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禅眼含笑意施礼称是,眼光在洛银河脖颈处一滞,随即莞尔之意更浓。
    这是今儿第四个了。
    怎么一个个都稀奇古怪的,后堂正厅中没有铜镜,他索性向李羡尘问道:我脖子上有什么吗?
    嗯看来伸头缩头都得过这一刀。
    李羡尘叫了添宇进来,吩咐将映禅好生安置,修整些时日再做计较。堂内便只剩下他与洛银河两人,沉了片刻,他才道:你昨夜之事,当真分毫不记得了吗?
    摇头。但肯定有事,不然他也不会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是不是记得。
    昨夜香炉里的香不大对劲,所幸没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只是还是一时情迷,留了些痕迹在你身上,但没越雷池,你放心。
    李羡尘说得很坦诚,洛银河乱了心思。
    他知道李羡尘对他的心意,可总觉得自己和他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更从未想过,活了三十六年,姑娘没挨过也就罢了,竟先和一个男人亲近了。
    想李羡尘,他即便对自己属意,却一直待自己谦和有礼,从来未曾有分毫越分之举。
    怎的突然就把持不住了?怕不是
    洛银河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道:那我没对你做什么吧?
    这怎么说呢,李羡尘也不会了,沉了半晌,他才道:也不能算有吧。
    就是有了呗?
    洛银河觉得浑身都僵住了,屋里死样的寂静,半晌,李羡尘才试探着问道:要不我给你说说?
    还是算了吧,洛银河终于忍不了这诡异的气氛,扔下一句先去换换衣裳,逃跑似的离开了。
    他脑子一片空白回到房中,看着铜镜前,脖子上的殷红一片,怔怔发呆。
    那一块红色的斑驳,正在丰徽公主留下的刀疤上晕开,几乎与公主上次吸血时的位置一般无二。
    他是在吃公主的醋吗?
    也不知为何,突然在这当口又想起早上惊梦的心悸,梦中与他一纸永隔,自己竟会不舍。
    洛银河现在心乱如麻,纵使他千般机巧,常做解人心意的差事,此刻却难解自己心头萦纡。
    努力细想对李羡尘的心思,也分不清是同盟共济,还是不知何时生了种不一样的珍稀。
    这感觉正如一夜风露,杏花忽而如雪,该来的悄然便来了。
    呵,医不自医,人难渡己。
    自嘲笑笑,李羡尘在这事儿上倒好似比自己坦实不知多少。
    这种时候,解决心思烦乱最快的方法,便是找些事情来分心。他换上一件领子直立的衣裳,站在镜前好生整理一番,时间还早,吩咐墨为备车,去了刑部。
    再说李羡尘,他比洛银河心里顺畅。
    自从他用自己的血为引,解了洛银河的蛊毒之后,好像一下子清明通透起来。
    爱就是爱了呗。
    哪怕后来洛银河言辞躲闪,他只道自来难得糊涂我不管你心思如何,总之我对你是真心的,对你好就够了。
    横竖拜过堂,月老的红线想必早已系好了。
    所以,他见洛银河逃也似的离开,反而开心起来,试问若是心里平整坦荡得一丝波澜都没有,何须这样仓皇呢?
    想罢浅浅一笑,收拾心思,写他请罪的奏折去了。
    时值傍晚,洛银河才从刑部回来,坐在车里并没有要下车回府的意思,神色间没了一早的仓惶,又挂上精明算计
    历时数月,假祭司欺君,连带刑部疫毒案,终于看似落幕:
    案首施平,名义上早已是个死人,生死全凭造化;
    那刑部仵作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中毒解毒,剩下半条命,最后,连话都说不清,眼看一副下一刻便要咽气的模样;
    施平的幕僚周凭,借李羡尘府医之名,控制御前祭司,妄图诬陷将军,欺君罔上,势败后假死逃生,这次总算无活路可逃;
    只有周朗风一问三不知,独独只说出了将军府里的一名下人,总为他和周凭传递消息
    这条线看似全部断了,洛银河不甚满意,至此只从施平处得了一沓子不足以撼动梁珏的账册。
    他坐在车里思量了许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眼看日头西沉,便想直接去见四皇子,正待吩咐墨为出发,忽然车帘一挑,李羡尘探头进来,道:你比大禹治水还忙吗?
    说罢,也不等洛银河反应,伸手将他拉下来,道:吃了饭再去。
    男人的扭捏一闪即过,默默下了车,进府吃饭去了。
    四皇子所居的折葵苑,从门口去看,全然看不出宽宅大院所属何人,更没挂匾额。越过高耸的院墙,只能看见院内深绿色的竹子生得茂盛,夜风中,竹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引二人进门的,是一名老奴,他步履稳重,走路轻得听不见声响,看便知道身怀绝技。
    春寒料峭,四皇子披着一件细绒大氅,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自行动手,红泥小炉温着一壶酒。
    数日不见,他倒似是滋润了些许,没了在蒂邑族为质子时的憔悴。见二人来了,他先行起身,向李羡尘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而后向洛银河施礼,道:本不愿叨扰先生了,只是心中一直有个心结,听闻先生能事,才请前来一叙。
    洛银河脸上挂上笑意,眼睛闪亮亮的,像是能透过四皇子俊俏的皮相,看到骨子里去,也不急着回话,定定的看着四皇子,半晌,才道:你是哪一个?
    四皇子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敛,他不知道自己是多重人格障碍,却早已觉得自己异于常人,更立刻便明白洛银河看出了其中关窍,微一稳心神,脸上笑意随即更浓了,道:既然先生看得出,不如先生猜猜,我是哪一个?
    洛银河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作者有话要说:
    李将军感情里的门道儿人间清醒,你洛先生害臊呢,纠结呢,心里小九九儿泛滥呢。
    第39章 闷骚一旦变成招撩
    洛银河要走,李羡尘自然跟着走。
    人与人之间,有一种无形的气场,若是相合,二人便能情投意合,若是相冲,便会相看两生厌,怎么都不顺眼。
    四皇子与洛银河属于后者,自第一面起,洛银河便觉得四皇子对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敌对之感,很莫名,是一种说不清缘由,源自骨子里的不对付。
    后来他不顾幼年情义,为了自己的前途,设计李羡尘并痛下杀手,洛银河就更看不惯他。
    事到如今,他远离是非,本能安闲自在,却传信邀洛银河深夜相叙,洛银河本不想来,但他深知,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索性来看看他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他反倒造作起来。
    于是,洛银河脾气上来了,转身便走。
    刚走出两步,四皇子瞬间收敛了刚刚嚣张戏谑的语气,缓声道:洛先生留步,别生气,是我冒犯了。见洛银河只停了脚步,又向李羡尘道,羡尘帮我劝劝,是我唐突了。
    洛银河可不等李羡尘反应,回身道:四殿下直言吧,要在下前来到底有何事?
    四皇子这回学乖了,直言不拐弯,言道:修我矛戈,与子同仇,我知道梁珏与开炎祭司的秘密,作为交换,请二位助我回朝堂之上。
    果然还是权欲熏心。
    洛银河看向李羡尘,见对方面上毫无波澜。
    他有一瞬间想先把秘密套出来,须臾之间做了个盘算,还是言道:皇子曾经对阿尘的所为,今日只一句同仇敌忾,便想交换利益?诚意不够。
    说罢,拉起李羡尘转身就走。
    李羡尘笑而不语,任由他拉着,一路回了马车上。
    直到马车进城,李羡尘的手腕依旧握在洛银河手中,他拧眉沉思,好像一直没意识到将军的手腕被他拉了一路。
    李羡尘轻咳一声,道:你怎的今天脾气这么冲?
    洛银河这才回神,道:有吗
    利益面前,情义脸面说扔就扔的本事,虽然可以理解,却又实难理解效仿。
    他一门心思在四皇子这事儿上,又道:他若是不甘心,定然还会找上来,也不知他所知的秘密有没有价值。
    本以为李羡尘会顺着他的话继续,不料这人忽然手腕一滑,脱出洛银河的掌心,顺势反握住他的手,将身子凑近些。
    距离很暧昧,温柔又带着些压迫。洛银河呼吸微微滞了一下
    将军长得忒好看了,洛银河也知道他是个男人,但还是在这旖旎昏暗的月光中,忍不住去和他潋滟的目光对视。
    他双瞳剪水,一双眼睛像柔和了春风的深潭,定定的看着洛银河的双眼,而后,一抹笑意挂上眼角,道:你在为我和四殿下生气吗?
    被人这样温情的看着,又这样温柔的问,洛银河脑子有一瞬间断弦了,果然理论和实战天壤之别。
    但立刻,他又缓过神来,手掌轻巧的脱出将军的掌心,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两下,道:对啊,替你不值。顺势将身子往后挪开两寸。
    李羡尘看出他闪躲,并不失望。反而又向他身侧凑过去,这下洛银河后背抵在车厢上,再无可避,李羡尘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阿尘这个称呼,我很喜欢。
    说罢,不等洛银河反应,便坐直身子,归正到与他相隔两尺的距离,好像刚才那些动作都不是他做的一般。
    闷骚,一旦不闷了,往往就会让人难以招架。
    正如此刻,洛银河被李羡尘一套组合拳打得不知所措。他满脑子都是李羡尘吃错了什么药?
    而李羡尘,对洛银河的反应相当满意,果然这人,心里没有面儿上表现得那么淡漠。他掀开车帘,眼见还有两条街便到府上了,叫一声停车。
    与他相处的时光,总是想尽量延长一些,免得这人回了府里,又像耗子打洞一般避着自己,虽然他自以为努力做得不是很明显。
    寂静的长街上,二人缓步而行,马车在身后远远跟着,洛银河忽然问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之前为何不娶亲?
    李羡尘侧头看他,笑道:再叫一声阿尘,我就告诉你。
    换来洛银河一个白眼,这人怎得突然就转性了,闷骚直接变成招撩淡淡道:不说算了。
    李羡尘苦笑两声,道:家业无人继,即便功高震主,也能让皇上少几分忌惮。
    洛银河皱眉隐而觉得,他这声苦笑背后,有一段辛酸过往。正待再问,却眼见迎面而来一人,这人一身白衣,在黑夜中极为扎眼。
    行至近前才看清,这人不正是蒂邑族司星祭司,姜摇光嘛。
    只是他风尘仆仆,没有初见之时的意气风发,见到李羡尘,言道:族中出了大事,思来想去,只得求二位帮衬。
    事情来的就是这样突然。
    蒂邑族中,开炎祭司势败,余党反扑,不仅劫狱,还掳掠了三少宗主姜天玑,一路逃亡,五日前,姜天玑险中传讯,身在江南一带,此后杳无音讯,不知是生是死。
    姜摇光等不及两国的通关文书,便只身一路追寻,可他身为异族,终归在显朝内行事不便,便想起与李羡尘的一点薄交,想他行事磊落,又身居高位,应该可以帮衬。
    果不其然,李羡尘听后,带姜摇光连夜请旨入宫,除了将这件事情禀报圣上,一并将自污的折子递了上去。
    皇上看过李羡尘的折子,只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接着话锋一转,将重点放在了开炎祭司遁迹江南一事。当即下旨,要李羡尘和洛银河微服江南一带,帮姜摇光解决危机,当着姜摇光的面,言道这是二人邃益礼引下的余祸,应由二人去平息。
    然而,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密旨一道,给了二人,让二人以一个宅院为线索,好好查查。
    那地址所指之地,正是梁珏的竹泉幽邸。
    皇上,终于要动手了吗?
    显朝的江南,独有一种缥缈的美,春光三月,亭台楼阁时而蒙在一片水雾中,时而被暖阳染上温柔一片。一日里,晨起花蕊含珠,午间艳阳直照,傍晚炊烟渺绕,入夜星月皓洁,仿佛美人千面,浓妆淡抹总相宜。
    可美景当前,尤其是姜摇光,心不在焉。
    据说,三少宗主姜天玑身上养了一种与他共生的蛊虫,他正是通过这种蛊虫,传递他的位置所在,可如今,几近十日过去,姜摇光再没收到半点蛊虫的传讯,想来姜天玑的处境凶险万分。
    此行虽是微服,但李羡尘也并不是毫无筹谋,他的暗卫先行至江南,借助相熟的势力暗桩探查了可以住人的大小客栈驿馆,私家宅院,即便城外的义庄都没放过,却丝毫没有开炎祭司的消息,众人一度怀疑姜摇光的消息除了差漏。
    但姜摇光笃信,蛊虫传递来的消息,错不了。
    自从入了江南地界,听着消息报来,洛银河便少言寡语,李羡尘知道他心里定是有什么想法,可又不确定。但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他索性直言问道:你是否有什么想法?
    李羡尘能看出自己的心思,洛银河如今已经不觉得诧异了,他细想事情种种,回想起书中一处一笔带过的细节,江南巡抚童沅江、燕州刺史霍问心和梁珏三人是同乡。
    虽然二人面儿上早已淡了,童沅江面儿上又是难得两袖清风、一心为民的好官儿,但梁珏在江南一带置办产业,童沅江若是有心去查,不可能毫不知情,这一点,梁珏也不可能想不到。
    莫不是二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想来以李羡尘暗卫的能力,查遍江南地界儿,都查不出开炎祭司如今身在何处,洛银河道:怕不是灯下黑,人被童沅江收在府上了吧?
    这一茬李羡尘从未想过,他不知洛银河为何会有此想法,却还是点头道:倒是疏忽了这一处,我着人去查。
    姜摇光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亲自去,当然,是被二人拦下了。
    连续数日的焦虑烦忧,他神形憔悴,哪里还有半点初见之时年少风流、英武飒踏的模样,这会儿,就只靠着一股子信念支撑,洛银河不由得担心,只怕姜天玑下落未明,他却要先倒了。
    悄悄对李羡尘道:你有没有什么安神的药,给他来点儿?
    他本以为李羡尘能捣鼓出些什么助眠的药物,给姜摇光偷偷下在茶里,让他好好睡一觉,谁知下一刻,李羡尘出手如电,姜摇光反应不及,一下子中招,也不知被李羡尘按中了什么地方,身子松软,便直接摔在地上。
    添宇见了,忙上前,把人搭到床上安置了。
    洛银河只觉得这主仆二人配合无间,像极了杀人越货的山匪。李羡尘见他脸上一副鄙夷的神色,道:用药终归不好。
    行吧。
    许是李羡尘下手重,又或是姜摇光实在太累,昏睡至第二日清晨才醒。
    正巧,暗卫来了消息,府衙里并没有开炎祭司的踪影,但天光微亮之时,府衙里一个小厮骑马出城,去了城郊九重崖,崖顶人迹罕至之地,不知何时建起的庄院。
    那庄院一条路通到头,暗卫不敢贸然动作,只遥遥望见与小厮接头之人穿的不是中原服饰,便回来通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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