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我错了,迦叶,迦叶,我不该遇到你的,不该......离歌从不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有什么错,无论是为徐叔采药,还是选择找慧棱法师报仇,都没有错。唯一的错便是遇到迦叶,若是没有遇到,如今的迦叶定然是安然无恙的,他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圣僧,而不是如今这籍籍无名的一具白骨......
    在曦光升起的时候,一场善意的谎言终于如泡沫一般,凄凉地破灭,徒留下一地的哀戚。
    九年前,他与她在黄昏余晖里,于天地之间,婚服着身,拜了堂。
    九年后,她与他在天光乍亮中,于众佛之下,红衣白骨,再相见。
    他以为可以瞒着她一辈子,却没想到,不过是区区九年。
    第142章 第五个世界:番外我是人间惆怅客
    转眼就入了冬,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也更冷一些。
    这天是一个晴天,黄昏的时候, 余晖落日仿佛是一颗发光的珠宝,缓缓坠落。离歌推开冰冷的院门, 慢慢跨了进去。院子里的场景一如曾经, 看到窗户上已然褪色的红喜字。
    风一吹, 那红喜字忽而就落了下来, 离歌的眼中一片恍惚,她慢慢地走了进去, 将吹落在地上的喜字捡起,然后走入屋子里, 她站在屋子中,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迦叶。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可是她却仿佛是有人回应一般,继续说道:你看,我这一身, 穿得好看吗?
    离歌一步步走进,她来到梳妆台前,梳妆台里映照出她的模样, 一袭红色的锦缎裙衫,漂亮的如意髻挽了起来,手中带着的红手绳上的银铃随着她的走动而发出轻微的脆响, 在寂静的屋子里很清晰。
    她坐在椅子上, 看着镜中, 嘴角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离歌眼神微微柔和,她仿佛是看到什么,轻轻地点点头,道:嗯,对,迦叶,你的手艺可真好。
    她的身边分明是空无一人的,可是却总是在自言自语,就像是有人在她身边一般。
    离歌伸手拂过发上的簪子,指尖微微颤抖,眼中带着迷茫地道:我怎么记得,这个簪子好像不是这个花纹的,迦叶,是这个簪子吗?
    屋子里依旧是无人应答。
    站在门外的玉瑶鼻头微酸,她沉默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徐巍,心里一阵酸软。但是,两人都没有打扰仿佛是沉溺在某一个梦境中的离歌。
    一年前,得知迦叶死讯的离歌,在白塔里哀哀哭泣,情绪失控到几乎疯狂。徐巍当时只能将之击昏,带了回来。
    回来后,从昏迷中醒转过来的离歌很沉默,也很平静,平静到令人觉得不安。他们不敢提及白塔的一切,也不敢问及迦叶两个字,见离歌似乎一切安好,徐巍和玉瑶只以为一切都会过去。
    及至后来,徐巍和玉瑶才发现离歌的不对劲。她执意会在黄昏时分回到那个清冷的小院子里,执意要穿着殷红色的裙衫,梳着如意髻,插上金簪,而后仿佛是那个早就化作了一尊白骨的迦叶依旧在这个院子里一般,她欢欢喜喜地走完一趟又一趟的简陋的婚礼流程。
    刚刚开始,玉瑶和徐巍曾经打断了离歌的举动,离歌在那一刹那就会清醒过来,而后仿若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沉默地随着他们离开。
    徐巍和玉瑶曾经带着离歌离开这里,但是却发现离开以后,离歌更加沉默了,她睡得不好,夜间总是惊醒,醒来以后就沉默地在屋中枯坐,不过一段时间,便就如同一朵失了水分的花,慢慢枯萎。
    徐巍想了许久,觉得这般还不如带着人回去。故而,他们便又回到了这一座清冷的院落里。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拜天地了?对,是该出门拜天地的。我们没有高堂可见,那么便是天地可鉴。离歌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一丝沙哑,迦叶,我们走吧。
    徐巍和玉瑶避开身影,看着离歌如坠梦境一般,一步一步走出房门,院子外已经是一片昏沉了,那落下的日头只剩一线余晖洒在院子里。
    空荡荡的院子里,离歌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她垂下眼眸,站在余晖未尽的地方,看着脚下的影子,忽而转过头来,神色间带着一丝温柔:迦叶。
    她停了一会儿,似乎在等人回答。
    眼中带着一抹欣喜,那双如星子一般的瞳子神色间变幻不定,让人猜不出她的心思:迦叶,拜天地了。
    她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而后躬身一拜,每一次起身,她都会朝着身边空置的位置看一眼,而后接着继续拜下,如此反复三次。她最后站定身子,呼吸轻轻,似乎怕惊到什么,神情间带出一抹娇羞:迦叶......夫君。
    应该是这样喊的。你别笑我。离歌抿了抿唇,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这般模样,看着令人生怜,却也让人觉得心酸。
    玉瑶靠近徐巍,她面上不知何时已然是落了满脸的泪痕,眼眶酸胀得厉害。
    这时候天色全然暗了下来,院子里除了檐下挂着的一盏灯笼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别无亮色。
    离歌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朝着四周看了看,忽而失落地道了一句:迦叶,你还没喊我一声娘子。
    我们都成亲了。她的眼眶红了,面色苍白,满目皆是惶然。
    啊,对了,我们的合卺酒还没喝呢。离歌又急急地朝着屋子里走去,可是屋子里的桌上空荡荡的,原本的鸳鸯酒壶和酒杯不知道被收去了哪里,她看着一无所有的桌面,失落地坐在桌旁。
    离歌似乎很是疲惫,她朝床榻上走去,整个人躺在生冷的床榻上,她慢慢地闭上双眼,仿佛是睡着了,只是眼角有泪水沁出,一滴滴地滑下,落入被衾。
    迦叶......她的声音很轻,这两个字像是含在嘴里,模模糊糊的。
    她疯了吗?不,离歌知道自己很清醒,而这种清醒却令她几乎疯狂。她知道迦叶死了,死得只剩下一尊皑皑白骨了,可是她却不想知道。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过去,不过是想着,也许魂梦相依,她还能再见一见迦叶呢?
    可是这一切,终究是妄念。
    她慢慢地睁开眼,复又坐了起来。
    等到她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面上已然是一片平静,离歌看向屋外候着的玉瑶和徐巍,脸上带起一抹浅浅的笑,道:玉瑶姐,你怎么在这里?
    徐叔,玉瑶姐刚刚有孕,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时候,这天儿挺冷的,你怎么就让她在这外边站着?离歌嗔怪地瞪了徐巍一眼。
    徐巍和玉瑶相对一眼,神情自然地道:玉瑶她想出来走走,所以我就陪着她出来走走,倒是你,都说最近天冷,让你多添一件衣裳,怎么总是穿得这么单薄?
    我又不冷,好了好了,下次一定记得。离歌小声哼了一声,而后又挽住玉瑶的手,道,玉瑶姐,赶紧回去吧,看你这手,都冰冷冷的了。
    玉瑶温柔地点了点头,拉着离歌一起往外走,边走边道:阿离,你饿不饿?我让你徐叔去给你买点小馄饨回来,可好?
    好啊。离歌笑吟吟地点点头。
    她的面上虽然带着笑,可是那笑并未达到眼底。她知道徐巍和玉瑶两个人担心她,她不想让他们俩人这般操心,尤其是玉瑶姐刚刚有了身孕,更不该如此操劳。
    离歌随着玉瑶慢慢地走着,徐巍在她们的身后护着。
    玉瑶姐,以后我不来了。离歌扯了扯浅淡色泽的唇角,她的眼中带着一抹说不清的惆怅和伤感,曾经的撕心裂肺,都埋在了心底,她面上的笑太淡,看着让人太心疼。
    玉瑶想说你若是想来,那便来吧。可是她看了一眼离歌的神情,这一句话却是忽而说不出口了。她垂下眼眸,想着,或许这样也好。
    三个人的身影融入夜色中,慢慢地走远。
    唯留下那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子,在夜色里清冷而又孤独。
    岁岁月月,一生似乎很漫长,但是也很短暂。
    离歌再次回到那座小院子的时候,已然是垂垂老矣的老妇人了。美人迟暮,也依旧是一位风韵犹存的美人。
    她的身边是一位不过十来岁的娇俏小姑娘,那位小姑娘一脸的古灵精怪,但是却长得极为精致,仿若一尊玉制的美人胚子。
    姨婆婆,是这儿吗?小姑娘看着那荒凉的院落,院子里落满了落叶,腐朽的院门看起来似乎随时会都会倒下。
    离歌脚步缓慢地迈入,她看着这已经透出腐朽气息的院落,那红喜字早就褪色残破了,曾经的一切似乎都如梦如幻露,消散不见了。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而后朝着屋子走去,推开房门,房中透出一抹冷清的气息,太久没有人在,这一座屋子已经死去了。处处都透着荒凉和死亡,毫无一丝的生机。
    阿来,你先回去吧。姨婆婆想一个人待会儿。离歌略微沙哑地对着身边的小姑娘说道。
    小姑娘睁大了双眼,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阿娘叮嘱过,要我跟着姨婆婆的。
    离歌摆了摆手,道:没事的,你回去和你阿娘说,是姨婆婆想一个人待会儿,她会知道的。
    可是......
    去吧。
    哦,那、那我明早就来接您。小姑娘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等到小姑娘离开之后,这座院落就更加冷清了。离歌一步步地走进屋子,屋子里布上了厚厚的尘埃,她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满是留恋,而后仿佛是累了一般,就坐在了冷硬而沾染尘土的床上。
    她也不在意床上的灰尘,就那般坐在榻上,而后望着偌大而冷静的屋子,好一会儿,在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时候,她缓缓地开口道:迦叶。
    离歌今日特地穿了殷红色的裙衫,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上插上了百合花的金簪,没有人回应,她并不在意,仿佛是习惯了一般,她自言自语地道:迦叶,我回来了。
    许久,她似乎是走过了太长太长的路,整个人都倦极了。不过一会儿,离歌便闭上眼,安静倚坐在床上,那一身的红色衣裳宛若婚服,似乎是在等着来娶她的新郎。
    梦中,在那一年的黄昏落日里,天真的小妖女,等到了信守承诺前来娶她的小和尚。
    第九区里,夏叶看着定格在光幕上的画面,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熟稔地将这一份档案归档。
    回头看了一眼一脸疲惫走出的拾壹,小声道了一句:拾壹策划员,这次的任务,真的是如他所愿了吗?
    夏叶想着当初那个小和尚要的是不负如来不负卿,可是如今这结局,谈何不负如来不负卿,无论是法正寺的慧棱法师的期望,还是如梦似幻熬了一辈子的离歌,都是饱含遗憾的。
    拾壹叹了一口气,他转过头看向夏叶,而后开口问了一句,夏叶,你还记得我们的执行手册吗?
    夏叶一脸莫名地点点头,疑惑地问道:记得啊,手册我背得可熟了,怎么了?
    执行手册最后一条,人力有时尽,我们只是任务执行者,我们不是全知全能者。拾壹抬眸看向夏叶,他眼中流露出一抹遗憾,道,这个任务,已然尽力了。
    夏叶沉默了片刻,她看着拾壹那一张略微苍白的面容,不在这个话题上探究,她笑着道:拾壹策划员,最近,咱们小组的完成效率很不错,老大都表扬咱们了。
    嗯。拾壹扯了扯唇角,他低头看着任务仓,而后沉思片刻,点开了其中一个殷红色的任务,对夏叶道,既然如此,就抓紧时间,开启下一个任务吧。
    夏叶本是想说,老大表扬他们了,那么拾壹策划员救不用这么急着继续完成任务,稍稍偷个懒,也没事的。以前春花在的时候,做任务可没有这么积极。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拾壹已然选中了一个任务。
    她只得坐了下来,开启这一条任务,便见光幕上显现出一排猩红的字体:少将军的自我救赎。
    第143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1)
    猎猎冬风吹拂过旷野, 苍凉的野外铺陈着薄薄的一层落雪。晨曦微露,浅淡的光从云层中钻出来,一点点地洒在破损的城墙上。
    一名略显清瘦的男子从城楼台阶下走上去, 沾血的战袍拂过地面,一步一步朝上走着, 走至城墙处, 他看着墙角以及石梯边三三两两地倚坐着兵士, 那些兵士眉宇间满是疲惫, 身上的甲胄多是伤痕累累,夹杂着血色, 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
    而男子的身上更是血迹斑斑,手腕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绷带, 绷带上渗出不少血痕。他的面容在惨淡的曦光之中显露出来,不若战场武夫的粗犷,略微苍白的面容显得极为温雅, 心中丘壑,眉目山河,纵然是历经苦战后的憔悴, 也不损一分的风采,那一身的气度,如玉山上行, 光映照人。
    他伸手扶着城墙,远眺前方,在曦光照不到的阴影下似有什么隐匿其中。薄薄的一层雪将凄惨的战场覆盖, 遮掩住了城外的残肢断臂, 白茫茫一片, 看起来倒是干净了不少。若不是残留在不远处破损的攻城车, 已然看不出这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事。
    男子的眸色深沉,似乎在深思什么,忽而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他转过头便看到一名年轻的小将匆匆忙忙跑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散发着浓郁苦涩气息的药碗,脚下虽然跑得快,但是手中端着的碗却是纹丝不动。
    少将军,药好了。小将来到男子面前,他的面颊上带着血痕,从眼角划过,长长的一条,看得人触目惊心,可以想见,当时若是偏了些许,只怕那只眼睛是要不得了。
    宋晏沉默地接过追随自己的小将秦庆手中的药碗,随后便一饮而尽,他哑着嗓子问道:消息送出去了吗?
    秦庆接回药碗,点点头,面上露出一抹喜色,道:送出去了。咱们派出去的三支斥候队伍,朝西南方去的那一支突了出去......
    宋晏听着秦庆的回话,他心头微微一沉,面上的神情不变,只是声音低了些许:其他两支,都回来了吗?
    秦庆握着药碗的手一紧,他的面色登时难看了不少,而后垂下眼,躬身一礼道:就回来了两人,其他的兄弟都折了。
    宋晏心中浮起一丝叹息,但是冷然的面容并未有其他神情浮现,他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随后又看了一眼远处开始整合的敌军。
    远远的山丘,一片黑压压的阵列,起起伏伏,形成了长长的一条长线,仿佛是汹涌而来的黑浪潮,给人一种森冷的寒意。
    一名老将匆匆从城楼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他对着宋晏躬身一礼,道:少将军,攻城将至,您有伤在身,昨夜还高热不退,这一波攻势,还请您下楼避一避......
    宋晏面上的神情不变,他冷淡地看了一眼老将,带着一丝的坚定,道:靖安军里,从未有避战的将领!
    听到宋晏的话,紧跟而来的两三位部将陡然躬身一礼,那名老将面上一片郑重,眼中带着一丝哀戚,低声道:少将军,您是北梁王的嫡次子,身份尊贵,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若是有所闪失,属下如何和王爷以及世子交代?
    上了战场,哪里还有什么身份,都是冲锋杀敌的将士。宋晏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早上尚未完全退去的高热似乎又起了,他抿了抿干得起皮的唇,眼神深沉地望着风雨欲来的敌军,况且,兄长如今也是在北线作战,只怕他那头的情况更艰难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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