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沈念先一步迈开了脚步,问顾执:考的怎么样?
    顾执静默几秒跟上沈念的脚步,看着他摆动在身侧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过去牵住了,沈念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最后还是放任了他的举动。
    我觉得还不错。顾执说。
    上午的试卷做了多少?
    沈念这么问,顾执就知道梁秋这个叛徒一定告诉沈念自己跑回来的事情了,但他此时也没什么心思去和梁秋计较,如实告诉了沈念:一多半吧,应该没什么影响。
    沈念侧头看他一眼,笑了笑:那就好,以后别这么冲动了,我高考的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
    那不一样。顾执看向沈念,说:我考不考都一样,我是要和你一起去上海的。
    沈念没有说话,顾执在这样的沉默里把沈念的手握得越来越紧,紧到沈念都觉得疼。
    可顾执没有再问,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忍住这一刻的冲动,就那么平静地跟着沈念回到了蒹葭巷。
    进了小院儿,像是觉得所有的愤怒和情绪都有了包容之处,像是有了四面八方的墙可以困住沈念,顾执便没有再忍,也忍不住了,在沈念拉着他的手要上台阶回北屋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沈念回头看他,顾执也看着沈念,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我们会一起去上海的,对吗?
    这个问题自沈念答应顾执之后他就问过无数次,因为太开心,因为觉得怕是一场梦,因为太想实现,所以他一遍一遍的确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其烦地开口询问。
    但没有哪一次,顾执问得这么平静无波,好像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他压抑在了答案之后。
    也没有哪一次,是沈念在顾执提出这个问题之后陷入漫长的沉默,最后给了他一个否定的回答,他说:
    不会了。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小院儿里的枣树树叶都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到不敢摆动,顾执表情不变地看着沈念许久许久,然后笑了起来,他迈步跨上台阶,和沈念站在同一平面上,压迫感也随之而来,但沈念却没有动。
    念念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再说一遍好不好?
    顾执松开牵着沈念的手,却并没有彻底的放开他,而是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地往上走,明明是六月底的天气,明明他的体温很高,可沈念偏偏觉得他的手指像是一条蛇,冰冷且带着让人畏惧的战栗,最后缠绕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顾执没有看他的眼睛和表情,他的视线落在脖颈处,手指轻轻滑过的同时,他又开口:
    说啊,我们会不会一起去上海?
    不会。沈念这一次没有犹豫,直接开口且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不带你走
    话还没说完,顾执的手就捂住了沈念的唇瓣,他能感受到那里和记忆中的一样软,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却不喜欢了,甚至有一种将它缝起来的冲动,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说出更让人不喜欢的话来。
    他懵懵懂懂的似乎明白沈念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接受。
    不分开,是他的底线。顾执早就说过的,直到这一刻他也没有改变。
    那念念哥哥是不准备读复旦了吗?有别的想去的学校了?哪里?哪里我都跟着去好不好?
    沈念不说话,也说不了,可他看着顾执的眼睛又像是什么都说了,全是否决。
    顾执只看了一眼就错开了视线,笑得勉强也慌乱:猜错了呀,那我再猜猜好不好?念念哥哥是觉得拖累我了,是怕你现在的状态不可能再担负起我高中的学业了,所以要放弃念大学,要留下来等我读完高中了,对不对?我答应你好不好?我不说服你去念大学了,你就留在这里陪我,三年后我们再一起走,好不好?
    顾执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出来,他连沈念曾经的决定都猜得分毫不差。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沈念会觉得很庆幸,庆幸自己还没有开口就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但已经晚了,想要的东西若来的不是时候,也会显得多余。
    顾执说完也没有去看沈念的眼神,像是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一样,不想也不敢去证实。
    他一直没有抬头去看,沈念却在这漫长的沉默中有了动作,他抬手将顾执的手从自己的嘴巴拿开,开口给他答案: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去上海了。
    顾执笑了一下,却又在下一秒变了脸色,他终于压制不住那头早就想要破土而出的凶兽,猛地将沈念抵在了身后的墙壁上,那刚从嘴巴上拿下来的手再一次爬上了他的脖颈处。
    这一次不是轻抚,是钳制。
    念念哥哥。顾执笑看着他,话还没说出口眼眶却红了一圈:三年前就是在这个地方吧,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沈念的后背被撞的麻木,可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记得。
    一定要这样吗?顾执掐着沈念的手在发抖,却始终压制着不敢真的用力:不要吧念念哥哥,一点都不好玩,我不想玩儿这个游戏,会吓到你的,你也承受不住的,你说你错了好不好,说你在逗我玩儿,我保证不怪你,也不生气好不好?嗯?
    顾执沈念看着他,想要说出口的话或许太艰难,以至于他的嘴唇都在发抖,可再难他也还是说了:对不起,我食言了,我不要你了。
    有长达几分钟的时间顾执都像是没有听到沈念的话,都像是依旧在等待沈念一个答案般的没有任何动作,连呼吸都轻地让人听不到,他看着沈念,看进他的眼睛里,却发现里面没有半分熟悉的痕迹。
    这个人不是沈念,不是他的念念。
    他的念念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他的念念去哪儿了?还在眼前的这个躯体里吗?
    我已经跟宁迦说好了,再过一会儿她就会来接你,你和她走,她会照顾好你的,我
    沈念的话没有说完,顾执钳制着沈念脖颈的手却在这一刻终于舍得用力,他死死地掐住沈念的脖颈,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我说过不好玩的,念念哥哥怎么就不信呢?
    手越收越紧,沈念的呼吸也渐渐地微弱起来,顾执没有心软,他看着沈念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念念呢?你把我的念念藏到哪里去了?把他还给我!
    沈念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顾执似乎被他的眼神激怒了,他开始觉得是不是只有眼前的沈念死了,他的念念才会回来,于是他越来越用力,越来越舍得。
    呼吸不上来的时候,沈念本能地开始有挣扎的举动,他的手已经抬起放在了顾执掐着自己脖颈的手上,但最后还是放下了,就那么涨红着一张脸看着顾执,甚至是带着鼓励的。
    就好像他是希望顾执真的结束他的生命。
    现在的顾执是个疯子,而疯子是没有理智的,沈念既然这么看着他,这么想死,那他成全他好了,反正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食言了,如果自己在他第一次食言的时候就舍得给他教训的话,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发生。
    顾执笑了起来:
    想死啊?我陪你好不好?我先杀了你,再陪你一起,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也不会不要我了。
    这是个好办法,于是他开始更用力。
    沈念的理智就是在这一刻回归的,就算自己觉得死亡未必是件坏事,可为什么要让顾执动手?让他做个杀人犯呢?但沈念现在想去阻拦已经太难了,他眼前已经发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宁迦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小院儿的,看到顾执和沈念的姿态,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让身后的助理跑过去将顾执拉开了。
    沈念的身体脱力地顺着墙往下滑,宁迦走过来眼疾手快地搀扶住了他:还好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空气涌入气管,沈念咳得昏天暗地,顾执在这样的咳嗽声中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做了怎样恐怖的事情,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要杀了他的念念。
    他看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那个人,突然就慌了,想要挣脱掉那些拉扯他的人走过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可那些人不放开他,死死的抓着他,顾执又看到了宁迦,那刚回来的一点理智瞬间就被冲散了。
    你来做什么?是不是你对念念说什么了?所以他才会不要我?!顾执像是找到了结症所在,发疯一样地冲过去,可他被抓着,被拽着,怎么样都碰不到宁迦: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生活?!为什么要把念念从我的身边带走?!我只有他了,我只有他了!
    顾执你冷静一点。即便被沈念告知过,可宁迦也没想过顾执会是这样的,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沈念:我的确是找过他,但让你回到我身边也是沈念同意的,我们也是为你好,你相信妈妈,妈妈的病已经好了,会对你好的,会好好照顾你的
    听到宁迦说是沈念做的决定,顾执就彻底疯了,拼了命地冲向沈念,那姿态像是要和他同归于尽,可那两个人死死的拉着他,不让他往前一步,顾执就在这样的桎梏里被逼得红了眼:
    你居然要把我推给这个女人?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怎么敢?你怎么舍得?!
    沈念!是你让我对你好的,是你让我只看着你一个人的,我做到了!你要求的我都做到了,你现在又因为我对你好而不要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你说过不会推开我的!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为什么你从来都做不到?做不到为什么又要答应我?耍我很好玩吗?看我发疯觉得很刺激吗?!
    沈念在这一声声的质问中停止了咳嗽,他的喉咙痛到呼吸都是疼的,可他不在乎,他看着顾执被人架住而无计可施的模样他快要恨死自己,他狼狈的转过身不敢再看,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要心软。
    他当然可以心软,可心软之后呢?自己又能给顾执什么?
    除了拖累,一无所有。
    人在绝境中的潜力总是无限的,顾执不知道用了怎样的力气到底还是挣脱了那两个人,他跑到沈念面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伤害沈念,所有人都想要阻拦,想防备着,可顾执没有,他站在沈念面前的第一时间就像变了个人,抓着沈念的手,却不敢用力,他敛了所有的疯狂和危险,他变得小心翼翼:
    我晚上好好睡觉,不哄你了,不看着你了好不好?我好好休息,我以后买菜也不买你喜欢吃的了,饮料也不买你喜欢的口味了,都买我自己喜欢得好不好?我好好读高中,我不让你念大学了,就让你在这里陪着我,我凡事都先考虑自己,不再念着你,不对你好了,不给你任何压力了,好不好?
    你要是想,你也可以回来蒹葭巷住,我在出租屋,我不拦着你了,行吗?
    顾执轻轻地晃了晃沈念的手,像孩子一样求他:不要我丢下我,别不要我啊,念念,小狐狸只有念念了
    求求你了
    沈念承认,承认顾执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戳中了他心里最疼的那一处。
    顾执说得没有错,是他让顾执变成这样的,是他让小疯子变成了小狐狸,只看着自己,为对自己好的,现在也是自己因为他对自己太好而不要这只小狐狸了。
    怎么听都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沈念也确实混蛋,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顾执如今这般卑微的姿态依然没有心软,因为心软救不了他们两个人。
    对不起。沈念坚决的抽出自己的手:是我的错。
    顾执就是在这句话里听出了沈念的义无反顾,于是他清楚地知道在沈念的眼里,他们除了分开,没有别的路了。
    一定要这么逼我吗?顾执看着沈念,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脾气:为什么啊,我就那么让你痛苦吗?痛苦到非要把我丢下不可?
    沈念没说话,可这就是他的答案,他就是要把顾执丢下,他就是不要这只小狐狸了。
    是不是我不管怎么做,你都不会改变主意?顾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一句地问。
    是。沈念几乎没有犹豫地给了他答案。
    顾执像被定住了一样,看了沈念许久,似是不明白他的念念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心狠。
    宁迦快要等不下去,开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顾执终于松了口,他说:
    好,我成全你。
    宁迦悬着的一口气还没送下来,顾执就抱住了沈念,在宁迦震惊的目光中他张口咬在了沈念的肩膀处,力道大到瞬间就有血晕染开来,沈念忍着没有动,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任他咬。
    沈念。顾执的唇瓣沾着沈念的血,可他不在乎,也没人在乎,他就那么凑到沈念的耳边,轻声提醒他: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最后一次相信谁要陪着我,你要是说话不算话,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记得。沈念平静地回答他。
    顾执笑了起来,眼泪从他的眼角滴落,落在沈念肩膀的伤口里,顾执轻轻地扒开沈念的衣领看了一眼那个伤口,似是很满意,所以连声音都温柔了起来,带着彻底疯狂的前奏:
    你说话不算话,可我从来没对你食言过,这句话也一样。
    想把我丢下就丢下吧,我会找到你的,也绝不放过你!沈念有想过不告而别, 这样离开的会简单一点,也平静一些,梁秋也支持, 甚至说下午就能走,可沈念最后还是决定要和顾执见一面,他不止想要自己平静, 也想要让顾执在疯狂之后平静地接受。
    第66章 匆匆
    那一年说成全沈念的顾执并没有跟宁迦走, 他在说了那句话之后就转身跑出了小院儿,宁迦和她的助理都没有追上,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沈念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肩膀上的那个伤口结了一层厚厚的痂的时候, 高考成绩也公布了, 沈念正常发挥, 考了个很吉利的数字688,这里面有一半的功劳是顾执的, 他应该和顾执分享的,可沈念看着电脑上的分数,再看看旁边空荡荡的座位, 也只是怅然一笑。
    那个原本会比他更开心的人, 会抓着他的手兴奋地展望他们未来的人, 此时不知道在哪里, 在做什么。
    梁秋成绩也不错,如约去了复旦,但沈念却意外地选择去了北京, 没有和梁秋一起。他像是在惩罚自己, 又像是在保护他身边最后的一个幸运的人。
    他固执地相信和自己有关的人都不会有好的结果,于是选择了远离。
    梁秋难得对他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沈念一声哥就让梁秋偃旗息鼓, 其实填报志愿的时间都过了,再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了。
    梁秋一直陪着沈念留在小城没有回上海, 却很少再听到沈念开口说话了, 没有顾执在身边的沈念也并没有如想象中好起来, 他还是会做梦, 还是会有幻觉, 顾执的离开也成了让他愧疚的存在,这让梁秋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错的劝说。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天,沈念复印了两份,给秦奶奶和沈崇山各烧了一份,告诉他们自己一切都好,不用挂念。
    8月中旬的时候沈念送梁秋回了上海,他已经在自己身边浪费了一整个假期,连和同学说好的毕业旅行都没能兑现,如今都到了快要去学校报到的时间,不用沈念开口,梁秋也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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