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tty闻声跑来,在它叼进嘴里之前,陆周瑜弯腰捡起,拿在手心,发现是那枚被拿走的打火机。
    已经快用完了。夏炎从沙发另一头跌跌撞撞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枚打火机,应该是他在便利店新买的。
    他说:赔你一个新的,这个旧的你别要了吧。说完,伸手扣住陆周瑜拿火机的手腕,手心很烫,又很软,没什么力道,很轻易就能挣脱。
    但陆周瑜没有挣开,也没有去拿那枚新的,而是问:为什么?
    夏炎原本还跟陆周瑜对视着,闻言垂下眼睫,嘴唇紧闭,整个人像被乌云笼罩,消极地抗拒回答。
    若是往常,陆周瑜不会再多说,多问,多留一秒,但此刻莫名地,他又问了一遍:夏炎,为什么?这是我的。
    我后悔了!你又没有给我回复,夏炎仰起头,呼吸间的热气全扑在陆周瑜的脖颈,我为什么要还给你?
    不知道是因为太困,亦或其他原因,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你想要什么回复,陆周瑜看着他,又问:你还想试吗?
    夏炎不说话。
    打火机,红旗渠,一个又一个赌约,一句试试,一个雨夜里失控的吻所有如鹅毛般轻飘飘的片段串联,足够得出一个令人沉湎的结论。
    直到此刻,陆周瑜不是感受不到夏炎对他的一些好感,一点喜欢,但他对这份情感的重量难以估量,也不抱期望。
    你想试多久?他这么问。
    夏炎的思维还停滞在上一个问题,回答:想。
    那好,陆周瑜反手握住他,说:那我们就试试。
    第36章 记得
    夏炎上一次酩酊大醉,是蜃楼美术馆的压轴展品被指控抄袭的那夜。
    偶尔回想那天,就像被抽帧的卡顿画面,每个场景都亲历过,却又有种荒诞无稽的错觉,像在看戏。
    也的确是在看戏。
    沈齐作为始作俑者,从一开始就被家人接走,他离开前,信誓旦旦告诉夏炎:没关系的,我能摆平,你等我。
    从事件曝光到舆论发酵,一切快到甚至来不及预案,闪光灯和话筒已经全部抵达眼前,快门开合的声音犹如铺天盖地的讽笑,夏炎就是戏台上唯一的丑角。
    能解释一下吗?听说你们合作很久了,你早就知情吗?美术馆还能如期开吗?
    当记者将一个又一个问题砸来时,夏炎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感到彷徨。
    美术馆安保人员姗姗来迟,将一众记者清出展厅。当夜,夏炎将便利店货架上的酒全部扫荡,一个人窝在展板背后的金属框架内,黑暗中开了一瓶又一瓶。
    后来,季启林不知怎么找的到他,站在那副框架外,带着点无可奈何说:先出来。
    夏炎不动,季启林又说:你出来,我跟你一起喝。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你三高,不能喝。夏炎醉醺醺道。
    季启林被他气笑,气势汹汹地去买了兜果汁回来,将手电筒打开,照亮自己,能出来了吗,还是你想我一把老骨头也钻进去?
    凌晨时分,两人在一盏路灯下席地而坐,美术馆安静的几近诡异,唯有飞虫撞击灯光的细微响动。夏炎沉默着喝酒,三巡已过,才肯吐露真心:都怪我。
    他这么说,把被搞砸的展览,被糟践的成果,甚至连同抄袭者的动机,都一并揽在自己身上。
    季启林只是听,听他说对不起团队成员的心血,听他说沈齐是为了他才走错路,听他说记者被轰出去的时候受了伤,林林总总,最后说:我大概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
    你爸妈之前是这么说过,季启林说,但我觉得适合。
    哪里合适?
    你比我清楚。
    季启林做惯了老师,授课只讲明中心思想,其余都需要自行领悟。撂下这句话后,似乎总算耐心耗尽,一脚踹上夏炎的小腿肚,骂他这么喜欢揽责任,那就别想撂挑子,醒了赶紧干活。
    到家时天还黑着,夏炎坐在阳台,又从袋子里掏酒喝,却发现剩下的酒全被季启林掉包成果汁了。
    你比我清楚。他拧开一瓶山楂汁,同时咀嚼果肉和这句话,心想,我该清楚什么啊。
    那晚之后,夏炎陆陆续续向季启林提过多次,直白了当地告诉他我要逃避一阵子和我要好好想想。
    季启林恨铁不成钢,听到一次踹他一次,后来总算松口放人,别这么轻易放弃,再试试。
    接到季启林电话,得知展览有新人选时,夏炎坐在飞回海城的飞机上,想的也是再试试,再试一次,真的不合适就马上辞职。
    试试这个词具有魔力,充满不确定性,既像浑不在意的搪塞,也像孤注一掷的博弈,既给人希望,又令人畏惧。
    而现在,夏炎听到陆周瑜说那我们试试,第一反应却是在做梦。像上一次宿醉醒来时,事情果真普通沈齐所说,被摆平了,不落丁点痕迹。
    看看在腿边绕来绕去的大狗,以及反被握住的手腕,夏炎说:我不信。
    陆周瑜听完后似乎在笑,呼出一阵阵气息,吹得夏炎鬓发纷飞,有点痒,他问:为什么不信?
    你之前说过的,夏炎抬头看他,不行,不试。
    我什么时候说过?陆周瑜问得坦荡,听起来很是理直气壮,夏炎想了会儿,明明觉得被拒绝的话就刻在脑子里,时常跳出来自动播报,但却搜寻不到相关片段。
    反正说过。他含糊其辞。
    喝醉就不讲道理啊,陆周瑜捏捏他的腕骨,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问:那你说,怎么才能相信?
    夏炎答不上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手腕挣动两下,没能脱离陆周瑜的掌心,但是感受到皮肤被硬物硌住。
    缓了缓,才意识到是那枚打火机,他开始谈判:你先把打火机还我。
    可以。陆周瑜松开手,又用另一只手捏住夏炎的指尖,把他的手掌向上平铺,打火机放在掌心,现在相信了?
    有一点,夏炎点点头,将手掌蜷缩起来,放在身侧,但我现在想睡觉了,睡醒你还在的话,我就相信这是真的。
    可以吗?见陆周瑜不说话,夏炎伸出手,想拉一下他的袖口,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几秒后,陆周瑜说:可以。
    夏炎越过他,摇摇晃晃走回卧室,没有锁门,面向大门合衣侧躺。闭眼前最后一个画面,是陆周瑜站在客厅的身影。
    太像一个梦了。
    再度睁眼时,大脑清醒不少,不再有稍一动就天旋地转的感觉。天色昏黑,已经是傍晚,夏炎打开房间里的顶灯,倏地回忆起零星的几个画面与对话,一时怔愣。
    将脑海里碎片般的场景串联之后,他猛地用手撑起身,却发现卧室门紧闭,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像每一个独自在家午睡后醒来的傍晚,房间空荡,天灰蒙蒙的,偶尔有绚丽的晚霞,但稍纵即逝,孤独感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
    静静坐了会儿,撑在床垫上的手有些胀痛,夏炎揉揉掌心,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攥着一枚打火机,掌心被硌出轮廓,一片通红。
    很大的可能性是自己醉醺醺回到家,翻找出忘带的打火机,而后一头栽倒睡到现在。
    这一认知令夏炎瞬间消沉,但失望是生活常态,整理好心情推门出去,Kitty却不像往常趴在门口。
    在客厅转了一圈,夏炎拉开罐头,不断地叫:Kitty?狗狗经常藏身的角落都找过后,他开始恐慌起来,一把抓过钥匙拉开大门,走廊上也是空的,夏炎第一反应是去物业调取监控,同时回忆到家的时间,猜测是回家后门没有锁好,才导致狗跑丢。
    电梯慢得出奇,夏炎几乎要被愧疚和心焦淹没,心肝脾肺无一不被悬着。一分钟犹如一个世纪,电梯总算到达,门还未来,先听到一阵雀跃的狗叫。
    Kitty?夏炎不确定地喊,声音喑哑颤抖。
    汪!
    电梯门打开,大狗加速向他扑来,将将撞进怀里时,被向后拉了拉,最后力道很小地贴在夏炎腿上,不断吐着舌头蹭他。
    陆周瑜一手牵绳,从电梯里走出来,问:起来了?
    夏炎一颗久悬的心刚放下,又因他的靠近猛然缩紧,抚摸Kitty的手顿了顿,嗯,你还在啊他站起身问:去遛狗了?
    陆周瑜说是,另一只手向上提了提,是便利店的塑料袋,顺便买了晚饭。
    不太确定他的意思,夏炎哦一声,从他手里拿过牵引绳,转身重新打开家门,试探着问:进来一起吃吧?
    陆周瑜提着袋子,和Kitty并排走进去,自若地将食物一样样摆在餐桌,去洗了手,出来时问:酒醒了吗?
    夏炎原本正在拆一只饭团,闻言回想起那些似真似假的片段,不太想和他对视,低着头道:醒了。
    陆周瑜在他身旁坐下,没再说什么,但夏炎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你不吃吗?他试图转移话题。
    不太饿,你吃吧。陆周瑜答。
    被看得不自在,夏炎不动声色地把饭团放回袋子里,侧过身重新拿了碗速食粥,想借此躲避他的目光,陆周瑜却问:怎么了?
    我不会拆这种饭团,夏炎说,还是喝粥吧。
    揭开盒盖,皮蛋瘦肉粥的香气四溢,哪怕是速食品,也令人食指大动。
    好像是在餐厅没吃什么东西,夏炎努力回想着,以至于陆周瑜将完整剥开的饭团递到他面前时,他直接就着陆周瑜的手,低头咬掉了三角饭团的尖。
    差点被呛到,夏炎忙向后退:我
    什么馅儿的?陆周瑜举着饭团问。
    第一口只有米饭与海苔,他摇头,于是饭团又被递到唇间,再吃一口。
    不用我自己来。夏炎撇下汤勺,两手去捧饭团,和陆周瑜的指尖短暂相触,稍一用力,从他手中拿下来,三两下吃完,说:肉松蛋黄。
    陆周瑜不置可否,抬手用指节帮他蹭掉嘴角的海苔碎,动作轻而快,而后又问:还吃吗?
    不了。夏炎忙说。
    一时间,两人并排坐在餐桌旁,谁也不说话。氛围似乎走向僵硬,夏炎把拆掉的包装纸一一收好,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我喝醉之后是不是挺烦人的?上次喝醉,季老师气的踹我,腿上都青了。
    你都不记得了?陆周瑜抽走他手里的垃圾袋,随意丢在桌角,微微倾身,表情有些严肃。凑近后,夏炎注意到他的领口有点湿,不知道是洗脸沾湿的,还是被雨淋的。
    记得一些。夏炎盯着一小块被洇湿的布料说。
    不等他组织语言,陆周瑜直接道:我们试试,这个记得吗?
    夏炎抬头,正撞进他的目光中,比以往任何一次对视都要深,也更满,似乎有水一样清澈的流体在源源不断地倾泻。
    我流向你,你流向我。
    记得。
    夏炎没办法否认,从陆周瑜从电梯出来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不是一场梦。但或许是诉求如此轻易地在一场醉酒中被满足,令他感到不真实,因此又问道:你想怎么试?
    怎么试?陆周瑜重复这句问句,忽然对着他笑了。
    当太过熟悉一个人,反而会忽视他的面貌长相,就像熟悉自己一般。但如此近的距离,令夏炎又重新用目光描摹陆周瑜的五官,眉毛,眼睛,鼻梁,最后落在嘴唇上。
    都可以啊。它说。
    都可以啊,任何成年人能做的。
    夏炎想起自己曾说的这句话,耳根一热。
    都可以的话,他虚无地吞咽了一下,询问:能亲你吗?
    第37章 太阳
    夏炎家里的落地窗很大,几乎占据整面墙,天气好的时候,阳光充足和煦,能俯瞰到大片的绿意和更远处的海面。但阴雨天时,玻璃上又会濛濛一片,整个房间像扶摇直上的孤岛,什么也触及不到。
    呼出的气体缠绕在两人之间,夏炎眼神明亮,直直地看向陆周瑜,问他:可以吗?
    陆周瑜没有回答可以或不可以,他也回看夏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目光在他的嘴唇上稍作停留,与此同时,桌面上交错在一起的手向上游移,掌心握住腕骨,向前猛地一拉。
    没有任何预示,嘴唇撞在一起。
    第一感觉丝毫不柔软,反倒干涸坚硬的如同砾石摩擦,于是两人贴在一起缓了会儿,气息交融,夏炎尝到一丝苦味,微微分开唇瓣,很轻地触碰陆周瑜的下唇,哑声说:你抽烟了。
    陆周瑜没有否认,也没有退开,牙齿咬他的唇肉,而后分开一些,问:苦吗?
    有一点。夏炎说,但并不令人难以接受,是我给你的那盒红旗渠吗?他一边问,一边张口想再去吞咽散发那股气息的唇舌,却被不知什么时候放置在耳后的手托住脸侧,向后推开两寸。
    那意思很明显亲完了。
    夏炎眼睫轻颤一下,意识到自己大约用错了字。亲这个字眼是纯洁的触碰、生涩的摩挲,而他想要的是更为缠绵的、淋漓的、激烈如掠夺般的吻。
    但不可忽视的是,气温与体温都正在攀升,心跳与呼吸频率同步加速,这感觉很奇妙,好像仅仅是亲了一下,他的心就从万米高空中安全着陆了。
    两人分开,夏炎不太自在坐直坐正,从塑料袋里翻出食物,递给陆周瑜,劝他:还是吃一点吧,在餐厅里你应该也没怎么吃东西。
    陆周瑜这次没有拒绝,从他手中接过去,夏炎看清他拆开三角饭团的动作,海苔片完美包裹在饭团外,忽然叫他:陆周瑜。
    嗯。陆周瑜停下手上动作,大概以为他还要吃,把饭团递过去。
    不用。两把椅子不知不觉中几乎并在一起,大腿相贴,夏炎用膝盖抵他的膝盖,像在玩笑,同时问:我不会拆饭团,你真的愿意跟我试试吗?
    乱晃的膝盖被陆周瑜用手握住,压了压,他说:会吃就行。
    粗糙的晚饭后,夏炎站到窗边,十月份还不到海城降温的季节,但天一黑已经略有凉意。呼出的热气将窗户蒙上一层雾,他伸出根指头,胡乱在上面划着,横平竖直的几笔即将组成一个方块字时,又用掌根将整片雾给抹净了。
    陆周瑜在夏炎的强烈要求下,到卧室将湿衣服换下,换好后走过来和他并排站在窗边,问:在看什么?
    那儿是蜃楼美术馆。夏炎指着虚空中的一点,遗憾道:美术馆远看很漂亮的,可惜你两次来都下雨起雾,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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