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修侧脸的样子让卫秋歌想到了前几天电视里演的MV,街头的艺人把男主角的侧脸剪成剪影,和女主角的侧脸意外地放到了一起。那张脸棱角分明的,就如同自己眼前纪修的一样。
    你等李北辰干嘛?纪修用她的问题反问她。
    卫秋歌答不上来。
    走么?纪修问道。
    卫秋歌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嘴也没听脑子的话,顺着就应了:嗯。
    干嘛这么背着书包?纪修随口问道。
    卫秋歌有些尴尬,敷衍道:有点沉,这么背轻省。
    纪修想也没想,伸出两只手就过去抓住了卫秋歌的书包,想把那书包摘下来,帮她拿着。
    那只书包从外面看起来的确鼓鼓的,正正方方彷佛里面堆了多满的知识。但内里只有几张薄薄的数学卷子,纪修本以为自己会抓住里面的书,顺着劲儿就能把书包摘下来,可是双手过去后,贴合到的,是柔软得让人不敢碰触的弧度。
    卫秋歌瞪大了眼睛僵在原地。
    纪修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手上使了使劲,几乎是一秒钟之后,他的脸颊顿时红透,双手像是刚才碰触到了几百度的热水一样迅速抽回来。
    我是想帮他下意识想要解释,然后看到了女孩更红的脸。
    舌头顿时打结了。
    纪修直接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公交车站。刚才的弧度彷佛还贴在手心,那几百度的温度好像也随着那弧度烫着手心,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它们,最后直接放到了口袋里眼不见为净。
    他走了几步之后,又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大步流星地又走了回来,这次长了记性,从卫秋歌肩膀上把书包带拉了下来,我咳,我帮你背着。
    你不是说沉么。纪修又补充了一句,为了配合还掂了掂那书包,然后惊奇地发现:一点也不沉。
    两个人就这样谁也没再开口说一句话,一起上了公交车。
    第二周,卫秋歌照旧整理着笔记等着李北辰,但是直到中午休息,也没等到。
    李北辰怎么没来?卫秋歌问前面的纪修。
    她倒不是真的关心李北辰,而是饭点到了,平日都是他们三个人一起,今天这种情况,她也不确定在没有李北辰的情况下,自己应不应该和纪修单独去吃饭。
    不知道。纪修收拾着卷子,问道:吃饭去吗?
    好。
    照样是麦当劳,照样是吉士汉堡,照样是沉默不言。
    纪修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了个号码:你怎么又没来?
    哦。
    哦。
    哦。三个哦之后,纪修挂掉了电话。
    卫秋歌期盼地看着他,他却彷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地啃着汉堡。
    怎么样啊?卫秋歌出声问道。
    纪修这才想起来要给对面女孩分享消息:他退出了。徐老师说他参加奥数竞赛意义不大。他妈妈给他报了个补习班,他今天去补英语了。
    啊?卫秋歌一时间没有消化这么多信息。
    失望了?纪修问道。
    我为什么要失望,徐老师又没这么说我。卫秋歌小声念叨。
    见不到李北辰了呗。纪修假装毫不在意地说道,不是为了和他做朋友才参加比赛的吗?现在他不参加了,你是不是也要退出了?
    这倒是,跑过来劝我参加比赛的人,自己倒是先退出了。卫秋歌撅着嘴重复着,有些埋怨。
    你要是想去补习英语也挺好,你英语本来就差。纪修抢先替卫秋歌想好了下一步的出路。
    我不去。卫秋歌答。
    纪修本来有点暗淡的眼睛里突然闪了光:为什么?
    奥数补课不要钱,英语班要钱。卫秋歌倒也没隐瞒,诚实地回答,我家没有闲钱给我报补习班。
    哦。纪修失望地应了声,那你还继续参加奥数培训吗?
    嗯。
    为什么?
    卫秋歌突然对着纪修扯出了一个甜甜的笑:你不也是我的朋友吗?我也可以和你互相帮助。
    纪修看着那笑容眼角不自觉地眯了起来,却还是把头扭到一边,别扭地回答:我又不是李北辰,才不用你帮。
    后来,纪修就自然地坐到了卫秋歌的旁边,两个人除了学习以外也没有再交流过多的内容,没有说自己,也没再说李北辰。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奥数培训班就在无数套数学卷子之后,迎来了尾声。徐老师的结课词比开课介绍倒是人性化了许多:你们剩下的同学,基本上都是好材料,所以日后也要继续努力,不要松懈,争取取得好成绩。
    最初的最初,努力是个见不得人的字眼,最后的最后,努力却又变成通往成功的不二法则。
    人的标准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卫秋歌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一个礼拜后,接到了华笙的电话:出来玩儿啊!
    你怎么这么兴奋?卫秋歌问道。
    因为今天是个举国欢庆的好日子。华笙话里有话地回答。
    什么日子?
    她故意卖着关子:哎呀,你先出来嘛!
    去哪儿?
    你去公交车站等我,我去接你。华笙那边急忙忙挂掉了电话。
    卫秋歌最后被华笙七拐八拐地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区内。这个小区看起来老旧了些,来来往往也都是些老年人,不过和卫秋歌家的小区不同,他们没有凑到一起抽烟打牌下象棋,反倒是喝茶看报得多些,都是颇有修养的样子。
    到底要去哪?卫秋歌心里有些预感,忍不住和华笙确认。
    到了你就知道了!
    华笙在三楼的一户人家门口敲门,当门打开时,里面飞出来了各种颜色亮晶晶的纸片,李北辰热闹的声音响起:秋歌!生日快乐!
    卫秋歌看着喜气洋洋的华笙和李北辰,以及旁边被迫带着笑脸的纪修。
    华笙从身后推她:进来嘛!我们给你准备了大餐!
    卫秋歌看着那一桌子丰盛的饭,左右环视:谁做的?
    华笙指了指李北辰,卫秋歌诧异道:你?
    纪修立刻揭了底:他妈。
    李北辰笑道:尝尝我妈的手艺,特意帮你准备的生日宴。我妈说女孩十五岁的生日是个重要的日子,必须要好好庆祝才行!
    华笙从包里拿出了包装好的盒子:秋歌,这是我送你的,生日快乐!
    卫秋歌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不该接。
    李北辰也拿了个盒子出来:这是我和纪修的。
    纪修倒也诚实,摇头道:那是他自己买的,跟我没关系。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卫秋歌有些犹豫,最后说道:谢谢你们。就是今天不是我生日。
    什么?华笙大声地叫了出来,不可能,我查过你身份证的!
    我身份证上面登记的日期是错的。卫秋歌老实回答,我奶奶帮我去登记的,她年纪大,记性不好。
    那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七月十三。卫秋歌回答道,那天是奥数开课的第一天,她看向纪修:所以,你也算是送过我礼物了,你请我吃了根冰棍儿。
    什么嘛!华笙失望道,白兴奋了!
    别扫兴啊,卫秋歌挽住华笙的胳膊,是我的错,没告诉大家正确的日子,我们就当今天帮我补办一个生日了,好吗?
    华笙撇着嘴:不是正日子,就是差了点儿意思。
    纪修拿起了筷子夹了口菜:那就当是聚个餐吧。
    你怎么先吃上了!李北辰看着摆放好的菜码被夹坏了形状,有些心疼,应该让秋歌先动筷。
    又不是她的生日宴,我饿了就吃了。
    好了好了,我们一起啊。卫秋歌招呼着其他二人,开始了这顿不是生日宴的生日宴。
    华笙也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瓶葡萄酒,非要拉着大家喝,还说什么葡萄美酒月光杯,欲考一本论瓶吹。气氛的热络也让大家都有些跃跃欲试,于是半个小时后,那瓶葡萄酒就见了底。
    卫秋歌只喝了一小杯,那酸酸苦苦的液体实在和诗文中的美酒毫不相干。
    华笙和李北辰喝得愈发起兴,卫秋歌见他俩人那副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架势,就收拾起了桌子上的碗筷,拿到厨房里去清洗。
    你在家也这样?纪修晃到了厨房门口,询问道。
    卫秋歌熟练地洗着手中的碗筷,应道:嗯。
    你放在那里就行。
    还是洗干净吧。
    明天会有阿姨来洗的。
    没关系,我闲着也是闲着。
    话题就这样终止了。纪修靠着门框站着,看着卫秋歌洗碗,一言不发。
    你俩干嘛呢?华笙来厨房拿瓶起子,看到了两人边询问道。
    纪修对着卫秋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华笙大惊小怪地感慨:我现在相信你确实是七月十三号的生日了!
    卫秋歌回头看她。
    你这么贤惠,百分之一万的巨蟹座,爱家顾家小标兵!以后谁娶了你,算是有福气了!华笙解释道。
    卫秋歌看着她醉醺醺的样子,不理会她的调侃,只是专心干活。华笙拿了冰箱上的起子,又跑回客厅和李北辰煮酒论英雄。
    你也去跟他们玩儿吧。卫秋歌能感觉到身后那双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被人看着干活还是有些别扭。
    不去。纪修拒绝道。
    那你去别的地方歇着。
    不去。
    那你就在这儿杵着?
    这是我家,我想在哪就在哪。
    卫秋歌无奈道:随你便。
    纪修有些幼稚地扬了扬头,眼神中也带着几分醉意。我其实也给你准备礼物了。
    卫秋歌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过去。
    纪修转身离开,没一会儿又拿了个薄薄的盒子回来。
    是什么?卫秋歌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想去接。
    纪修又把盒子收了回去:你先保证你会喜欢。
    我保证。
    纪修递了过去,盒子里面是卷磁带,高一上的英文课本磁带。
    呃,谢谢。卫秋歌答道。
    你记得听。
    我卫秋歌想解释自己没有随身听,但是似乎同样的话说过一次别人记不住,再说的意义也不大了。
    我知道,你没随身听。纪修指了指客厅上一个还没拆封的盒子说道,那个你拿走吧。
    卫秋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台崭新的随身听:我不要,那个太贵了。
    纪修脸上立刻不高兴起来,当初你送给李北辰的那个更贵,怎么那时候价钱没阻止得了你呢?他有些带着火:我也没要给你。
    那是什么意思?卫秋歌不知道他这变脸的戏法是为哪桩。
    你精心准备了礼物,结果别人瞧都不瞧,你说这样伤不伤人?
    我的礼物是这个磁带,为了尊重我的礼物,你最好把这卷磁带听消磁了才行。纪修说道,然后你再把随身听还给我。
    卫秋歌不傻,这套路糊弄不住她。世间的套路,大部分能糊弄住的,都是真心想上当的人,人自己就能轻易说服自己相信最烂的谎言。而她心里跟明镜一样,也不想黑不提百不提地就从他手里拿东西。
    卫秋歌,当初你在我这里拿走过更贵重的东西,现在借个便宜的你都不愿意了?纪修用话点她,在说那次比赛的那台MP3.
    不一样。
    给李北辰的,多贵都没关系,我给的,就不行?
    不是。
    那是什么?
    卫秋歌抬头望向纪修:我要MP3没用,我家没有电脑,我也没法用它听英语。我帮你写资料是为了能提高自己的英语成绩,我给李北辰送MP3是因为我弄坏了他的Walkman,我做的事情并没有为了谁,全是为了自己。
    那你就再为自己一回。纪修道,把随身听收下吧。
    卫秋歌坦诚道:从你这里收这么贵的东西,会觉得自己被你买了。以后在你面前说话都直不起腰来。
    我又没要你做什么。
    卫秋歌心道,没要我做什么的态度,都已经是这样高高在上了,要是真的拿了你的东西,以后还不得给你做牛做马?
    那你怎么才肯收?纪修仍不死心。
    我给你钱,你收我钱我就收这个随身听。卫秋歌答道。
    纪修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有钱我还至于这么费劲地曲线救国?但他突然有了主意:上次你帮李北辰记笔记,他不就给你以物换物了?
    卫秋歌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给我做饭吧,你做一个礼拜的饭,当你租我随身听的工资。
    好。卫秋歌总算是点了头。
    但纪修很快就发现自己这算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卫秋歌的饭做得,实在是太难吃。他强忍着吃到了第三顿,也迎来了极限。
    你,其实也不用这么还债的。纪修心里想说的是,你这是还债还是谋财害命?
    都说好了。卫秋歌端着一盘黑乎乎的炒土豆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纪修嫌弃得呲牙咧嘴。
    土豆丝啊,你看不出来吗?
    怎么是这个颜色?看着这些黑乎乎的碎条,谁又能想到它们曾经是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小土豆呢?
    我放了酱油,卫秋歌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去问了问我妈,原来酱油也是有区别的,生抽是提鲜的,老抽是上色的。
    纪修心想,酱油有什么区别我是不知道,但是你这抽来抽去的,听得人慎得慌。
    你放了哪个?他谨慎地问。
    卫秋歌答道:都放了!
    纪修一头黑线,委婉地说:我觉得你以后考虑职业的时候,厨师这条路可以放一放。
    你觉得不好吃?
    没,没有。他明显地说着谎,怕卫秋歌发现,立刻换了个话题:卫秋歌,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上大学。卫秋歌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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