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似乎已经无事可做,他有点想继续躺着,看看电影,或再睡一觉,余光往床上一瞥,枕头东倒西歪,被子有一半掉在地上,床单更是皱得像片腌咸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房间里有股说不上的味道,淡淡的,但莫名暧昧,令人有些想逃避。
    这种感觉很像青春期时的第一次欲望觉醒,第一次自wei,好奇,试探,刺激,沉溺,最后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后,又空落落的竟然真的弄完了?
    想什么呢?陆周瑜只抽了两三口,就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目光直视夏炎。
    没想什么夏炎避开他的目光。
    哪怕不常见面,但他们的确已经认识十年,很多时候,他都常常觉得陆周瑜这三个字变成了一个符号,偶尔想起,牵连出一小截或长或短的片段,有他们刚认识时剑拔弩张的,也有相处过后挨肩搭背的,别扭的,疏离的,秘而不宣的。
    但都不像今天这样直白,强烈。
    烟雾散去,陆周瑜的面孔清晰的显露出来,眼睫也被水沾湿,显得很黑,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也是沉静的,唯有声音带着痕迹,有些沙哑道:后悔了?
    只听到声音,却没理解内容,夏炎盯着他开合的嘴唇,什么?
    没什么。陆周瑜抬手捏了捏他有耳洞的耳垂,问:饿吗?
    有一点,你呢?夏炎说。说完才想起今天难得吃了早饭,午饭也吃的很晚很饱,现在才不到六点,竟然又饿了。
    看看吃什么。陆周瑜递给他一张卡片,是张姐来交代注意事项时给的餐卡,可以打电话订餐。
    随便点了招牌粥和小菜,店里说现在人手不够,要多等半小时。夏炎到玄关打开排风扇,又去整理床单。陆周瑜自若地捡起两条皱巴巴的运动裤,放进水池里洗,他那条西装裤则直接丢进垃圾桶了。
    夏炎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看他揉搓的动作,裤子都是灰色,搅成一团,分不出你的我的,水声断断续续,泡沫逐渐被滤掉。
    你还会洗衣服。看了会儿,夏炎突然说。
    陆周瑜偏头看他,没开口,但眼神分明在说,你觉得我不会洗衣服?
    是你说的,夏炎搓搓鼻梁,辩驳道:连方便面都不会煮。
    水声停下,陆周瑜笑了笑,拧掉裤子上的水,你会煮不就行了。
    也是。夏炎走进去,拿起另一条裤子帮忙拧,含含糊糊地说:那以后你洗衣服,我煮方便面。
    卫生间的洗手池狭小,两个人挤在一起,用力拧水时胳膊难免碰到,夏炎感觉到陆周瑜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要求就这么低啊?他问,似乎也没想要回答,径直走出去晾衣服。
    雨势丝毫未减,裤子只能晾在玄关,夏炎问:要是明天干不了怎么办?
    去买新的。陆周瑜说。
    似乎也只能这样,夏炎把手里的裤子抖了抖,挂上衣架,希望能干吧,不然就住一天,买那么多条裤子也太奇怪了。
    又不是让你去买,陆周瑜把玄关处的风力调大,笑着答,奇怪什么。
    话音刚落,晚餐送到了。
    室内原本只亮着一盏床头灯,灯光吝啬,无端像暧昧的午夜,顶灯一开,旖旎的氛围所剩无几。
    桌子上都是他们散落的物品,懒得再收拾,两人就坐在床边,围着床头柜吃晚饭。
    一顿饭吃得异常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音,期间夹杂着窗外雨声。床头柜只有半米宽,夏炎低头喝粥时,总有种头会撞到头的错觉,因此始终缩着脖子,喝得很快。
    倏地,陆周瑜的手按在他头顶,也不能说按,只是很轻地覆盖上去,像一朵晴天时的蓬松白云降落。
    夏炎的动作停下了,怎么了?
    慢点喝。
    哦。
    吃过饭,离休息时间还早,原本有一丝泛白的天色彻底暗了下去,从窗户能看到远处的灯塔,忽明忽暗。
    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夏炎回忆到来之前搜索到的资料,这好像是个群岛,除了这里,还有其他两个小的。
    下次去看看,坐船可以过去。陆周瑜从床头柜里找出电视遥控器,低头摆弄,电视亮起来之后,他问:看电影吗?
    夏炎自然没有意见,合紧窗帘,又关上大灯,房间重新陷入一片昏黄。
    看什么?陆周瑜一边问,一边在页面上寻找影视栏目。
    右上角登录一下,夏炎说,我有会员,免费的没什么好片。
    陆周瑜把遥控器递给他。
    夏炎输手机号时,遥控器上的7号键接触不良,按了好几次才输完,他也问:看什么?
    你选吧。
    确定吗?我选的你应该不喜欢看。
    陆周瑜从屏幕上收回视线,转过头对着夏炎,扬扬下巴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看?
    两人分别坐在自己的床上,中间隔着小小的床头柜,距离拉开,灯光又不甚明亮,夏炎觉得这场景像是回到了很久之前,他们还能坦荡相处时,常挨在一起看电影,也经常会起争执。
    因此就实话实说道:你应该喜欢的是那种很多长镜头,慢慢悠悠又看不懂的片子吧。
    嗯,还有呢?陆周瑜笑了一声。
    小语种文艺片。夏炎补充,最好还是什么一镜到底,声画对位?
    见陆周瑜彻底放开地笑起来,夏炎无奈地把遥控砸给他,我说的不是吗,有什么好笑的?
    你对我误解很大啊,陆周瑜张开手掌稳稳接住遥控器,既不会洗衣服,还只看文艺片。
    也不是夏炎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答。
    他得承认,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确就是这么以为的。说是刻板印象也好,误解也好,但他们就在一起待过那么短短一点时间,他已经尽可能地按照回忆,去推测陆周瑜的喜好和生活习惯了。
    你又没跟我说过。他闷闷地回。
    陆周瑜按着遥控器控制光标,停在一部刚上架不久的喜剧片上,看这个?
    哦。
    行吗?
    嗯。
    点开之后,龙标还未出现,陆周瑜就先按下暂停键,转过脸叫:夏炎。
    啊。
    我爸在海大教电影学。夏炎没有看他,因此也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能听到有些低的声音,平铺直叙道:我小时候没见过他,后来才在一起生活。
    我妈希望我跟他的关系能近一点,其实没什么必要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大概是换了个姿势,床板发出细微的声响,又接着说:我就拿他上课的片单下载下来看,当着我妈的面跟他聊一聊。一开始也看不进去,后来就习惯了。
    夏炎只知道他妈妈去世很多年了,第一次听他讲起爸爸,怪不得,那你现在还跟他聊吗?
    不聊了,陆周瑜说,片刻后又说:我也不是只看那些片子。
    做完关于电影喜好的解释与说明,他便不再多说,其实夏炎想听他讲自己远胜过没营养的喜剧,但也没有多问。
    我知道了。
    电影开始播放,节奏很快的喜剧片,并且有许多时下最流行的梗,大约从十几分钟开始,夏炎就因为跑神跟丢剧情。
    陆周瑜。他叫。
    嗯?
    我能不能去你床上看?
    陆周瑜再次暂停下电影,没多问什么,往墙侧挪了挪,说:过来吧。
    夏炎起身站在床上,一步跨过去,挨着他坐下,肩膀抵着肩膀。
    影片继续。
    嘈杂的音乐压过他们的呼吸,也压过窗外的雨声,逐渐地,屏幕里的画面化成影影绰绰的一团,夏炎的眼皮沉沉下坠,头栽到另一副肩膀上,这部不好笑,我可能快睡着了。
    睡吧。陆周瑜捏捏夏炎的手,轻声说:回床上去睡。
    我不能在这儿睡吗?夏炎闭着眼问。
    不嫌挤啊。
    就一会儿,你看完我就回去。
    陆周瑜嗯了一声,维持着一个动作,直到电影结束。
    第44章 恋爱
    第二天,夏炎是在陆周瑜床上醒过来的。
    睡眼朦胧的几秒钟里,他记起临睡前是在这张床上看电影,后来太困就睡着了,还说电影结束就回自己床上去。
    勉强睁开眼,另一张床有整理过的痕迹,但不见人。
    已经听不到窗外的雨声,稀薄的阳光透过窗帘洇进室内,不是晴天,但雨停了。
    没多久,卫生间的门从里面被推开,夏炎眯着眼,看陆周瑜已经换过昨天洗好的裤子,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了看,说:雨停了。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夏炎抱着被子起身,靠坐在床头,嗓音还未完全打开,闷闷的。
    你睡着的时候眼皮不会动。陆周瑜把窗帘放开,走到另一张床上坐下,问他:还睡吗?
    几点了?
    快九点。
    九点?夏炎掀开被子,昨晚看电影的时候同样是九点多,我也太能睡了。
    随手叠好被子,拍了两下,他和陆周瑜面对面坐在床边,目光从他眼下扫过,倒是你,好像睡得一直很少。
    还好,陆周瑜坦荡地跟他对视,脸上看不出缺觉的憔态,我一天睡六小时就够了。
    怪不得,从来没见过你睡着的样子。无论是十年前他们同住一间宿舍,还是到现在,他一睁开眼,总是见不到人。
    见我睡着干什么?
    不知道,夏炎眨眨眼,想到什么似的笑起来,吻醒你?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吗。
    说完,陆周瑜看着他没说话。
    有些窘迫地移开目光,夏炎刚要起身,两只膝盖被一双手分别握住,迫使他坐回原地,怎么了?
    我一般六点就醒了,陆周瑜撑在他膝盖上,向前凑近,笑着问:你六点前能起得来吗?
    眼神碰在一起,停滞片刻,夏炎被蛊惑般点点头,说:能,没问题。
    膝盖上的手紧了紧,又松开,陆周瑜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一下夏炎的脸,去洗漱吧,十点半有一班船可以返程。
    哦,好。夏炎起身,往卫生间走,路过玄关时,陆周瑜在身后叫住他,说裤子干了。
    夏炎把挂在衣架上的运动裤扯下来,走进卫生间关上门。
    昨晚用过的一次性洗漱用具已经换成新的,洗漱完,夏炎拿起裤子,不自觉地凑近闻了闻,很淡的皂香味。
    中学之后就没人再给他洗过衣服,后来独居,洗衣液都是顺手买的,超市里花里胡哨的各种香型。这样朴素的皂香,让他想到小时候和姥姥一起住的日子,他的衣服总是干净的,被阳光晒过的,暖融融的。
    吃过客栈的早饭,退房时,张姐再度热情地招待他们,送上一兜海岛特产,并为天气不好感到遗憾,这么快就要走啊,都没来得及好好逛一逛,台风天就是这样忽晴忽雨的。
    没关系,夏炎说,玩得很开心。他几乎忘记他们一开始只是为工作来勘景,又指指陆周瑜补充道:他工作也很顺利。
    嗯。陆周瑜接过身份证,却将押金退回,之后我还会经常过来,这间房可以长租吗?
    可以可以,张姐在电脑上操控几下,说接下来一个月都给你预留着,还说下次来一定要好好转转,我们岛上的风景很不错。
    她不清楚陆周瑜的具体工作,哪怕问过,也仍是云里雾里,装置艺术对寻常人来说太过抽象和遥远,夏炎倒是简言意骇地跟她说过:他就是要在岛上做一个好看的大家伙,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来参观。
    张姐因此确信他们是为自家所在的岛谋取福利,坚持不再收房费,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住。
    姐姐,这可不行。夏炎摆手,作势要把特产一齐放下。
    两人推拉之间,陆周瑜去扫前台的二维码,直到收款金额的提示音响起,通过店里的音响传出来,是一整个月的房费,张姐才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
    哎呀,她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你们两个。
    时间尚早,婉拒张姐送他们去码头的提议,两人沿着小岛步行过去。
    大约是习惯了缓慢的生活节奏,雨过之后,小岛沿街的店铺大都还在歇业状态,路上不见多少行人。
    出客栈右转,是一条上坡路,路上铺满一层被雨震掉的枝叶,也有整朵被打落的花,路过花朵时,夏炎就抬脚跨过去。
    一条路走到一半,气息开始急促起来,张姐给的特产里有水果,沉甸甸的,塑料袋提手勒的手指供血不畅,夏炎想换只手提时,陆周瑜顺势从他手上接过袋子。
    正想拒绝,僵硬的指头被陆周瑜另一只手握住,拇指在指根揉了揉,他便不再坚持,任凭这样仿似牵手的动作,偶尔晃晃胳膊。
    拐过弯,已经能看到码头,有几艘船在海上飘摇,船帆猎猎捕风。夏炎想无限延长这段路,脚步不自觉地放慢,又走出一段,陆周瑜拍拍他的肩膀,问:还有晕船药吗?
    有。夏炎卸下背包,摸出药盒,从锡纸板里扣出一粒递过去,要提前半小时吃才有效,差点忘了。
    我不晕船。陆周瑜没去接那粒圆圆白白的小药片,而是从他包侧抽出矿泉水,拧开后说:你先吃了。
    吃药也没什么效果,还是很晕,但水瓶已经送到嘴边,夏炎只好将药片塞进嘴里,就着陆周瑜递过来的瓶口,喝下一口水将药片吞服。
    你不吃一片吗?夏炎摇摇锡纸板,又说:还是吃一片吧,万一晕船呢,真的很难受。
    又扣出一粒药片,但一抬眼,陆周瑜一手提塑料袋,一手握矿泉水瓶,夏炎看着他合在一起的嘴唇,是干燥的,有点泛白。
    伸出指腹,在他唇瓣之间蹭了蹭,夏炎轻声说:张嘴,吃药。陆周瑜笑了笑,听话地将嘴唇打开,含住那片药,又仰头喝下两口水。
    早上收东西时,夏炎顺手把手机扔在包里,装好药盒,正看有通来电,屏幕在包底一闪一闪。
    是沈齐打来的。
    自从在美术馆那天通过电话,夏炎跟他说有正事再联系后,这是沈齐第一次打来。
    没来得及接通,电话已经自动挂断,夏炎打算到家后再回给他,沈齐却再次打了过来。
    电话响了。陆周瑜在一旁适时提醒,夏炎原本想装作没看到,这下只好拿起来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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