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倾跳着去够:给小马副将的。
    裴文箫一怔,才反应过来小马副将是谁,手中的拨浪鼓已被姜如倾拿走,塞在包袱底下。
    他揽过她的腰,轻声问道:那我们何时生个小裴将军?
    姜如倾双颊透粉,长睫轻颤,嘟哝道:你不是一直在努力
    光在她的浓睫上洒了金箔,美得不可方物,男人的眸底生了暗涌的情愫,哑笑道:或许生个小舟掌柜会更好。
    他希望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像她,温柔善良又勇敢。
    姜如倾轻推开了他,将包袱里的信阳毛尖拿了出来:这才是给你的,我的裴大将军。
    裴文箫这才将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看向桌上,他爱喝的茶叶,轻薄的绸衫,舒软的鞋垫都是他的,原来包裹那么沉,装的都是他的物件。
    心上泛起涟漪。
    他将她拉近,扶着她那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肢,往上一提,被他放在了檀木方桌上。
    姜如倾怔愣之际,就见一大片阴影落下,他逆着光往前倾,双手撑着檀桌,将她圈在他的两臂之间。
    气息缱.绻缠.绵。
    姜如倾的心怦怦直跳,脸更是热得发烫,看他漆眸深邃,轻声说道:等会,我全身黏糊得紧,想洗个澡先。
    毕竟从昨天到了军营开始,大部分的时光都花在就寝上了,还是他帮她擦了擦,但现在她已感觉到背部沁出了一层薄汗,不洗实在难受得慌。
    裴文箫眸底泛起笑意:小孩,你满脑子想什么呢。
    原是她想错了,可实在是怪不得她多想,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可真称不上是正人君子,再添上这般暗昧不明的姿态
    姜如倾轻咳了两声:好,那我们来正经讨论,裴大人想说何事。
    裴文箫确实正了正色,声音低沉了下来:倾倾,如果我失败了,你也不要为我难过,老天爷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机会,你得好好活下去,那么无畏地活着,知道么?
    如何反,反了之后该如何,困难重重,都是未知。他本不想像说遗嘱般告知她,但看到桌上的这些心意时,他的心软塌塌的,有了牵挂和勾缠。
    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了。
    姜如倾的喉间一哽,脑中思绪万千,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听到没?
    姜如倾咬了咬牙,好啊,你敢死,我就敢活。裴文箫,你知道我的,招婿的事又不是没干过,我带着小俊郞日日在你灵前吃香喝辣,牵着和别人生的小舟掌柜天天坐在你的坟头敲算盘,你有本事就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我。
    她才不会说你别死,你死了我也要和你一起死之类的殉情言论,她也不会像其他女子那般抱头痛哭,让他不要说这样的话。
    凭什么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说着生死,凭什么他可以燎原烈火后就当做无事发生?
    她就要让他记住,他若敢死,她就得让他死不瞑目,她得让他死而有撼,才不会那么大义凛然地赴死。
    清泪已在眼眶中打转,但姜如倾就是倔强地没让它落下来。
    裴文箫心中一紧,无奈地笑了笑,这就是他喜欢的姑娘啊,她最知道如何击中他的软肋了,让他不敢死。
    他抱紧了她。
    姜如倾趴在他的肩上,吸了吸秀鼻,你打算在哪天赢给我看?
    她记得他说过想要他的姑娘赢。
    日光散漫,落在他的脊背上,和他的冷香交织,像是生与死的交错。
    帐外响起了马副将的声音:大人,供词已写,可要过目?
    裴文箫松了手,往外走去,掀开帐幔,拿着供词看了两眼,给品山传信,派二十精锐去地务司柴房救人。
    马副将犹豫道:那母女俩恐怕早已
    裴文箫将供词交给他,沉声道:救。
    姜如倾在帐内听得心头一颤,这人就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马副将颔首:那这侍役如何处置?
    回去后押至大理寺,三司会有定夺。裴文箫扫了眼他的胳膊,可是好些?
    马副将笑道:好多了,多谢大人关心,过几日就可以拆线了,当然如果能不扣那俸禄,可能会好得更快。
    裴文箫眼眉轻挑,再多句废话,加扣两个月。
    马副将立马噤了声。
    交代你个事裴文箫的声音渐渐低沉,姜如倾坐在桌上听不大清,就听到他最后说得办好了,俸禄酌情考虑。
    马副将在外头激动地挺直身板,将军放心。
    正欲走之际,裴文箫又漫不经心地问起:魏王的秋狩定在哪天?
    马副将顿了顿,九月二十三。
    话毕就退下了。
    裴文箫掀帐走了进来,就看到小孩坐在桌上,双纤轻晃,眸色潋滟,明媚的阳光下,那唇瓣恍若挂在枝上冒着露珠的樱桃,娇艳欲滴,又纯又欲。
    他的喉结微动了动,九月二十三。
    姜如倾的眼睫轻眨,九月二十三,他的生辰过后的两周。
    我想我会赢,也会让你赢。他缓缓开口,眸底尽敛锋芒,却让人信服。
    他不会,不能,也不敢将她自己留在人世间了。
    裴文箫带姜如倾在城中最大的客栈开了个房,倒是没有存在旁的心思,只是为了让她好好地洗个热水澡。
    军营有两个净房,但因水源来之不易,一般是凑到三十人,统一放水,姜如倾肯定不方便。
    那套裙裾倒是派上了用场,但她沐浴出来时,那人却不知踪迹。
    姜如倾坐在铜镜前擦拭着如瀑的青丝,心中腹诽,这人怎么不说一声就丢下她了。
    半晌,房门轻启。
    姜如倾回身,她偏了偏头,墨丝垂悬在一侧,她的柔指梳着湿发,出水芙蓉,一身烟青绮罗裙,更衬得她的肌肤欺霜赛雪。
    少女曼妙的曲线玲珑尽显。
    裴文箫的眸色深了深,看来这裙衫是白买了。
    姜如倾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中有裙裾,眉黛,脂粉等女儿家常用之物,她温声道:你去买东西怎么也不说一声。
    裴文箫略一扬唇,笑道:夫人在内室唱着小曲,兴致极高,不忍打扰。
    姜如倾不喜欢净身时有人伺候的很大原因,就是她喜欢边泡澡边干自己的事,或是哼小曲,或是发呆沉思,这是她独享的方寸之地。
    现下被人这般堂而皇之地点出,她竟有些羞窘,面色粉白,忙从他手中接了过来:裴大人破费了。
    裴文箫的修指将她腰侧的如意扣往他身侧一勾,两人的距离只余一寸,手掌落在她纤细的腰侧,热意席卷而来。
    他抿了抿唇,哑笑道:无碍,裴大人收租呢,养得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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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允诺
    他唯一的收租人不就是她?
    这是在暗讽她其实在用自己的钱买这些妆品?
    姜如倾秀眉微蹙, 瞪了裴文箫一眼,刚要轻斥,又思及她交的租金其实是他下的礼金, 心中马上就熨帖了,唇角抑制不住地笑。
    女子眼笑眉舒, 清波流转, 如轻云笼月, 似回风旋雪, 媚得浑然自成,可偏偏却是不自知。
    男人的喉结微滚, 心中像被猫爪挠了挠,低头轻啄了她的耳垂, 惹得女子在怀中轻颤,那人的声色尽哑:舟公子现在可以允诺了吧,说话算话。
    姜如倾还未反应过来, 就被轻轻一提,放在梨花桌上,双纤凌空垂悬。
    满园东风, 一枕余香。
    那件裙衫最终还是没白买,倒是姜如倾身上的那套烟青罗绮裙被搓皱得不成样子。
    待一切都穿戴整齐后,已是一窗斜月, 夏日的流萤乱扑,城内交错的河流已摆满了花灯。
    姜如倾和裴文箫走在人头攒动的街上,她杏眸一嗔, 都怪你, 明天都要回去了, 我还没逛过下午的苏都城。
    裴文箫笑了笑:下午哪有夜间热闹?
    此话不假, 苏都城是魏国唯一一座不设宵禁的城池,又命为不夜城,晚上的岸边沿街摆满了小商小贩,有卖软糕的,有做灯笼的,有售面具的填街塞巷,攘往熙来。
    而在白日里,大家上值的上值,管家的管家,根本没空出来逛,这些商贩自然也就不会出来,只在晚上摆摊,营至天破晓。
    姜如倾偏头问道:这苏都城为何和其他城池不一样?
    裴文箫的眸色闪动,这不设宵禁是当初宁王定下的。
    宁王府一家殁了的时候,他才四岁,许多事记不得了,对宁王的印象全来自于父亲的讲述。据说宁王是个任情恣肆的性子,纵情山水也喜热闹,常常在夜间举行诗会,品画会,赏灯会。
    官唱民随,百姓们也渐渐地在私下设这些宴会,后来参与的百姓越来越多,旦旦燃灯至天明,宁王就索性向先帝申请苏都城宵禁全免。
    一直延续到如今。
    姜如倾看着街上的百姓乐乐陶陶,人人都恬然自足,透过每个人的笑颜,她仿若看到了宁王的任达不拘。
    她心有所触,喃喃道:这白束的性子倒不像宁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裴文箫沉默,细想了想,若宁王真如父亲所说那般洒脱,那这两人的性子确实不像,白束能蛰伏装病这么久,这份心性,和洒脱是完全搭不上边。
    他又想得更深了些,那白束说是要为宁王府的六百口生命报仇,却不顾苏都城三万人的性命,让人撅了水渠
    裴文萧知道白束此为是冲他而来,他已表明和他不相为谋,白束定不会放过他,但只是让裴文箫没想到的是,他竟会使用这般阴损手段。
    若是此事当时没被发现,一旦淹城,他必是城中第一个遭到百官弹劾的,裴文箫都能想到罪名,镇国公护守不利,三万人的性命毁于一旦,千刀凌迟都是不为过的。
    可白束再怎么想解决他,也不该在这片城池动手脚,这可是宁王守护的一方灯火阑珊,他怎么会如此没所顾忌?
    街上热闹的喧嚣盖上了裴文箫的寡言。
    姜如倾的眼睛都忙得停不下来,左顾右盼,也没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说起白束,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靖之,忘了告诉你。
    她这一惊咋,把裴文箫从神思中勾了出来,轻语道:什么?
    姜如倾偏头说道:白俊书让我转告给你,齐宫诏狱中的那人死了。
    裴文箫的脚步顿了顿。
    姜如倾看他眉目皱了皱,以为他是在想白俊书是谁,便解释道:白俊书,就是那天来检查凤渺宫的女锦衣卫。
    裴文箫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的语气像是对她很熟。
    裴文箫问道:诏狱的那人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原来他疑惑的是这个,姜如倾摇了摇头,俊书没说,你回头问问她吧。不过,你认识她?
    裴文箫的眸色深了深,白鹭,字俊书。
    姜如倾静默一瞬,明白过来,白鹭是靖安侯府的长女,那个对外声称五年前就已亡故的女儿,她竟然一直用着表字,潜伏成锦衣卫守在齐宫的诏狱?
    周围暖光四溢,姜如倾却觉得不寒而栗,她感觉有张大网正在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们所有人,待时机成熟,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裴文箫搂着她,感受到她的寒颤,抚慰道:白俊书或许不是坏人。
    姜如倾抬眸看了看他。
    裴文箫继续说道:她知道我去了诏狱,也知道那天我就在凤渺宫,她大可以揭发,这般我必定走不出齐宫,可她却没有,我觉得她和靖安侯府并非一派。
    姜如倾的心稍安了安,若连白俊书都是坏人,她不由得为冯涔担心。眼睫轻眨,你的意思是她叛变了?
    裴文箫摇了摇头,不好说,等我回去见过她才能得知她到底是何意。
    等等,姜如倾捋了捋思绪,你说,她当时知道你在凤渺宫?!
    言下之意就是,俊书知道裴文箫藏在浴桶里?
    裴文箫笑道:白鹭从小跟着我父亲习武,听力犹为出色,有几个人声还能辨不出来?
    姜如倾嘟哝道:可你那时藏在浴桶里也没出声啊
    她突然想到,俊书刚进来搜捕时,他的脑袋正陷在她的玉圆之间,她觉得呼吸不畅,往下按了按他的脑袋,就有咕噜咕噜的水泡往上冒
    姜如倾窘迫,她不会连水泡声都听得见吧。
    裴文箫弯了弯唇,不置可否。
    姜如倾羞红了脸,挥着粉拳敲打着他,难怪你当时都不着急,是不是早就料到俊书不会抓你了?那你还往浴桶里钻
    裴文略一扬唇,握住她的皓腕,失笑道:我怎么记得当时是夫人将我拉进去的?
    还添上一句:那么迫不及待,我都没做好准备。
    姜如倾的红酡更添新霞,她捂住脸,转身就往回走:不理你了,我今晚就回晋阳去。
    裴文箫忙拉住她,修指搂过她的侧腰,弯腰在她耳边低语:不闹笑了,哥哥带你去坐船好不好?
    幽眸渐邃,姜如倾的双颊愈发得烫,可她到底是没抵得住他蛊惑的自称。
    姜如倾被他牵着往运河上走,岸边的马副将已等候多时,见到裴文箫,忙跑上前:将军,一切就绪。
    姜如倾看所有的船只都停在漕河上,她疑惑问道:今夜只有我们俩坐船?
    马副将这才注意到边上的小娘子,和裴将军还十指紧扣,思绪还未理清之时,发现这姑娘长得怎和舟公子有九分相似
    姜如倾眉眼弯弯,从袖中掏出荷包:马副将,你有那么一大家子要养,手也要上药,一个月没有俸禄哪能行?
    这就是舟公子!马副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舟公子竟是女扮男装,裴大人不是断袖啊,如此仙姿佚貌,难怪怕磕了撞了,饿了凉了。
    他这被罚,确实是罪有应得。
    马副将看了眼鼓鼓囊囊的荷包,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多谢夫人好意,将军教过我们不拿非分之财。
    姜如倾一把塞进他的手里:这哪是非分之财,算我给你家小儿的满月钱了。
    毕竟她那时还误会过马夫人是裴文箫的外室心里过意不去。
    马副将拿着沉甸甸的荷包局促不安,瞅了瞅裴文箫,后者听那声夫人很是熨帖,眼眉一挑:夫人让你拿着就拿着吧。
    马副将这才将荷包稳妥收好,笑道:那我替小儿谢过夫人了。大人今晚包场,待会的烟花雨,您可要瞧好了。
    原来在帐外两人的嘀嘀咕咕,竟是为了送给她一场烟花雨!
    裴文箫牵着姜如倾的手坐在船头,小舟随水波流荡,姜如倾已是翘首以盼。
    她虽在齐宫见过不少的烟花雨,但没有一场是为她而放,皇子公主的生辰,都会有不少的声势,放烟花雨是必选节目,唯有她的,是悄寂无声。
    她在凤渺宫趴窗看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漫天的烟花也有为她绽放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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