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怕。花重锦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浅浅的鼻音。
    这伤,要是能马上好起来就好了。花重锦不断重复着上药,很奇怪的,本来还在淌血的伤口在她说出这句话后,竟然慢慢地停止了渗血。
    伤药没有被冲开,花重锦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药起了作用,拿起细棉布一层层地包扎过去。
    包扎的棉布要绕过白泽的腰腹,花重锦贴近白泽,她身上带着一股浅浅的檀香,白泽嗅着这股香气,感觉到花重锦的近在咫尺,失神了片刻,意识慢慢清醒过来。
    你应该饿了吧?我去煮点粥,你在房里睡会儿,待会儿我喊你起来。花重锦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里衣,她服侍白泽穿衣的动作利索而又自然,如一位贤惠的妻子。
    白泽觉得自己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怔忡之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花重锦也没有等白泽回复,她只以为白泽累了,毕竟身上的伤是那般严重,抬头冲着白泽笑了笑,便收拾着伤药和污布离开。
    花重锦出了房门之后,突然间觉得一阵晕眩袭来,让她几乎站不住,她靠着走廊的柱子停了一停,待这阵晕眩过去后,身子却莫名地一阵虚弱。她闭眼调整了呼吸,好一阵,才缓了过来。
    花重锦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面色惨白地如同一抹幽魂,与先前的白泽不相上下。不过,待这一阵晕眩过了之后,惨白的脸色才慢慢缓了过来,浮起些许血色。
    花重锦抚了抚额,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大抵是太累了吧。她这般想着,也没有多想,就继续往外走。
    白泽看着花重锦离开,她走出屋门的那一刻,不知怎的,他的心底涌起的冰冷竟是比一身伤痛更加刺骨。
    恍惚间,白泽感应到神魂里出现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羁绊。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识地动手想掐断这一丝牵绊。
    忽而,脑海里传出极轻的嗡鸣声,他沉沉一喘,躯体绵软疼痛,侧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原本停止渗血的伤口登时开始发作,身子里残余的鲜血疯狂地往外淌。
    白泽忍得住疼痛,但身体却控制不住地痉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和魂力都在疯狂流逝,那种即将消散的感觉复又出现。
    他沉沉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他的喘声越来越重,吐到最后开始干呕,而后已呕不出什么血来,胸腔间是一片腥涩。神魂和身体的伤势骤然恶化,他的脑中一阵恍惚。
    可是直到这个时候,他却依旧想着断了神魂里莫名出现的一丝羁绊。
    白泽!
    第43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20)
    推门而入的景和等人一眼就看到奄奄一息的白泽, 景和一反过往的慢吞吞,动作迅速地上前,指尖一道灵光覆上白泽周身。
    白泽并未在意来人是谁, 只一味地在挣断那一缕浅淡的羁绊。
    你这般举动,会伤了花秀姑娘。李天河走过来, 对着白泽沉声道。
    白泽陡然停下微弱的神念, 朝李天河看去。他苍白的脸色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 唇边的血渍异常刺眼, 幽黑的双眸定定看着李天河。
    李天河垂下眼眸,避重就轻地道:这是你和花秀姑娘之间的羁绊, 契已成,贸然断去, 会伤了花秀姑娘。
    白泽沉默了一会儿,才沙哑地问道:于她,可有碍?
    无妨。李天河低声回道。
    白泽这才松了一口气, 无力地靠着床栏,闭上眼眸,身心俱疲的他并没有察觉到李天河话语里的心虚。
    李天河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此刻断掉契, 是会对花重锦造成一定的损伤,但因为契约时间短,损耗不多, 好好养一段时间便会恢复。若是不断掉,花重锦需以凡人之躯供养一位即将消散的神明,心魂耗损更严重, 只怕是会落得红颜薄命的结果。
    李天河知道若是说了实话, 白泽定会不管不顾直接了断羁绊, 而他自己即刻便会灰飞烟灭。两害相权取其轻, 李天河是想着先过了这一关,花重锦终究还能耗上几年,他们也许能找到其他的两全方法,因而他才瞒了下来。
    景和听了李天河的话,张了张嘴,看了一眼虚弱苍白的白泽,只是无声叹了一口气,将到口的实话吞了回去。
    白泽并没有闭眼休息多久,他勉强睁开眼,朝李瓒看去,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李瓒,我曾救你一命。
    李瓒安安静静地站着,他看着白泽,心中思绪纷乱,这是他的救命恩人,却也是他的杀父仇人。
    我也曾利用你,布了局,引出玄明,杀了皇帝。白泽定定望着李瓒,李瓒的脸色微变。
    是的,在救到李瓒的那一天开始,白泽就开始布局了。他引导着李瓒选了云城为封地,由于皇子在云城,就算龙脉之息偶尔流露出来,也会在皇子的气息之下显得虚虚实实。
    白泽本来打算等小龙慢慢长成,然后再引得玄明出了皇城,只要除掉玄明,皇帝也熬不了多久。只是阴差阳错,河神娶妻让他意外重伤,也因此提前暴露了龙脉气息,一切计划就都提前了。仓促之间,却是逼得玄明杀害了其他皇子。
    我将龙脉给了你,也算是为你铺就了登顶之路。白泽喘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继续道:我曾让你应我一事,替花家昭雪。
    嗯。李瓒沉沉应了一声。
    白泽笑了笑,哑着嗓子道:花家昭雪那一天,我们就两清了。
    李瓒双眼直视白泽,他蠕动了下嘴唇,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白泽抱拳一礼,道:好。
    言罢,李瓒转身离开。此刻的他,并不想继续面对白泽。只是走到门口,他还是留了一句话:我会让人留在云城,你知道如何联系的,有需要你就联系他们。
    白泽看着李瓒离开的背影,低低咳嗽了数声,他的眼中有些许歉意,但并没有任何后悔。
    景和收了灵光,站起来,躬身道:景和谢过白泽救命之恩。
    白泽摆了摆手,刚刚和李瓒说的一长串的话,几乎耗尽他所剩不多的体力,他一时也没什么力气回复景和。
    景和并不需要白泽的回复,他将数瓶丹药放置在白泽的床头,叮嘱道:这些丹药均是固本培元的。对你的身子也不知有多少用处,你先用着,你的情况,待我回去询问长辈看看,是否有恢复之法,我将豆豆留在你这里,有需要你尽管差遣它。
    李天河看了一眼景和,而后对着白泽,道:我们会找到法子,让你恢复的。
    李天河对着白泽深深一躬身,道:多谢。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景和给豆豆递了一个眼神,也随着李天河离开。
    景和不欲多待,是因为害怕让白泽看出来他们没有说实话。
    白泽其实心中是有疑惑的,只是他来不及开口询问,景和与李天河便均离开了。
    花重锦提着食盒看着从白泽屋子里离去的众人,她顿了顿脚步,就疾步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白泽身上以及领口处的血渍。
    花重锦放下食盒,上前仔细端详白泽,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取了一件干净的衣裳给白泽换上。
    烛光浮动,花重锦身上穿着芍药花纹路的衣裳,长发束起,发间是一支泛着温润光泽的莲花簪子,脂粉未施,但依旧是难掩姿色。
    白泽认真地盯着花重锦,神色平静,面上苍白,眸中清清泠泠。
    花重锦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许,她将沾染了血渍的衣裳放置一旁,从食盒里取出一碗红枣粥,她触了触碗壁,温度正好。
    她舀出一小勺,递了过去,白泽双唇轻抿,一声不吭。
    他五官清俊,面无表情时看着是凛然不可侵,这会儿孱弱地卧坐着,莫名地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脆弱感。
    是不合胃口吗?花重锦垂下眼,略微失落地问道。
    白泽摇了摇头,张嘴吃下花重锦喂过来的粥,他咽得慢,秀气的吃相倒是看着赏心悦目。
    花重锦本以为是红枣粥不合他胃口,但无意间看到白泽耳尖上红扑扑一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白泽可能是害羞了?
    花重锦抿唇微微一笑,却也不点破,只是慢慢地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白泽。白泽吃得不多,他其实也吃不下多少,若不是花重锦喂过来,只怕他一口都不想吃。
    红枣粥煮的很稀烂,软糯香甜,可是白泽一点都尝不出来,不仅吃不出什么香甜可口,反而逼出了些许腥甜。他不愿让花重锦担忧,压着恶心感,和着粥咽下了涌上来的腥甜。
    花重锦只喂了小半碗就停了下来,她很细心地发现白泽的脸色很不好,额上不知何时已然覆上一层细密的冷汗。
    粥先不喝了,你睡一会儿吧。花重锦把粥往一旁的小几上放,轻声说道。
    好。白泽颔首应道。他没精神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顺着花重锦的手劲躺下来。
    我将粥放到灶上温着,去去就回。花重锦拉过白泽身上的被子,仔细盖好,而后交代了一句。
    嗯。白泽轻声应了一句,看着花重锦利落地收拾好一切,走出门。他疲惫地闭上眼,意识很快就昏昏沉沉过去。
    等花重锦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白泽已经睡着了。他双目紧闭,面色发白,一动不动,身上盖着衾被,额前有细密的汗珠冒出,看起来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花重锦轻手轻脚上前,俯身探了探他的额头,额间冰凉凉的,她伸手抚过他的脖颈,发现他身上也是寒冷如冰,却又有点粘粘腻腻的。
    他在冒虚汗,不止头上出了冷汗,身上也是一层薄汗。
    花重锦四顾一圈,绞了热帕子,轻轻擦拭白泽额上及脖颈处的汗水。
    微热的帕子碰触肌肤,沉睡中的白泽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睛,两道目光跌进花重锦的莹莹秋眸。
    花重锦给他擦了脸和脖颈,迟疑了会儿,才小声道:白泽,我给你再换身干衣服,还有你身上的伤,我再给你换换药。
    白泽没有回话,花重锦只当他还没清醒,小心地扶着他起身,让他靠坐在床上。
    等白泽坐定,她松开手,重新绞了帕子,轻柔地解开他的衣裳,温热细滑的帕子擦过他露在外面的锁骨。
    这次处理伤口还是挺快的,换好了衣裳,花重锦便扶着白泽躺了回去。
    花重锦收拾好东西就守在白泽的床前。
    忽然,白泽抬手,握住花重锦的手腕。
    花重锦抬眸看他,他面容沉静,眸光沉沉,握着她手腕的掌心冰冷汗湿的。
    白泽?花重锦疑惑地唤他,莫非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夜露深重,你回去歇着吧。白泽轻声开口,话语里是深深的疲倦。
    我不困,我想给你守个夜。花重锦低头,呢喃着,话语里尽是小心翼翼的倔强。
    白泽垂眸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往里挪了挪,也不知怎的,脑子一热,掀开被角,骤然开口道:那一起躺会儿?
    说完这话,白泽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唐突,他还来不及说点其他什么,身边的床榻却是一软,一股浅浅的檀香味靠了过来。
    好。花重锦靠着被子,柔声应道。她没有给白泽拒绝的机会,就那么躺了过去。
    她只是想着白泽太冷了,两个人应该会温暖一点。被衾里,果然是冷冰冰一片,花重锦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她的温度一点点地在被衾里暖起来。
    白泽闭着眼,鼻尖是柔软的馨香,身边传来一点点的温暖,驱散了不少寒冷。原本身体里的疼痛和疲乏似乎都减轻了,白泽唇边是浅浅的弧度,安稳地沉入梦乡。
    花重锦偷偷往上看了一眼,只是瞅到了白泽红扑扑的耳朵,她轻轻地伸手握住白泽的手,虽然那手很凉,可是花重锦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她掩在被窝里的唇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而后闭上眼,靠着白泽舒了一口气。
    烛光摇曳,蹑手蹑脚爬到窗边的豆豆,看着屋子里躺在一个被窝里的白泽和花重锦,莫名地张嘴想笑,但又怕惊醒了俩人,便拿着翅膀挡着那张鸟嘴。
    豆豆贴心地给他们阖上窗子,默默地立在廊下,替屋子里难得偷到这么一丝宁静的小俩口守夜。
    第44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21)
    一夜安稳, 等白泽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白泽的意识尚未归笼, 手下意识地往身旁的床榻探去,身边的床榻上空荡荡的, 余温尚在, 但佳人不见。
    白泽登时就清醒过来, 他从床上惊坐起来, 牵扯到身上的伤,让他不由得闷哼一声, 扶着床栏好一会儿没有动弹。
    别急别急,你家小姑娘没跑。豆豆从窗外扑腾着飞进来, 看着急躁得差点伤了自己的白泽,它连忙解释出声:小姑娘去给你熬药了。
    白泽喘了一口气,低声问道:熬药?
    额, 是的,哦,还有给你煮点好吃的。豆豆奇怪地绕绕没有毛的秃鸟顶, 随口应道。
    它忽然似乎回味什么一般,啧啧地称赞道:话说,你家小姑娘的手艺可真的好, 这媳妇娶得值当。
    白泽听到豆豆的话,他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勉强站起身, 随手搭了一件外套, 慢慢走出去, 轻声地道:小锦以前, 哪有什么手艺,她连生火都不会的。
    若不是吃透了苦头,小锦那么一个怕疼娇气的小姑娘,又哪里来的一手好厨艺?
    豆豆似乎能够听出白泽话里未完的意思,它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小心地跟在白泽后方飞着。
    白泽扶着廊下的柱子,缓步走向厨房,到了厨房门口,他就闻到里边传来的诱人的香味。
    白泽没有走进去,他靠着厨房的门站着,或许是阳光有些晃眼,或许是刚刚那一段路耗尽了他的体力,他的眼前一阵阵犯晕,在灶台前忙碌的花重锦,他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他不敢出声,只是靠着门板,努力调息着。
    花重锦将饭菜装盘,堪堪放入食盒,眼角余光便看到厨房门边那道熟悉的身影。她急忙转身,果然是一脸苍白的白泽。
    怎么出来了?花重锦将挽着的袖子放下,疾步走了过去,扶着白泽的手往厨房旁的椅子上走去,手下的触觉依旧是冰凉凉的。
    白泽没有回话,他一直凝望着花重锦。花重锦将先前刚刚灌好的暖手袋放到白泽冰冷的手里,看着他只是搭了一件薄薄的外套,眉头一皱,不虞地道:天还冷着,怎么就只披了一件这么单薄的衣裳出来?伤口还疼吗?待会儿吃了饭,我们再换药。昨儿,李天师走的时候留了药方,说是补血益气,有助于你身子恢复的。我已经熬着了,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花重锦絮絮叨叨地念着,此刻他们仿佛真的是一对老夫老妻。过往的错过、生疏以及种种不可说,似乎都消失了。
    丝丝缕缕的阳光里,白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三月春水,温温和和的,又如浩瀚星海,璀璨明亮。他是神,生老病死,爱恨嗔痴,他早已看透,本该无欲无求,无谓悲喜的,唯有她,是他一生的悲欢离合。
    这边还是有点冷,我们回房去吃饭,可好?花重锦低头给白泽拢了拢披着的外套,轻声问道。
    许久,花重锦没有听到回话,抬头看他。
    白泽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动作自然而然, 抿了抿唇,轻咳了一声,小声地道:不用那么麻烦,就在这里吧。
    花重锦看着白泽苍白单薄的模样,担心这吹来的凉意会冻着人,本想送白泽回房去,只是听白泽这般说,却也不想逆了他的意思,她素来都不愿让白泽为难。花重锦垂眸,按下未出口的话,起身取来食盒,将盒中的饭菜一一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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