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李羡尘爱翻人家底,而是面对一个真正在乎的人,即便理智知道不该过多在意他的过往,感性却总是想去留意,知道他曾经的悲喜,不奢望他能全然敞开心扉主动言明,只要偷偷知道就好。
    只是话出口,见对方神色一滞,李羡尘便后悔自己唐突了。正想怎么去转个话题,却听怀里的洛银河道:我小时候啊,可不爱读书了。
    李羡尘就又问道:那你爹爹妈妈不打的吗?
    洛银河答得很痛快,笑道:我那混账爹从不因为这些事情打我。
    李羡尘没说话,搂着洛银河的手臂紧了紧,洛银河很淡的笑了:你总说我不爱惜身体,因为从前没有人在意过我,我自己不知不觉间,也就不在意了。我很小的时候,觉得自己到这个世界上来,就是用来让那个人出气的,明明没做错什么,后来长大了看得书多了,接触的人也多了,才慢慢去修正这个想法,收效嘛,平平。结果
    他话说到这里停下来了,他说得含糊,可李羡尘不是木头,自然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原来他的父亲竟是这样一个人,回忆苦涩,见他不说了,也不再去追问。
    可洛银河却在心里将话讲完了结果,幸亏遇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猛男撒娇,娇而不妖。
    洛银河:他不算猛男,长得多好看。
    李羡尘:?银河,你礼貌吗
    李羡尘步步逼近.gif
    洛银河:我说错了,这叫,心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笑而不语省略万字。
    第73章 我在。
    梁珏被他豢养的江湖人劫救的事情,皇上自然是发了好大的脾气,预料之中。
    想那些江湖人,劫走梁珏几个炸雷制造混乱之后,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更甚,章莱带人去梁府抄家,府上只剩下普通的家奴院工,钱财信文,无甚收获。唯一值得注意的是相府后花园的一角,单辟出来一块地方,盖着庙堂,庙里无人,但墙上挂满了手抄的经文,看那字迹娟秀,不似是男人的笔体。
    章莱细细查问,伺候的下人都不知道这庙堂里住的人是谁,只知道梁珏下过禁令,不让人靠近。
    最后寻到一位扫地的嬷嬷,说曾有一次破晓,看见庙门口有位女道长,身姿杳渺,像天上的仙子,可再晃神,人就不见了。
    皇上听过奏报,又见章莱呈上的经文,呆呆看了半晌,忽然暴怒,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经文撕得粉碎,指派章莱即刻去追查梁珏的下落,死活不论。
    章莱知道,若是想要从梁珏豢养的江湖高手眼皮底下死活不论的把梁珏弄回来,单凭他撷兰苑分布在各地的那些明岗暗哨,只怕难比登天。
    可这当口皇上如今在气头上,他只得接旨。
    满朝文武,稍微有点脑子的便想得到,梁珏仅凭几颗炸雷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显朝都城内,早在毫无人知的情况下,被修通了密道暗室。
    过了半天光景,皇上醒神了,突然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还好好的没搬家,是梁珏老儿手下留情。又或是,他尚未来得及下手,自己的阴德积得比自己的死鬼老爹深厚。
    于是,他开始草木皆兵,派左右龙武军全城搜掠梁珏出城的通路。更架设无数内廷侍卫的明岗暗哨,让王爷、将军每夜排班值守。
    即便李羡尘受伤,也得隔日就去宫中。
    这日换班,李羡尘回府时,已经过了丑时,添宇伺候着他洗漱更衣,道:主子饿了吗,厨房里还温着宵夜。
    李羡尘摇头道:乏,不吃了。说着便往卧房的方向走去,可只走出两步,便又顿住了夜深了,他该已经睡了,他向来睡得浅
    添宇伶俐得很,道:您进府的前一刻,东家还没睡呢,在书房,墨为去催了好几次。
    这都什么时辰了
    透过书房的窗纸,隐隐见到洛银河在窗边的矮桌前席地而坐。
    李羡尘推门进屋,正好和他目光对上。
    见将军回来,洛银河脸上挂上一丝笑意,道:你回来了。
    单看眼神,李羡尘就知道,他早就困了,一双眼睛没了平日里的清透神采,看着迷糊。
    他在等自己。
    于是走到矮桌前,向他伸出手,道:走了,回房去,春寒料峭,一个人睡被子里冷。
    瞥眼瞧见,他矮桌上摆着的,又是自己曾在巴临郡见到过他写写算算的那种图纸叫什么来着?
    对了,是星盘。
    李羡尘熟悉洛银河的脾性,他虽是太常寺卿,通神之能堪称极巧,但私下遇事却极少问卜,每当他排算这个的时候,便是他心里有悬而未决却又不知该如何解决的事情。
    二人出了书房门,正巧遇到又来催洛银河去休息的墨为,他见李羡尘一路揽着自己主子的腰,往卧房的方向去了,便静静的跟在后面,心道,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自己苦口婆心三番两次的来劝,他就只是淡然一笑,言道一句知道了啧。
    李羡尘受伤之初,赵府医连续两日等到很晚,第三日,李羡尘忽然言道,赵府医年纪大了,他的伤口无碍,自己能料理,换药的差事最终就落到洛银河身上。
    结果,那人如临大敌,给他换药全神贯注,好像比绣花还难,生怕一个不慎哪里做得不对,导致他伤情反复。
    对李羡尘来说,自然是洛银河亲自上手换得药更灵验一些,看他谨小慎微的模样,就觉得药更灵了。
    那人模样好笑,将军心里笼上一层暖意。
    洛银河方才确实是在等李羡尘回来的,这些日子,他越发心慌,事情已经脱开了小说的轨迹,朝着无法预知的方向发展,他一个向来主意极正的人,第一次有了这样微妙的感觉非得某个特定的人在身边,心才安宁。
    章莱去查抄梁珏的府邸,在那女道长的别院中,其实还搜到另一样东西,那是一封藏得极为隐秘的信,用火漆封着,信上写:皇二子,生于瀚安廿四年陆月初八寅时三刻,澜祥阁,右眉梢生朱砂痣。梁琎,生于瀚安廿四年五月廿八,与皇二子对调于瀚安廿四年柒月三日。立信封存。上面两个孩子的小手印,一个大一点,另一个看着便要小上一点。
    章莱不明白,梁珏做这样的事情,为何还要留下证据,这可是带掌纹的铁证。又或者说,许是梁珏也不知道,有这样东西的存在,那女道长是太子生母吗?
    如今她身在何处?
    霍问心已死,兹事体大,章莱不敢御前奏报这等大事,只得将东西交予洛银河。
    是以,洛银河才在晚饭后又排算了一次星盘,从结果来看,李羡尘并不需要自己太过担心,但自己却是凶险异常。他忍不住去看二人日后的交集,如一片迷雾,排算不清
    想到这里,洛银河又出神了,李羡尘本想逗他,可见他这样,知道他心里装的事情沉重,等到他将绷带系好,将他环在怀里,就势一倒,二人便躺下了。
    李羡尘道:万事有我,你莫要过分心焦。很多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
    只觉他越发的明白自己的心思,洛银河在他怀里笑道:我只是在想,皇上的心思一日不安,他便得霸占你一日,这可如何是好。
    李羡尘道:事情都快结束了,放心吧。
    直觉让洛银河知道,他并非全然是出言安慰,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羡尘将他环得更紧了,几乎贴着他的后颈,低声道:你一直暗中查探先父高云城一役始末,我自然要早做完全的准备。
    是了,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从不干涉。
    洛银河突然感慨,他二人各自心里念着对方,默默的为彼此做打算,守护对方心里一小簇温暖的火苗,情深至此,夫复何求呢?
    与人相处,最难能可贵的往往是恰到好处这四个字。
    洛银河正自出神,忽然脖子后面痒痒的李羡尘抱着他,鼻息的温热全都喷在他颈后了。
    忍不住一缩脖子。
    李羡尘见了,索性拨开他发丝,去吻他颈后,反被怀里的人翻身搂住。
    他抬手贴上将军温热的嘴唇,微凉的手指,降低了李羡尘唇上的温度,洛银河道:你伤还没好,别闹了。我心里慌得很,你
    抱抱我三个字没说出口,但整个人扎进他怀里。
    这个要求直白,含着依赖,没有半丝情1韵在其中,李羡尘本来心头燃起的一丝小火苗,被洛银河简单的动作话语变成了万般柔情,单手扣在他颈后,将他贴在怀里,道:我在,睡吧。
    洛银河闭上眼睛:这样安宁的夜晚,过得慢一些吧
    天却总违人愿,天还没亮,添宇便来敲门了,声音带着急切:将军!
    李羡尘和洛银河几乎同时起身添宇平日里从不称李羡尘为将军。
    果见少年进屋,神色中带出些许急切,道:将军,姜大人的传讯和宫里的急召同时来了,梁珏在江南佣兵自立,进攻巴临郡,幸而姜大人蒂邑族内乱之事已毕,按照将军吩咐,暂缓还朝,巴临郡暂时无碍,如今二皇子和姜大人分别驻守了江南与巴临郡交界的两处关卡。
    李羡尘微微闭上眼睛,缓了片刻。
    从江南之行盯上了童沅江,他便派暗卫细查,终于发现,江南与巴临郡交界的深山中,山匪盘踞,总是接连运输进大批粮食,细查才发现,那山腹早已掏空,内藏重兵。
    梁珏早就做好了最后的打算。
    待到洛银河前去燕州时,李羡尘亲自前往蒂邑族与姜天玑和姜摇光二人商量好事实上,蒂邑族的宗族之争当时已起,被姜天玑一只手就按下去了,却对外界隐而未发。
    直到前些日,皇上心焦国本之争,梁珏借由二皇子之口挑唆姜远与公主的家仇,李羡尘看洛银河的行事,大有逼梁珏反戈一击之势,便按照计划,请姜天玑以早已平息的内乱为由,向显朝求援,使姜远前去救助,面儿上是让姜远戴罪立功,实际上,是早去防着梁珏佣兵自立。
    结果天算不如人算,蒂邑族老宗主宾天,姜天玑终究念着骨肉亲情未对兄弟痛下杀手,才让内乱又起,终而假戏成真,再次向显朝求援,把二皇子也牵扯进去了。
    洛银河听了添宇的叙述,虽然不能立刻将因果悉数梳理得明明白白,但以他的心智,瞬间就明白了,李羡尘对他说的一句万事有我背后,暗自做了多少事情。
    忍不住向他望去,正好对上李羡尘的眼睛,相视一笑抵过万语千言。
    二人更衣入宫。
    御书房中,一品重臣十余人,五皇子和公主也在。
    皇上脸色阴沉的很,不等二人见礼,便将一封火漆密信向李羡尘甩过去。
    李羡尘身子一颤,下意识要躲,闪念之间定住了身形,那火漆信的边角锐利,正划在他额头上,顿时出血。
    皇上从未对李羡尘发过这样大的火只见一行鲜血,顺着将军脸颊的轮廓淌下,李羡尘跪下道:陛下息怒,微臣万死。
    看看!皇上指着火漆信。
    李羡尘依言打开来瞧,也不禁大为惊骇姜远虽带兵守护巴临郡,却软禁了郡守刘顾,以战事要挟,要求皇上将丰徽公主致使兄长姜图殒命一事公之于天下,待到事了,自会自裁谢罪。
    这是要挟,是哗变,甚至是谋反!
    李羡尘感叹,从不曾想过,姜图之死在姜远心中的执念,已经超过百姓平安。
    他沉着脸向皇上叩头,道:请陛下允准微臣带兵扫平乱党,姜远公私不分,微臣自会押他到御前受罚。
    他心底即便明白姜远的不忿,如今也只得先这样说。
    皇上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这就完了?
    接着,他向秦更使个眼色,秦更急忙从边上碰上一只锦匣,里面放的是一卷锦帛,但颜色金黄,背绣团龙,是圣旨的模样。
    皇上沉声道:读。
    吓得秦更颤颤巍巍跪下,连连叩头,口中言道:陛下息怒,贼子的妄言,怎可当众宣读
    皇上眼神冷冷的掠在秦更脸上,并不说话,杀意浓厚,于是秦更哆嗦着声音念道:
    显都瀚安不义,为天下苍生扶立为王,元和不义,朕不耻为伍,江南自固,时至春分,使皇五子及太常寺洛银河为使,城中相见详谈,若不得见,江南皆缟素。
    抛开梁珏与先帝的恩怨不提,他如今骂元和帝不义,不仅在江南自立为帝,还要求春分当日让五皇子和洛银河与他城中相见,若是不见,便江南屠城。
    疯了啊,梁珏疯了。
    第74章 一言为定。
    洛银河知道,他星盘占卜的结果,可能要应验了,来的这样快。
    梁珏嘴上说着让自己和五皇子作为来使和谈,其实他定然是想要自己的命,但他更想要的是五皇子的命。梁珏尚不知道皇上已经对二皇子的身世存疑
    江南围城,同归于尽,皇位不用争,便能落到自己儿子手里了。
    他自然也不敢向皇上挑衅,言说以五皇子一人换江南全城百姓,大约是生怕将皇上喜怒无常的性子激得爆发了,豁出江南生灵涂炭,也不让他牵着鼻子走。
    一时间御书房里无人说话。
    皇上坐在御书案后,看那样子顷刻之间便要掀桌子,一旁丰徽公主突然道:父皇,儿臣有一言。
    皇上只是看着公主,也不知他心里是作何想。
    公主见父皇不做声,自顾自继续道:国事百姓为重,儿臣愿与李将军同去江南,铲除乱党,至于姜远将军,说到底是家事
    胡闹!公主话未说完,便被皇上打断了,那姜远若是要你命偿姜图,才肯放了刘顾、不专兵权,你如何是好?
    公主跪下,恭敬磕了一个头,道:那女儿便不能再回到父皇膝下尽孝,只是女儿必要先亲眼看到江南、巴临百姓无恙,山河无殇。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闭上眼睛,缓声道:好啊,你是我大显的好公主。
    不难看出,其实皇上心底早已经有了定夺,即便舍了公主,也要保山河百姓,更何况是洛银河一介臣子?
    他心底最舍不下的,怕是五皇子。
    接着,皇上转向洛银河道:洛爱卿,可愿同往吗?
    洛银河笑了,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微臣自然不能眼见江南流于奸佞之手,定然护佑五殿下,平安归朝,更何况说着,他看向李羡尘,道,微臣曾与李将军在江南有约,定不让人辜负将士们血肉堆砌的天下太平。
    李羡尘的心头像是被什么敲了。
    二月初三,李羡尘率显朝大军三十五万,到达福安关,福安关与巴临郡合抱江南,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两日后便能出关到江南地界。
    比相约的春分早几日。
    大军整顿扎营。
    洛银河提着两壶酒,挑帐帘进了中军帐,见李羡尘正在看江南一带的地形图,便不去打扰他,自顾自的在一旁坐下,拔开酒坛塞子,倒上一杯,慢慢的啜。
    营帐里再无别人,他坐的随意,带着几分慵懒,丝毫看不出大战将近的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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