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响起,紧接着,雨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滴砸在车窗上,凶猛又可怖。风更大了,树木被吹得弯下腰,几节树杈在暴雨冲击下断裂掉落。
    车子里,手机铃声吵闹地响起,没人接听停下来,很快又响了起来。
    好吵……
    秦昭宁烦躁地想起身摸到手机关掉,可胸口的疼痛让她动弹不了。
    艰难地睁开眼,脑袋又疼又昏。她忍着这股疼痛,伸出手捡起掉落在车上的手机。
    中控锁已经撞坏了,车门凹陷进来一块,从里面无法打开。
    秦昭宁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她从包里翻出一根钢制的钳子,将卡在后座车窗上的特质发卡拔下来。
    降下车窗,她从车内翻出去。落地后,身上的疼痛让她差点没站稳。身形晃了晃,秦昭宁攥紧手机,跌跌撞撞地往远离车子的方向跑去。
    雨打在身上,似乎能穿透皮肤。眼前一片模糊,她回头看了眼,红色的大货车也撞在了不远处的绿化带上,侧翻了过来。
    往前跑。
    忍着疼痛,她边远离这两辆车,边按了几下手机的关机键。
    砰——
    随着一声巨响,热浪穿破雨幕从背后冲击而来,冲击力让秦昭宁跌倒在地。:
    瓢泼大雨里,她回头看,油箱爆炸,黑色的轿车被火舌吞没。熊熊烈火刺目地灼人,雨水也一时无法浇灭。
    好困。
    近在耳边的手机铃声忽然又响起,她拿过来,上面跳动着的备注。
    男朋友。
    她移动手指想按接听,在距离屏幕只剩不到一公分的位置,手腕忽然一垂。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六章
    湍急的雨幕遮挡住视野, 救护车的声音尖锐又急切地响起,车灯穿透雨雾,在寂静无人的道路上奋力行驶。
    昏沉的意识让人分不清身处何地, 秦昭宁只隐约听到身旁匆促的脚步声。血腥味被雨水冲淡,取而代之萦绕在鼻尖的, 是一股雨天独有的浓重泥腥味。
    难闻得让她想吐, 可大脑开始感到眩晕,似乎有一股力量,从脑海深处探上来, 以一股不可抵挡之势拉着她下沉。
    手术室门被合上, 红灯亮起,刺目显眼的“手术中”三个字, 配合着不远处的钟表, 像生与死的倒计时。
    被收起来的手机不停地响, 无人注意, 铃声停止, 很快屏幕就暗了下去。
    打不通电话, 莫名的慌乱笼罩着心脏。宋灼绕着餐桌来回转了几圈, 看着手机上未接通的号码, 眉心一直紧紧蹙着。
    宽敞简洁的客厅没有开灯,只餐桌旁的小夜灯亮着, 暖黄的光照着桌上早已冷却的菜,正中间还有一个精致好看的双层蛋糕。
    天花板和墙壁用粉色的气球装饰, 一串闪烁的星星灯环绕之上。原本装修冷淡的客厅, 此刻变得温暖又可爱。
    但一刻不停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紧抿的唇角泄露出脚步声来源的心慌。
    终于, 手机铃声响了。
    *
    雨天不适合开车, 更何况是这种雷雨交加的天气。路上的车辆都放慢了速度,慢吞吞地行驶。
    有人没忍住抱怨:“见了鬼了,除夕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
    雨刮器上下扫动,他不经意往外一瞥,一辆轿跑嗖的一下从旁边穿过,轮胎溅起一片水花。
    猛然一惊,那个语气词卡在喉咙里,眯着眼一看,车牌整整齐齐的五个9。
    “嘶,大佬出街,这大雨天是要去哪啊?”
    车子在医院门口猛然刹住,轮胎摩擦地面发出锐利的声音,才堪堪停稳,驾驶座的人推门出来,冲进雨幕。
    住院部大厅地上全是水,混着泥土的脏污,瓷板地被染成黑色。
    电梯外挤了一堆人,光是坐轮椅的就有好几个。上面的人要下来,一层一层停,数字慢得让人不由心生烦躁。
    宋灼瞥了一眼,转身往楼梯间跑去。
    手术室在八楼,穿过一条长廊,最尽头亮着红灯的地方就是。手术室门依旧紧闭着,门口的两排钢制长椅泛着冷然的光。
    气息稍乱地在门外停住,雨水顺着手臂划下,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坑。滴答滴答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地上那一团小水坑中忽然落下一滴红色的液体,而后愈来愈多。
    紧攥的拳头松开,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口子,雨水染着伤口,混着血迹变得斑驳狰狞。
    宋灼低头一瞥,抬起右手反掌覆盖在上面,用力地压了压。刺痛感让人变得清醒,却仍旧无法驱散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心慌。
    红色的灯变得刺眼,“手术中”这三个字将深藏心底的恐惧勾起来。
    在还不知道死亡的意义时,小小的身影就已经在这冰冷的长廊里等待过一晚上,那时候,还小的他看着时间流逝,茫然又无措地陪着奶奶一起等着。
    后来再大了一些,陪着他的人变成了被抢救的那一个,还没到扛起一切的年龄时,他又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个亲人离世。
    世间总是少有公平,生与死的较量凌驾于情感之上,死亡不会在乎那个人对你多重要,也不会在乎,这个年龄是否能够承受。
    浓重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牌子,像是自虐一样,哪怕看得眼睛酸疼,也不眨动一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少分心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快速而急切,最后在他旁边停下。
    霍修予瞥了眼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转头看向宋灼,他面容肃然地伸出手:“你应该知道秦昭宁的手机密码是多少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灼终于有了反应,他低头看去,霍修予手中递过来的,正是秦昭宁的手机。
    手机屏幕被摔裂了一个角,但还能开机,手机壳下方挂着一个平安福,被血水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拿过手机,宋灼抬眸:“你开她手机做什么?”
    “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有正事。”
    宋灼站着没动,反而将手机一转收在了身侧。
    霍修予抵了抵后牙槽,不情不愿地解释:“她让我帮忙的,不信你看。她手机里有这次车祸背后策划人的资料。”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调至微信聊天页面给宋灼看,上面是自上个月起和秦昭宁的聊天记录。
    最新的一条是在一个小时前,她发了一条【他们行动了】。
    翻完之后,霍修予把手机收起来,怀疑地瞥他一眼:“你不会是不知道她手机密码吧?”
    话音刚落,宋灼忽然指纹按了一下屏幕,手机亮起,显示的主页面让霍修予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简直有些自取其辱。
    他闭了嘴,拿过手机翻着,没忍住抱怨:“也没说放哪儿了啊。”
    “日记app。”
    动作一顿,霍修予不解地抬头。
    宋灼神色冷然地说:“效率那个文件夹里,有个粉色的日记app,密码是六个六,她习惯把事情记在这上面。”
    照着他说的,霍修予果然找到了那个app,点进去输入密码,最新一条就是有关的信息。
    【u盘,平安福。】
    霍修予眉心皱得似小山,焦急与烦躁充斥在心头。正要忍着不耐继续问,宋灼忽然伸手将手机壳上那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吊坠拿了过去。
    把中间的缝隙撕开,他从平安福里拿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u盘:“这个?”
    “对。”霍修予伸手去拿,却落了个空。
    宋灼手抬起,攥紧那个u盘:“她没让你带什么话?”
    “能有什么话啊?”霍修予有些不耐烦了,“这么重要的时候你能不能别耍个人脾气?”
    他手里的那个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长空员工的名字,霍修予正要挂断,宋灼忽然拿过手机点了接听。
    “秦总,出事了,咱们招标的案子被泄露了,张经理现在也联系不上,怎么办啊?”
    宋灼将手机放在耳边,这安静的环境下,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在场的人都能清晰听到。他抬眼看着霍修予,平静地问:“你再想想,她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秦总?不是,你是谁啊?”
    宋灼垂眸:“我是宋灼,秦总现在有点忙,待会儿给你回电话。”
    那边的人“啊”了声,欲哭无泪地道:“打扰你们了,但是这事真的很急,你记得跟秦总说啊。”
    “好。”
    挂了电话,他将手机递给霍修予。
    思维飞速转动,霍修予回忆着和秦昭宁的所有对话,试图在里面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忽然,某个点乍然一现。
    他语速飞快:“她好像提起过你。”
    越急着想,头绪越是混乱。
    宋灼淡淡地出声:“不用急,你慢慢捋。”
    抽丝剥茧一般,霍修予仔细回忆:“我之前问过她要是死了怎么办,她说——”
    “她说死了就把遗产都捐了,再给你留封信,放在你们刚认识的地方。”
    “我知道了。”把u盘塞给霍修予,宋灼回头看了眼手术室的门,转身就走。
    眉心一跳,冰冷的u盘硌着掌心,他脑海里一团乱:“知道什么了?”
    有时候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宋灼和秦昭宁很像。在秦昭宁找到他说出自己的计划,要以身涉险勾出他们动手时,他就觉得自己以前都低估了这个人。
    他从没见过这么狠的人,狠到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理智得近乎可怕。可今天见到宋灼,他才发现,世界上原来不是只有秦昭宁一个奇葩。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理智地分析出秦昭宁埋的所有线索,宋灼也是个狠人。
    或者说,这两人天生契合。
    这时候,似乎连嫉妒都显得过俗。霍修予攥紧掌心,深深地看了眼闭合的门,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可以收网了。”
    *
    雨刷器不断地上下扫动,可雨水仍然如同瀑布一样,在车前玻璃上汩汩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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