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神是这个样子的。
    在她面前,他不再是大显定都的第一任君主,无论他做过多少有悖人伦的恶事,他只是她的孩子,多年未见,他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她听
    再说李羡尘,这日一刻不得闲。他一早去了刑部,参与内审周凭,奈何一番讯问,周凭只言未讲。
    午饭时,变故传来,周凭在牢内被人投毒,命悬一线。
    李羡尘等人赶到牢内时,只见饭菜散乱,周凭倒在地上,身子旁边满是呕吐之物,神志已经不甚清晰,身上的几处穴位下了银针,极柔韧的针尾随着他的抽搐微微的晃动。
    李羡尘目光转向一旁的衙役。
    衙役会意,忙道:回将军、大人,午饭时,小人听见人犯这边有异响,便立刻赶来,当时饭食已经打翻了,人犯正在给自己催吐,要小人快些找银针来。情况紧急,小人只得叫人去街对面的药铺里要了一副银针。本想叫当值的郎中同来,无奈那郎中回家午饭了,只留了个看铺子的药童。
    他说完这话,稍微顿了一顿,又道:小人差人去通传大人们的同时,也去请了医师和仵作,只是尚未到来。
    突发的情况,一个牢内衙役能处理应变至此,已经非常难得了。
    李羡尘快步行至周凭身边,掐住他的人中,道:周府医,谁要杀你?
    人中被按住,周凭恢复了些许神志,嘴巴张了张,却听不出他说什么,意识只有这一瞬间的恢复,顷刻又晕过去了。
    这事一直将李羡尘拖到傍晚,周凭因对自己施救及时,才得以保住性命,那送饭的衙役,却早已不知所踪。
    李羡尘本想着,若是事情能早些有个眉目,便能同洛银河一同入宫面圣,如今看着西沉的日头,料想洛银河应该已经入了宫门了。
    事情扑朔迷离,该如何查办才好?请将军示下。刑部尚书叶子檀官阶低上一格,自然是要向参与内审的李羡尘征询意见。
    沉吟片刻。
    李羡尘道:本官即刻入宫将此事向皇上回禀才是。叶大人查问断案的手段高明,本官无置喙之能。
    这入宫的理由正当,也算不得假公济私吧。
    李羡尘被御前太监引着,往清思殿偏殿去。
    经过正殿门前时,他瞥眼瞧见殿门紧闭,连尚膳的太监都在门外垂手而立。
    若是不知内情,还以为皇上是在同哪个受宠的后宫主子烛光夜膳,无人打扰,微醺
    不对啊!
    秦公公,陛下是在和洛先生晚膳吗?
    那御前太监秦更道:正是,劳烦将军在此休息等待吧。
    怎得关着殿门,陛下不用人伺候吗?李羡尘问道。
    秦更的嘴角显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皇上只吩咐不要打扰,奴才才请将军在此稍后。洛先生知神谕,深谙圣意又生得清俊,不对不对,说着,他在自己嘴角轻轻扇了两扇,笑道,陛下的心思,可不是奴才能揣度的。
    说罢,转身便欲出去。
    谁知李羡尘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事发突然,本官需得赶快将事情回禀陛下,片刻都不能等。
    刚刚明明不是很急的样子啊
    不等秦更反应过来,李羡尘已经一阵风一般出了偏殿,他回过神来要去追,将军都到了清思斋正殿的门前了。
    秦更只得一边大声喊着:将军,且慢!一边追出去。
    李羡尘不管他阻拦,在殿门前朗声道:陛下,微臣李羡尘要事相奏。
    秦更不由得缩脖子,这李将军即便是开疆拓土的功臣良将,这般直接行事皇帝主子若是发了脾气
    只怕我得落个拦阻不善的罪名,要挨板子,一会儿还是先把自己摘清了!
    进来吧。
    秦更赶忙推开殿门,抢先一步跨入殿里,低着头快步上前,道:陛下,陛下息怒,奴才拦不住李将军
    他话到此处,突然觉得这殿内的气氛,并无肃杀之感,再一瞧,皇上和洛银河正在矮桌前盘膝对坐,神色平和。
    御笔下,描摹着一处田园景致:有茅屋,有书生,屋前还栽着树。
    皇上朝秦更摆摆手,懒得计较,转向李羡尘饶有兴致:李爱卿,洛先生能通过朕笔下的画,看到神谕,当真神奇!他给你看过没有?
    李羡尘一脸迷茫。
    只得行礼道:回陛下,微臣不曾,说着,他颇有深意的看了洛银河一眼,继续道,洛先生之能,总能带给微臣惊喜。
    怎么阴阳怪气的
    洛银河听话听音儿的本领炉火纯青,暗道,这两日自己已经很收敛了,无奈事情找上自己,总不能洗干净脖子,伸头待砍吧。
    只听皇上又问道:方才洛先生请神明入了朕的梦境,对了,朕还未来得及问,洛先生也看见了其中玄机吗?
    洛银河摇头:回陛下,不曾见。
    刚刚他情急之下,催眠皇上,意外的顺利,无意中从皇上的梦呓中听到了许多会掉脑袋的信息,当然要装作不知;这会儿,这房树人的心理投射侧写,又让刚刚的信息得了个佐证。
    洛银河也不知道他这等作死的窥探做法,最终能让手中多攒点保命符,还是会早早送了命。
    但箭在弦上,总归多活一刻是一刻。
    那边皇上笑意真切,心情极好,转向李羡尘道:李爱卿着急见朕,到底何事?
    李羡尘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皇上听了,微微叹气,道:李爱卿所述之事要点有二,第一,周凭所作所为意在针对爱卿;第二,周凭背后之人势力通天,刑部内牢来去自如。李爱卿是否怀疑梁相?
    李羡尘想不到皇上问话如此直接,只得道:无凭无据,微臣不敢擅自揣测。
    皇上听罢,笑了起来,但这笑容与方才不同,让人看了心里生寒,道:知道便好,爱卿与梁相水火不容之势渐甚,但在朝上,朕希望两位柱石能够暂时相安无事,莫让朕为难。
    李羡尘连忙应了。
    这事儿若真是相国梁珏所为,皇上的做法简直就是裁判拉偏手,洛银河在一旁听着,心里默默思量。但也难怪会如此,新帝登基不久,定然不希望朝权动荡,一文一武两位高官相互攀扯。
    这话题对皇上心情影响极大,他再没了画画的兴致,向洛银河道:时候不早了,洛先生回吧,这画朕这几日画完,再请先生来指点深意。
    回将军府的路上,李羡尘一路无言。
    他今日古怪得紧,短短相处这两日,洛银河觉得他不像是在情况不明朗的时候,冒风险到御前奏事的人。
    但今日他这一番作为,明显欠考虑,冒冒失失惹了皇上的不痛快。
    寻思之间便已经进了府门,洛银河刚想依礼恭送将军,不想李羡尘瞥了他一眼,道:先生随我到书房一叙。
    语气清淡,眼神可是不善,饶是洛银河再会察言观色,也有些丈二和尚,如今又是哪里惹到他了,要闹哪样?
    心里这样想,却也只得跟在李羡尘身后,随他进了书房。
    咣当一声,将军把房门掩上了。
    把房里的烛火挑亮了些,自祭祀那日起,他与洛银河还未来得及将话说开。
    以女囚换了吏部尚书小女儿,确实是他与洛银河的作为。吏部尚书林季,是李羡尘的启蒙老师,他怎能忍心让恩师与爱女天人永隔,便与洛银河做了这狸猫换太子的勾当。
    如今,林季的小女儿就被李羡尘藏匿在城郊的一户农家里,只待风头平息,交还给林季。
    这事,本是一出一石二鸟的好戏
    二人早知买通的狱卒靠不住,便索性放了风出去,让梁珏以为抓住了把柄。
    而李羡尘便将计就计,与洛银河安排了物证,待到事发,只要稍一盘问,便会有证据指向梁相之子。证明他栽赃嫁祸,攀诬建策上将军。
    这本是要待千钧一发之际,反将梁珏一军的好戏。
    洛银河也分明答应了他,兵行险着之时,信任自己能护他周全。
    谁知,这人当日全然不按计划行事。
    他何时会感悟神谕了?那日又为何擅作主张?
    说到底,他还是不信自己,不仅不信,还深藏不露。
    生了两日闷气,见洛银河气血虚耗的模样,又有些不忍与他置气。
    时至今日洛银河独自面圣,皇上性子乖张,李羡尘见那大门紧闭的清思斋,确实又担心他了。
    只是,他头脑一热闯了大殿,立刻便后悔了,大骂自己多此一举。那人与皇上品评书画,参悟神谕,一副安闲的高人模样,哪里用得着自己担心
    李羡尘闷不吭声。
    洛银河见他这样子,终于忍不住了,道:不知将军有何事示下?
    李羡尘哼了一声,道:洛先生深藏不露,那日河堤上先是不依计行事,如今连皇上都信服先生之能,只怕将军府庙小,即刻便要留不住先生这尊大佛了。
    咋又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羡尘:在乎的人跟别人共处一室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路人甲:冲啊,想什么呢?
    路人乙:哪种在乎,哪种共处一室?
    李羡尘回复路人乙:孤男寡男。
    路人丙回复李羡尘: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有点绿。
    李羡尘破门而入.gif
    孤男寡男在画画,但床单为什么有点皱?
    李羡尘阴阳怪气.wav
    洛银河:莫名其妙
    第6章 李羡尘是个闷骚。
    这话说的
    洛银河还未答话,李羡尘便又继续道:先生若是想以将军府为跳板,大可明言,我自会举荐先生入朝为官。
    这下傻子也能听出来,祭祀当日李羡尘同那原主本来是有什么计划的,但自己未依计行事。
    再者,听李羡尘言外之意,一来他觉得神谕之事是洛银河深藏不露,二来是怀疑他以将军府为垫脚石,去攀皇上的高枝儿。
    将军的这翻抱怨,要想含混过去,尚有机可乘,但却不是最好的办法。
    这种情况下,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需要反抛给他一个足以让他惊骇的真相。
    洛银河想到了皇上被催眠之后的梦呓。
    主意打定,他向李羡尘深施一礼,道:这几日还未来得及向将军言明,在下悉知一事。必得确认了真假,才好让日后将军的筹谋更顺利。所以才贸然行事。
    李羡尘皱眉,脸上的神色满是你休想搪塞我,今日必得给我一个说法。
    但洛银河神色郑重坚定,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问道:何事?
    洛银河问道:先皇驾崩之时,除了当今圣上,还有谁在侍奉圣驾?
    梁相和卫太医。
    洛银河点头,又问道:将军可曾想过,先皇病重,为何弥留之际只有一名太医侍奉在侧?梁相又为何恰好在?
    先帝驾崩在去年的仲夏深夜,李羡尘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破晓。如今听洛银河这样问,不用想也知道他这话里有何深意。
    见李羡尘面露惊疑之色看向自己,洛银河跪下道:皇上因生母之死,痛恨先帝,先帝驾崩,并非善终。梁相和卫太医恐怕是仅有的两位知情人。
    李羡尘沉吟,洛银河道出的事情乍听之下如石破天惊,但若是沉下心来细细思量,似乎处处有迹可循。
    一来,先皇本不看重当今皇上,他却在先帝病弱之时突然得势,而后才闹出了夺嫡之乱,先皇崩逝,国丧期内混乱被梁相联合众党羽压制,皇上成了新帝;
    二来,皇上性子喜怒无常,即便对某些老臣也时有苛责不敬,唯独对梁相,从未有过半句重话,处处忍让回护。
    竟然是这个原因。
    他看向洛银河,见他还跪在地上,面无表情问道:既是如此,先生为何不早对我言明?
    洛银河看向李羡尘,正色道:此事关系重大,若出了纰漏,便是杀头的死罪,在下是将军的幕僚,自然要为将军分忧,事情未明朗之前,不能让将军涉险。
    他自觉得这番回答,守住了一个幕僚的本分,这事儿便差不多能过去了,当务之急,是将自己的处境仔仔细细摸索一番。
    谁知李羡尘竟铁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向书房外走去。
    职业本能,他火速回溯了一遍李羡尘的话,书里说李羡尘同幕僚洛银河莫逆之情,李羡尘刚刚说话的重点,似乎偏重于自己未曾与他同舟共济。
    思虑之下,洛银河补了一句:士为知己者死。
    李羡尘此时已经走到书房门口,身形一窒,他本来是兴师问罪,想让洛银河给自己一个交代,没想到,事情是交代了,但自己这口气却被对方卡得不上不下。
    你为何只身犯险这等话,着实说出来矫情,不说憋屈。他长叹一口气,道:先生早些回房休息吧。
    留下洛银河独自一人还跪在书房里。
    洛银河的职业自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李羡尘这人,当真是莫名其妙!
    他这种态度,一定还有自己不悉知的内情,又或者是有知识盲区,洛银河笃信。
    出了书房门,李羡尘被寒风一凛,心思又清晰起来,刚刚洛银河同自己所言的事实,足以撼动朝纲,这才是重点。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得知又如何求证的,这洛先生,自己从前只觉得他宽和睿智,心思缜密,这几天发现,他韬光养晦,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为自己查探出来皇上与梁相的绝密之事,算是将一个幕僚的本分做足了,只是
    这事情分明该褒奖他。但自己为何心里如此憋气呢?
    他对自己,好像生疏了许多。曾经无论何事,他都有所商量交代,而最近,那人竟突然我行我素起来。虽然他如今行事如出鞘的利剑,几日之内,便帮自己掌握了一个梁相的惊天之秘。
    但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洛银河曾以玉相赠,真情流露,难道是因为他未作回应,这人便疏离了?
    今年的天气,不知为何格外的冷。李羡尘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手脚就有些发凉。如今虽然刚刚入冬,晚风已冷如腊月里一样,不禁想洛银河那副文人的单薄身子,伤也还未好。
    李羡尘正想将自己的披风给他拿去,刚回身,便见到洛银河从书房里出来,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他缩了缩脖子,将大敞裹紧些,一溜小跑,往自己的住所那边去了。
    洛银河的房间不甚宽大,布置却得宜。看得出房子主人的机巧心思。
    屋内没有人,但仆人早将炭盆燃起来了,安静的夜里,火炭偶尔爆一两下火花,星火跳动,带着一丝暖意。
    洛银河将外衣脱了,凑在金丝罩笼前取暖,他一个现代人,这等场景只在电视或书里见过,如今亲身经历体验,新鲜劲儿没过,觉得这噼啪作响的炭盆,当真是比暖气空调多了不少烟火生气。
    身子一暖,人也就困顿起来,正想起身整理一番早些休息,听见敲门声响起,是添宇的声音,道:洛先生,尚未歇息吧?
    洛银河开门把人让进来。
    添宇笑吟吟的,手端着个小盅,放在桌上,道:这是将军吩咐小的给先生送来的,先生趁热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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