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餐桌战争就要爆发,徐正阳撂下筷子盯着老爷子说:徐进远滚回房去!
    夏女士赶紧拉着儿子回二楼,只听见楼下徐家父子两吵个不停,徐莹拉不住,但她要强,夹在两个男人中间都没有红了眼眶。
    这次老爷子真是碰到徐正阳伤心处了,徐正阳在部队里待了几年反而更浑,脾气倔得紧。
    徐正阳知道自己脾气没收住,稍微冷静下来就没出声儿了,他看老爷子是又气又心疼的,年轻时候两人也经常吵,但现在老爷子年纪大了,真心舍不得吵,心里烦躁又不痛快的拿着车钥匙先走了。
    徐莹有意调节父子两关系,给老爷子顺着气道:您消消气,其实您儿子也是不错的,从二十岁开始就自己养活自己,您看看您周围那些老朋友,他们儿子有这么独立么,而且他在部队里也没给您丢脸不是。
    徐莹挺会拿捏老爷子的,知道父亲对徐正阳是肯定的,就是拉不下面子,老爷子气呼呼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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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正阳跟老爷子僵着没再回家,九月初又接到个委托任务,指派他护送一位老先生北上去吉林,但他没想到这位老先生是余遂老师,两人碰着时都挺惊讶的。
    林老几年前做过心脏搭桥手术做不了飞机,但路程遥远领导不放心林老安全,于是向上打了个申请。
    那天他只简单穿着板鞋黑裤和一件咖啡色夹克衫,手里捏着一顶棒球帽,很低调素朴,跟亲和的林老握手说他是司机。
    顾绒齐从聚会那晚后就明显有点焉巴,平时最爱攒局的人突然不热情起来,徐正阳跟余遂仿佛就断了那根中间线一样,很久没交集也无联系了。
    余遂坐副驾,林老和小姑娘坐后面,那小姑娘徐正阳有印像,上次送余遂远远见着过一面,是个活泼性子,车里不放音乐一点不沉闷。
    佳佳这次能跟着去也是因为林老愿意带着她,林老一辈子没结婚,没妻没儿的,平时就高兴这个小姑娘去陪他唠嗑吃饭,疼得紧。
    林老和佳佳在后座对话,前面徐正阳认真开车,余遂也不打扰,偶尔目光望着窗外。
    余遂对徐正阳的那点心思似乎浅淡得跟不存在似的,过了那么久,就算有些不一样的情愫,那也被时间差不多抹干净了,在徐正阳的潜意识里,余遂就是个朋友,而不是对自己有好感的某某某。
    因为两人为数不多的相处就是如此,同朋友一般,从很早的那顿晚餐开始。
    余遂绝对是最失败和最孤独的暗恋者,他暗恋的时长超出常理,并且在此过程中从未宣之于口过他对一个男人有一点不一样的情感,甚至时刻都注意着保持分寸和距离。
    当然,他并非这么认为,一切经过理智思考的决定都是正确的,对他而言也是最合适和安全的。
    到傍晚,车内一片静谧,林老和小女孩在后座都睡着了,车坐久了也累人,而余遂也侧脸靠着,闭着眼,很安静的样子。
    落日余晖铺满公路,又透过挡风玻璃强烈的射进车里,晃眼睛。
    徐正阳扒下遮阳板单手扣上黑色棒球帽,车子依旧平稳,他瞥了眼旁边,又伸手把副驾的遮阳板给轻轻扒下。
    余遂感受到一片阴影罩在脸颊上,他微微眯开眼,瞧见徐正阳在晚霞中的半张轮廓,惊心动魄的,但理智告诉他,闭眼。
    路线徐正阳提前规划好了,并且这趟护送并不赶,约莫走走停停半个月后能到吉林,傍晚一行人到小镇旅馆住下。
    同一楼层,四人一人一间房,安顿好林老后三人才退出房间,小姑娘是个00后挺潮的,挑染着几缕蓝发,穿得很酷飒,捏着自己的房卡跟余遂说:余遂哥,我一个人不敢睡。
    徐正阳哼笑了声,佳佳对徐正阳做鬼脸道:徐叔叔你笑什么呢?
    就挺气人的,凭什么都是三十岁,一个叫哥哥,一个叫叔叔的。
    余遂对佳佳说:回去休息一下,等会儿吃饭。
    佳佳皮完就溜。
    徐正阳和余遂住对门,徐正阳问余遂,林老有什么忌口吗?我待会儿去点餐。
    余遂把林老喜好忌口跟徐正阳说,两人之间虽久未联系,却不生疏也不尴尬,还是如之前那样自然。
    小镇空气好风景好,吃过饭,几人陪着林老散了会儿步,徐正阳跟在三人身后,听着佳佳小嘴哒不哒的说个不停。
    天将黑时将林老送回房间,余遂一转头没见着徐正阳,他下意识绕到楼下寻找,旅馆的门是透明玻璃门,徐正阳站在外边儿,垂着的手里夹着根烟,左右晃了下脖颈。
    余遂收回目光,转身不经意对上老板视线,老板在前台里的高脚凳上跟他笑着点点头。
    余遂也礼貌点头回应,转身上楼。
    第二天余遂起得早,但徐正阳更早,已经从外边跑完步回来,两人在大堂里碰上打了个招呼,徐正阳洗完澡再下来,余遂坐在藤椅上泡茶。
    旅馆老板是个讲究人,红檀木珠戴着一串,红心实木茶桌也有完整一套,见着余遂那双手那么漂亮问了一嘴会泡茶不。
    余遂抬眼和徐正阳对视一眼,老板注意到叫徐正阳来坐,余遂泡的茶是真香,徐正阳不管不顾的喝了好几杯,后来老板去忙了,早晨空气好也安静,两人对坐着聊天。
    徐正阳问他是不是学过泡茶,余遂说林老喜欢喝茶,而他以前跟着老师和顾绒齐去参加应酬时闲得无聊,看着看会的。
    两人又有的没的聊了些,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突然楼上传来声音,两人抬头朝上看,佳佳趴在红木栏杆上,头卡在两条竖杠中间,一脸麻木的问两人:你两喝茶能喝饱是么?
    老板坐在前台里抽烟,笑了声打趣道:估计能。
    忘了,还有一老一小饿着肚子呢。
    两人有点尴尬,但都在对方面前装得淡定一批,收拾了茶具站起身,徐正阳说:余教授茶很好喝,谢了。
    余遂嘴还没张,不远处的老板玩笑道:那还是我的茶具我的茶叶呢,怎么不见着谢我。
    徐正阳扬唇痞笑,隔空对老板道:是我疏忽,对不住。
    余遂情绪没两人那么浓厚,看着有点高冷,他对徐正阳说:我先去餐馆点菜,外边有点冷,你去加件衣服。
    徐正阳说行,余遂说完就推门出去了,徐正阳绕出藤椅,路过前台时,穿坎肩的老板又笑道:我也有点冷呢,但没人叫我加衣服。
    徐正阳笑开,给老板递了支烟道:老板,你有点调皮啊。
    第十四章
    ==
    一路来徐正阳开车挺稳,也不赶,每个高速休息站都会停下车,让人下车放松透透气,停停走走下来,几人都多了些装备。
    比如徐正阳和余遂都买了墨镜,佳佳说是情侣款,当然她只敢去徐正阳跟前皮。
    余遂给林老买了顶遮阳的宽边编织帽,林老戴着怪老可爱的。
    徐正阳为了收买那小姑娘叫她改称呼给人买了特色手办,但小姑娘笑着说:谢谢叔叔。
    余遂也给佳佳买了顶花边帽,她天天戴头顶。
    这么一对比,徐正阳觉得怪扎心的。
    佳佳有一本笔记本,令人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翻出来,每次有需要,林老都毫不吝啬的帮助,并且十分严谨,在戴上老花镜之前从不发表任何观点。
    这会儿佳佳就趴在休息站座椅上写东西,林老在旁指导。
    说实话,徐正阳看不懂写什么,轻轻在桌子旁放了两瓶水后又拿着另两瓶朝公路边走。
    余教授看什么呢?徐正阳把水递给余遂。
    余遂发现只要徐正阳喊他余教授,说明他此时的心情都格外不错,他偏头看向徐正阳,接过水道:看太阳。
    徐正阳跟着朝远处看,笔直的公路,辽阔的天地,透过墨镜的太阳很圆很大。
    余遂说:以前从没注意过,偶尔看一次挺好看的。
    徐正阳不置可否,佳佳一停下来写东西估计得多等一会儿,徐正阳押着臂膀伸了个懒腰,余遂偏头看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说:司机先生,储物格里的药膏别没看见啊。
    余遂给佳佳买零食的时候顺道买的,一直放在车上显眼的储物空格里。
    徐正阳被余遂的冷幽默给逗笑了,药膏他看得见,但觉着自己个大糙老爷们用不着,但越开久肩膀脖颈是真有点不给力了。
    下午可能得开久点不然赶不到住处,徐正阳想抽根烟提提神,掏出烟盒抽了根叼嘴里,垂眸在各口袋里摸打火机。
    你忘拿了,在车上储物格里。跟那盒药膏放一处。
    余遂说完已经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徐正阳顺势低下头,跟余遂借了个火。
    呼出烟雾,徐正阳问,你也抽烟?没瞧出。
    余遂把打火机揣回兜里,偶尔。
    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弱,他又补充道:大二就开始抽了。
    那还挺早的,徐正阳想了下,大二反到他抽烟很少,交了女朋友,女朋友管得严。
    徐正阳问余遂,来一根?
    余遂摇摇头说:不了。他又侧身稍微靠近徐正阳,低声道:老师在,不敢。
    这话怎么听着都像逗趣,徐正阳胸腔闷出笑声,跟余遂相处挺自在放松的,发现其实余遂话也不少。
    哪料余遂突然又蹦出一句,路挺远的,咱两换着开?没监控的地方我开。
    起初余遂知道上面会派人送他们去,没觉着什么,谁知这人是徐正阳,而且徐正阳说过,开车挺累的,早知道他就抓紧一点,把科三科四也考掉。
    一个正儿八经的教授跟你说,没监控的地方让他无证驾驶,这话怎么听都震惊,徐正阳架在鼻梁骨上的墨镜被他往下勾了点,露出一双眼睛,确认似的看余遂道:你说开车?
    徐正阳不知道他的眼睛盯人的时候很能蛊惑人心,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余遂愣了半秒,又自然撇开目光,嘴角似有若无的微微上翘着温声问,我看着不像会开车吗?
    徐正阳笑说:倒不是,就没见着你开过,有点惊讶。
    余遂说:确实还没上过路。
    徐正阳:
    徐正阳吸完最后一口烟,鼓励似的拍拍余遂肩膀,好像还憋着笑,说:咱再说吧,好吧,余教授。
    徐正阳收拾了地上的烟灰先走了,怕余教授较真起来。
    徐正阳偏离规划好的路线下高速抄了条近路,赶在天黑前到了住处,吃过晚饭,余遂在浴室里帮林老放洗澡水,徐正阳回车里拿忘记的打火机,看到了余遂说的那盒药膏。
    林老年纪大余遂始终不放心,一直在林老房里待到他洗完澡又吃了药到床上躺下才离开林老房间。
    刚回到自己房间就收到一条消息。
    【徐正阳:药膏谢了,挺好用的。】
    余遂学着徐正阳以往的口气,给他发回一条消息。
    【余遂:客气。】
    徐正阳看着这条消息莫名笑了声。
    想再聊几句什么,想想又算了。
    吃过早饭上路,徐正阳刚打开驾驶座车门,余遂跟他说话,意识先于说话内容在大脑内反应,他动作顿住。
    今天太阳毒,徐正阳穿着一件白色坎肩背心,棒球帽遮了半张脸,结实的臂肌裸露在空气外,他微仰下巴看向余遂,余遂在副驾驶旁,这次开出来的是一张内室宽敞的越野吉普,但两人都身高腿长的,看到彼此一点不难。
    真不用我开?余遂问。
    徐正阳看着他,只是一秒钟,他朝余遂点点头道:你来。反正上高速前这段路没监控。
    余遂坐上驾驶座,他前段时间有空去报了驾校,科一理论考试和科二单项考试都是满分,并且昨晚看了很久的视频,余遂坚信,只是开个车而已,没什么难的。
    徐正阳坐在副驾驶座,右手支在车窗棱上,也是一副十分信任余遂操作的样子,余遂起步前的一切操作他都没发言没看,对这样一个没上过路的新手,真的是很信任了。
    其实倒挺想看教授开车是什么样的,但又担心自己目光过于热烈会让人心里不舒服。
    佳佳很兴奋,倾身趴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勾头看,顺带夸上一句,余遂哥,我很幸运做你的第一位乘客。
    徐正阳有点好笑,现在的小孩都这么会看人下菜碟了。
    余遂点火,放手刹挂挡,车子震动逐渐强烈,车轮往前滑了几步远,突然嘎嘣一声熄火了。
    离合松太快。
    余遂脸色有点沉重。
    林老悄无声息的把目光移向窗外。
    佳佳张着嘴只知道眨眼睛。
    凝重的气氛眼看就要尬出三室一厅。
    余遂,你试过后觉着这车毛病在哪?徐正阳突然出声,他依旧自然放松的状态,只是这会儿微偏头看向余遂,这段路挺不好开的,等下一段你再开?说得跟真的似的。
    不过徐正阳就是这样的人,想让他胡茬,他能给你冲得天花乱坠又跟真的似的,但他挺懒的,也不是这种性格,所以一般睁眼说瞎话的情况多半是为某个人,某种气氛。
    但无论如何,都带着偏袒的意思。
    余遂也识趣,知道人儿在给自己辛辛苦苦搭台阶下呢,也是脸不臊心不跳的说:离合有点松了。
    我也这么觉着,应该修修了。
    佳佳:我怎么就觉着你两唱双簧唱得如此得劲呢?
    往后一路,车停了多次,但余遂都没再说要去握那把方向盘,其实余遂郁闷了好半天的,甚至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徐正阳瞧他绷着的唇线就知道这人一直耿耿于怀,他倒觉得无事,新鲜东西第一次碰,谁都不是一次就上道。
    这天晚上,几人落脚点在一处农家乐,吃过晚饭林老难得没急着回房,农家乐两夫妻正在腌肉,抹上盐和白酒,放进大坛子里腌上。
    看过瘾后林老就要回房,余遂知道林老用心,想着多留点自由时间给他们。
    余遂回到前院,徐正阳目光还在那对夫妻腌肉上,挺有趣的,夫妻两边配合边埋怨对方这不对那不对的。
    佳佳呢?徐正阳问。
    陪着老师。余遂说。
    佳佳曾经接受过心理测试,虽然瞧着她活泼乱动得跟个孩子似的,但心理年龄很成熟,正儿八经的时候,她喜欢跟林老交谈。
    和林老相处,是跟余遂截然相反的模式。
    所以余遂也不杵在那影响两人。
    夫妻两是热情性子,特别胖男人话很多,天南地北的都能冲,也就徐正阳能招架住,但余遂还是逃不过,当胖男人问起恋爱婚姻时,徐正阳倒是坦白,说自己碰不着有缘人。
    问题抛在余遂身上,余遂也不虚假,说自己没结婚的打算。
    徐正阳跟着老板,把目光投在余遂上。
    老板问余遂为什么不想结婚,余遂也学徐正阳,碰不着有缘人。
    老板笑了,徐正阳也笑了。
    以前对余遂的感情徐正阳不好奇,就算顾绒齐说起来也只当过堂风一样的听,现在却有些按耐不住的兴趣。
    反正老板两口子隔得远,徐正阳压低了点声音问余遂,余教授谈过几个朋友?
    天快黑了,风在耳边咻咻的吹。
    余遂诚实的回答徐正阳,没有谈过。
    徐正阳迟缓了好几秒,才哦了声,然后就没后文了。
    这种氛围才是有些抓心挠肝,聪明点的人明明知道这谈话怎么都不该断在这,偏偏就真断在这了,徐正阳的内心好比一阵微风刮过的平静湖面,牵起了一层涟漪,揪着人心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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