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汀若说完剧烈的咳嗽起来,前所未有的决绝,徐寒品出不同寻常的坚决,渐渐白了脸。
    不
    白汀若听见这个音节,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不行,妈,他还在等我回去,你不要划自己,你划我吧。
    徐寒伸出手,不管不顾的喊道。
    白汀若看着眼前徐寒麦色坚硬的手臂,气得快要呕出血来,一把抓起刀划破了皮。
    你疯了吗!徐寒!
    不痛,比起白汀若划自己的那道伤浅多了。
    徐寒紧紧抿住唇,盯紧他的母亲一动不动,甚至把小臂往前再送了送。
    妈,你不划了吗?
    白汀若拿刀的手像筛子般抖,她唇色透出一股子青色,她举着刀,恨不得捅进徐寒的胸膛,把他的心打开让他自己看看,看看是不是年少轻狂的糊涂跟荒唐。
    徐寒瞧她瞧得认真,白汀若手一松,水果刀悄然掉在地毯上。
    她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
    白汀若闭上眼趟了回去,滚出去,我会给你打钱,我跟你爸离婚后你就跟着他生活不要再喊我妈。
    徐寒震了下,把刀子踢到安全的地方,在白汀若身边坐下来。
    妈!您在说什么呢,我爸不会和你离婚的,我也就要你这个妈!
    白汀若没有再说话,静静地陷在枕头中央,近几个月来的无心保养使脸庞上生了皱纹和暗斑,静美得可怕。
    徐寒心口突然被巨大的惊恐攫夺,他生出一股预感,白汀若这次是真的。
    他是同性恋,他妈不要他了。
    徐寒没法逼白汀若开口,就替白汀若处理了伤口,坐着陪她一会儿,讨人嫌地离开了。
    他走到门外,感觉心里空的厉害,就给卫曾谙打了个电话。
    那头才响了一声,就传来卫曾谙清冷的嗓音。
    徐寒?
    是我。徐寒憋出一句,你怎么样?都还好吗?
    那头停顿一下,卫曾谙应该是轻笑了。
    能有什么,三点一线,你呢?
    也挺好的,徐寒昧着良心小声说,我妈病倒了,我爸不在。
    卫曾谙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徐寒突然叹气:
    我想把你带回来见我妈,她看了你一定会喜欢你的。
    卫曾谙不置可否,大概当成一个玩笑,说了两句两人就挂了,徐寒不知道白汀若吃没吃晚饭,也没胆子去问,想要点外卖,又觉得自己亲自下厨比较有诚意,于是拿上钱包就去买菜了。
    那头卫曾谙放下手机,眼前摆着一桌子冰冷精致的瓷器白光一闪。
    他面前坐着一对男男,跟他形成了诡异的对座气氛。
    卫曾谙端起茶喝了一口,整桌佳肴一箸未动。
    所以你们约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们要从今往后在一起,白首不相离?
    卫东流显得很窘迫,徐川则是从头到尾都不建议卫东流带他见他儿子这个举动,皱着眉,盯着灯光下那张比东方瓷器还要精致几分的面庞。
    也不也不是,我们没有说要一直在一起
    卫东流小声解释,徐川出声打断。
    我认为我们两个的事,和小一辈的人没有很大关系。
    卫曾谙直到徐川说话,才转过头注视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徐川的错觉,卫曾谙看他的眼神冰冷、嫌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鄙夷。
    准确来说不是你主观意志上的没关系,是我也不那么在意你们之间的破事,这么大的人,连应尽的责任都不敢承担。
    卫东流窘迫地握紧了手,不住的揉搓:对不起啊曾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我对不起你和你妈。但是我看着你长大,看你越来越不像我真是太好了。
    卫东流露出一个可悲的笑,他由衷觉得这是件好事。
    卫曾谙疲惫地靠在椅子里,捏了捏眉心。
    你们要怎么在一起?
    其实也不是在一起卫东流固执的否定着,就是我们觉得都老大不小了
    嗯,老大不小了,娶妻生子了。
    卫曾谙无情地补充。
    卫东流脸色煞白煞白,徐川这时候伸手握住他的手,无言地传递力量,卫东流跟他对视一眼,才勉强说下去。
    而且最近有一些事,我们想去其他地方定居,换个环境生活。
    卫曾谙听完忍不住笑了,不切实际的愿望,你们不会想要得到我的祝福吧?
    徐川这时候终于摁捺不住,他本来就不是温吞的性子,看在卫东流份上忍了多次,终于厉声道:
    你说话能不能有点应有的尊重,准确来说东流要干什么跟你没有关系吧?这么多年来你不也已经习惯了么,更何况你长大成人,不需要整天和亲人呆在一起吧。
    嗯。
    出人意料的,卫曾谙平静地接受了徐川的观点,直勾勾看着他,卫东流的儿子已经习惯了,但你的儿子呢?
    徐川脸色很差,哑口无言。
    这场饭吃到一半,卫曾谙难以忍受饭桌上诡谲的气氛,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这是他第一次来S城,徐寒的故乡,餐厅25楼睥睨半座城,车水马龙,沿街的灯连成一条灯河,喧闹的流淌着。
    身边传来动静,卫东流也跟了出来。
    卫东流谨小慎微了大半辈子,佝偻着背,小声说:对不起啊今晚不是我的主意
    他妈妈生病了,徐川不知道?还出来跟你鬼混?
    卫东流被触到什么痛处似得跳起来:知道的知道的,他一会儿就走了犹豫良久,他还是问出口,你和他儿子,真的在一起了?
    在他的印象里,卫曾谙不过是和徐寒逢场作戏,转移他的注意力罢了。
    嗯。
    卫东流吓得吸了一口气。
    如果他和徐川性别不同,卫曾谙与徐寒性别不同,这或许还称得上是喜事,可惜是场四个男人的戏,又荒唐,又无望,连叫座的人都不会有。
    曾谙我已经过得很苦了。卫东流紧张地搓着手,他把掌根处摩挲的已经通红,结结巴巴地劝他。
    现在开始当我爸了吗?卫曾谙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卫东流立时闭上嘴,窘迫的打量他的侧脸。
    我自己知道见卫东流不说话,卫曾谙突然觉得这样卫东流说一句他顶一句的对话模式很像他妈,就打住了不再埋汰,半晌叹道。
    那他徐寒。卫东流从没提过徐寒的名字,说起来有些陌生,知道你跟我的关系吗?
    不知道。
    一阵凉风吹过来,卫曾谙打了个寒噤。
    卫东流小心翼翼地提道:那他知道了以后,会不会难以接受呢?
    卫东流以为按卫曾谙的性格,一定对此事有所构画,定会不假思索的脱口。
    但是他足足等到高架上悬起的红绿灯更替了两轮,卫曾谙才开口:
    你知道吗,哪怕小时候我妈因为你自杀未遂,把我当成耻辱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过没有和你断绝关系。
    但是在这件事上,我却每时每刻都在想,要是我与你没有关系就好了。
    第24章
    ===
    24
    直到卫曾谙回到餐厅,卫东流还僵硬地钉在露台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诧异地回头看他,看他直直站在晚风中,然后抹了把脸。
    徐川铁了心要和白汀若离婚,白汀若犯了肺病,很快收拾东西住进医院,她的心死了,看见徐川只想活活吃了他,不再有任何挽留的爱意。
    徐寒往学校的教务处请了半个月的假,衣不解带地守在医院里,白汀若割舍不下唯一的血脉,终于肯再跟他说话。
    寒寒,妈妈求求你,不要像你爸那样做给家里蒙羞的事。
    徐寒正在削一个苹果,他把最后一小段皮丢进垃圾桶,悄悄给水果刀套上刀套,丢进抽屉里:
    可是妈我又没有耽误谁,我也不骗谁,我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坦坦荡荡的,老天爷看见我们也不会下雨,有什么不好的?
    同性恋就是错的!!
    白汀若大叫起来,她在床上剧烈的抖了抖,不要命的咳起来。
    徐寒吓了一跳,连忙按护士铃,给他妈拍背,苦涩地道歉。
    我咳咳不要听你道歉,你本身就不是同性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你能不能听我一次话!白汀若把病床拍的砰砰响,徐寒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勇敢认错,坚决不改。
    白汀若咳的胸闷气短,很快没了力气,瘫倒回病床中,她决意不从儿子这下手,她给徐川打电话,说她同意离婚,但是要见他和那个男狐狸精一面。
    卫东流就畏畏缩缩地被徐川逮去和白汀若见面。
    卫东流给白汀若的第一印象很差,小家子气,像只易受惊的兔子,完全是个拿不上台面的男人,徐川就为了这么个人把自己搞的妻离子散。
    白汀若嘲讽地笑起来,似乎已经想到他离开自己以后的生活。
    徐川不耐地敲着桌子,汀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咳咳你没有良心难道我也没有了吗?你把寒寒教成跟你一样的同性恋你就不觉得耻辱吗?
    他那哪儿是我教的?他都这么大了,最多也就是玩玩,哪里会真折腾一辈子,你能不能别再小题大做了?
    你当时不也是玩玩?好啊,你跟一个男人玩到这个地步了,这也叫玩玩?!
    徐川也顾不得丢人了,抬高音量:那你说怎么办啊!他是同性恋你又能怎么办?你还能给他塞个女人吗?
    白汀若差点把桌上的滚水泼到徐川脸上,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徐寒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你死后要下地狱的!你背地里养狐狸精,徐寒也要养小狐狸精,我们家被你们两个男人搞得乌烟瘴气!他能看上什么货色,肯定是没脸没皮的垃圾!我告诉你徐寒要是变不回去我就不活了!我不活了!
    徐川拉起卫东流就走:疯子一样!我们走
    他掌心一空,卫东流把手抽走,卫东流坐在原地不动,第一次有股固执的执着,他说:
    曾谙不是狐狸精,他成绩好,善良,心软,会弹钢琴,比你们所有人都要讨人喜欢。
    白汀若瞪圆了眼睛,在他们间来回逡巡。
    徐川也呆住,他并不知道卫曾谙的事。
    白汀若难以控制的颤栗起来:你什么意思,那个人那个人和你和你是什么关系?
    一时半会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卫东流身上,他吓白了脸,方才意识到自己一时逞意气说了什么。
    不是不是我我想说的就是徐寒他和卫曾谙
    白汀若尖叫着打断他:卫?他也姓卫?
    这个可怜的女人把最后一丝希望放在徐川身上,她勉力转动起眼珠子,直到眼底映出徐川坚毅陌生的脸庞。
    东流,你说的你儿子也差不多大,也在Q大读书?
    白汀若深深吸了一口气,介于她先前的种种表现,徐川无比担心她会一把火把饭店点了拉着他们葬身火海,所以下意识拉上卫东流的手。
    但是白汀若只是安静消化了这个信息,然后闭上眼,气若游丝地道:放过我吧
    旋即朝后一栽,昏了过去。
    徐寒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徐川正在走廊外抽烟。
    在徐寒的记忆里徐川不抽烟也不喝酒,是十足的好男人。
    看见徐寒,徐川沉默地吐出烟圈,冲他招招手。
    徐寒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有些冰冷。
    徐川也不介意,他早就料到徐寒会有这个表现,说白了如果不是白汀若半途发疯,他或许也不会想要和卫东流重修于好,但是
    他不着意看了眼病房。
    看见这么多年的妻子病倒,也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他打拼了大半辈子,虽然不能说非富即贵,好歹也过上了滋润的生活,他只是想要家庭生活过的没那么辛苦,另一半能安静守候。
    你卫叔叔在那边,过去问声好。
    徐川言简意赅地道,徐寒看过去,果然有个男人坐在长椅上,抱着头,十足的落魄。
    徐寒辨认了片刻,那就是当日他在酒吧看见的男子。
    徐寒捏紧了拳头,大步流星地朝卫东流走去。
    你要是敢动他一下我卸了你的手!
    徐川突然在身后暴喝,徐寒眼眶通红的停下来,咬紧牙关死死地瞪着他。
    徐川也瞪回去:干什么瞪你老子!
    我恨不得打你一顿!你做的都是人事儿吗?你把我妈折腾成什么样了啊!
    徐寒终于跟他嘶吼,卫东流吓了一跳,出来打圆场:等一下等一下,你们先不要吵,这是在医院
    又有你什么事?!
    徐寒猛地回头,卫东流缩了缩脑袋,他既害怕徐川的儿子,也害怕自己儿子的情人。
    徐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危险地眯起眼:说起来,为什么那天你们在Q市的酒吧?
    卫东流求助性的看徐川,徐川清了清嗓子。
    这就是等下要告诉你的,卫叔叔是Q市人。你是不是谈了个男朋友也在那里?
    徐寒不明白为什么徐川要提这茬,警惕地看着他。
    徐川和卫东流交换了个眼神,点点头,接着道:这事你妈没错,回头你跟他分了,你玩男人可以,卫曾谙不行,我跟你卫叔叔还在这,你俩太不像话。
    爸你疯了吧?我跟卫曾谙有你俩什么事儿
    徐寒说到一半,突然看着卫东流的目光凝住了。
    卫。
    Q市人。
    他做了个和白汀若一模一样的举动,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徐川身上,从而看过去。
    徐川吸了一口气,掐掉烟头,拍拍儿子的肩头:
    他是你卫叔叔的儿子,你们俩,还是算了吧。
    卫东流看着徐寒被一层阴影笼罩的脸庞,鼓起勇气说:那天在酒吧我碰到曾谙了。他是为了掩护我,才亲你的,我当时就躲在旁边的巷子里,你没有进来
    他硬着头皮,攒紧双手:他不喜欢你,他也不是同性恋。
    徐寒乍闻这段话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腿很沉,脑袋很沉,每一段呼吸进去的空气都变得沉重滚烫,切断思维。
    直到徐川又一次双手罩住他的肩膀,徐寒才心里轰地一声,有种情绪炸了开来,把他心口炸的血肉模糊,疼痛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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