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恐怖的兽潮,即便是渡劫境的大能都不敢能说能搞定它们,更何况是一点法术不会的凡人。
    华阳心提到了嗓子眼,赵铮!
    让华阳没想到的是,赵铮有特殊的战斗技巧。
    暖玉高悬,散发着一波又一波灵力,为幸存的人类构建了一道生存屏障。而土城旁边高矮不平的参天石柱,则成了渺小凡人战胜巨兽,创造奇迹的关键。
    只要巨兽一靠近那些残碑石柱,蕴含在石柱中的凌冽剑意就会被瞬间激发,收割周围的大片妖兽。
    一剑光寒十四州!
    如此纯粹强大近神的剑意!
    华阳双眸一亮,她知道这是哪里了。
    古战场!这是剑神和魔神的古战场遗迹。
    上一个千年,创世之初,妖魔肆虐,九洲尽是烽烟地,初代海云台帝君率领仙门百家对抗魔族,战争足足打了一千年,无数的大能陨落,无数的门派传承断绝,修真界付出了沉重的血泪代价,这才封印了魔兽大军,将魔族放逐与西北洲,为人族赢来了活命的机会。
    剑神是剑宗祖师。他被称为上个千年最接近神的人,在仙魔大战的关键一战中,剑神以一人之力对抗三位魔神和他们属下的妖兽大军,以元神化界将后者封印。
    剑神放弃了成神的机会,以近神的境界为人族的生存而殉道。
    为了缅怀剑神,后世每一个修真门派、每一家修真世家的祠堂,都会供奉着剑神之剑。
    修真界本以为仙魔大战已经结束了,却没想到,在剑神的封印之境里,哪怕千年过去,双方都变成了黄沙,这不死不休的战斗还在继续。
    暖玉高悬,剑意凌冽,一刚一柔跨越了千年的两代修士,虽然素未谋面,却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守护人类。
    又一场恶战结束了,黎明到来了,硝烟和危险暂时散去,战斗了整夜的赵铮疲惫的倒在城墙上。
    从不做梦的他,这次梦到了久违的长安。
    风送着他的魂魄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园。
    他看到了他的丽娘,站在门前等他。
    绯色的春日锦,她穿着又艳又俏。
    丽娘全身都笼罩在白光中,长袖飘飘,有一种羽化登仙的圣洁美丽。
    赵铮心下一紧,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的妻子站在晨光微曦中,眼眸温柔的看着他:二郎,我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不,我不同意!你哪里也别想去,丽娘!
    下一秒,梦中景象忽变,丽娘长发披散,神色憔悴,眼中渗出两行血泪,大片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罗衫,而她身后华丽的王府,则早变成了一堆废墟!
    赵铮肝胆俱裂:丽娘!
    眼前景象尽散,赵铮满头大汗的睁眼,眼前依旧是漫天黄沙。
    赵铮一抹额头,一滴泪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沾染在衣袖上。
    不行,必须得赶紧回去!这个诡异的梦到处透漏着不祥之兆。
    恰好此时,空中高悬的暖玉诡异的多了数道裂纹,守护了赵铮半个月的暖玉轰然坠落,掉落在赵铮怀里。
    赵铮一把紧紧的攥住手中的玉,胸腔的心隐隐作痛。
    丽娘!他发誓一生守护的姑娘,现在正处在危险中!
    他必须马上回去。
    血日散去,阴风阵阵,沙漠又变成了冰冷的地狱。
    最后一战已经到来。
    失去了暖玉的结界,人族根本抵抗不了妖兽的冲锋。
    生死在此一战!
    他是个男人,是大秦的统帅,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马革裹尸,是英雄的宿命。
    赵铮收起暖玉,裹好袍泽的骨灰,带着自己的士兵发起了直面妖兽的最后一次冲锋!
    冲啊!
    悍不畏死的剑意和胸腔里炽热的爱融入了每一寸土地,每一颗沙粒。
    剑神残存的意识似乎感受到了这纯碎的剑和爱,散落在这一方土地上的灵力朝着赵铮滚滚涌来。
    剑神的传承觉醒了!
    这一千年来,他孤独的矗立在这方结界,不肯消散,除了要镇压妖兽潮之外,也是为等一个传人。
    等一个可以继承他的道的传人,,手执三尺青锋剑,身后万家团圆日。
    万家即是吾家。
    如今,在意识即将消散之际,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传人。
    天际尽头,剑神的虚影笑了。
    剑意化成的数万柄剑影如一道剑流,呼啸着注入赵铮的身体。
    磅礴浩大的金龙在戈壁上缓缓睁开了他金色的眼眸。
    赵铮以战入道,一瞬而金丹成。
    龙渊剑轰鸣,万剑齐发,一头头金龙呼啸着冲向妖兽,兽潮消弭于无形。这场持续了千年的战斗,终于结束了,随着妖兽潮的消散,封印之境也就此消弭世。
    赵铮终于又回到了人间。
    第48章 情丝绕(三)
    安顿好幸存的下属们, 赵铮立刻赶往长安。
    那个不详的噩梦笼罩在他心上,赵铮急迫的想要确定明丽华的安危。
    赵铮顾不得梳洗打扮,事实上, 他也没有多余的衣物可以替换, 此时的赵铮,衣衫褴褛, 臭味熏天, 看起来比长安街头的流浪汉还不如。
    他浦一踏入长安城,周围人群纷纷掩面急匆匆的躲开,
    赵铮有一瞬间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早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长安。
    封印之境短短一个月,人间早已过去了五年。
    五年, 物是人非,故人不在。
    赵铮背着剑,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急忙赶回自己的靖王府。
    门前的西府海棠依旧繁盛绽放,花丛中旧日的王府却只剩下一堆灰烬,只有在大火中幸存的断壁残垣诉说着这座府邸的峥嵘过往。
    丽娘!赵铮的心被狠狠地揪住, 疼的恨不得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挖出来。
    赵铮喉头发痒,他下意识的张开嘴, 一口浓郁的鲜血猝不及防的喷了出来。
    他在封印之境中不眠不休的和妖兽大军战斗了一个月,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不过靠着心头的一口气勉强支撑,如今乍闻噩耗,痛失所爱, 急火攻心之下, 已现入魔之兆。
    赵铮双眼猩红, 他用残破的衣袖胡乱抹去唇角的鲜血,咬着牙一步一步往里走。他像一匹凶狠的孤狼,时刻准备着咬死他的敌人。
    在他和明丽华卧房的地方,赵铮用双手在层层废墟中扒出了一把被烧的只剩下骨架的琵琶。
    越来越多的水滴打在琵琶上,赵铮紧紧抱着残破的琵琶,仿佛这样能拥抱他的妻。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赵铮曾在心中无数遍推演过,大军在前线莫名失踪,第一要紧事自然是调查真相,真相不明之前,最多问责他个失察轻敌之罪。更何况,一位皇子失踪了,这是足以让朝廷震怒的大案。
    当朝皇帝是他的亲父,东宫太子是他的胞兄。除非他犯下谋逆叛国重罪,朝廷最多只会问罪靖王赵铮,他的丽华总是安全的。
    殿下您出事后,刑部侍郎程伯康大人以兵败为名来势汹汹,要问罪靖王府,太子殿下却坚持朝中有奸细暗通款曲,要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不料,紧接着程伯康就举报太子以巫蛊之术诅咒陛下,陛下发御林军兵围东宫,太子亦不肯受辱,父子终至兵戎相见,东宫心腹泣不成声,停顿了两三次,才说道:东宫血流成河。
    太子,太子妃,靖王妃殉难,皇太后崩逝。
    赵铮安静的听着幸存心腹的汇报,如今的朝廷,宣德帝沉迷长生,右相程伯康一手遮天,赵铮不动声色的抓紧了剑柄:兄长,嫂嫂,不报此仇,赵铮誓不为人!
    赵铮垂下眼眸,额前的长发遮盖,看不清他的神情:那丽娘又是怎么回事?
    当朝超一品亲王妃,谁敢动她?
    东宫兵变之夜,许多人看到东宫妖魔鬼影阵阵,随后靖王妃一身是血,劫走了太孙,国中流言四起,说靖王妃是妲己转世的狐狸精,专门来祸乱秦朝龙脉来的,如今她奸计得逞,抢了太孙当储备粮跑了。
    龙脉尽断,赵铮咀嚼着这几个不详的字眼,双目如刀:还有谁出事了?
    心腹不忍再说下去,少年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鼻音:都没了,您的兄弟们,都没了。
    赵铮猛然抓住对方的领口把他提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齐王,吴王,楚王,都没了,如今朝中,只有李夫人去年刚生下的小皇子。
    赵铮气笑了,男人声色中带了几分悲凉:陛下呢!他的儿子都被人弄死了,老东西也不管管吗?
    陛下沉迷修仙长生,现在谁能让陛下长生不老,谁就能立刻飞黄腾达。
    长生,长生
    多么可笑啊,想长生的人永远得不到,不想长生的人却永生不死。
    呵~呵呵~赵铮讽刺的笑了,他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向皇宫走去。
    *******
    秦宣德帝倚在皇位上,透过两扇窄窄的门看着殿外的天空和开心放风筝的幼童。
    这头年迈的雄狮,已经不复当年,他头发花白,全身弥漫着灰沉的死气,死神在向他招手宣德帝清楚的预知到他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却不能安心的走。
    东宫空悬,国本动摇!
    五年之内,整个大秦所有成年的皇子都先后死去,偌大王朝只能传给一个三岁的黄口小儿。
    主少国疑,权臣当道,他死后族灭国倾的大祸已经近在眼前。
    宣德帝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璟儿、铮儿,父皇错了!父皇错了,你们回来好不好?
    宣德帝不禁想起了他少年时代,那时候他的元妃还在,每当中秋佳节,赵璟和赵铮两个皮猴一样到处乱窜,整个王府都充满着欢乐的气息。
    夫妻美满,娇儿绕膝的日光,他也曾有过。
    可是后来,他借口平衡朝中局势,左一个右一个往宫里纳妃,生生气死了他的妻。
    不要紧,妻子如衣服,没了再做一件便是,最要紧的是他的儿子们,他们才是王朝的传承。
    他的孩子们在哪里呢?
    父皇,你是在找我吗?太子赵璟七窍流血,脸色惨白的站在他眼前。
    宣德帝被吓的大叫,从噩梦中惊醒。
    周围内侍宫女跪了一地,纷纷安慰受惊的皇帝。
    年迈的皇帝转动着混浊的眼珠,这里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是他的血亲。
    赵铮在战场上生死不明,赵璟被他误信谗言亲手杀了,还有他的孙孙,那个会窝在他的怀里奶声奶气喊爷爷的乖孙孙,也死了。
    宣德帝冷漠着抹去眼角的泪水,皇帝怎么会错呢,天子从来都不会有错。
    可是天子会后悔,我的孩儿们!
    父亲!赵铮面无表情的俊脸突然出现在宣德帝眼前。
    皇帝被吓了一跳,转而大喜的握住赵铮的手,颤抖着说道:铮儿,为父,为父不是在做梦吧。
    赵铮甩开他的手,冷冷的问道:父亲,我的哥哥呢?我的妻子呢?他们去了哪里?
    我为您舍命去打仗,您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妻子吗?
    宣德帝被问的哑口无言,试图用君父的威严来压制赵铮:放肆,这就是你和君父说话的态度吗?太傅教你的道理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赵铮双眸赤红,勉强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君父视我如人子,我自为君父肝脑涂地。君父视我全家如牛马,我为何要为君父卖命!
    为了自己所谓的面子,宁愿相信小人的谗言,也不愿听自己的亲儿子辩解一句,为了自己的皇位气死生母逼死发妻、杀子杀媳杀孙,这样冷血毫无人性的君父,配得上君父两个字吗?
    赵铮眼中的杀意让宣德帝心惧:铮儿,他们都不重要,只要你回来,朕的皇位就是你的。有了皇位,全天下的女人都随你挑,到时候你要多少女人要多少孩子都有,何必执着于一个妖魔呢?
    赵铮愤怒的甩开宣德帝的手,他的内心无比的悲凉难过,这就是自己用命守护的君父吗?这就是自己守护的国家吗?连亲子都能杀,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皇帝,这样的国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哈哈哈哈,皇位,好啊赵铮眼神苍凉悲戚你把哥哥还给我,你把妻子还给我,我就答应你。
    丽娘是我一生挚爱,哥哥嫂嫂是我相依为命的亲人,你觉得他们不重要,可他们是我全世界,你毁灭了我的世界,就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
    父亲,你还记得我母亲吗?赵铮缓步后退:我忘了,你这样的人本就是没有心的。
    赵铮神色决绝,龙渊的寒光照亮了整个大殿。
    宣德帝惊恐的看着赵铮在自己面前飞了起来:铮儿
    想不到吧,父亲,你做梦都要追求的长生,我已经得到了。
    多么讽刺啊,赵铮只想守护自己的亲人,他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宣德帝一心追求长生,他却没有半分长生的机缘,有的只是身边的一群骗子。
    金色龙气一层层浮起,腾空,守护长安城的巨大金龙一点点显现了它的真容。
    诡异的黑色魔气和金色灵气相互交织缠绕,像是最亲密的恋人围绕着赵铮。
    赵铮的眼眸变成了完全的血红色,他对他的父亲失望透顶,对这个人世已经没有半分眷恋,他的父亲杀了他全家,偏偏又不能找这个仇人报仇,激昂义愤之下,赵铮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赵铮!
    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绝望的眼神,华阳痛心不已,现在的她仍然被困在暖玉的壳子里,被赵铮贴心携带,日日温暖。
    这些都是过去,作为看客的华阳只能旁观,不能插手。
    放屁,再不插手她的赵铮就没命了。
    华阳焦躁不已,抽出佩剑一遍一遍的砍向阻止她的结界。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画面突然又变了。
    感受到剑神气息的剑尊出现带走了赵铮,也阻止了长安的又一场大祸。
    故事仍旧在继续,华阳看到剑尊收赵铮为徒,看着他告诉赵铮,三千世界有一面三生镜,找到这面镜子就能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一派胡言,华阳在暖玉里气的跺脚,春山宗情报网遍及天下,她从未听过这劳什子三生镜,剑尊分明是在骗赵铮。
    脓疮不及时戳破,万一以后赵铮发现,他苦苦寻找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还想活吗?
    赵铮这么聪慧的人,怎么会相信剑尊拙劣的谎言。
    事实是,赵铮信了,还深信不疑。
    三千世界有多大?华阳以前不知道,但是现在,她跟着赵铮,一步一个脚印,挨个走过三千世界的每一寸土地。
    从东海蓬莱之滨到西洲灼热能把人晒成干的沙漠,从北极冰原的千米地底,到南方大陆潮湿闷热的妖兽洞穴。
    赵铮铁了心要找到剑尊说的三生镜,那是他和丽娘之间的最后一丝希望,他活着就这一点年头了,赵铮不愿放弃,不肯认输,一旦他认输,他的丽娘就再也回不来了。
    赵铮像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生命的傀儡,闷头一个劲的寻找,他早已忘记了时间,渴了随意喝两口小溪水,累了就靠在树下打坐片刻,修士不会饿不会困,这三十年来,赵铮从没停下他的脚步。
    他独自走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甬道里,黑暗压抑和绝望几乎要吞没他,有时候被憋的狠了,赵铮就去魔修们的地盘打一架发泄。
    他早已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得凡人赵铮,东宫的废墟里发现了魔修的踪影,杀他全家的幕后黑手和魔族脱不了干系。
    华阳亲眼看着赵铮眼中的希望一点点破碎消失,看着他变得机械、麻木,一天比一天没有人气,华阳痛心不已,她突然明白了这一关的考验心魔劫。
    走不出心魔的修士会永远被困在自己的噩梦里,直到他被逼疯或者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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