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仿若是压垮沈珍珠心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想起来了,昨日,她远远地看到的那个清瘦的身影,唐岩说的那个年纪轻轻便吃尽苦头的小公子,竟然是她的明煊。
    沈珍珠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子里,她跌坐在床前。床上的沈明煊苍白而安宁。
    沈珍珠伸手触了触沈明煊的面颊,冷得她整个人都打起寒颤。
    明煊?明煊沈珍珠看着沈明煊,那眉眼,在记忆里逐渐浮现。
    明煊!娘想起来了!是娘不好!明煊,你醒醒!沈珍珠摇了摇沈明煊,慌乱地道。
    明煊,明煊,你醒醒,娘来了,今天你生辰呢,你快起来,娘给你带礼物了。娘记得你喜欢吃娘给你煮的糖心蛋。娘现在就给你煮你起来,不要吓娘,好不好明煊沈珍珠还记得小时候,小小的明煊,很是懂事地将糖心蛋分成两半,一半给了她,一半给自己。
    明煊,她的明煊,多么好的孩子,她怎么就把他给忘了?
    珍珠沈宁上前,蹲下来,搭着沈珍珠的肩膀,眼中泪花闪现,哽咽着道:珍珠,对不起。
    哥,哥,你帮我叫醒明煊,好不好?沈珍珠拉着沈宁的手,哀求着。
    珍珠,对不起啊,珍珠沈宁抹了一把脸,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沈珍珠忽然一把推开沈宁,嘶哑着声音:哥,你不是带了明煊回来吗?你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他!他是你外甥呀!
    沈宁咬着牙,他低着头,回答不了沈珍珠的话,是呀,人是他带回来的,他怎么就没有照顾好呢?
    对不起,珍珠,是哥对不起你!沈宁几乎是跪在沈珍珠的面前,喃喃细语。
    沈珍珠没有管沈宁,她拉着沈明煊冰冷而僵硬的手,昨日,是不是她只要走过去,或者她多看两眼,就能见到她的儿子?
    她呜咽着道:明煊,娘不好,是娘不好
    这声声的哀泣,如杜鹃啼血,催人心肝。
    沈府三公子过世的消息传得很快,主要是因为圣驾亲躬,太子殿下和九皇子殿下也随之而来。如此隆重地前来沈府凭吊大臣的儿子,着实是圣眷极隆。
    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事儿的时候,玲珑在自家甜品铺子后方的厨房里煮好了寿面,又放上了两颗漂亮的糖心蛋,她将这碗面小心翼翼地放入食盒,提了出来。
    却在经过铺子外边的方桌时,听到坐在那儿的两名男子的议论。
    哎,是沈府三公子过世吧?
    是呀,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
    玲珑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她忍着慌乱,拽紧了食盒,上前小声地问道:这位大哥,您刚刚说的沈府三公子过世,这个沈府就是京都里赫赫有名的那个沈府吗?
    那两人听了,相对一眼,只以为是小姑娘好奇,其中一名壮汉点了点头,沉声道:是呀,就是那个位高权重的沈府,以前倒是也没有听过这个三公子,只是没想到这死讯传出,竟是惹得圣驾光临。
    沈大人果真是简在帝心呀。
    是极,就是可惜这三公子,年纪轻轻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玲珑已经都听不进去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玲珑丢下手中的食盒,转身就往外跑。
    食盒里的寿面歪倒出来,那漂亮的糖心蛋磕破了点皮,蛋心流了出来,登时和面糊成一团。
    正从铺子后端着甜汤出来的韩娘子,只看着她闺女如风一般得冲出了铺子。
    哎,红豆,你这去哪?
    玲珑没有应,或者说她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
    第21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20)
    偌大的沈府门口已经挂满白布白灯笼,玲珑站在府外,久久没有动静,她不敢上前,却也没有资格上门。
    呆站了好一会儿,玲珑才战战兢兢地走到门房处,轻声地问门口站着的一个小厮,道:这位小哥,我,我和您打听个事?
    沈家家风严□□中的下人都比较谨慎。那小厮态度倒也和蔼,只是主家出了白事,小厮脸上呈现哀色,笑容也比较勉强,看玲珑这么一个小姑娘,也不轻视,只是低声回道:姑娘,是要问什么?
    玲珑抖着声音,问道:敢问府上三公子,是否叫沈明煊?
    那小厮有些惊诧,他打量了玲珑几眼,才沉沉地回了一句:是。
    玲珑的心头如同压了块巨石,刀绞钝痛。她睁大小鹿般的双眼,惶然地接着道:敢问,今日府上这白事,白事是为谁办的?
    小厮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正是府上三公子。
    不知姑娘打听这,可是有什么要事?小厮见玲珑愣在原地,他低声回问道。
    玲珑没有回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沈府大门上的白布黑奠,忽而就落了泪。
    诶,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小厮见玲珑这哭的,又惊又慌地上前问道。
    恰在此时,沈府内走出一人。
    唐岩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落泪的玲珑,他上前一步,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小厮急忙躬身解释道:先生,这位姑娘刚刚来打听府上给谁办白事,小的只说是给府上三公子办的,她,她这就哭了。小的可没干什么。
    唐岩一听,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示意小厮退下去,自个儿走了过去,轻声道:红豆姑娘,节哀。
    玲珑这才回过神,她看到唐岩,胡乱地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哽咽着道:是大叔呀,大叔,你见到阿煊了吗?是,是阿煊吗?
    她带着卑微的希翼,看着唐岩。
    唐岩心中不忍,却更不愿欺骗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玲珑努力地憋回泪水,沙哑着问道:他,他有没有很难受?
    唐岩顿了一下,在珍珠的哀声哭泣里,他见过苍白冰冷的沈明煊,昨日他还给人搭过脉,自然知道沈明煊撑着有多不容易,可是他不忍心让这个小姑娘知道,想来三公子也是这般想的。
    没有,他走得平顺。唐岩垂下眼,不敢直视玲珑的双眼。
    那就好,阿煊,阿煊,他不难受就好玲珑含糊着道。
    红豆姑娘,您,要进去拜祭一下吗?唐岩忽而开口问道。他想,让他们见一见这最后一面,往后,便是阴阳两隔了。
    玲珑听到这话,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点了点头,却又很快地摇了摇头。
    不了,阿煊我回去等他就好。玲珑失魂落魄地开口,她不想去,只要看不到,看不到,她就可以继续等,在那个约好的小巷子里等。
    说着,她就转身离开。
    红豆姑娘唐岩看着玲珑跑开的身影,叹了一口气。他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自然知道玲珑这是在自欺欺人,只是今日这般过了,往后却是真的连最后一眼都看不到了。
    一路上,她的脑子里都是回荡着刚刚得到的消息,难过得几乎要喘不上气,一遍又一遍地伸手胡乱揩着泪眼,直到颊边染上一团团的红晕。
    阿煊,我煮了寿面了,给你加了两颗糖心蛋,很好吃,真的,很好吃的。
    玲珑一边走一边落泪,她说:你要没空来,没关系呀,等你以后空了。来的时候,我再给你煮,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她走到了昨日的那条巷子里,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子,低头就看到手腕上的红豆手钏。
    她低低地呢喃着:昨天忘记和你说了,你送的手钏,我好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玲珑再揩了一把湿润的眼眶,看着安安静静的四周,她蓦地意识到,他死了。
    她再也等不到他了。
    骗子!你不是说你要去成亲了吗? 玲珑再也支撑不住,眼泪犹如决堤般涌出。所有强撑着的坚韧与平静在此刻轰然崩塌,她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抽泣出声。
    我都来不及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知道你以前过得不好,我想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还想要一辈子等着你来对我好,我都开始给自己攒聘金了,我以为你是个穷小子,那我攒够了聘金就可以把自己嫁给你了。
    玲珑蹲在那里哭的身子一抽一抽的,哽咽着道:他们说你死了,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等你?
    巷子里呼呼的风,伴着玲珑的哭声,显得异常凄凉。
    红豆,红豆韩娘子急哄哄地赶过来,本来梳得整整齐齐的鬓发,因为奔跑而显得凌乱。
    她喘着大气,上前一把抱住哭的稀里哗啦的玲珑,刚刚在铺子里,王老头说在街上看到玲珑一边走一边哭。
    韩娘子一听就急了,玲珑这孩子心大,长这么大哭的时候极少,何况还是在大街上哭着走。她以为闺女让人欺负了,火急火燎地和自家汉子出来到处找。
    红豆乖,别哭别哭,这是咋了?是谁欺负俺闺女了?韩娘子气急败坏得问道。
    玲珑哭的几乎不能自已,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娘亲,豁然抱着韩娘子,哭囔着:他骗我!
    谁?谁个缺心眼的!告诉娘,娘给你出气去!韩娘子抱着玲珑,轻轻抚着玲珑的背,恨恨地道。
    娘玲珑含含糊糊地哭道:白云寺的主持大师骗人!他说那个护身符是开过光的,很灵验很灵验可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韩娘子的手顿了顿,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玲珑的背。
    他还收了我一两银子!玲珑好像找到了什么宣泄口,埋在她娘亲的怀里,哇哇哭得撕心裂肺。
    对,对,那太坏了韩娘子哄着人。
    骗子!呜呜
    这个黄昏,红豆姑娘在约定好的巷子里,哭得天昏地暗。她再也见不到她的阿煊,见不到那个送她红豆手钏的少年郎了。
    第22章 第一个世界:番外背灯和月就花阴
    匆匆三年,世道一切平和,这三年里发生的大事只有两件,一件是沈府三公子逝世,丧礼办得极其宏大,甚至连昭文帝和两位皇子都到了场,可谓是哀荣至极。而另一件大事便是在三公子葬礼后没有多久,昭文帝退位了,太子赵桓登基。
    灵安寺里,青灯古佛,一位僧人在大殿里熟稔而又小心翼翼地给佛前的长明灯添上灯油。一个人从大殿门外走了进来,安静地站在那里,等那僧人将灯油添置妥当以后,才慢慢开了口。
    赵徽。
    那名僧人微微顿了一下身子,转过身,烛光下他的面容清晰明了,正是三年前退位的昭文帝。
    赵徽看了一眼来人,低声回道:贫僧慧明。
    沈宁默然看着赵徽,也就是现在的慧明,良久,他才躬身回礼,道:沈宁见过慧明大师。
    慧明抬头,看着这个昔日好友,沈宁苍老了很多,鬓间星星点点的白发,眉宇间是深深的褶皱,瘦削的脸上完全不复曾经的英武。他记得沈宁不过是比他大一岁吧,未曾想三年不见,却苍老至此。
    殿中两人沉默了很久,慧明双手合十,开口问道:沈大人,不知来此有何要事?
    沈宁苦笑了一下,看向那长明灯,长明灯的灯牌上刻写着隽秀的三个字,沈明煊。他走了上前,看着那长明灯,轻声道:沈某来此,为早逝的孩子添一盏香油。也见一见故友。
    慧明叹了一口气,这三年,他知道沈宁每年都来,只是他们俩默契地都避了开来。当年的事,他们都有错,可惜承担这一切恶果的却是那么一个无辜的孩子。
    沈大人,这是香油。慧明没有多说什么,他将一盏灯油递了过去。
    沈宁伸手接过,同样熟练而小心地添置上,他看着摇曳的烛光里的名字,眼中的神色深沉而复杂。
    慧明大师,来世,他会过得好吧?沈宁放下空置了的油盏,愣愣地问了这么一句。
    慧明回首望着那长明灯,良久,他双手合十,轻声道:贫僧不知。
    沈宁沉默着看了一会儿长明灯,便默然地转身离开。
    沈大人,请问令妹,可还好?慧明在沈宁即将走出大殿时,忽而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沈宁站定身子,他脑中浮现的是那在江南活在自己幻想中的妹妹,过得好吗?或许是还好吧。
    尚好。沈宁沉声应了一声。
    而后,沈宁大步迈了出去,却在出了殿门的这一刻,听到慧明的又一句平淡的问话。
    沈宁,当年接他回府的时候,为什么不肯说明他的身世?
    沈宁停住脚步,站了很久,而后他转过身,就站在这大殿的门外,看着慧明,眼中带着自嘲,道:是啊,为什么不肯说?
    这个问题的答案沈宁沉默了很久,三年前就有人问过,他什么也没有说,今日他忽然想说一说这个他藏了这么多年的事儿,他嚅动了下嘴唇,苦涩地道:赵徽,你知道吗?当年我找到珍珠和这孩子的时候,那个场景让我几乎想杀了这个孩子。我和你说过,我找到珍珠的时候,珍珠已经疯了。
    她被锁在阴暗的房间里,就锁在床边,身上是打翻的粥,而那个孩子就站在珍珠面前,珍珠瑟瑟发抖地求他不要过来。沈宁闭了一下眼,那天他看到这场景的时候,若不是那个孩子还小,若不是那个孩子眉目间像极了沈家人,他估计那时候就一把掐死沈明煊了。
    慧明沉默着低下头,他知道沈珍珠在沈宁心中的重要,沈珍珠出生的时候,沈宁已经是个半大少年了,对于这个软糯可人的妹妹,他打心眼里的稀罕。慧明记忆中,两人的闲谈中有一半的时间,沈宁都是在说他那可人疼的妹子,外出玩闹时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给他妹子的礼物买好。后来,沈宁把他妹妹弄丢了,他看着沈宁疯了一般的找寻。
    如果不是后来沈家老大人的身体撑不住了,只怕沈宁不会停下那没日没夜的找寻。而后,苦寻不回的沈珍珠成了沈家不能说的痛,也成了沈宁附之骨上的梦魇。
    沈宁侧过脸,沉声继续道:珍珠疯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会温柔地喊我一声哥哥,只会害怕地躲在角落里发抖。
    看到那样的珍珠,我是恨的,恨那害了珍珠的人,恨令珍珠害怕的人,恨那个孩子,也恨自己。沈宁的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他缓缓扯了扯嘴角,勉强道:那样的珍珠,我没法把她带回去,只能先安置在外,我想着待她能稍微好转后,再接回沈家的。
    我顺着珍珠所在的地方查了查,零零碎碎地查到一点线,知道珍珠生下的这个孩子是父不详。因此那时候,我并不喜欢这个孩子,甚至可以说是怨恨的。我知道这是迁怒,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本来想任由他自生自灭,可是他叫明煊,明是沈家下一辈里的辈分,珍珠既然给他取了这个名字,想来对这个孩子还是有感情的。沈宁平静地将过往藏了许久的话慢慢说出来,我想吧,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将这个孩子带回去,总的来说,也是沈家血脉,且为了珍珠的名声着想,那就对外说是我的外室子,往后珍珠要是好起来了,她也能见到这个孩子。就这样想着,我做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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