐寒很上心,已经到了连徐寒好友任凤洲都要护着的地步。
    坦白谎言的一小部分,永远是掩饰整个谎言的最好办法。
    佟卿信了,继续任用郑其,同时郑其也继续听从卫曾谙差遣,卫曾谙要求不多,其中一项就是确保窃听器的内容不会百分之一百传达到佟卿那头。
    梁子秀突然明白过来什么:
    你都知道?
    知道一部分。卫曾谙轻描淡写,他确实知道不多。
    那你为什么要梁子秀难耐问道。
    我不清楚。
    出人意料的,卫曾谙这样答道。或许是因为我们很像,或许是因为你执念太重我想替你解开。我自身难保,但有股坑自己的妇人之仁你大可以笑。
    梁子秀确实没忍住破涕而笑:谁会说自己有妇人之仁啊?
    卫曾谙尝试着站起来:而且就算你真的要把我关在这里也是不可能的,以徐寒的能力,他最多不过80分钟就能找来。最重要的是
    我不打算走。卫曾谙平静地说,包里的证件都是假的,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梁子秀惊愕地站起身:你不打算走?他囚禁你,你还要呆在他的身边?
    卫曾谙试了两下没有站起来,梁子秀往水中下的药量应该很重,他望着窗外,就如他刚来这里时对窗外天际的眷顾一样。
    只是现在屋外的嘈杂声越来越重。
    随着梁子秀一声尖叫,大批的光线争先恐后地窜了进来,外面人很多,为首的是个高大男人。
    他一脚踹开门,抬起头,眉眼间非常狠戾,细看眼尾还有急躁的通红。
    卫曾谙最后重重一捏桌角站了起来,他话音刚落,徐寒已经过来把他打横抱起。
    是的,我要留在他身边。
    卫曾谙把头从徐寒的臂弯里抬起,眼睛一弯,说道。
    第29章
    ===
    29.
    徐寒把卫曾谙抱回了家,跟他来的人除了一部分按他的意思控制住梁子秀,剩下一部分就面面相觑地看着他,抱着卫曾谙把他塞进车里。
    在此之前,他们听说的消息全部都是徐寒对那个人深恶痛绝,连条狗都不如。
    其中有个叫嵇颖的,壮着胆子到徐寒车窗边问:
    徐先生这?
    他风中凌乱了,因为他正看到徐寒侧着身子给卫曾谙系安全带,无比的小心。
    卫曾谙意识很薄弱,不知道梁子秀那个疯女人喂他吃了什么。
    卫曾谙本来身体状态就不好,见他沉沉低着头,徐寒脸色不受控制的变得很难看。
    所以当他回头看见嵇颖的脸,怒火朝天的隔着窗户吼道:报警去啊!还他妈愣着干什么!
    突然他手背上一凉,卫曾谙冰凉如水的手指搭在他手背上,徐寒回过头,卫曾谙用口型说:
    不,要。
    砰!徐寒敲了一下方向盘,他其实更想敲一下卫曾谙的脑子,卫曾谙浅浅睁着眼,看着徐寒毫不掩饰的怒火。
    最后徐寒一踩油门冲了出去,恨得咬牙切齿:
    别告诉我你除了对我以外对所有人都他妈的这么仁慈!
    卫曾谙没有回答,但却重重闭上眼,彻底昏睡了过去。
    徐寒一路上故意踩刹车走走停停,卫曾谙也没有醒来。
    卫曾谙再次转醒的时候,徐寒正拿着他的手,研究手背上的针孔,一边看着徐寒皱了起眉。
    卫曾谙青白色的手背上,布满大大小小的针孔,徐寒无论怎么算,也觉得卫曾谙不应该打过这么多次针。
    卫曾谙想收回手,发现头顶上方悬着挂瓶,徐寒又不知道弄来什么药剂给他挂着水。
    醒了?
    看见卫曾谙,徐寒放下他的手问道,见他不转睛的盯着吊瓶,徐寒安抚地说:补充营养的。
    想起来什么,徐寒又卖乖地吻了一下卫曾谙的眼睫,吻得他眼睫轻轻颤动起来,顺势躺在卫曾谙身边道:
    手上怎么这么多针孔?
    卫曾谙道:你把梁子秀怎么了?
    徐寒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问题,卫曾谙沉默片刻,道:
    上次在化妆间发了烧去挂水,在医院被任凤洲的粉丝知道了,又多打了两天针,后来被佟卿又折腾进了医院,再往后数,就是你囚禁我的时候了。
    卫曾谙这样说道,徐寒方才觉得有些清明起来。
    徐寒着听着,怎么桩桩件件都是因为他?徐寒有股难以描述的感觉,感觉心头硬硬的,凉嗖嗖的,像蘸饱墨汁的毛笔搁在空气中久了,逐渐有一种风干的错觉。
    徐寒不太想承认这种感觉和五年前和卫曾谙在一起时无二,名为心疼,就在卫曾谙唇畔吻了一下。
    对不起。
    没关系,我这副身子,本来就没什么用了。
    徐寒听完,不太高兴地说:这是什么意思?你还要寻死不成?
    卫曾谙勾起嘴角笑了笑,徐寒,你把我监禁在这里,不就是想我死吗?
    徐寒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给卫曾谙戴上铁链以后,卫曾谙眼里最后一道光就熄灭了。似乎有些无所顾忌了起来,
    徐寒扬起眉,他想若无其事地噎回去,但又敏感的察觉到卫曾谙有一丝不对。
    他没有细想,半哄道:
    不然我怕你逃嘛。
    卫曾谙没有回答,他合着眼睛像上百次那样昏睡过去,但就当徐寒要起身时,卫曾谙突然道:
    我其实很讨厌被这样关着,在这样的黑暗里,我的思维会变得很慢,时空会静止,你明白这种感受吗?
    徐寒当然不明白。
    他皱起眉:在我之前,有人这样关过你吗?
    他等了一会儿,卫曾谙露出他最讨厌的冷笑,他才吻过的温热唇畔,转瞬就冰封十里。
    没有。
    徐寒于是看了他片刻,轻蔑地说:梁子秀死了。
    卫曾谙一下瞪大了眼,和他对视。
    随后眼里的光熄灭了,卫曾谙眼神灰败下来,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徐寒过去掰他的下巴,卫曾谙把头转过来,嘴唇翕动了一下,淡淡地陈述:
    徐寒,我受不住了。
    过了一会儿,徐寒轻声说道:
    五年前,你义无反顾地离开时,有没有想过我受不受得住?
    第30章
    ===
    30.
    当年徐寒和卫曾谙的事被捅破,白汀若眼见着儿子不仅是同性恋,甚至喜欢上三儿的儿子,她眼前铺天盖地的黑,登时昏倒过去。
    但是当她醒来时,看见的徐寒却沉默地替她倒了一杯热水。
    妈,我跟他结束了,您别担心。
    白汀若被这个喜讯砸的摸不着东南西北,她心里疑惑,但是生怕这种幸福是一触即溃的,她选择忍着不问。
    她只是温声说:没事的,寒寒,断了就好。
    她年轻的儿子把脸埋在她掌心,白汀若很快掌心就湿了,她痛心疾首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好像徐寒身上的痛苦以百万倍计加到了她的身上。
    儿子,你不是说有个星探来找你试镜吗?你要不去试试吧。
    白汀若想转移徐寒的注意力,就破天荒地同意他去试镜。
    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徐川大半辈子的叱咤商场,远见卓识,会在这一年原形毕露,旧情复燃。
    为什么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徐寒,她以为一辈子会在篮球场汗流浃背的男生,突然把她寄托的希望砸的粉碎,再自己翻身跃了进来,沾的满身是伤。
    好在徐寒终于告一段落了,白汀若无限柔情地搂着徐寒。她天性里的柔软又在作祟,生出一股如果徐川回头,她也不是不能原谅他的错觉来。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
    徐川失踪了。
    徐寒拉黑了和卫曾谙的所有联系方式,他不是不知道那个曾经被他捧在掌心里的人是如何放下身段询问他的朋友,他在哪里,怎样才能联系到他。
    但是他忍住了,硬起心肠不去打听。
    直到徐川失踪第三天,白汀若摁捺不住,怀疑他与卫东流私奔,指使徐寒去联系旧爱。
    徐寒人还在S城,只好拿全新的手机号打给卫曾谙。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听见卫曾谙疲惫熟悉的嗓音,徐寒没出息的挂掉了。
    卫曾谙反倒像反应过来什么,一个劲地往这个手机回电话,白汀若正从卧室出来,看见徐寒一副想接又不敢接的窝囊样,气不过,伸手拿过手机。
    白汀若像个战无不胜的女将军,冷静的描述了一下状况,她逼问自己丈夫是否和那人私奔的样子又镇定又自持,卫曾谙愣了一下,答应她自己会去调查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白汀若的错觉,卫曾谙那头不住地有个广播报号,很像在医院里。
    卫曾谙确实在医院开药,手上提了一袋沉甸甸的中药,他把手机夹在肩颈处,吃力地接过药房窗口的另一袋药。
    他在电话里犹豫地问道:
    那
    徐寒正在望着她,白汀若有种直觉,卫曾谙必定会问徐寒的事。
    于是她率先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没别的事就挂了。
    挂了电话徐寒小心翼翼接过手机,试探地问:他怎么说?
    白汀若见到他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问他对你爸的事怎么说,还是对你的事怎么说?
    徐寒心事被点破,无语凝噎。
    白汀若狠狠瞪了他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不仅喜欢男人,还被牵着走,他但凡有在你心上花一点心思你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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