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品山后退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大人,我先给您换上当值的衣服吧。
    裴文萧捋了捋衣袍:不必,今日不去军营了,尔后又想到了什么,浅笑道,如果有叫舟公子的人来找我,就直接带到书房来。
    品山看着自家大人的笑颜,竟忘了应声,他家大人竟然会笑?!
    天光从大亮到晦暗,裴文萧的脸色也跟着落日沉了下去,他才逐渐接受姜如倾今日应是不会来了的事实。
    他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两国交战都没这个问题难处理。难道她深夜前来送金印不是有话和他说,而是要迫不及待地和他一刀两断?摆脱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点?
    但如果昨晚没被马副将拉去看他新生的小儿,是不是就能早回来一点呢?会不会就能碰上倾倾?会不会还能挽回?
    越想越不是滋味,裴文萧沉声喝道:品山!你去把马副将请到飞鹤居,就说裴大人今夜请他不醉不归!
    天色昏沉。
    姜如倾都不知道自己是躺了多久,昨夜从镇国公府出来,她就一阵阵地发寒,到了客栈就受不住倒下了。
    只记得早间孟仁找来了大夫,耳边陆陆续续的听着他说得病症:这是感了风寒,又加上急火攻心,导致气滞血瘀,心神失养,哎身可治,心难痊,得小心照顾着。
    待大夫走后,姜如倾细细品味他说得话,觉得说得不对,她怎么会急火攻心,怎么会为了裴文箫那个混蛋心神失养。
    可芳沁却用温热的毛巾擦着她的脸,心疼道:主子,别哭了,我们好好吃药养病,总会好的,冯公子说得对,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咱也不能受委屈。主子不是还要立志成为天下第一女富商么?你得赶紧好起来。
    可真是她的好芳沁啊。
    姜如倾点点头,拿热毛巾盖过脸,男人只会影响她成为富商的速度,既然心难痊,她就分散精力,不想心,只想赚钱。
    她将毛巾揭下:孟仁,沁儿,今日你们去办两件事,一是去街上看看有没有租售商铺,价卖多少,长宽几何,都一一打听仔细了,二是看看城内有没有私宅租赁,不用太大,但最好不临街,长住客栈也不是办法。
    孟仁看她唇色发白,连说话都有气无力,关心道:公子,您都生病了,等病好全些,我们再做这些事也来得及。
    芳沁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和孟仁说道:我们就按公子说得做吧,这样她才会好得快些。
    姜如倾笑了笑,对芳沁点了点头。
    随后,芳沁又按照她的吩咐,拿了一些笔墨和书放在她床前,劝慰了几句别看太久的话,便和孟仁上了街。
    姜如倾披着薄衫,半坐在床榻上,大略地写了写接下来的规划后,便觉得双手无力,豆大的汗珠子不断往下冒,一阵虚脱,就倒下昏睡了过去。
    这一醒来,便看到窗外已是漆黑一团,芳沁和孟仁还未归。
    咽喉干得要冒烟,姜如倾寻屐下榻,迷迷糊糊地喝了杯水,夏风从窗缝里透进来,沁凉不少。
    她缓缓走过去开了窗,紧了紧身上的薄氅,晚风拂着她如墨的发丝,倒是觉得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姜如倾倚着窗,浅酌着杯中的水,看着街上摊贩叫卖声不绝如缕,往来如梭的人流不息,不禁感叹,晋阳还是繁华。
    选择到这里从商倒是正确的。
    姜如倾突然心中一松,这些人都是行走的银子啊,未来都会来光顾她的商埠。
    她不禁乐了起来,想着街上那个穿华服的女子,应是会去她商埠的一楼珠宝行买胭脂钗戴,那个牵着小娃手的夫妇,应是会去东面买风筝,那个进飞鹤居的男子日后会去商铺二楼的食行喝酒吃肉这些人花的是银子,买的是快乐。
    从她那里获取的快乐,思及如此,连她也变得快乐轻松许多。
    姜如倾拿着白瓷杯,刚准备入口,微微抬了抬眼,笑容一僵,心砰砰地直跳。
    对面那双桃花眼眸正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即使隔了一条街,她都能感受到他眸底的温柔。
    啪她慌忙将窗户关上,快速地回到床榻抱被坐下。
    一定是她看花眼了,今日并非休沐,裴文箫不是在宫内就是在军营,怎么会在飞鹤居?
    定是她烧糊涂了。
    姜如倾又轻手轻脚地挪至窗前,小心翼翼地开了个窗缝,对面根本没有站着的人。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果真是自己病懵了,都出现了幻影。
    背后响起了开门声,她将窗棂重新打开,边说道:沁儿,怎么去那么久?找到合适的宅子了么?
    她一转身,就对上了那双幽深还带着点委屈的眼眸:你又打算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说:
    在别人面前狠戾酷帅的裴大人,又开始在倾倾面前嘤嘤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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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表白
    你又打算不要我了?
    这般负屈含冤的语调, 令姜如倾怔愣了下。
    裴文箫往前了两步,梨花桌上昏黄的烛灯映着他清晰可见的下颌线,白净俊秀的脸庞浮着淡淡的酒红。
    他喝酒了。
    裴文箫竟然在未休沐的日子喝酒了?!
    姜如倾心尖一颤, 很是诧异。
    裴文箫因为怕军营夜间有紧急事报,是极少喝酒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他醉酒醒来后会忘记醉后发生过何事, 这对于裴文箫而言, 是失控的。
    她也是在镇国公府过第一年春节时发现的
    那时他们的关系还是他刻薄,她取悦, 彼此针锋试探,明里暗里地针尖对麦芒。那是正月初三, 刚击退楚国边邑的进攻不久,裴文箫很是高兴,在府内设了宴, 邀请了众将士来聚聚。
    因打了胜仗,气氛一时轻松融洽,将士们也放开了喝, 趁机灌他酒,他也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 夜半三分,裴文箫送入阆苑时,已是酩酊大醉。
    往常都是他躺罗汉榻, 她躺床榻, 等第二日一早, 他就把被褥整理好放至床榻, 所以侍从们从来不知,他家大人已经连续一年没沾过床。
    但那日筵席散后,品山扛裴文箫进了东厢,直接把他往床上送,还给他脱鞋宽衣,姜如倾也不好说什么。
    待品山走后,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也拖不动裴文箫,就自己拿着被衾,默默地躺在罗汉榻上,想着也让他过个年,好好在床上睡个安稳觉。
    可过了不久,姜如倾听到床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刚要起身看看,就被一个巨大的阴影压倒了。裴文箫躺了过来,和她一起蜷在罗汉榻上,酒香扑面而来。
    她想走,却被他禁锢着,且越靠越近。
    月光洒落,姜如倾浓睫轻颤,不敢动弹,魂像飞上了天,她看到他慢慢捧起她的脸,漫天吻她,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亲吻,朦胧又纯粹。
    许久,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才感觉那人松开了,很快就趴在她的颈窝处睡了过去。
    姜如倾也就不客气地爬回来自己的床榻,但接下来如何面对裴文箫,却让她彻夜未眠。
    结果到了第二天吃早膳之时,他盯着她看了半天,她以为是眼下泛青被他察觉了,刚要解释,就听他问道:是上火了么?嘴怎么这么肿?
    她以为他是在说笑,却不想他对下人沉声喝道:怎么照顾的夫人?赶紧叫府医来看看。
    他已经全然忘记昨晚发生的事,她气得当下摔了筷子走人
    姜如倾从神思回转,抬眸看裴文箫,他的面色和那晚的一样,不得不说,这副皮囊是真赏心悦目,那白中透点醺红,像冬日深藏在粉墙黛瓦里的暗香雪梅,惹人忍不住上前嗅嗅。
    姜如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见眼前人似是比她更迷糊,她心中的小心思也开始蠢蠢欲动,向前走了一步。
    姜如倾往左偏了偏头,那人也跟着偏了偏脑袋,姜如倾向右一偏,那人也跟着向右,他脸上竟有少见的呆萌。
    这是喝了多少,姜如倾想笑,戳了戳他的脸蛋,问道:喝酒了?
    他也马上效仿,点着她如玉的面容,如实回答:是,喝酒了。
    为什么呀?
    为什么要喝这么多,姜如倾抬眸,看他狭长的桃花眼眸里满是她的身影,人间万色,温柔至极。
    裴文箫一把握住她的小手,拥她入怀,轻呵的吐息在耳畔回荡:因为想你。
    姜如倾那本空荡荡如山洞的心瞬间就被填满了。
    她觉得自己好矛盾,明明对裴文箫有一万个恨之入骨的理由,却又会他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变得柔软,舍不得恨他。
    姜如倾的双手缓缓抬起,回抱着他:你府上不是有白涟,何苦想我?
    话说出口,她才觉得像打翻了醋坛子,太过酸涩。
    她听他在耳边轻笑了声,热意带着清冽的酒气喷薄在她的耳廓,她禁不住颤了颤,双手紧握着他的衣袍,揪出了条条褶皱。
    你竟是因为这个醋了?她听裴文箫委屈道,害我在府上等了你一整天。
    姜如倾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装醉,头脑竟如此清醒,还能听懂她的话,应对自如,但听到他说等了一整天,嘴角又不自知地上扬。
    她想到刚刚发现对他时的悸动,问道:你在飞鹤居是不是很早就发现我了?
    裴文箫在她颈侧摇了摇头,很轻很轻,像是在蹭着她的发梢:我以为是喝多出现幻影了,没想到真是你。
    尔后又不确定地捏了捏她的脸蛋:你是真的姜如倾吧?
    姜如倾乐出了声,看来还是醉着的,她也学着他的动作,捏着他的俊容,说道:如假包换。
    裴文箫听她如此说,才放下心,露出明媚的笑意,但很快又垂下嘴角,耷拉着脸,从怀中拿出蓝色锦囊,晃了晃:你还给我这个,是不是又要丢下我了?
    姜如倾望向他,和那天满是泥泞来找她的时候很像,明明没下雨,却像被暴雨拍打的,淋得湿漉漉的小狗。
    但又想到昨晚那两个家丁说的话,他府内还有其他姑娘惦念着,气不打一处来道:是啊,我是想和你一刀两断,你又不是没人疼?这个金印我用不上,留给你未来的镇国公夫人多好。
    许是话有些长,理解费劲,她看裴文箫眉头皱了皱,在认真思考着她说得话,并未发声,他是真醉了。
    尔后想清楚了些,裴文箫往前一步,单手捂上了她的嘴,似是想堵上她绝情的话。
    姜如倾好气又好笑,呼出的气息洒散在他的掌心,裴文箫觉得痒痒。
    他有些站不住,踉跄地松开了手,倚靠着黄花梨桌,缓缓坐在矮凳上,单手托着腮,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满是束手无策。
    室内一时静谧。
    姜如倾被他看得羞赧,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吧,其实我昨晚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现在问也不迟,你要如实说。
    裴文箫点了点头。
    但随后将她一把拉了过来,坐在他的修腿上,雪松般的凛香从后面环绕,姜如倾的心要跳出嗓子眼。
    她推了推,没推开:好好说着话,你干嘛这样?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脸微烫,陷在她的发梢里,也把她一并点燃了,姜如倾在绣鞋里的脚趾忍不住蜷了蜷。
    裴文箫委屈巴巴地说:我怕我答不好,你再跑了。
    他今夜过分乖了。
    姜如倾没再推开,任由他抱着,就当是他耍了酒疯,反正明日一早,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偏了偏头,看着他澄澈的眼睛,问道:你喜欢白涟?
    她其实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从上一世就想问,女人的直觉最为敏.感,怎么会看不出白涟对他的意思呢?
    即使前世她做了镇国公夫人,但老夫人明里暗里撮合他俩,她还是能感受到的,毕竟靖安侯府如若和镇国公府结亲,化敌为友,那这两世家所向披靡,连皇上都得让个三分。
    更何况前世的最后,是白涟来送的和离书,而且说裴文箫那时就在靖安侯府,没准就在商量议亲一事,没准她死了之后,白涟就嫁了进去。
    没准他们早已想让她死,她这一自刎,倒是提供了便利。
    越想越气恼,姜如倾猛地站起,像往后抽身,却又马上被裴文箫圈住,难以动弹。
    他将她转了过来,烛光在他长睫上洒了层暖意,双眼明洁洞彻:我只喜欢你。
    我不喜欢任何人,我只喜欢你。
    姜如倾的心又变得软塌塌,就像是一片草地,被小狗水涔涔的小脚印轻轻地踏过般柔软。
    没准只是哄你呢,姜如倾在心里默念,上一世又不是没说过这般甜言蜜语,最后还不是杀了你的父皇,灭了你的家国?一定要沉着冷静。
    不要沦陷。
    得问些关键的了,她定了定神,肃了肃面容:裴文箫,你是不是也是
    重生的三字还未说出口,就被裴文箫打断:倾倾,你好凶。
    跟着这句话的还有他的吻,纷至沓来。
    姜如倾还在错愕,裴文箫的柔软就已经轻而易举地探了进来,她的编贝想着阻挡,但他的来势汹汹,根本就招架不住,很快就被迫降投顺。
    浓烈又醇香。
    他是醉的,姜如倾感觉自己的病应是还没好全,也有可能是被他传染了醉意,变得晕晕沉沉。
    裴文萧将她轻巧地向上一托,让她正对着他,手掌已变得滚烫。
    粗粝的触感摩挲,姜如倾不禁抖了抖,忍不住低浅吟吟。
    裴文箫像是得到了默许,更是缠磨。
    姜如倾觉得自己刚刚想错了,他哪是过分乖,这是借着酒意憋着坏呢。
    缠绵多时,她醉得厉害,他似乎清醒了点。
    额间抵着她的额间:刚刚想问什么?
    太近了,连呼吸都变得粘稠。
    姜如倾将脑袋往后挪了挪,好让自己清醒一些,但腿.脚乏软,不得不双手撑在他的肩侧,潋滟的唇含着水光,一翕一开:我想问,你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喝醉了酒的裴大人很好乖呀!
    爱要及时,别总说下一次。希望大家得偿所愿,当然也要多多收藏啊~
    第33章 、外室
    房门被哗然打开, 对话再一次被打断。
    姜如倾被裴文箫挡住了,但听动静应是芳沁和孟仁回来了。
    这般仪态不雅,她慌忙想站起, 却被裴文箫误以为她又要跑,一把将她拽住, 恰被刚从屋外进来的孟仁看到。
    孟仁以为是姜如倾被陌生男子擒住, 逃脱不得, 不由分说, 往那人高马大的男人后颈上猛地劈掌,发狠一打。
    裴文箫本就是醉着的, 意识尚且模糊,且仅有的注意力都黏在姜如倾身上, 根本没察觉身后的偷袭,就这样轻巧地被孟仁打趴,闷哼了声, 往前一栽,倒进姜如倾的怀中。
    他上身的力量一时间全倒向了她,姜如倾扶了扶身边的花梨木桌, 一时动弹不得。
    芳沁忙从后跑进来,着急道:主子,你没事吧?啊姑爷!
    孟仁心头一惊, 后知后觉地跑到前面看了看,他竟把悍勇的裴大人给打晕了,这事可以在村子里吹一辈子牛了, 但前提是明天他还能活着走出晋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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