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这个时候就没电了吧。
    纪煦微微沉默,突然想起来他和江醒刚刚认识的时候,这家伙发烧在教学楼里迷路的情形。
    老区的房子因为建了很多年了,这一片的街巷比学校和藏香区那边的都要复杂。熟人有时候都分不清,更何况东西南北都不知道的江醒。
    这小傻子,胡乱跑什么。
    纪煦想到此处,朝屋里喊了一声:奶奶,我出去找个人!你们先吃,别等我啦!
    语罢匆匆跑出去,后面传来纪奶奶的吆喝声:臭小子又跑,你慢点!
    知道了
    时间渐晚。
    江醒真的迷路了。
    老区地形复杂的连导航都迷糊。
    在走了十几分钟之后,手机歇菜,他凭着直觉往前走,然后把自己绕进了一个比较荒凉的街角。
    这地方很眼生,所以他应该不是在原地绕圈。
    就,也算有进步吧。
    老区里的年轻人很少,老人睡得早,这里偏僻,也没有什么人。江醒紧紧书包带子,他不死心的又走了半小时,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又绕了回来。
    江醒叹了口气。
    突然就生出一种想摆烂的心态。
    他环视一周,目光落在路边的长椅上,长椅后有一颗桂花树,木质的椅面上落满的桂花。
    江醒伸手随意扫了两下,把背包放在手边,坐在了长椅上,向后一靠,隔着稀疏的林荫,望向清朗夜空。
    犬吠鸡鸣之声远远近近,目光所及之处,远处、周围,每家每户,都亮着灯,每一盏灯,大都代表着一个家。
    家。
    江醒摸着微凉的手机,深色的瞳仁映着远方的灯火,灯火缩成小小的一团,垂下眼的时候,就倏地消散了。
    他往长椅上一躺,枕在书包上,看着头顶的桂花,在晚风的吹拂下安安静静的落下。
    江醒十七岁,少年人身量修长,但还未完全长开,不打滚不翻身,勉强能躺平。现在也不知道几点了,但是估摸着应该是在十点左右。
    他平时惯常熬夜,两三点睡算是正常,现在应该是正精神的时候,但却莫名困了。可能是没有直播,也没有[日。]和他激情对线,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今晚估计是回不去了,看看明天要是有什么人路过,他问问路再出去。
    不过唯一比较好的就是,他一个人惯了,没人找他,自然没人等他回去,不用在意会让人担心。
    江醒慢慢闭上眼,呼吸逐渐平缓。
    或许是渐渐变凉的风吹进了梦里,他又做了许久没有做过的那个梦,只是光怪陆离,凌乱的像拼接的碎片。
    他回到了六岁时,仰着头看父母吵架。
    我告诉你江声得!这婚我必须离,我受够了!你天天不着家,说好的休假有没有了!
    阮阮,我说过多少次了?我真的很忙,医院病人太多了!你就不能懂点事吗?
    为了孩子着想好吗?
    滚!要不是为了小醒,我能忍你这么长时间吗?!
    离婚就离婚!
    碗筷摔在地上,碎瓷片崩到脚背。
    绿色的离婚证被他妈妈装进包里,江醒被她牵着,懵懂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已经破碎的家。
    那时候他六岁,妈妈离婚之后,发誓要自己做出一番事业,带着他到了海市打拼。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独自在大城市打拼,很累。他们住在廉价的出租屋里,江醒知道妈妈很累,于是他早早的学会了做饭,洗衣服,懂事的不像个小孩子。
    他照顾喝醉酒拉投资的妈妈,自己收拾书包,留好饭菜,独自上学,稳居第一名,攒下来的钱都留着,给妈妈买礼物。
    这样的生活很辛苦,妈妈也因为忙碌经常忽视他。
    江醒左手臂上的刀疤也是那时候留下来的,但他觉得没什么,他会很努力的保护妈妈,让他们的日子变得好起来。
    如此生活了两年多。
    江醒逐渐适应。
    然后,有一天,他妈妈放弃了这样的生活,嫁给了一个生意上的伙伴,当了全职太太。
    小醒,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这是苏叔叔,你也可以喊他爸爸。
    八岁的江醒抵触极了,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缩成一团,哭了很久。
    怎么能算家呢。
    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换了家。
    桂花香缱绻入梦,将后面所有不好的画面轻轻拂去,少年紧蹙的眉头悄然舒缓,陷入黑沉的睡眠。
    他手指搭在腹部,身上落了一层星子般的桂花。
    纪煦找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了,他额头上都是汗,气息不稳。
    喉间一动,将马上要喊出来的那声江醒咽了回去,纪煦放轻脚步慢慢走近,在长椅旁蹲下来。
    他看着江醒安静的睡颜,没忍住,低笑着骂了句:没良心的。
    先前刚出来找的时候,他没找到,然后就去了江醒家里看了看,里面灯关着,门也上了锁,显然是没有回家。
    之后,他又去学校周围的旅店问了一圈,也没找到人,确定了江醒还在老区,紧接着回来,再次找了两圈。
    纪煦随意坐在地上,歇了会,仗着江醒听不见,轻声数落道:想找你还真不容易,又笨又路痴就不要乱跑嘛,很让人担心的。
    你长得这么好看,容易被人拐走到山沟沟里当媳妇的,知不知道?
    纪煦扒拉扒拉絮叨好久,终于出了心中那口恶气,歇够了之后,心情颇好的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弯腰,挪走江醒头下的书包,背在前面。
    然后轻轻把江醒背起来,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江醒皱眉,呓语几声,伏在纪煦背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很快没了动静。
    纪煦:幸亏是我脚好了,要不然你就露宿街头了你知道吗
    你傻不傻,不知道敲门问个路,或者给我打个电话也行啊。
    江醒:zZZ
    纪煦:balabala
    江醒:zZZ
    好像是被纪煦喋喋不休的小声低语烦到了,江醒皱眉,清浅的呼吸落在纪煦脖颈上,凶巴巴呢喃了一句:
    再吵暗鲨你
    纪煦秒闭嘴,片刻后,嘀咕道:暗鲨我你也是小傻子。
    过了会,他又重复道:小傻子。
    累他背这么远。
    说完这两句,纪煦总算是彻底舒服了,不再说话,背着小傻子回了家。
    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的老长。
    桂花落在影子里,像是星星散在夜幕中。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19章 长耳猫。
    江醒就算是再轻,也是个181的男生,骨架在那里摆着,纪煦背了不长不短一段路,真的累到了。
    习惯了纪煦的夜不归家,现在这个时间,纪爷爷和纪奶奶都睡着了,只给他留了个门。
    纪煦腾出一只脚踢开门,轻轻将江醒放在了自己床上之后,才算是卸了力,赶紧去喝了两口水。
    像是还以为自己睡在长椅上,江醒今天晚上的睡姿分外老实,纪煦喝完水回来一看,江醒还是他刚才放下去的那个样子。
    纪煦怕江醒不适应灯光,一开始就没开灯。
    他摸索着把江醒的手机充上电,然后俯身将人往床里侧挪了挪,自己躺在了外侧,动作十分熟练。
    之前他脚受伤,在江醒家里住的那几天,他们两个也睡在同一张床上,区别大概是江醒家里的床大一点,他的床小一点,因此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很短。
    江醒睡得很熟。
    房间里关了灯,只有外面的月光穿过窗照了进来。
    纪煦偏过头。
    半晌,没忍住,伸手戳了戳江醒的脸。
    软软的,凉凉的。
    也是,毕竟现在夜里很凉,这家伙在外面冻了那么长时间,不凉才怪。
    纪煦撑起身,扯过旁边的薄被子,搭在了江醒身上。
    过了会,江醒慢吞吞翻了个身,整个人蜷起来,把自己藏在了被子底下。
    纪煦怕他闷死,把人揪出来,又藏,再揪反复几次之后,纪煦面无表情的把被子在江醒裹了一圈,这才消停下来。
    江醒老实了会,忽的低喃着说了句:想回家
    想回家
    少年梦呓的嗓音带着几分孩子般茫然的委屈。
    他不想睡长椅,不想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一样,想有人把他找回家,想有人管着他,会因为他回家晚而担心他责骂他
    这两声极轻,说完后就在没有了声息。
    纪煦没睡着,将这两声听得清楚,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想起江醒睡在长椅上的样子,心里就会悄悄漫上来一点疼,钝钝的发涩。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手,笨拙又轻柔地拍拍江醒的背。
    小傻子已经回家了,快睡觉吧
    江醒的呼吸清浅平顺,下意识的往纪煦那边靠了靠。
    第二日清晨。
    江醒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
    大概是会怀疑自己记忆错乱的地步。
    这里是纪煦的房间没错吧,他昨天不是走了,在长椅上睡的觉吗?
    梦游了?
    他梦游居然能找到纪煦的家?!
    还未等他想个清楚,门就被推开了,纪煦刚洗完脸,神清气爽的走进来,看着江醒睡懵了的眼神,笑道:醒啦?快去洗漱,然后吃饭。
    奶奶身体不好,爷爷每天都会带她去散步,早饭给我们留好了。
    我怎么会在这?江醒问。
    纪煦叹道:昨天晚上在路边捡了一只迷路的猫,我大发善心,拎回家了。
    他就说了这么多,但不妨碍江醒去猜,应该是昨晚纪煦出去专门找的他。
    窗户半开着,外面秋日清晨的凉风吹进来,树叶沙沙,地上又铺了一层青绿金黄。
    江醒抿唇:谢谢。
    纪煦:我脚伤的时候,你照顾我那么长时间,在我们家住一晚上又算什么,你天天住也没事,我奶奶可喜欢你了,专门给你留了咸鸭蛋。
    腌制的流油的咸鸭蛋,在老一辈人的眼里算是顶顶好的东西了,江醒洗漱完,坐在桌边。
    桌子上都是很普通的清粥咸菜,纪煦显然是已经吃过了,剩下的都是留给江醒的。
    纪煦见江醒久久不动筷,善解人意道:同桌,你要是吃不惯,我那里还有牛奶和面包。
    江醒摇摇头,默不作声的拿起筷子吃早饭,他今天显得比平日沉默,除了起床时说的那两句话,就没再开口。
    早饭是热乎的,咸菜清脆爽口,咸鸭蛋很香。
    这些是纪煦吃惯了的东西,没觉得有什么,他坐在江醒对面看着,不知为何,却在江醒慢慢吃饭的动作里,品出了点珍惜的味道来。
    吃完,江醒主动洗了碗筷,然后背上了书包,手机已经充满了电,除了陆飞承和纪煦之外,微信里还两条来自[苏软]的未读消息。
    [苏软]:哥哥~我生日快到啦!
    [苏软]:哥哥回不回来呀,我都想你了(星星眼)
    江醒眸光软了下,简单回复:[不回去,礼物生日当天送你,乖乖听话。]
    摁灭手机:我要去兑换个东西。
    纪煦:我陪你出去吧。
    江醒点点头:好。
    纪煦干咳一声,他刚才不小心瞥了一眼,在江醒聊天页面上看见了苏软、想你、生日等几个字眼,心说这个叫苏软的不会就是江醒每天晚上都要聊到很晚的人吧。
    苏软,这名字一听,就是个温顺乖巧的姑娘家。
    他踢了踢脚底下的石子,状似随口问:那什么,刚才和哪个姑娘聊天呢?
    江醒微顿,苏软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今年八岁,比起他这个外人来说,是正儿八经的苏家人。
    他一贯不喜欢提及自己的家里事,摇头道:没什么。
    纪煦竖得高高的耳朵没有听见答案,反而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刚才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江醒爱而不得的对象!
    脚底下的石子突然变得极其不顺眼,纪煦一脚把它踢得老远。
    有熟人领着,江醒总算从老区走出来。
    你去兑换的是长耳猫?
    纪煦想了想,之前江醒好像跟他说过这件事。
    江醒:嗯,集齐之后我就兑换了,现在东西邮递到了撒旦降临线下店铺里。
    不过,这个游戏店铺也不单单只接撒旦降临的周边,其他一些很火的游戏周边这里也有卖的。
    江醒说了自己的手机尾号,商店老板很快找出来一个半人高的大箱子放在桌上:小兄弟,这就是你的东西。
    纪煦抱起来掂了掂:很轻啊。
    江醒:玩偶,本来也不重,只是看着大点。
    纪煦:走吧,我帮你抱着,顺便送你回家,省得你再用导航。
    像是已经知道江醒接下来要说什么,纪煦提前打断:哎!别拒绝,就当我奶奶要我送的你。
    江醒:我还要买点其他东西。
    纪煦:走走走!
    商店就在旁边,江醒进了一家精品店,在里面买了星星折纸和玻璃瓶,拎在手里,和纪煦一起往他暂住的地方走。
    纪煦一路上都在想江醒爱而不得的对象,心不在焉,等到了江醒家门口,他才恍然回神,将手里的长耳猫箱子递给江醒。
    目光落在江醒提着的玻璃瓶和折纸上,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来问: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送给别人的生日礼物。
    纪煦顿了下:就是你刚才聊天的那个人吗?
    嗯。
    门口有垃圾箱,江醒直接在这里拆了快递箱子,把里面的长耳猫拿出来。
    这长耳猫也是苏软那小丫头见他玩游戏时,一直想要的,网上买不到,江醒打了这么长时间的游戏,总算是集齐了。
    长耳猫长得确实奇怪,分明是只猫,耳朵却很长,造型丑的别具一格,也不知道是哪里惹了他妹妹的喜欢了。
    江醒蹲在地上,拨弄了下这丑猫的耳朵,抬眸:你觉得好看吗?
    纪煦:它也是你送给别人的生日礼物?
    每天熬夜打游戏,熬的他看不下去担心会猝死的程度,就是为了拿到这个玩偶给人当生日礼物?
    江醒点头。
    纪煦想起自己当初给赵哥发20块钱红包,把撒旦碎片全给江醒的事情现在不是江醒=20块钱了,而是江醒喜欢的人=20块钱。
    莫名有种说不上来又无处发泄的憋屈。
    就算他和江醒是兄弟,江醒也不能到现在才告诉他啊。要是他早知道这长耳猫是送给别人的,他
    他还是会把撒旦碎片全都给江醒,怕这家伙猝死。
    纪煦抱胸,瞥了那长耳猫一眼:不好看。
    不好看,所以就别送了吧。
    谁料江醒也极为认同的点点头,看见纪煦眼里明晃晃的嫌弃之意,还不明显的笑了下:确实很丑,但收礼的人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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