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征看了他一眼:“陈红生家在哪里?带我们去。”
    *
    家中的门被敲响时,张秀正在给女儿刷鞋。
    白色的雪纺衫卷着一截袖子,手臂上湿漉漉的,她脸蛋白净,四十出头,却并不显老,即便在家中,依旧打扮精致,身上有股香水味。
    云渺一眼认出她来。
    这是上次在烤肉店碰见的,桃色纷争里的那位女主人公。
    云渺看了眼陆征,他也认出来了。
    刘宇出示了证件:“警察,查案。可以进来吗?”
    张秀扶着门,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警惕,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她侧身让开一点:“请进。”
    屋子里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瓷砖光可鉴人,刘宇进门,有点不知道往哪里站:“要换鞋吗?”
    张秀掀了掀柜子门,又合上:“进来吧,不用那么麻烦。”
    虽然只有一瞬,云渺还是注意到她家的鞋柜里很空,而且里面根本没有可以换的男士鞋子。
    三人进门后,张秀拿玻璃杯给他们一人泡了一杯茶,翠绿的茶尖一根根地立在澄澈透明的杯子里,清爽干净。
    她端茶的时候非常仔细,小心翼翼地拿着杯子底下,尽量没在杯子上留下手印。
    云渺看着那些茶尖出神。
    这是雨前的茶尖,而且是今年的新茶,这种茶的价格不低,都是按两来卖,张秀给他们泡茶时,放了很多,一点也不见心疼。
    陆征则用最短的时间打量了这间屋子——
    三室一厅的房子,两居室朝南,南北通透,房子户型很好,干净是干净,只是有点说不出来的空。
    刘宇不想耽误时间,舔了舔唇,直接开门见山:“你丈夫呢?”
    张秀:“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刘宇有点惊奇:“你丈夫半个月没回家,你都没打电话问问他在哪吗?”
    “打过的,他生我的气给挂了,后来再打就一直关机。我们之前吵过一架,我以为他还在生我的气……”
    陆征算了下时间问:“吵架是烤肉店那次吗?”
    张秀点头:“我家女儿网贷被人骗了很多钱,家里拆迁的钱都亏进去了,那天你们遇到的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想跟他借点钱,谁知我家老陈误会了。”
    陆征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递过来,张秀看完,捂着嘴,眼圈一下红了。
    “我们在关王庙水库发现一具无名尸,怀疑这是你的丈夫陈红生,不过还需要进一步确认,你可以找些你丈夫的常用物品,我们带回去做化验对比。”
    张秀泣不成声:“不用了……这……这就是他,他左边第二根肋骨下有一颗痣,左手小手指以前被狗咬掉了,没有指甲盖……”
    刘宇在照片里仔细一看,还真是一点不差。
    陆征目光幽暗:“节哀。”
    张秀哽咽转了痛哭:“我说他怎么出门那么久不联系我,生这么久的气,原来是被人害了,我可怜的老陈啊……”
    张秀哭得撕心裂肺,几欲岔气。
    刘宇有些无措地看了眼陆征。
    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是做笔录的好时候,陆征站了起来,说:“现在他的身份确认了,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张秀:“警官,求你们一定要找到那个刽子手……”
    从门廊里出去,云渺湖畔说:“这个女人在撒谎,她早就知道自己丈夫永远不会回来了。”
    陆征也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只是还想听听小姑娘的分析,他顿了步子问:“怎么看出来的?”
    云渺垂眉:“她家阳台上晒着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女士款,家里没有男士拖鞋。
    沙发上有烟头烫过的痕迹,说明她丈夫有在沙发上抽烟的习惯,可茶几上连一个烟灰缸都没有。
    这些东西,之前应该都是有的,不过她爱干净,把它们都清理掉了。
    不,应该说现在她家里所有关于她丈夫的东西,都被她丢掉了。
    什么情况下,才需要清理得这么干净?
    只有知道他永远不会回来了,死了。”
    陆征莞尔:“分析得不错,还有别的吗?”
    云渺:“她根本不喜欢陈红生,甚至当初结婚都是强迫的,时至今日也有很多追求者。”
    刘宇惊了:“这也能看出来?”
    云渺:“他家沙发后面的墙上有一块很大的白印,那里应该一直挂着什么东西,最近才被取了下来。
    灰尘什么都可以打扫,这种印记是清理不掉的。看那个印记的大小,应该是一幅婚纱照。”
    “为什么不是十字绣或者挂画?”刘宇问。
    云渺吐口气:“她有轻度强迫证,如果是挂画拿下来,她一定会再放上去,那里放的一定是婚纱照,她想拿下来已经很久了,只是暂时没有合适的东西挂上去。”
    刘宇张了张嘴,有些瞠目结舌。
    这简直就是女版的陆征。
    云渺继续往下说:“再者,丈夫外出工作,十几天音讯全无,她竟然没有报警,也没有托人去找,这本身就很奇怪。
    而且,她刚刚看照片的时候,根本没有细看,死者身上有衣服盖着,根本看不到那颗痣。
    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不相信,急于求证,她却一口咬定那就是她丈夫。
    虽然是这样,但她的丈夫应该不是她杀的,至少……不是亲手杀的。”
    刘宇皱眉:“为什么?”
    云渺:“她特别喜欢干净,血会弄脏她的手。我猜想,凶手极有可能是她众多爱慕者里的一个。”
    刘宇:“她还有众多爱慕者?”
    云渺点头:“我们刚刚喝的茶叶就是其中一个爱慕者送的,还有她身上的香水味,那是全球限量版的。”
    刘宇:“那也推断不了众多吧?”
    “一瓶限量版的香水可能抵得上一辆车的钱,你觉得买得起这种东西的人,会是我们上次在烧烤店见的那个吗?那个人,他至少是个权贵,张秀和他私下见面的地方应该非常隐秘。”
    陆征脸上的笑意明显:“柯老师,等队里公开招聘岗位的时候,记得来报个名,我走后门录你做正式刑警。”
    云渺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要。”
    陆征笑:“给你最高待遇。”
    云渺:“那也不要。”
    刘宇清咳一声道:“那老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安排?”
    陆征侧眉看了眼云渺,问:“柯老师,你觉得呢?”
    云渺:“派人盯着这里,再查下张秀的通话记录,她的爱慕者应该并不难查。”
    陆征等她说完,朝刘宇点了下头:“就这么安排。”
    “……”刘宇看看云渺,再看看陆征,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几百瓦的白炽灯,多余又费电。
    工作部署了好了,云渺看了看手表叹了口气:“已经三点了,陆队,你们刑警都不吃饭也不饿吗?”
    陆征挑了下眉,看她:“想吃什么?”
    云渺:“可以点餐?”
    陆征把手抄进口袋:“当然。”
    云渺看了看四周,这一片都是民居,就近指了边上的一家面馆。
    三人进去,陆征上柜台点单,“三碗牛肉面,其中一碗不要辣椒,多醋。”
    很快,刘宇发现那碗特别备注过的牛肉面是给云渺点的。
    而且,那碗面端上来后,陆征很快将里面的牛肉全部夹走了,连那种最小肉片都没留下。
    刘宇觉得陆征这样有点过分,就请人姑娘吃碗牛肉面还把牛肉挑走,这不得打一辈子光棍呐。
    刚想说话提醒下,却听见陆征说:“柯老师,你的不要牛肉的牛肉面。”
    云渺:“谢谢。”
    “……”这算是9sj狗粮吧?
    刘宇三两下卷完了碗里的面,随便找了个理由溜了。
    不大的面馆里,一时间只剩了云渺和陆征两个人,有些过分的安静。
    云渺顿了下筷子,看向对面的陆征:“你刚刚故意支走刘宇做什么?”
    陆征:“他太八卦,红蛇的事不想让他知道。”
    云渺撇嘴:“可你这样一弄,他会更加八卦别的。”
    “八卦别的什么?”陆征似笑非笑地看进她眼里,瞳仁漆黑如墨。
    云渺耳根有些烧热,她轻咳一声,别开了脸。
    老男人,坏的狠,明知故问。
    陆征很快自如地转换了话题:“你早上说徐卫钟2004年的时候可能杀了人?”
    云渺:“嗯,我也只是猜测,具体得看完p市警方当年的记录才知道,当时他们的判定结果为意外死亡。”
    红蛇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找上徐卫钟的,她太想知道了。
    陆征看她愣神,指节在桌上扣过一瞬。
    “快吃,吃完带你去找。如果只是意外死亡,没有刑事宣判,这些资料都会存在p市警局的档案室里。”
    云渺:“p市警局的档案室,你也能进的去?这么大的权利吗?”
    陆征看了下手表,笑:“现在开车过去,赶在他们下班前还能到。”
    云渺低头,很快将碗里的面吃完,站了起来:“走吧。”
    下午五点,p市的档案室里,老旧的日光灯电流不均,闪啊闪的,有点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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