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工部书是她寻了好几日的孤本,这般,她觉得自己已将礼数做尽,不欠白束,不欠白家。
    她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白涟,冷声道:还望白小姐日后慎言,送客!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往府内的玉阶走去。
    却听得后头的白涟带着哭腔,已是陷入魔怔:我怎会认不得他的字?我临摹了他的字十六年,连姑母都说我的字迹可以假乱真,日后定能做好他的贤内助,可他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男子!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孤鸦立檐,风断蝉残。
    姜如倾只觉得日头晃晃,站不大稳,她扶了扶额。
    好一个以假乱真,白涟的字迹竟然能以假乱真!
    她回转身,足下像灌了铅走到白涟的面前,毫不留情地一把拽起她:你将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白涟被她的横眉怒目吓到,涕水直流都顾不得,哪还有权贵女子的矜贵,面上的妆容早已黏腻湿乱,惶恐地看着她。
    姜如倾捏着她的左腕,仿若要将她拆碎:你再说一次!
    她一直等着他说出真相,说出隐情,但会不会裴文箫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所以他说不出来。
    他或许根本就没有赠她一纸和离,而前世的和离书极有可能来自此人之手。
    她只恨不得能将眼前这个蛇蝎美人大卸八块。
    白涟被姜如倾的压迫吓得浑身发抖,阵阵呜咽,她一人的气势竟赛过了眼前的百个暗卫!
    纤弱的手臂吃痛令白涟连声惨叫求饶:舟公子求你放开我,放过我我知错,我知错了求求你
    夏风翻动树叶沙沙作响。
    姜如倾冷笑了声,放过?前世她来递和离书的时候,她放过她了么?她让她死过一次,却还在这里乞求她放过?她重生后一次次将所爱的人推开,差点分离,也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她还在喊痛,求放过?可笑至极!
    芳沁从未看过自家主子这般骇人模样,眸底杀意重重,担忧道:主子,再不松开,白小姐的左手就要废了。
    姜如倾眼眉扫过,芳沁便噤了声。
    她的一条命用白涟的一只手来偿还不为过,寒声吩咐道:取笔墨!
    那个上午,白涟只知道这位舟公子让她在烈日下写了一个又一个离字,她的左手已是痛彻心扉,彻底抬不起来,右腕因写字酸胀疼痛地厉害,双手皆废。
    她不懂,她最引以为傲的字,却能在这天令她生不如死。
    白涟痛哭求饶,恸声哀嚎,再也不敢肖想进镇国公府,差点昏死在树下时,那个舟公子才让靖安侯府马车将她送走。
    烈阳炽灼,道边的房屋却门窗紧闭,皆不忍听到马车内的女子惨叫。
    芳沁抱着自家主子,她虽不知姜如倾对白涟为何如此大的怨恨,但看到主子握着张张离字的手颤抖不止,她为主子心疼。
    离字笔锋削刃,和姑爷的字迹一模一样。
    她曾在凤渺宫的素白浴袍内看过这样的字,上面写满了对主子的眷思,主子说那是姑爷写的。
    她搂着姜如倾缓步挪进正院,主子可是怀疑姑爷对白姑娘有
    姜如倾摇头打断,轻笑自讽道:你家姑爷啊,不染一尘。
    外界传闻,他杀虐无数,残酷无情,可他对她而言,太干净了,那颗为她炙热的心,坦荡到荒唐,不染一尘。
    她将那些离字都交给了芳沁,烧了吧。
    芳沁虽不明白姜如倾的话中意,但浅显的一层,她还是能理解的,就是姑爷圣洁得很,对主子没有外心,她见姜如倾面容失色,搀着她:主子,要不我带你去找姑爷吧。
    姜如倾抬眸摇了摇头,芳沁虽有些直肠,但总能说出她心中所想,她也很想很想见到他,但他说过,夏苗前就会回来,让她等他。
    裴大人从不食言。
    这还有七天就是夏苗了,她怕自己跑过去反而和他错过,还不如老实等在舟府,待他回来,她来告知,她做的梦,和荒诞的真相。
    姜如倾强迫让自己从对他的神思中勾魂出来,让自己忙碌就能不想他。
    她指了指芳沁手中的宣纸,将这些拿到外头去烧,脏。
    芳沁颔首,百般嫌弃地用指尖提着那堆脏字,将手臂伸得很远,亦步亦趋往后退去。
    姜如倾被她的举止逗乐,她好感激身边有个芳沁,不问她的对错选择,都只是义无反顾地站在她的身边,她是她选中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芳沁见自家主子笑了,也就放心地退了下去。
    午膳过后,夏空晴好,那些被吓得惊起的鸟儿又飞了回来,梳羽小憩。
    姜如倾将孟仁叫进书房,把拟好的招商邀请函递给他:这些都是晋阳城中的有名望的商铺,你下午就送去。
    孟仁接过,颔首应是,又不放心地问道:主子,若是那些商铺掌柜不应邀该怎么办?
    毕竟那商区还未建好,主子也才刚在晋阳落户,这行商的掌柜个个都是人精,见不到好处,怎会轻易前来?
    姜如倾在看白束的图纸记册,淡然自若:他们会来的,你只需要和他们无意透露,我应魏王之邀参加夏苗就可以。
    那新帝拿不拿她当棋子,她尚且未知,但她可以利用这一点,夏苗狩猎非达官显贵或世家子弟不得受邀,受邀之人不足百人,商户大多趋炎附势,纵使未听闻过她的名号,也定会前来看看。
    所以她笃定,这些商户会来,不是看她的面子上,而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
    但来了能不能进驻,她心里是没底的。
    姜如倾手上不停,拿着小狼毫勾勒工图重点,嘱咐道:记住姿态要不卑不亢,不来也不必硬求,不露怯,不退却。
    孟仁点了点头,老村长教他识字,但姜如倾却教会了他做人,他笑道:主子,你和姑爷越发像了。
    姜如倾抬眸,哪像?
    手腕悬提,瞳仁清澈,月白绸衫被风拂过,不绣一物,却藏了世家万色,如松如鹤。
    她只有在听到裴大人时,才会从忙碌的间隙处停下,孟仁想到那个在战场上金戈铁马,执剑杀敌的男子,和眼前握笔挥斥方寸天地的女子一一重合。
    笑言道:坦坦荡荡,英勇无畏。
    作者有话说:
    倾倾真的是手撕白莲花。
    大家的留言,我每条都会认真看,谢谢你们喜欢裴大人和倾倾,亲妈表示很感动,他们是你跑我追cp哈哈哈~
    下一章冯涔小可爱要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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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房东
    招商会的那天, 晴空万里,赫赫炎炎。
    姜如倾起了个大早,素手净面后, 在关公面前敬了三炷香,这是她唯一供奉的神佛。因为这是所有神当中, 既管军务又掌财的, 她在上香时, 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替裴文箫祈祷一番。
    她总是在见缝插针地念着他, 掰着手指算了算,离夏苗还有四日, 也就是四十八个时辰,姜如倾这时候怪自己的心算过于好了。
    如果算得可以慢一些, 她就可以少想他一会。
    沉香袅袅,香灰散落。
    主子,掌柜们都已来了。
    姜如倾收拢思绪, 好,引到厅堂落坐吧。
    孟仁颔首应是,退了出去。
    姜如倾捋了捋衣袖, 踱步前行,她今日穿着一袭灰白绸衫,松竹涛纹, 绾发青玉冠,无一不是讲究。
    原本还在说笑喧嚣的掌柜们,一看她来了, 纷纷往她望去, 好奇到底是哪尊大佛, 能得镇国公青眼, 又能受邀前往夏苗,厅堂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半晌,坐于团椅上的一女子摇着蒲扇,开了口:呦,舟公子长得倒是丰神俊朗,但耽误我们一天来看你,可就是你的不懂事了。
    这言下之意,就是我们是看在皇上和镇国公的面子上,来看看你长啥样,没想着入驻你那牢什的商区,希望你别不识好歹,耽误我们的时间。
    众人捧茶轻哂。
    姜如倾看过去,是华思阁的掌柜,她前世时镇国公夫人,去她家采买口脂时,打过几次照面。
    她虽是个落魄公主,但从小到大也参加过不少宴会,那宴上都是趾高气昂的皇亲国戚,傲慢且狂妄,她连那些人都不惧,现下面对这些掌柜,自然丝毫不怯。
    姜如倾负手而立,坐于上座,抿了口茶,浅笑看她:何掌柜连一天都腾不出来,是真忙还是假忙啊?
    气定神闲,身上是一派矜贵,但她心里知道,今天必须把华思阁拿下,这是晋阳城女子最爱逛的铺子,说服她就成功了一半。
    何掌柜虽已是妇人,但仍风韵犹存,眼波流转,轻摇蒲扇:舟公子此话何意?
    姜如倾拨着茶盖上的浮叶,反问道:何掌柜觉得是何意?
    她睨了这毛头小子一眼,她今日来已是给足面子,此人还不知好歹,对她如此不敬,但执掌偌大的华思阁多年,纵使心中已起薄怒,但面色上还是从容淡然。
    起身笑道:也不怪舟公子,毕竟没经过商,不知道我们这些掌柜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空和你在这打文字眼,先行一步。
    说着就要往外走,又有几个掌柜也跟着起了身。
    姜如倾手执羊脂白玉扇,点了点檀木桌,等等,何掌柜纵使赶回去琢磨一天,那满仓库的香粉恐也不会在十月前卖完。
    何掌柜脚步一顿,这才回身,重新打量起了眼前这个俊俏少年,知他不简单,问道:你怎么会知我们铺上的事?
    姜如倾神清气朗:华思阁从入夏后,就在举力推轻妆香粉,舟某就斗胆猜测,这香粉应是堆了满仓库了吧,过犹不及啊何掌柜。
    其实她倒也不算猜,因为前世的时候,她在华思阁试口脂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为何店铺不卖香粉。
    给她试妆的仆婢就说:夫人,不瞒您说,以前卖得可好了,但上个夏天是百年一遇的酷暑,那香粉不耐放,秋老虎一过,全坏了,到现在还堆满仓库呢,之后掌柜就不让卖了。
    这华思阁的所有妆品都是纯天然的,所以这香粉也不似其他家脂粉店加了铅粉,而是用天然米粉荟萃而成,但天气一热就会不经放,如果不在十月前售清,就都完了。
    那仆婢说的上个夏天也就是现在。
    何掌柜面色闪过一丝错乱,拿蒲扇掩了掩,笑道:舟公子的洞察力令人佩服,可我在这里呆一天,那香粉也卖不动啊,还不如回去想想办法呢。
    姜如倾起身,走到她面前:何掌柜,我先听我的规划,我能帮你卖出去。
    神色笃定,说话落落大方,倒真能让人产生信服。
    女人重新落坐,圈椅上的掌柜们也开始认真起来。
    姜如倾命人在每个掌柜边上放了冰块用来去暑,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开始对商区的筹划娓娓道来。
    悠悠茶香,斟杯酌茗。
    各商铺掌柜在听完后,已是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小郎君刮目相看。
    其中一个掌柜总结道:也就是说,你帮我们招揽客人,做推展,我们只需要缴纳租金?而且这租金比长阳街的独栋商铺便宜了一半。
    姜如倾颔首笑是。
    众掌柜议论纷纷,难免心动。
    但有疑惑的也不再少数:可舟公子,那西南关街地方偏僻,来逛的人不会多吧?我们到时候交了一年租金,却没客上门,岂不是亏大发了。
    是啊。众人又开始应和。
    姜如倾呷了口茶,未直接言明,反而转向了华思阁:掌柜,我打算用你这批香粉做活动,凡是头三天进商区花费的客人,无论在哪家店铺,用了银两几何,均可以一两银子换取轻妆香粉,每人限购一盒。
    这香粉对外售价是五两,此活动一出,怕是商区要踏破门槛了,不怕没人,又可以促进商圈内其他店铺的生意。
    众掌柜眉眼舒展。
    但何掌柜却蹙了眉:那我们不就亏本大发了么?要知道,她们平时自己店铺做吆喝,最低也就降两成。
    姜如倾展开羊脂玉扇,笑道:我可以免你半年租金,对你而言,这是划算的买卖。舟某也多说一句,纵使不用你华思阁,我也有其他法子招揽客人。
    她笑谈自若,反倒让何掌柜在心里打了鼓,香粉虽是赔钱卖了,但那半年租金要比之多得多,对她们而言,是合算得多。
    妇人瞅了姜如倾一眼,看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气度非凡,且言谈举止中沉稳大气,她确实相信她所说的,华思阁即便不入驻,她也有另外的办法能吸引客人前去。
    到时候后悔的可是华思阁,香粉堆满仓库不说,还失了扩展的机会。
    但她又怎会不知,这也是姜如倾在利用华思阁的招牌揽客?
    姜如倾的白脂玉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掌间,笑问道:何掌柜考虑得如何?
    众人屏息相看。
    何掌柜心下有了判定,但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笑道:舟公子好谋略啊,只是这租金也不是小数,这一下子交出这么一大笔费用,总得容我们考虑几天吧。
    她可不能这么容易被毛头小子拿乔。
    果然是老狐狸,道行真深,姜如倾暗道,作战就得一鼓作气,真让这帮人回去了,几天后黄花菜都凉了。
    她的背后已沁了薄汗。
    舟首富,门外一声熟悉的惊呼。
    姜如倾抬眸,悬着的心马上就松快了,眸底瞬间爬满了笑意,涔涔来了。
    众人皆不明所以,这舟公子何曾做了舟首富?
    往外看去,只见一身着暗红锦服,素白交领右衽,广袖收腰,挺身如玉的男子,大步迈了进来。
    姜如倾起身迎接:冯公子。
    冯涔笑言道:收到你的烫金请柬,我马不停蹄地赶来,紧赶慢赶总算到了,没错过交钱吧。
    众人面面相觑,这人谁啊?怎么上来就要交钱?
    姜如倾看了冯涔一眼,已是明白他所想,她拍了拍他的肩,我给诸位绍一下,这是东陵雅乐斋的掌柜冯涔,专售书法字画。
    冯涔马上从袖中拿出一摞银票:快给我留个商位,你在东陵的商区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年红利翻了五倍都不止,跟舟首富干,准没错。
    姜如倾向愣着的孟仁使了使眼色:孟仁收钱登记,让冯公子选商铺位置。
    大家都看着冯涔果断交了银两,又已在一侧看工图选位,纷纷回神。
    他们虽然没听说过雅乐斋的名号,但知道东陵是在齐国,想不到这位舟公子本事那么大,竟然在异国都能做得了生意,而且一年的红利竟然能翻五倍!
    一玄色衣袍的老者起了身,稳声道:飞鹤居入驻。
    老者抚鬓扬笑,姜如倾了然,她知道裴文箫定是和他打过招呼了,知道她自尊心强,千万不可看在他的面子上交钱,否则那些掌柜会不把她当回事。
    但现在站出来,刚好锦上添花,给原本就蠢蠢欲动的掌柜下了一定心丸,纷纷举手交钱。
    何掌柜也娉婷摇曳走到他面前:小公子真是持筹握算,我还未见过这般年纪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何娘甘拜下风,华思阁入驻。
    食有飞鹤居,妆有华思阁,穿有皓衣行,她这商区开端已是稳了大半。
    待收了租金,姜如倾又请众掌柜留下用了午膳,逛了园子,看了正在建的商地,忙活了一天,众人才尽兴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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