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奕长吐出一口气息,他面色严肃地道:等爹与王老将军见过以后,我和爹先回京,你在这养伤,等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动身回去。
    宋晏轻轻摇了摇头,他难掩疲惫地道:回去,是要一同回去的。
    你宋奕听着宋晏这般执拗,急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当这时候,谢成平带着谢庭语到来。
    世子。谢成平率先行了一礼,宋奕急忙侧了侧身,对着谢成平回了一礼。
    谢大夫,不必多礼。宋奕的目光落在谢成平身后的谢庭语身上,眼中飘过一抹浅浅的光彩。
    谢成平走上前,看着面上惨白一片的宋晏,他眉头拧了起来,伸手搭住宋晏的手腕,指腹下一阵冰凉,脉象沉滞虚弱得几乎把不到。
    少将军,现下感觉如何?谢成平没想到宋晏会醒来得如此早,气血流矢这么多,日出之前本应该是处于昏睡状态才对,这时候醒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宋晏转过眼,他的双眼没什么神采,眼前更是一片雾蒙蒙的,小声应道:有点冷,呼吸间,总觉得一阵一阵地疼,有时会喘不上气。
    这短短一段话,便让他有点喘息。
    谢成平放开手,他轻声回道:少将军放宽心,你这伤,深及肺腑,加之大量失血,这种情况都是正常的。只是
    他斟酌了一番,低声嘱咐道:少将军须知,忧思伤身,还请少将军怜惜自己。
    谢成平心中一叹,宋晏会这般早早醒来,一方面是他没有用上麻药,银针镇痛,效果毕竟不如用药,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宋晏本身意志坚定,思虑过重。
    小鱼,药拿上来,让少将军喝下。
    听到谢成平的话,谢庭语端着药碗走上前来。
    宋奕下意识地想伸手接过药碗,谢庭语瞥了一眼宋奕,沉默地避开,她不紧不慢地道:喂药是个精细活,就不麻烦世子了。
    宋奕听着谢庭语这话,他愣了一下,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嘿,看着娇娇柔柔的,还挺有脾气的嘛。
    谢庭语坐在榻边,药汁是温热的,散发着浓郁的苦涩味道,她舀了一勺子,递至宋晏唇边,温声道:少将军,药有点苦,为着能够完全发挥出药性,不能放甘草,你且忍一忍。
    宋晏侧了侧头,抿了一口药汁,腥苦艰涩的药水在口中漫开,几乎让人难以吞咽,他勉强吞下去后,便涌上来一股恶心的感觉。
    他低低地咳了一声,谢庭语急忙停了下来,眼中满是关切地盯着宋晏。
    宋奕见着不过是一口药,便让宋晏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不由得抱怨道:虽说是良药苦口,但这般难下口,也未免太为难人了。
    谢庭语小心地再次递出一口,她看着宋晏慢慢咽下,而后冷眼扫了一下宋奕,冷淡地道:世子也知道良药苦口了,又何必为难我们这小小医者。
    宋晏见宋奕似乎还想说什么,他轻声唤了一句:大哥,不知爹那一头情况如何?烦请大哥你去帮我看看。
    哦,好的。宋奕对于宋晏的话,素来都是有求必应,他也不多想,点了点头,就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谢姑娘,我大哥他没有什么恶意,若是无意间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包涵。
    宋晏看了一眼坐在屋中桌旁似乎正在凝神写着什么的谢成平,极其轻微地对谢庭语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刻意避开了谢成平。
    谢庭语手中动作一顿,她面上显现出一抹懊恼,而后低下头,带着歉意,道:少将军,我不是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宋晏咽下口中的药汁,而后轻轻摇了摇头,谢姑娘,这药,可以不喝了吗?
    苦涩的味道激得他一阵反胃,他忍着这一股难受,缓缓吐出一口气,无力地问道。
    谢庭语抬眸看去,见宋晏惨淡的面容上呈现一抹疲乏,紧紧抿着的双唇是一片灰白,看起来,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他应是难受到了极点,才这么开口。
    谢庭语心头一软,她看了一眼还剩下小半碗的药汁,点了点头,道:好。少将军,这药,咱们这次就先喝这么多,你先歇歇。
    她见着宋晏眉头紧皱,不由得柔声安慰道:头三副药,会难受点,待过了这三副,后边的药,我给你放点甘草,便也没有这般难下口了。
    宋晏唇边扯开一抹浅淡的笑,回了一句: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谢庭语听着这话,只觉得心中柔柔软软的,也不知怎么的,每一次见着宋晏,她都觉得心中欢喜。
    见着宋晏乏力地闭上眼,她将药碗放置在一旁,动作轻柔地将被衾给宋晏盖好,宋晏身上的体温很低,这被衾似乎也不能给他带来丝毫温暖。
    谢庭语知道这是气血不足造成的,这一段时间怕是都会如此。她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想着手中的药膳方子,斟酌着应该给宋晏用哪一副比较妥帖。
    小鱼,少将军这儿,你看着点,爹去找一下王爷。谢成平面上一片严肃,他长叹了一口气,想着刚刚来之前路上遇着宋墨,宋墨那随口问了的一句,心头略沉。
    好。谢庭语点了点头,随口应道。
    谢成平脚步匆忙地朝外走去,出了内堂,径直穿过长廊,待到达大厅,通过回禀以后,走了进去。
    大厅里,现下只有宋墨和宋奕两父子在,王杰并不在。
    而宋墨和宋奕两人面上均是一片冷凝。
    第150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8)
    见到谢成平入内, 宋墨当即起身,迎了过去,他并未有丝毫的客套, 开口便直白地问道:成平兄,不知小儿情况如何?能否动身回京?
    谢成平听着宋墨的问话, 他眉头一拧, 眼中流露出一丝为难, 却也知道若不是情况紧急, 宋墨应是不会有此打算,只是宋晏的情况......
    谢成平叹了一口气, 道:王爷,我先前就和你说过, 少将军的情况并不大好,伤得太重,能够熬过来, 已经是邀天之幸了。现下动身回京,一路上奔波劳碌,于少将军来讲, 一个不小心,可能会熬不过来。
    谢成平的话才说完,宋奕便迅速走了过来, 他沉着脸,咬了咬牙,不虞地道:爹, 我说过了, 阿晏便留在这儿养伤, 咱们先行回京, 天大的事儿,都不如阿晏的性命重要。
    宋墨眼中神色深沉,他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他知道宋奕说的在理,只是宋晏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怕只怕宋晏不会同意。何况,京中的事儿,只怕会牵扯到宋晏。
    刚刚与王杰的一番话,让他清楚地明白,这一次的事儿,便是一个套。若不是阿晏送了消息,他们又赶来地及时,现下只怕是他们早就被套牢了,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而如今,倒是还有一丝机会,只看他们能否抢在那幕后之人反应过来之前赶回去了。但是宋晏的身子......他这般想着,便觉得心头犹如巨石压下。
    成平兄,既然如此,那阿晏便留在这儿,还请成平兄多多照看。我和阿奕,怕是天亮之后便要即刻赶回去。
    谢成平的目光落在一脸担忧的宋墨身上,心中暗叹,最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对于宋墨的处境与为难,他心中自有一番感悟,扫过一旁的宋奕,想着将来闺女要嫁入北梁王府,这心中的忧虑陡然升腾起来,然后当初的那一桩婚事,却是半点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宋奕,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儿郎,只是这北梁王府......木秀于林呐......
    谢成平眼中闪过一抹无奈,而后躬身一礼,郑重地道:请王爷放心。
    宋墨看了一眼宋奕,低声道:阿奕,我去看看阿晏,你去收拾一番,咱们天亮就出发。
    是。宋奕低头应下,只是看着宋墨和谢成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又喊了一声,爹,谢大夫。
    宋墨和谢成平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宋奕。
    宋奕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憨笑着道:那个,爹,谢大夫,暂且先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诉谢姑娘。等回了京以后,我与她熟悉一点后,再告诉她。
    宋墨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宋奕说的是什么身份,他不由得露出一抹浅笑,而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谢成平,开口道:成平兄,你看,这孩子的想法......
    谢成平见宋奕面上一片羞涩,也不由得宽慰一笑,点了点头,对宋墨道:世子有心了,既然如此,便先按着世子的想法办。
    谢庭语自小只是知道自己有一门婚约在身,具体的情况,谢成平并未与之多言。而她的母亲虞家那一头倒也是未曾与之细说,故而,谢庭语现下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便是这北梁王府的世子爷。
    见谢成平和宋墨都应了下来,宋奕面上呈现一派轻松的神色,他想着,届时那个外柔内刚的丫头,要是知道自己就是她的未婚夫婿,也不知那一派淡然的脸上会是如何精彩的神情?
    宋墨出了大厅以后,心事重重,宋奕说的轻巧,但是却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一阵风雨,会是如何吹打了?
    他的脚步踏入宋晏的房中时,谢庭语正在给宋晏擦拭额上的冷汗。她一抬头便看到面色沉沉的宋墨,急忙起身,行了一礼,道:见过王爷。
    宋墨摆了摆头,朝前走去,他伸手抚了下宋晏的额头,此刻额上的温度不若先前那般冰冷,反倒是灼热了些许。他皱了下眉头,这温度明显不对。
    谢庭语看得出宋墨的猜测,她扫过宋晏的面容,小声解释道:少将军的伤口大,虽说如今天冷,炎症不若夏日那般严重,但多少都会有点,故而高热是避不开的,药重新熬着了,再过两个时辰,便会将少将军唤醒喝药,明日天亮以后,这高热估摸着便会退下去一些。
    宋墨点点头,他对着谢庭语拱手一礼,道:谢姑娘费心了。
    王爷多礼了,这是我应该做的。谢庭语见宋墨在这,她端起空碗,开口道,王爷,我先下去,若是有事,王爷尽可遣人来唤我。
    好。
    宋墨坐在榻边,他看着宋晏,背部微微佝偻,面上的神情黯淡了不少,似乎是这段日子的疲惫都涌了上来。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宋晏身上,伸手取了白布,将宋晏额上沁出的汗水一点点地拭去。
    宋晏的相貌较之宋奕,更像王妃,清隽秀雅。小时候,宋晏的身子骨弱,王妃是整日里当小姑娘一般地看着,因此便将宋晏的性子养得敏感了些。而宋奕皮实,上房揭瓦的事没少干,每日不是挨揍就是在挨揍的路上,性情上大大咧咧的。
    后来,定了宋奕为世子,他对宋奕的教育便更严格了,加上宋奕往日里在外闹腾得很,他怕宋奕不知天高地厚得闯祸,便是将目光时时刻刻地放在宋奕身上,久而久之的,也就让人以为他更看重长子,其实不然。
    宋晏的身子不好,但是天资聪慧,在学识上,他操心得少,而武道上,因着宋晏的身子骨,他从未有过严厉要求,而且,宋晏性子静,平日里出府少,倒是让人省心,故而在两个孩子逐渐长大后,他和王妃的目光便都紧紧盯在宋奕身上。
    等到外头有些许流言蜚语起来,他们察觉到宋晏的心思不大对时,却是为时已晚。看着宋晏总是时不时地与宋奕别苗头,他和王妃心中无奈,可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导。
    及至后来,宋奕去了战场,而宋晏却也是犟着脾气说要上,他们这是让人去吧,心中担心,不让人去吧,又怕孩子多想。
    如今,看着这般虚弱的宋晏,宋墨心头涌起一抹自责,若是让王妃知晓了,怕是要心疼死了。
    爹。一道轻微的呼唤声将兀自出神的宋墨唤醒。
    宋墨回头看向宋晏,未曾想到本是睡下的宋晏,竟是又醒了过来,他的眉头蹙了起来,拉着宋晏冰凉的手,开口问道:怎么了,阿晏,是不是哪里难受?
    宋晏确实是身子难受,睡下一会儿,便让骤然出现的窒息与如影随形的刺痛惊醒,他不欲让宋墨担心,只是轻轻摇摇头,道:爹,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京?
    听着宋晏的话,宋墨的身子不由得僵了一下,沉吟片刻,在宋晏清醒的双眸中,轻声道:阿晏,你且歇着,这事儿,爹自有想法。
    宋晏见着宋墨的模样,便知道宋墨估摸着是与宋奕一样的打算。他的手轻轻扯了一下宋墨,开口道:爹,我和你们一同出发。
    阿晏,听爹的话,你好生在这儿养伤。
    爹,宋晏叹了一口气,他并非是在逞能,爹,你和大哥换装,暗地里离开,遣一辆马车,送我入京。
    宋墨听着这话,心头一惊,他定定地看着宋晏。
    阿晏,你是说......
    宋晏唇边扯出一抹讥讽,缓缓地道:爹,我们这儿出了岔子,对方也一样,现在我们是在与对方抢时间,他们不会想让我们这般顺利地回京。
    宋墨的手不由得一紧,沉着脸道:既然如此,更不能送你入京。你让我和你哥暗地里离开,自己坐马车入京,是想要以自身为饵,但是,这很危险,你现在这一身的伤,爹不能冒险。
    爹,娘还在京中,咱们北梁王府,更不能冒险。宋晏摇摇头,坚定地道,况且,他们只是想要拖时间,我当时没死,现下在路上,他们便更不会想让我死,若不然,陛下那儿,他们便失了算计。
    阿晏。宋墨面上依旧是一片不苟同,他看着宋晏,眼中满是为难。
    宋晏抬眸与宋墨的双眼对上,而后执拗地道:爹,你不允,我也会如此安排下去的。
    宋墨看着宋晏片刻,宋晏太过聪慧,很多事,宋奕或许还未闹明白,宋晏却是一眼看到头了。当初他看着宋晏与宋奕的关系不和,心中便担忧,怕宋晏最后会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更怕宋晏会是慧极必伤。
    如今,这一道濒死的重伤,似乎让宋晏整个人都想通了,曾经尖锐的棱角登时显得圆柔了不少,宋墨心中宽慰不已,但是见着宋晏要将自己为饵,保他和宋奕平安回京,他这心头沉郁而又憋屈。
    许久,宋墨才勉强点了下头,而后僵硬地道:好。
    爹,你别与大哥说这事儿。我怕大哥会闹腾起来。宋晏太清楚宋奕的性子,若是让宋奕知晓,他必定不肯走,宋晏不想耽误时间。
    宋墨沉默地点点头。
    在天光乍亮的时候,两名陌生的胡商混在一群南下的商行队伍里离开了北威关。
    而日头高起的时候,一辆马车,带着数名亲卫,晃晃悠悠地从北威关里行出,朝着京都的方向行进。
    马车行得不快,只是关外的路不好走,这马车晃悠得厉害,车内纵然是铺了厚厚的垫子,却也是让车上的人坐出一身冷汗。
    车内是浓郁的药味,夹杂着些许血腥的气息,谢庭语提着药壶,徐徐倒出一碗浓褐色的药汁,她抬眸看向倚靠在车壁上似在闭目养神的宋晏,那一张本就缺了血色的脸,现下更是惨白得吓人。
    紧紧抿着的双唇,可以看出宋晏应该是极为难受的,谢庭语的心头也是难受得紧,倒不是因为自己坐着难受,而是替宋晏担忧。这一趟随行的人只有她,谢成平天亮时接了一封突然到来的信,便匆匆交代了她些许事,随后就离开了北威关。
    当时,她还以为宋晏会在北威关里养伤,却不曾想会突然说是要即刻入京。她不及多想,便径直开口要随行入京。宋晏的伤势那般严重,晨起时连高热都还未完全退下,现下定然是更为煎熬。也是,这般晃悠的马车,别说是一名伤患了,便是她这般无病无痛的人都觉得难受,她心头焦虑,只是宋晏当时拿了决定,而早就离开的宋墨似乎也默许了宋晏的做法,故而,此时便也只能这般囫囵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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